第十五章 假結婚 真洞房(1 / 1)

諜戰1933 許偉才 9324 字 1天前

“你、你吃的是大煙膏子?”“大煙膏子”四個字一冒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愣了片刻之後,兩個漢子猛地衝到大煙袋鍋子麵前,一個摟住他的肚子,另一個上前就要掰他的嘴,口中大吼:“你他媽瘋了!快吐出來!”劉闖罵著就要衝出去,卻被許從良一把拽住。“那是三八大蓋的聲音,不是咱們的捷克式,那幫狗娘養的不是要和咱們乾。”“那是怎麼回事?”劉闖說話的同時,遠處的大屯子車站裡也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架在車站上方的探照燈也調轉方向,慘白的光束向他們這裡射來。雖然距離尚遠,還捕捉不到他們的身影,但鬼子的目標顯然已鎖定了這裡,估計不出幾分鐘,鬼子的摩托車就會突突地向這裡奔來。“他們知道和咱們硬拚沒好果子吃,就故意放槍,把我們暴露給鬼子!他們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讓我們得到!”許從良氣得渾身直哆嗦,但腦子卻飛快地轉著,他思忖:現在要是放棄寶物撤到山上也來得及,但是那樣一來,鬼子事後肯定會搜查這裡,那件國寶就等於白送給他們了!要是乾一仗呢?憑手裡的衝鋒槍,對付大屯子車站的鬼子綽綽有餘,增援的鬼子至少得半個小時才到,足夠辦完這份差事了。想到這兒,他回頭問道:“大煙袋鍋子,給你半個鐘頭,能不能把藥材采集夠?”沉寂了片刻,大煙袋鍋子的聲音堅實地響起:“夠了,半個鐘頭肯定把東西弄上來!”許從良心裡有底了,抓起槍振臂一呼:“兄弟們,大屯子的鬼子不多,沒分配到衝鋒槍的弟兄留在這裡和大煙袋鍋子撈寶貝,帶槍的跟我上!”說話間,鬼子的摩托車聲已由遠及近地傳來,話音剛落,劉闖早已迫不及待地躥了出去。許從良也不含糊,立刻拎著槍貓腰跟在後麵。大煙袋鍋子和留守的人立刻緊鑼密鼓地尋找起草藥,身子剛伏到灌木叢上,遠處已響起了密集的槍炮聲。槍炮聲大作之前,許從良的底氣還是很足的,雖然從大屯子車站駛出了三輛摩托車,外加四十多個鬼子,但他並不怕。捷克式衝鋒槍的威力他知道,對付三八大蓋綽綽有餘,更何況他們是在暗處,隻要先撂倒一部分鬼子,剩下的就成了驚弓之鳥了。摩托車聲越來越近,瞅著已經進入了射程,許從良大吼一聲,猛扣扳機,隨即憤怒的子彈從灌木叢的四周雨點般砸了過去。三輛摩托車還沒發出刹車的刺響,就怪叫著橫飛了出去。許從良心裡正喜,對麵的槍彈已經飛速衝了過來。嗒嗒嗒,嗒嗒嗒!許從良心頭一沉,這顯然不是三八大蓋射出的子彈聲,和他們手中的家夥一樣,也是衝鋒槍的聲音!而且從聲音數量上判斷,對方所持的似乎都是衝鋒槍!大屯子車站不是個重要的車站,雖然駐紮著鬼子,但肯定不會配備這麼精良的槍械,這是怎麼回事?就在許從良一愣的當口,黑暗中從對麵傳出一句嘰裡哇啦的口令聲,隨即原本成群結隊的鬼子突然四散開去,短暫的槍聲停頓之後,猛烈的槍聲再度響起,不過這次是從左、中、右三個方向邊開火邊逼近。沒有一絲慌亂,幾乎在瞬間就變換了陣形。這豈止是訓練有素,簡直是特工部隊才有的技術!這番突然的變化顯然也大出其他人的預料,三個木幫弟兄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隱蔽好便被子彈擊中應聲倒地。看著瞬間就失去了三個兄弟,劉闖急紅了眼,“突突突”發射了一梭子子彈後,一個側滾翻奔到許從良身旁,喊道:“這幫鬼子是什麼來頭?怎麼火力這麼猛?”“是他!”許從良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啪啪緊扣扳機,將對麵樹叢裡噴射出來的火舌壓滅了片刻。“是誰?”“島本正一!剛才他嘰裡哇啦一喊我就聽出來了!這王八羔子負責搜寶,肯定也把注意力集中在這附近,所以才駐紮在車站的!”許從良借著槍聲短暫的空當飛快地說。“那怎麼辦?”劉闖急得嗓子都變音了,他瞅見木幫的十幾個弟兄都被對方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雖然手裡握著衝鋒槍,也噴射著子彈,但大多是漫無目的的亂射。這也難怪,木幫的漢子雖然勇猛,但沒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和對麵的正規軍比起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這番情形許從良也瞅在眼裡,他脊背一陣陣發涼,他知道不要說半個小時,再有十幾分鐘就可能被島本的人包了餃子。他雖然佩服林森的英勇,但他的哲學是保住性命要緊。想到這兒,他把腦袋又縮了縮,罵道:“還能怎麼辦?撤唄!”“那井裡的寶貝……咱不要了?”“要個屁!寶貝重要還是命重要?”許從良雖然打著退堂鼓,但心裡一百八十個不甘心,上了一梭子子彈後,他一邊開火一邊說,“你帶著人再頂幾分鐘,我回去看看,要是現在能撈上來,咱們拚了命也再堅持一會兒。要不然,啥也彆說,立馬就撤!”說完他一個滾翻,滑到了草叢裡,連滾帶爬地向灌木叢奔去。“大煙袋鍋子,怎麼樣了?前麵的弟兄要頂不住了!”他瞅見人影後就急忙喊起來。大煙袋鍋子正飛快地往嘴裡塞著那些嗆人的草藥,聽到許從良的喊叫,頓時一噎,連眼淚都嗆了出來。許從良奔到近前,拽著大煙袋鍋子,氣喘籲籲地正要問,大煙袋鍋子已從身旁的一個弟兄腰間拔出一個酒葫蘆,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好酒!”說完這兩個字,他把那件從不離身的油津津的褡褳脫了下來,“哧”一聲從中間扯斷,頓時從內層掉出一塊油黑的東西。許從良還沒看清楚,大煙袋鍋子已經囫圇地吞了下去,緊接著又灌了幾大口燒酒,邁步就向水井口奔去。“你吃的是什麼?”許從良和酸猴子禁不住驚問。大煙袋鍋子沒搭理他,隻是一邊緊著褲腰帶,一邊招呼著弟兄:“手腳都麻利點,該捆的、該綁的都準備好了,我這就下去了!”那幾個兄弟愣道:“你剛才不是還說草藥不夠嗎?”“囉嗦個屁,現在夠了!”幾個人忙不迭地往大煙袋鍋子身上係著繩子,酸猴子則狐疑地抄起被丟在地上的褡褳,把手伸進內層掏了掏,果然摸出幾塊碎渣,他塞進嘴裡嚼了兩下,頓時大驚失色!“你、你吃的是大煙膏子?”“大煙膏子”四個字一冒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愣了片刻之後,兩個漢子猛地衝到大煙袋鍋子麵前,一個摟住他的肚子、另一個上前就要掰他的嘴,口中大吼:“你他媽瘋了!快吐出來!”大煙袋鍋子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奮力一扭竟然掙脫了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回頭笑罵道:“兄弟們,咱們的草藥不夠,不吃那東西我下去沒幾分鐘就見閻王了。下麵可是咱們中國的國寶。小鬼子想弄到手?做夢!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得給撈上來!老子死了也能昂著腦袋到閻王那裡報道!”說完,他緊了緊繩子,縱身躍下井口。不過,腦袋即將消失在井口的一瞬間,兩隻瘦骨嶙峋的手又狠勁地扒了一下,隨即那張蠟黃的臉又露了出來。他留戀地掃了一眼眾人,最後把目光投到其中一個兄弟身上。“老六,忘了告訴你了,昨天我給弟媳婦號脈,她懷的是個丫頭。你小子成天嚷著要抱兒子,我就沒敢告訴你。”那個叫老六的漢子早已哭紅了眼睛,哽咽著說:“丫頭好,我喜歡丫頭片子!”“這才像人話,我可告訴你,對你媳婦好點啊!等你抱丫頭了,彆忘了在我墳頭燒幾斤好煙葉子啊!”說完這句,大煙袋鍋子的枯手搖了兩下,身影隨即消失在黑暗之中。許從良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突然間渾身熱血沸騰,他早已忘了剛才還擔心的性命問題,大吼一聲:“都他媽的愣著乾什麼,抄家夥上!”陡然增加了十幾杆槍,雖然不是威力十足的衝鋒槍,但火力點頓時增加了許多,子彈帶著仇恨的火光呼嘯著噴出,把凜冽的寒風撕扯成一條條碎片,幾分鐘之內鬼子的槍聲竟沒有再近一步。但許從良明白,雖然貌似將頹勢扭轉過來,形成了僵持的局麵,但這隻是強弩之末,不出一刻鐘肯定又會陷入剛才的境地,可沒法子,現在隻有寄希望於大煙袋鍋子儘快把寶物撈上來了。果然,幾分鐘過後,又有三杆槍停止了噴射,對麵的火力也緊逼過來。許從良摸了摸腰裡纏的彈藥夾,也所剩無幾了。他心裡越發著慌,正這時,遠處的灌木叢裡突然傳出興奮的吼聲:“東西到手了,弟兄們快撤!”許從良激動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把僅存的三個彈藥夾換上一個,發瘋一般噴射著子彈,一邊開火一邊向後撤,口中也喊著:“大夥撤,進了山鬼子就麻爪(沒辦法)了!”但後撤了十幾米以後,許從良就發現自己的命令下得已經晚了。島本正一的部下顯然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從淩亂的槍聲中已判斷出他們的意圖。他們剛一開始撤退,身後的子彈就緊跟著追過來,瞬間又有三四個弟兄掛了彩。許從良已顧不得大聲喊叫,隻是一邊揮槍射擊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向後奔跑。也幸虧前麵就到了那片灌木叢,半人高的荊棘再加上漆黑的夜色算是幫了點忙,將鬼子的追兵阻隔了一下,但跑到井邊,許從良心又慌了。大煙袋鍋子一動不動地躺在井邊,嘴裡的白沫子吐了一臉,許從良伸手探了一下,氣息全無。再向不遠處看,兩個漢子正拚命地把一個沉重的大麻袋向山坡拖。許從良知道,肯定就是那尊金佛了,一想到這幫重情義的漢子為了保護國寶,連大煙袋鍋子的屍首都顧不上,他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正這時,劉闖帶著人也奔了回來,粗粗一看,隻剩下了十七八個人,其中還有一半掛了彩。他急忙喊:“沒受傷的趕緊幫著前麵的兄弟把東西抬走,剩下的阻擊鬼子!對了,把大煙袋鍋子的屍首帶上!”幾個漢子應聲而去,劉闖卻一把拽住正換彈夾的許從良。“少在這裡逞能,快他媽走!”許從良一甩胳膊,剛要反駁,呼嘯的子彈正從腦旁飛過去,他下意識地趴在地上,可還沒架好槍,雙腿就被一個人抱住,狠命地往後拉,緊接著酸猴子的哭腔也響了起來:“大哥,快跑吧!你要是死了,這寶貝我們交給誰啊?”這話把許從良提醒了,可再看看渾身是血的劉闖,這個和他共患生死的兄弟,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劉闖急眼了,狠狠踹了他一腳,嘴裡卻罵著酸猴子:“你他媽平時的勁兒哪去了,趕快把他拖走!”酸猴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和許從良一樣,他也舍不得劉闖。可隨著他這一聲哭聲,遠處突然轟隆隆傳來連珠炮般的爆炸聲!聲浪巨大,地動山搖,緊接著騰起的火光映紅了半個夜空!許從良隻掃了一眼,就發現爆炸來自大屯子車站,此時那裡已是一片火光,濃烈的硫黃氣味以隨著狂風撲到了這裡。緊隨而來的是一片氣勢如虹的呐喊聲和憤怒的子彈聲,從大屯子車站的方向直撲向鬼子的身後。而緊追不舍的鬼子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和槍炮聲震蒙了,有的刹住腳步,有的茫然無措地掉轉槍口,一時間竟不如如何應對。“我的媽啊,大救星來了!”看到了鬼子的窘狀,劉闖興奮地晃著拳頭,嘴裡高喊著,“是他們,一定是他們!”“救星?是誰?”許從良驚愕地問。“老孫!遊擊隊!共產黨!”許從良蒙了,緊緊抓住劉闖的胳膊:“你說清楚點兒,到底怎麼回事?”劉闖咧著大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隻是臨來之前老孫發現我要帶人行動,問我乾什麼,我就告訴他今晚和你在大屯子一帶有個行動。”許從良急了,忙追問:“那你說沒說具體的事情?”“那我能說嗎?你老許的事情,我怎麼能泄露出去?老孫還問用不用他們幫忙,我也回絕了。”說話間,島本正一的追兵已經掉轉了槍口,同背後殺過來的隊伍交起了火。不過,雖然鬼子們的咆哮聲已經變成了號叫,聽起來無比嚇人,但其實已成了強弩之末。和木幫的廝殺消耗了他們太多戰鬥力,此時再也抵抗不住對方猛烈的進攻,十幾分鐘之後殘餘的鬼子就被漸漸包圍在一片窪地裡,儼然已是垂死掙紮了。這段時間的休息讓許從良恢複了不少體力,此時見鬼子已經被包圍了,更是豪氣頓生,他和劉闖交換了一下眼色,呐喊著率眾人殺入戰場。不過他剛奔了十幾步就停下了,在他不遠處一個手持兩把駁殼槍的漢子正不停地向鬼子瞄準射擊,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正是五常遊擊隊的高大隊長。許從良一陣激動,忙衝了過去,情急之下竟沒來得及把臉上的麵罩扯下來,高大隊長餘光裡瞥見一個黑影向自己撲來,一駭之下舉槍就要扣動扳機。說時遲那時快,將扣未扣之際,他身旁一個人已大喝一聲:“彆開槍,自己人!”許從良見狀,也醒悟過來,忙把麵罩扯下,大笑著對高大隊長喊:“你怎麼把帽兒山的老朋友給忘啦?”見是許從良,高大隊長又驚又喜,熱烈地來了個擁抱之後說:“現在沒工夫敘舊,把鬼子打乾淨了咱哥倆再嘮!”說完,揮舞著雙槍又殺將過去。許從良這才把目光投向剛才喊話的那個人,果然應了劉闖的話,那人竟是老孫!不過對於他,許從良沒有太多的好感,興奮的神色一閃而過,狐疑地問:“老孫?你怎麼來了?”老孫哈哈大笑:“實不相瞞,我們發現鬼子的一支特彆行動隊最近經常在這附近出沒,早就想找機會乾掉他們。正巧聽木幫劉二爺說你們今晚在這附近有行動,我擔心你們的人對付不了鬼子,就和高大隊長帶著人趕來了。隻是不知道你們具體在哪裡動手,所以直到你們和鬼子打起來,我們才殺過來。”許從良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握住老孫的手,剛說了一句感激的話,老孫就問:“許科長冒這麼大的風險,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是需要的話,儘管言語一聲。”許從良心道:事是很大,可不能和你們說啊,否則我在呼延小秋那裡就交不了差了。正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他順聲看去,隻見一個日本軍官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出現在灌木叢中,那人舉著戰刀,渾身哆嗦著,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已用儘。許從良立刻就認出那就是島本正一,老仇新恨糾結在一起,頓時讓他火冒三丈,也有了應付老孫的理由。他狠狠地罵道:“不為彆的,就為了乾掉島本這個畜生!”說罷,他抄起槍便向島本奔去,隻是剛跑幾步,密集的槍聲就響了起來,仇恨的子彈射到島本正一身上,頓時將他打成了篩子。等他奔到島本麵前的時候,這個窮凶極惡的劊子手隻是瞪著一雙失神的眼珠子,除了汩汩流出的鮮血以外,渾身上下再也沒一絲有生氣的地方了。“媽的,便宜你了!等再過一百年,老子到了陰曹地府再找你,把挨的那一巴掌還回來!”許從良狠狠地踹了一腳,不解氣地呼呼喘著氣。“行了,事不宜遲,我們迅速撤離吧。再晚一會兒,鬼子的援兵馬上就到了!”老孫跑過來喊道。許從良自然也是這個心思,簡短地和老孫、高隊長打過招呼、快速清理戰場之後帶著木幫的人消失在山林之中。回來的路上,在經過一個隱蔽的山崗時,他和酸猴子拖在後麵,兩人挖了一個大坑,把那尊金佛掩埋在裡麵。雖然劉闖和木幫的弟兄不是外人,但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到了哈爾濱地界,雙方迅速分手,許從良和酸猴子在死信箱裡給呼延小秋留下情報之後趕回了家裡。他要好好休息一下,不但讓身體、也要讓大腦得到休整。這個晚上的經曆,讓他對遊擊隊和老孫充滿了感激之情,不過他的心裡更多的是痛苦和恐懼。痛苦是因為大煙袋鍋子和十幾個木幫弟兄的死,這讓他傷心欲絕。恐懼則是因為他發現白受天遠比他想得可怕的多,他滿腦子都在琢磨怎麼乾掉這個敗類,否則他的心時時刻刻都要懸著。許從良雖時刻惦記著白受天,可一直沒騰出工夫細細謀劃怎麼整垮他。一來,這些日子以來持續的奔波讓他的小身板有些吃不消了;二來,接連失去了林森、孫大個子和大煙袋鍋子這樣的摯友,讓許從良的心情變得糟糕透頂;最主要的是,他敏感地覺得現在這段日子應該消停一陣了。接連不斷的事故肯定讓日本人大動肝火,即便表麵上沒什麼行動,暗地裡也肯定在加大打擊力度。許從良可不想自己的腦袋和辛苦置辦下來的家業因為一著不慎就蕩然無存。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變得安分守己、小心翼翼,也刻意遠離了呼延小秋,好在這個妖冶的女人最近也沒什麼事情找到他。雖然有時候許從良下身饑渴難忍,但還是強忍住。起初他以為自己是擔心被鬆澤發現,但酸猴子旁觀者清,有一次壞笑道:“大哥,你不會為了林丹姐就守身如玉了吧?”許從良一愣,然後心裡一陣酸楚。當局者迷不假,但更多時候,人總是把自己最真的一麵掩藏起來。就比如對呼延小秋和林丹,許從良就是這樣,他不知道自己更愛哪個女人,卻知道自己要踏踏實實地愛其中一個,所以在沒確定下來之前,他不想再和哪一個有什麼曖昧的交往。其實他心裡一個聲音在說:“你更愛林丹。”但自從上次和老孫翻臉之後,他就知道這件事情還得從長計議。對於老孫,他其實也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這當然歸功於大屯子車站被救。對於救命恩人,許從良自是要報答,於是沒幾天就把遊擊隊需要的藥品通過木幫運了出去。這期間他見過老孫一麵,卻沒見到林丹,據老孫說,林丹向上級彙報工作,需要過幾天才回來。許從良當時心忽悠一下,以為林丹被她的組織上調走了,忙急切地詢問老孫。老孫若有所思地說:“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能打包票,林丹不會走。”許從良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即啞然失笑——林丹即便要走,怎麼也要和自己打招呼才是啊。於是,他安心休養了幾天,然後把心思用在了鬆澤惠子身上。他不喜歡這個日本女子,但至少還覺得這個漂亮的女醫生還是蠻可愛的,至少自己答應過陪她出去遊玩,就要說話算話。當然,更主要的是許從良還不敢這麼快就對鬆澤惠子冷若冰霜,因為她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爹。遊玩那天過得很快,但他忘得也快,晚上回來以後,酸猴子就湊在他跟前,神秘兮兮地問:“大哥,和小日本娘們玩得怎麼樣?”許從良琢磨半天,才想起有一兩個小時還真覺得心情挺不錯的。那是中午野餐過後,他和鬆澤惠子兩人並肩坐在一處山坡上,看這滿山遍野的金黃色的落葉,正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徐徐的秋風清爽無比,也不時把鬆澤惠子身上的淡淡幽香吹進許從良的鼻子裡,聞起來舒服愜意得很。兩人靜靜地享受著這美景,也沒說話,似乎都一起被陶醉了,有那麼一段瞬間,許從良覺得時間要是停留在這一刻竟也心滿意足了。和酸猴子簡單描述了一下,酸猴子舔著嘴唇壞笑著:“大哥,這是多好的機會啊,你就沒摟過來親個嘴兒,或是再來點彆的?”許從良被他氣樂了,點著他搖晃著的腦袋,笑罵道:“我發現你現在的膽子都比我大了,她可是鬆澤的女兒,這要是纏上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許從良這句話在幾天後就應驗了。這天他按照慣例前往特務機關本部向小林覺彙報警察廳的一項工作,彙報完畢之後,小林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忽然問了一句:“許科長,前幾天惠子小姐和滿鐵中心醫院的幾個大夫出去遊玩,你也去了吧?”許從良心裡一激靈,心想這事情到底還是傳到了鬆澤那裡,而且還放到了心上。幸虧自己早有準備,要不然這個馬蜂窩可就捅大了。他忙解釋道:“是啊,惠子小姐說她們同事要出去玩,需要有人負責安全保衛。您想,惠子小姐的事情我能馬虎嗎?那天我一天都沒敢眨眼睛,而且還派王強帶一個小隊在沿途負責警戒,好在那天沒出意外,回到哈爾濱我才鬆了一口氣。”小林覺的目光始終盯在許從良的臉上,不過許從良的神色很是自然,並沒絲毫的牽強和做作,便也沒再問,揮手示意許從良下去。之後,小林覺急步走進鬆澤園治的辦公室,彙報完公事以後把剛才的情況向鬆澤複述了一遍。然後賠笑道:“將軍,您可能是多慮了,看來許從良果真是應小姐的請求負責安全保衛的。”鬆澤滿意地點點頭:“可能是我真的多慮了,許從良一向精明強乾,腦子靈活得很,自知之明這四個字他應該還是有的。不提這件事了,手頭上有一件要務需要你親自去辦。”說著指了指案頭的一張電文。小林覺拿過電文,隻看了一眼就雙眼放光,興奮地說:“將軍,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島本正一費儘腦汁、搭了性命也沒弄到的寶貝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鬆澤園治哈哈大笑:“是啊,支那人攤上這樣的政府,還有什麼指望?我敢說,不出五年,整個中國就會畫進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版圖!”幾天後,許從良得到了一個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消息,更準確地說是噩耗。消息的來源是呼延小秋。那天早上,酸猴子急匆匆地把一個紙條交給許從良,許從良展開一看,是呼延小秋約他見麵的時間,至於地點則是他在城南給呼延小秋置辦的秘密聯絡點。字寫得很潦草,可以想象出呼延小秋的急迫心情,許從良於是第一時間趕到了那裡。一看到呼延小秋的麵色,他就知道一定出了天大的事情,因為不論是多麼危急的時刻他都沒看見過呼延小秋的臉色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他輕聲問。但就這麼溫柔的聲音也把呼延小秋震得肩膀一顫,她向許從良瞅了一眼,但馬上就慌亂地轉開了視線,似乎不敢麵對。許從良更覺得納悶,乾脆一屁股坐在呼延小秋麵前,逗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啊?難道要告訴我,我要當爹了?”呼延小秋沒被氣樂,嘴唇噏動了幾下,才艱難地開口:“那尊……那尊金佛落到日本人手裡了。”許從良以為自己聽錯了,呆愣了好幾秒鐘才醒過味來,張口結舌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可不帶這麼和我開玩笑的啊,那尊金佛我藏得連鬼都找不到,怎麼會讓小日本找出來了?”“他們不是找出來的。那尊金佛已經由我們的人運走了。”呼延小秋失魂落魄地說,卻仍是不敢看許從良一眼。“難道鬼子半路給截走了?”呼延小秋搖了搖頭,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良久才恍恍惚惚地說:“我昨天從鬆澤那裡竊取了一份密電,國民政府已經秘密地把那尊金佛轉交給了關東軍。”許從良頓時如五雷轟頂,身子不由得晃了兩晃,才結結巴巴地問:“為、為什麼?”呼延小秋冷笑一聲:“還能為什麼?為了維係中華民國和大日本帝國的‘友好’邦交唄!這尊金佛背後的那段曆史在日本人看來是羞恥,國民政府親手送給日本人,不正顯示出誠意嗎?看了密電我才明白,原來上峰命令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搶在日本人前麵得到金佛,並不是保護國寶,而是為了能在日本人麵前邀功!那尊金佛由日本人自己得到,和由我們親手奉上,性質截然不同啊!”許從良呆呆地看著呼延小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不用她解釋,許從良也已明白其中的意味,他說不出話來隻是因為嗓子眼突然又緊又鹹,他痛苦地空咽幾下,但還是沒忍住,“哇”地竟噴出一大口血。呼延小秋頓時慌了,忙拽著他的胳膊:“你怎麼了?”許從良猛地甩開她的手,瞪著血紅的眼睛吼道:“我怎麼了?我告訴你,我想把渾身的血都吐出來,把大煙袋鍋子和十幾條兄弟的命換回來!我他媽的下輩子變成豬狗也沒臉去見他們!你知道嗎?大煙袋鍋子吞了大煙膏子到井底下撈金佛,那十幾個兄弟都拖家帶口的,可是迎著子彈往前衝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們為了什麼?為了搶出國寶再送給小日本嗎?”許從良說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淚水劈裡啪啦地灑落下來。呼延小秋聽著,淚水也悄然滑落。屋子裡一時間再沒彆的聲響,似乎連空氣都陷入了悲痛的氛圍之中。突然,牆上的掛鐘沉悶地響了一聲,許從良抬眼看去,已是上午八點半了。而一旁的呼延小秋也擦了下眼淚,飛快地奔到隔壁,戴上耳機接收電文。看到這副情景,許從良不由得冷笑一聲,麵無表情地瞅著呼延小秋:“從今往後,你們的事情彆再找我,我沒那麼多兄弟給你們送死!”呼延小秋沒應聲,隻是咬了咬嘴唇,等到將電文謄抄下來才幽幽地說:“我也是。”許從良一愣:“你也是什麼?”“我昨天就給上峰發電文了,因為身體原因,我要求暫停工作。”呼延小秋雖說得四平八穩,但臉上的厭惡之色卻掩蓋不住,“我再也不想為這個國民政府做特工了,我為了理想、為了革命可以犧牲一切,無論是我的身子還是生命,但這樣的政府……不值得我付出!”許從良眼中又是一熱,但迅速冷靜下來,忙問:“你的上峰能答應嗎?”“起初堅決不同意,但我的意念已決,這兩天我連續發了幾個電文,理由當然是身體狀況問題,到今天早上,上峰終於回電同意我暫時停止工作。等二十一號的事情辦完以後我就徹底輕鬆了。”“還有任務?”“也不算是任務。”呼延小秋瞅了瞅桌子上謄好的電文,“上峰指令,二十一號派一名特派員和我接頭,我把一些善後的事情和特工物品轉交給他之後,工作就結束了。”說完,她癡癡地看著許從良:“我急著找你過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你能和我一起走嗎?”“走?去哪兒?”“去歐洲,我不想生活在刀光劍影裡了,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我想有一個安安靜靜的生活。”呼延小秋憧憬地說。這個問題是許從良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他愣愣地琢磨了半晌,腦子裡卻絲毫沒有外國的概念。這也難怪,他雖然在警察廳呼風喚雨、撈了一筆筆橫財,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卻連東三省的門都沒邁出去過,同見過世麵的呼延小秋相比無疑是個鄉巴佬。任他把美國、英國、法國這些國名念上一百遍,除了外國人是藍眼珠、大鼻子、說一口聽不懂的鳥語以外,他想不出和中國有什麼不同。看他這副樣子,呼延小秋也明白幾分,柔聲道:“這事兒倒也不著急,趕明兒等有空的時候我再和你細說。現在要緊的是我手頭這些善後的工作,你幫我分析一下,看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擦淨屁股的事情,許從良最拿手不過了,立刻開動腦筋幫呼延小秋琢磨起來。從召集特工組成員到劇團的善後事務,再到如何找理由脫離鬆澤園治,以及財產的轉移都想了個透徹。他和呼延小秋謀劃的脫身之計很巧妙,馬上給呼延小秋在瑞士的一個朋友發電文,請她以影展的名義將邀請函發到哈爾濱話劇團,然後呼延小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向鬆澤園治說明情況,然後出國“參加影展”,至於出國以後,那就是魚歸大海,鬆澤的手伸得再長也奈何不了了。但兩人誰也想不到,當他們精心準備後路的時候,一顆致命的子彈已經發射了出來,不過不是從槍膛,而是在一紙電文上。電文擎在白受天的手裡,雖是輕飄飄的一張紙,卻震得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電文是上峰發來的,隻有寥寥一行字:“執行斬首行動,目標呼延小秋,二十一日十八點、華泰賓館301房間。”“斬首行動”是藍衣社清除變節情報人員的指令代號,到這時白受天才知道另一個秘密特工竟然是鬆澤園治的情婦呼延小秋!他心裡一陣陣狂喜,他不清楚呼延小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這件事以後自己的地位肯定會提升,這是確鑿無疑的。他馬上攤開地圖,仔細規劃起行動的步驟,但盤算完之後,一絲擔憂也湧上心頭。除掉呼延小秋是上峰的秘密指令,但是行動日期確定在了四天以後,這裡麵顯然大有名堂。如果呼延小秋暴露了,上峰應該命令他立即執行斬首行動才是,否則呼延小秋一旦落入日本人的手裡,後果不堪設想。顯然,呼延小秋並沒有暴露,上峰下達“斬首”命令是另有原因。更讓他不安的是,既然呼延小秋沒有暴露,那麼仍然是鬆澤園治的心肝寶貝,一旦被殺,鬆澤園治豈會善罷甘休?肯定會大肆抓捕潛伏在哈爾濱的特工人員,那自己的危險豈不是更大?想到這裡,白受天撇開地圖,閉目沉思起來。忽然,他眼前一亮,一條妙計盤桓在腦海!他越尋思越興奮,眼珠裡迸發出異樣的光芒,仿佛看見了一條金光大道鋪在腳前。鬆澤園治沒想到白受天會來到他的府邸。屬下進來稟報的時候,他剛和惠子一起用完晚餐,臥在沙發裡看著報紙,惠子彈奏著鋼琴,婉轉悠揚的曲調讓他安逸輕鬆得很。這些天以來,鬆澤園治的心情不錯,也更多地陪在了女兒身邊。當下屬小聲說“警察廳白受天說有要事求見”的時候,他心裡頓生不快,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白受天帶來的消息一定非同小可,否則不會唐突地直奔他的府邸。鬆澤放下報紙,走到女兒身旁,親昵地拍拍惠子的肩頭,才轉身向書房走去。白受天的彙報很簡明,但卻字字關鍵:“將軍,我最近發現了藍衣社的一些線索。”“是什麼?”鬆澤園治將信將疑,謹慎地問。白受天急忙將隨身攜帶的一個牛皮紙公文袋遞了過來,鬆澤園治打開一看,頓時喜上眉梢。裡麵裝的是一疊照片,拍攝的是幾張電文的內容和幾次秘密行動的計劃圖,其中就包括秘密奪取金佛的行動摘要。他哪裡想到,這些東西本就是白受天的,此刻用了移花接木之計用來博取他的信任。見鬆澤園治的目光裡充滿興奮,白受天忙低聲彙報:“將軍,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盯著一個可疑人員,這些是我從他的住處秘密拍攝到的,不過我並沒有逮捕他,因為我認為他隻是個小角色,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魚。於是我暗中監視,果然發現了新的線索。”“是什麼線索?”鬆澤驚喜異常。“我派人二十四小時監控,結果發現這個人最近經常出沒華泰賓館,看樣子是負責賓館周圍的警戒任務。我於是秘密調查了華泰賓館的入住登記情況,結果發現301房間雖然被人預定,卻沒有客人入住,而且隻預訂了三天,也就是到二十一號。我懷疑,藍衣社可能會在華泰賓館301房間有接頭或者某項行動,時間就在這幾天,最有可能的就是二十一號!”白受天越說心裡越得意,這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個局,既然上峰一決定要除掉呼延小秋,那還不如由自己將這個女人暴露給鬆澤,這樣自己不但立了一件大功,而且還能博得鬆澤園治的賞識。白受天也曾想過先把這個“發現”彙報給金榮桂,但轉念一想,金榮桂無非就是個頭比自己大的一條狗,與其把情報給他,還不如直接向鬆澤邀功。至於鬆澤園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白受天呈交的這份情報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剛才悠揚的鋼琴聲早已經消失。如同心理學所說的“視網膜效應”一樣,已經愛戀上許從良的鬆澤惠子對他身邊的情況也格外關注,和許從良的交往中,她能感覺到這個白受天是許從良的大敵,眼下他突然造訪,鬆澤惠子的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有什麼事情對許從良不利。所以,當白受天神神秘秘地走進父親的書房以後,她就悄悄跟到門口,側耳傾聽起來。不過白受天的聲音很低,鬆澤惠子勉勉強強才聽到幾個不成句的詞語——二十一號、華泰賓館、藍衣社特工、警察廳。隨後傳出的是父親的聲音,興奮的語氣證實了這事情極為重要:“好,我會讓吉村隊長協助你!至於人員嘛,我授權給你全權負責,但要記住,所有執行任務的人員事先決不能透露半點消息,而且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成功!”聽完這些,鬆澤惠子忙悄悄溜回了自己的臥室。晚上,她久久難眠,從聽到的那幾個詞語來判斷,白受天彙報的應該是一項秘密又重要的特工行動,雖然那幾個詞裡麵沒有許從良的名字,但或許他說了,而自己又沒聽見呢?人每當遇到緊要的事情時,都下意識地往壞處想,鬆澤惠子也不例外,此刻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情如果涉及了許從良,而他又蒙在鼓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呢?再一想到父親所說的那句“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成功”,她更是緊張不已,滿腦子都是許從良中彈倒地的慘狀。最後,她暗自下定決心,不管這件事情有多麼機密,她也要告訴許從良一聲,免得心愛的人受到傷害。第二天一上班,許從良就接到了鬆澤惠子的電話。“二十一號你有空嗎?”“怎麼了?”“我、我想你陪我逛商場。”惠子吞吞吐吐地說。撒謊的理由許從良有很多,更何況警察廳裡的任務說來就來,是最好的借口,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回道:“哎呀,真不巧,那天警察廳有一項行動任務。”他隨口一編,電話另一頭的鬆澤惠子卻心裡一顫,脫口而出:“是在華泰賓館執行任務嗎?”這次輪到許從良驚愕了,他立刻想到呼延小秋不正是二十一號在華泰賓館接頭嗎?鬆澤惠子開口就問我二十一號有沒有空,然後又問是不是在華泰賓館執行任務,這隻是一個巧合?他腦子飛快地轉著,嘴上也滴水不漏地試探道:“具體我也不清楚,你聽到什麼消息了?”許從良越這麼含糊地說,鬆澤惠子越肯定自己的判斷,急切地說:“許從良,昨天白受天來我家了,我隱約聽到他和我父親說,你們警察廳在那天有項危險的任務,你不是總說白受天對你耿耿於懷嗎?我怕這件事情對你不利,所以提醒你一聲,要是能躲開這個任務趁早想辦法!”這一席話說得許從良冷汗迭出,他哼哈答應著掛了電話,隨後才發現手竟在微微顫抖著。他恐懼地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知道二十一號行動的隻有呼延小秋的上峰和接頭的人,難道白受天就是那個人?可他為什麼向鬆澤園治密報呢?難道他變節出賣自己人了?但從鬆澤惠子所說的來看,又不像這麼一回事兒。但不管怎麼說,接頭的事情已經泄露,呼延小秋是萬萬不能去華泰賓館了。想到這裡,許從良急匆匆趕往呼延小秋的彆墅。見許從良大白天就過來,呼延小秋不免一驚,把他讓進屋後謹慎地向門外打量,沒發現有人跟梢之後才鬆了一口氣,回頭埋怨道:“不是告訴你白天彆來這裡嗎?”“你倒是想晚上過來,可就怕到時候你被扔進鬆澤的審訊室了。”呼延小秋聽出他話裡有話,忙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許從良忙將鬆澤惠子所說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呼延小秋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後跌坐在椅子裡呆住了,雪白的牙齒緊緊咬著嘴唇,良久才鬆開:“我明白了,上峰為什麼會突然同意我的請求,他們見我決意離開,已無法挽回,於是派白受天執行斬首行動。”“斬首行動?”這個詞許從良還頭一次聽說。“這是我們藍衣社的一個行動簡稱,說句俗話就是殺人滅口。這種行動的首要目標是針對叛徒,其次是已經暴露、卻無法脫身的特工,為了避免被敵人俘獲,也會被執行斬首計劃。”呼延小秋憤憤不平地苦笑一聲,“我呼延小秋為了黨國付出這麼多的犧牲,給他們弄到多少緊要的情報?沒想到竟淪落到被執行斬首行動的地步!”說著,她不禁黯然落淚。許從良攬過呼延小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勸道:“你啊,平日裡什麼事都明白,怎麼現在反倒糊塗了呢?你做出多少犧牲、獲取過多少情報,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不能犯忌,你知道金佛背後的醜惡勾當,又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求離開藍衣社,他們能不懷疑你的忠心嗎?卸磨殺驢的這種手段,你以為隻有鬆澤他們會使?現在你彆琢磨這些了,趕快想想怎麼撤離吧!二十一號你不會去華泰賓館,但你的上峰馬上就會知道你識破了他們的詭計,接下來肯定就是讓白受天或者其他特工加大斬首行動的力度,所以原來的那個計劃肯定來不及了,或許歐洲的邀請函還沒到,你就接到槍子了。留給你安全撤離的時間隻剩下這三天了!”許從良這一席話讓呼延小秋迅速冷靜下來,她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酒,遞給許從良一杯後,自己拿著另一杯酒慢慢飲起來。幾口酒喝下去後,呼延小秋忽然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歐洲我一時去不成,還可以先到上海,我在法租界有個朋友,可以在他那裡安身一段日子,再找機會出去。隻要在這三天通過東三省的地界,就好辦了。”說著,她舉起酒杯衝許從良微微晃了晃:“外國你不愛去,上海那個花花世界你應該喜歡去了吧?”十裡洋場,花花世界,許從良雖未見過,也曾聽過。此時聽呼延小秋一說,心裡不免一動。不過,他歎了口氣道:“那花花世界雖然好,也不是你我長久的容身之地。再者說,我在哈爾濱這地界渾水摸魚慣了,換到那個地界,我又要從頭來過,沒十年八年我也混不到現在這個樣子。你即便不貪圖我什麼,我一個男人也要為親愛的女人做點什麼。”呼延小秋撲哧一笑,心裡卻酸楚得很,和許從良交往這麼久,許從良的心思她全然明了,就包括他所說的“渾水摸魚”,實際上就是如魚得水的意思。在許從良說話的時候,她一直都瞅著他的表情,那種無奈、猶豫、失落,乃至調侃的表情,都映入她的眼裡,她知道,許從良這番話固然是一番托詞,但其中的無奈也溢於言表。一個精明的女人,不必讓男人話說得太透,呼延小秋就是這樣,笑道:“你呀,這輩子就是算計的命,等你想好了再聯係我也不遲,隻不過,彆等我成了彆人的老婆再告訴我。”許從良心裡明白,呼延小秋這是將兩人的尷尬撇在一旁,雖然輕鬆下來,卻不免有些失落。他何嘗不想和呼延小秋廝守一方,可前途渺茫的事兒他從來不做。自己雖然在哈爾濱警察廳混得滋潤,但到了上海卻又是另一番境地,自己上無背景靠山,下無兄弟朋友,猴年馬月才能混得如現在這樣風光,更何況他心裡還惦記著林丹。不過現在他沒工夫思念林丹,呼延小秋的安危更掛在他的心上,一年以來,許多次交往之後,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成為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女人,此時呼延小秋遇到危險,他就是豁出命來也要讓這個女人化險為夷。想到這兒,他嘿嘿一笑:“成為彆人的老婆倒無所謂,娃兒是咱倆的就好。”見呼延小秋被逗笑了,他才略寬心一些,繼續說道:“不過現在娃的事兒倒是次要,把孩兒他娘送出去才是要緊的,你一旦突然失蹤,肯定驚動不小,鬆澤那老東西肯定會下令四處尋找你,東三省幾千裡地界你三天之內如何走得出去?”呼延小秋慢條斯理地說:“陽關大道我走不成,羊腸小路還走不得?你那些狐朋狗友比螞蟻還多,這點事兒還辦不成嗎?”許從良知道她所說的“狐朋狗友”是什麼意思,此時也不再隱瞞,揶揄道:“你彆瞧不起人家共產黨,雖說窮得叮當響,但打鬼子卻一點也不含糊,辦事兒也敞亮得很,至少對自己人沒有什麼斬首行動。你就彆挑肥揀瘦的啦,也彆露出你的身份,要不然人家還不見得幫你呢!”呼延小秋倒也不惱:“這麼說羊腸小路是走得通的了?”許從良故意歎氣道:“走不通也得走,誰讓要走的是我老婆呢。”呼延小秋鬆了口氣,舉杯和許從良碰了一下,詭秘地道:“老公為我做這麼些,我也得為老公做點事兒才對。”許從良一怔:“為我做什麼事兒?”“白受天不是你的心腹大患嗎?那我臨走前幫你把他料理了吧!”許從良不禁佩服,事情到了如此緊要的關頭,她不但能沉得住氣,還能琢磨出整治白受天的法子來,好奇地問道:“難道你有整治白受天的辦法?”呼延小秋抿了一口酒,美滋滋地翹了兩下蘭花指:“我猜出白受天的意圖了,他想借日本人的手殺我,而且還能借此機會立上一件大功。也難為我的這位接班人了,不知道琢磨這件事情是不是讓他頭發又掉了不少!不過——”呼延小秋詭異地哼了聲,“算計我呼延小秋的人可都沒好果子吃!白受天為了向日本主子邀功,暫時就不會向鬆澤告發我的身份,因為隻有我帶著那些情報信息和用品去華泰賓館進行交接的時候,才有證據,否則他隻是空口無憑。換句話說,我現在不但仍很安全,而且還有很多機會接近白受天,他也不能拒絕,否則就會被我察覺了。找個合適的時機,乾掉他還不是易如反掌?”許從良臉上掛著笑,腦袋卻搖得像個撥浪鼓。呼延小秋疑惑道:“怎麼?你覺得不好?”“好倒是好,隻是我現在開始喜歡白受天了,他要是沒了,我得難過死。”“哦?你是不是肚子裡又藏著什麼壞水了?”“知夫莫如妻嗬。”許從良掐了把呼延小秋的臉蛋,斂容道,“白受天雖然是我的死敵,但是在金榮桂眼裡,我們兩個相互製約著才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咱們把白受天乾掉了,我固然少了心腹大患,但金榮桂就要對我忌憚了。官場可比江湖險惡多了,江湖上你除掉一個對頭,能換來平安,但在官場上,除掉一個死敵,可能自己也就到了懸崖邊上了。”呼延小秋默默地點了點頭,卻心有不甘地歎了口氣:“隻不過這樣就太便宜白受天了。”許從良掰著手指頭壞笑道:“虧本的買賣我啥時候乾過?留著白受天好處可多著呢,第一、在警察廳能維持住現在的局麵;第二、現在我知道他是藍衣社的特工,他卻不知道我的底細,這等於是我在暗處、他在明處,抓他的小辮子還不是一抓一大把?第三嘛,就是後話了,我現在淘弄小鬼子的情報也是在刀尖上過活,保不齊哪一天就會被懷疑,我慢慢搜集白受天的證據,把他的小辮子都握在手裡,萬一有禍事臨頭,我就把他撇出去。你說,這麼好的一個替罪羊我能舍得殺他嗎?”呼延小秋聽得眉開眼笑,可隨即又惆悵起來,留戀地看著許從良:“我真想還待在哈爾濱,有你這麼一個神機妙算的軍師,我肯定還能挖出不少情報出來。”見她又傷感起來,許從良忙把話題轉開:“彆瞎琢磨了,哈爾濱冰天雪地不算,還滿地的鬼子,上海才是你這個大美人該待的地方嗬。行了,再囉嗦時間就來不及了,我現在就去找我那幫‘狐朋狗友’,安安全全地把老婆送走才是真格的!”說完,他摟住呼延小秋狠狠親了一口轉身離開了。從呼延小秋家出來,許從良馬不停蹄直奔木幫。一見許從良滿頭大汗的樣子,劉闖就知道又出了大事,把許從良拉進屋裡忙問:“怎麼了?”呼延小秋既然已經鐵心脫離藍衣社,許從良對劉闖也就不再隱瞞,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然後急切地說:“眼下隻有三天的時間,走大路的話少不了要被鬼子盤查,小路、山路沒誰比你們更熟悉的了,所以還得找你們木幫弟兄幫忙。”能辦到的事情劉闖從沒含糊過,更何況是許從良的事情。他一拍胸脯道:“遠了我不敢說,東三省的地界,除了土匪,沒誰比我們木幫的人更熟悉了,我這就挑選幾個最把握的弟兄,一直送呼延小秋出東三省。”許從良仍不放心,詳細問了路線之後又說:“這一路上搞不好會遇到土匪,雖然咱們都有武器,身手也都不差,可畢竟人少。這樣,我晚上帶些票子過來,有錢能使鬼推磨,能用錢打點的地方儘管花。”秋末冬初,哈爾濱的天黑得也越發早,許從良覺得今天的夜晚更是提前到來了。一想到今晚要送彆呼延小秋,他的心情就鬱悶糟糕起來,在去木幫的路上,他禁不住長籲短歎。不過到了目的地,看到了已換成短衣打扮的呼延小秋之後,他立刻把愁容抹去,換上了一副笑臉。劉闖早已讓人套好了一輛馬車,親自挑選的四個弟兄正仔細檢查著行囊,蕭瑟的寒風和嘶嘶馬鳴讓離彆的氣氛更濃烈起來。劉闖見許從良來了,衝手下揮揮手,示意他們到一旁整理行囊,留給兩人單獨的話彆時間。呼延小秋看見許從良,臉上先是一喜,馬上又不禁露出難舍難分的神色。許從良心裡也是傷感,不過仍嗬嗬笑著走到近前,他本已準備好了一大堆送彆的話語,可笑過兩聲之後竟語塞了,就連眼睛也不再轉動,直勾勾地盯著呼延小秋。良久,寒風中呼延小秋撲哧一笑:“你今天咋了,怎麼弄得跟生離死彆一樣?我是到上海享福去了,倒是你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遭罪嗬。”許從良也緩過神來,恢複了嬉皮笑臉。“我擔心的是上海那花花世界把我老婆眼睛迷了,等哪一天我找上門去,你要不認識我該怎麼辦嗬。”呼延小秋呸了一口,笑罵:“你要擔心這個,那就和我一起走呀!現在倒找理由埋怨起我來了。”說笑之時,她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許從良。“我在上海的聯係方式都在上麵,趁我沒忘了你的時候趕緊過來嗬。”說完,她玉手一擺,轉身徑直向馬車走去,竟沒再回頭看許從良一眼,隻是招呼木幫兄弟上路的聲音中含著酸楚哽咽之聲。許從良的腳沒挪動,隻是視線一直跟隨著呼延小秋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他仍是一眼不眨地注視著遠方,眼中已噙滿了淚水。見他這副癡癡的樣子,劉闖也不禁感慨:“大哥,我從沒見你這麼認真過,我看你對呼延小秋真是上心呢。”許從良悵然若失地歎了一口氣:“有啥法子,人家對咱不差,咱也得待人家好不是?再者說,送走了她我也能安心瞧我林家妹子去。”提到林丹,劉闖臉色微變,許從良何許人也,立刻覺得不對,忙問:“你是不是聽到林丹的什麼消息了?”劉闖本是個不善偽裝的人,而且麵對的又是許從良,更是沒法隱瞞,隻好愁眉苦臉地道:“大哥,林丹確實回來了……隻是她叮囑我……要我先彆告訴你。”“為什麼?”許從良驚問。劉闖兩隻大手揉搓了半天,才吭哧著說:“林丹……好像這幾天要、要結婚了。”這消息如同一把重錘迎頭擊上許從良,他不由得晃了兩晃,瞠目結舌地問:“你、你說什麼?”既然已經說了,劉闖索性說破:“大哥,你彆怪兄弟瞞你,這好像是他們組織上的安排,林丹也是身不由己,她那天來特意囑咐我說結婚的事情先不要告訴你,還說過幾天會親口和你說。”許從良渾渾噩噩地聽著,卻隻聽見“林丹要結婚了”這幾個字,其餘的聲音都被呼號的冷風吹得無影無蹤。直到劉闖用力搖晃了他幾下才回過神來,迎著狂風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欺負老子欺負到家了!連老子的老婆都要管!”他罵得唾沫四濺,祖宗八輩罵個夠,直到冷風灌得肚子一陣陣疼痛才住口,隨即就捂著肚子往轎車奔去。劉闖忙邊跑邊喊:“大哥,你去哪兒?彩霞正燉著酸菜排骨呢,我陪你喝兩口吧!”“喝個屁!老子老婆都沒了,還有心思喝酒?我找他們算賬去!”吼完,他拽開車門鑽了進去,一溜煙直奔金盛園酒樓而去。他把渾身的火氣都發泄到油門上,一路狠踩,但快到金盛園酒樓的時候,腦子卻漸漸清醒了過來。“不行,這麼前去除了大鬨一場就是惹一肚子氣,到頭來還弄個滿城風雨,且不說把林丹弄得下不來台,就是自己的名聲也給搞臭了。老子可不乾這傻事,得靜下心來琢磨個好法子。”許從良思忖著,將車速放慢,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開著。此時天色已經漆黑,路燈和商店的霓虹燈紛紛亮起,五顏六色的光不時透過車窗玻璃灑在他身上,但許從良看不出什麼斑斕的色彩,眼前隻有灰蒙蒙的景象。最後,他把車子停在一條背街上,走進了一個小酒館。叫了一瓶二鍋頭外加一盤五香花生米,許從良自斟自飲起來。他本想獨自琢磨點辦法,卻忘了此刻正是“酒入愁腸愁更愁”的當口,半瓶酒下肚,他主意沒琢磨出來,腦子卻漸漸迷糊了。似醉非醉之中,眼前又出現了很多人的容貌,馬半仙、李立軍、林森、孫大個子、大煙袋鍋子……甚至蔡聖孟和葉勇也笑嘻嘻地冒了出來。一年多以來的大事小情一股腦湧上來,越是琢磨越覺得孤單和惆悵。雖然嗓子被酒辣得如同著了火,但身子卻一陣陣發冷,仿佛這些死去的人正把他體內的熱量一點點帶走。“走了,都走了……呼延小秋也走了,林丹也走了……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許從良端著酒杯喃喃著,把最後一口酒灌進肚子裡,搖搖晃晃走出了酒館。他不知道怎麼把車開回家的,隻記得迷迷糊糊之中聽見“咣當”一聲,瞪大眼珠子才發現汽車正撞在自己門前的一棵大樹上。沒多久酸猴子就罵罵咧咧地奔了出來,一看是許從良,忙把罵人的話咽回去,衝上前把他扶下車。“大哥,你咋喝這麼多酒,和誰喝——”還沒等他問完,許從良就被冷風刺激得張口嘔吐起來,直噴了酸猴子一身。隨後傳進許從良耳朵裡的就隻剩下酸猴子氣呼呼的埋怨聲,直到被扶到了床上,酸猴子的聲音才慢慢消失。許從良疼痛難忍,正費力地張嘴要喊,一條溫濕的手巾已經敷在了額頭上,隨即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還總吹自己能喝,原來就這麼點酒量呀,快起來喝口熱茶醒醒酒!”許從良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心道:喝成這奶奶樣,連秋萍都笑話我了,以後真不能這麼喝悶酒了。可這念頭剛起,他又覺得不對,因為這聲音似乎不是秋萍的,他呻吟著睜開眼睛,努力看去,酒頓時就醒了一半。端著茶杯坐在床頭的不是秋萍,而是林丹!“你?你怎麼來了?”許從良頓時來了力氣,撐起半個身子,驚訝地問。“我要不來看你,你喝完酒恐怕就要一把火把我的酒樓燒了吧?”林丹嘴上損著他,但眉目裡卻儘是心疼。“要放火早就放了,還用喝酒壯膽?”“哎呀,這可不像你的脾氣呢。”林丹笑著,把茶水遞到他麵前。許從良接過來一飲而儘,頭疼更輕了許多,歎道:“依我的脾氣,真想一把火把你的店給燒了,隻是喝著喝著就想起你大哥,然後就把這念頭給斷了。”“為什麼?”“你哥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照顧好你,我既然答應了他,就一定要做到。”許從良一把抓住林丹的手,癡癡地說,“哪怕你嫁了人,我也要照顧你!再者說,我要是不管不顧地一鬨,你們共產黨的這個聯絡站就暴露了,以後你還怎麼開展工作?”林丹沒料想許從良能說出這一番通情達理的話,呆呆地看著許從良,眼圈也慢慢見紅。半晌,才幽幽地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其實我心裡也隻裝了你一個人,我和組織上派來的同誌結婚隻是名義上的,是為了開展工作方便。為了趕跑日本鬼子,咱們個人的事情都是小事,為了革命需要。”她還沒說完,就被許從良捂住了嘴。“行了,你再說你們的這些大道理,就變成囉裡囉唆的大媽了!我就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老婆吧!”“我……”林丹害羞地瞥了一眼許從良,臉紅著說道,“你要不嫌棄我和同誌假結婚的這個事兒,等任務結束以後——”林丹這句話又沒說完,身子就被許從良一把攬了過去,耳邊隻聽得他壞笑道:“有老婆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還等啥任務結束不結束的,咱倆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飯得了!”林丹臊得臉通紅,身子也軟綿綿的,似乎沒了一絲氣力,任許從良寬衣解帶。隻是當酥胸裸露以後,許從良的手卻停了下來,林丹驚奇地睜開媚眼,卻發現許從良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你怎麼了?”“我忽然想,今晚上和老婆洞房花燭,明天還要參加老婆和彆人的婚禮,我這綠帽子戴得是不是太有水平了?”林丹撲哧一樂,嬌羞地捶了許從良一下,隨即埋進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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