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身著一身潔白的百褶裙,既典雅大方又不失清純靚麗。鬆澤園治也是衣冠楚楚,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他媽的,誰能想到這家夥穿上軍裝以後就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許從良在心裡連啐帶罵了好幾句,臉上卻帶著笑容和眾人一起拍起了巴掌。和劉闖一樣樂得合不攏嘴的還有林森、林丹兄妹。齊春海被抓的喜訊第一時刻就傳到了金盛園酒樓,兄妹倆先是吃驚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後不約而同發出了歡欣的笑聲。“我越來越佩服許從良這小子了,原來隻是以為他有點歪腦筋,現在我才覺得他乾大事兒更是一把好手!”“是呀,不費一槍一彈,就把齊春海和他的那麼多死黨都除掉了,這樣的好事我連想都不敢想呢。對了,你先喝兩口解解渴,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弄幾個菜去。”林丹給哥哥倒了一大碗酒,她知道每逢這樣喜慶的時刻,哥哥都要開懷暢飲一番。可林森接過酒碗卻沒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妹妹。“怎麼啦你?樂暈啦?”“你覺得許從良這個人怎麼樣?”林森忽地冒出一句。“什麼怎麼樣?”林丹奇怪地問。“這小子雖說外表邪氣得很,可骨子裡卻又透著那麼一股正氣,而且腦瓜機靈,誰要是嫁給他肯定能享福。”林森一邊說一邊衝妹妹擠著眼睛。林丹的臉刷地就紅了,她嬌羞地瞥了哥哥一眼,嗔道:“還說疼我呢,這麼快就要把我嫁出去了?我看你真是樂暈了,現在咱們什麼處境你忘了?鬥爭這麼嚴峻,你結婚的事情都沒被批準,倒有閒心管起我的事兒來了。”這句話把林森的笑容驅走了。就像妹妹所說,此時的黨組織正處在飄搖不定的危難時刻,就連對敵鬥爭的工作也時常因為各種原因中斷、變更,就更不用說個人的生活問題了。林森自己的結婚報告打了幾次都因為各種原因被駁了回來,還要向上級申請妹妹的婚事,無疑是癡人說夢一樣。更何況,以許從良偽滿警察官員的身份,上級根本就不會批準這件事。想到這裡,林森不由得歎了口氣,端起酒碗一飲而儘,不過火辣辣的烈酒雖然使他周身的血脈賁張,卻驅不走壓在心頭的這一塊重石。他看著妹妹的背影,歎道:“許從良要是能加入組織就好了。”可惜,這隻是林森的一廂情願。此時,許從良他正在呼延小秋的彆墅裡享受著美女親手給他做的菜肴。呼延小秋的廚藝照林丹差了不止一個級彆,再好的材料也隻是能做熟而已,根本談不上色香味俱全,不過她家裡的酒卻是讓許從良大飽口福。以往許從良是吃三四口菜喝一口酒,現在則正好相反,喝上三四口酒才夾一筷子菜。“怎麼?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呀?”呼延小秋笑著問許從良。她終日裡出入各大酒樓、宴會,各種山珍海味吃的不計其數,對於自己做的菜自是心中有數。許從良喝了一大口地道的白蘭地,美美地“咂”了一聲後才瞅向呼延小秋。她穿著一套休閒式樣的白色毛紡家居服,和往日的雍容華貴比起來,更多了幾分自然和清新,而寬鬆的領口下,白嫩的乳房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一部分輪廓,又顯得嫵媚性感。“美酒、佳人,這兩樣都在我麵前了,我哪有心思吃菜啊。”許從良色迷迷地瞅著呼延小秋,忽地又說:“對了,現在你怎麼不說我的眼神色了?記得以前我瞟你一眼,你都橫眉冷對。”呼延小秋嫣然一笑:“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是我的護身符,我可不敢對你怎麼樣,還生怕你跑了呢。”說著,她舉起酒杯正色道:“這一杯酒我是從心裡謝謝你,要是沒有你的幫忙,我現在即便不在鬆澤的審訊室裡,恐怕也是被監視得寸步難行呢。”許從良乾了這一杯酒,忽地歎了一口氣。這倒大出呼延小秋的意料,以往許從良總是嘻嘻哈哈,似乎沒什麼事情可讓他犯愁,難得見他歎氣。於是笑問:“怎麼了?有煩心事?”許從良又歎了一口氣:“沒什麼,忽然想到蔡聖孟和齊春海了。”“好端端的你怎麼想這兩個家夥了?”“我倒不是想他們,而是忽然覺得人生在世,世事無常啊。你看,昨天他們兩個還春風得意,可今天一個死了、一個離死也不遠了。活在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誰也不敢說明天還能不能張嘴吃飯啊。”呼延小秋撲哧一樂:“這話說彆人我信,可輪到你身上我卻怎麼也不信。一年前你還像個喪家犬一樣朝不保夕呢,可你看看現在呢,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但在警察廳裡混得跟神仙似的,就是和日本人也混得不賴。就你這一肚子心思呀,放在什麼地方都吃香的喝辣的。”許從良沒笑,而是癡癡地看著呼延小秋:“我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你!我那兩把刷子我自己最清楚,碰到要命的事兒我肯定先找個地方躲著,有槍子兒也傷不到我。倒是你,在鬆澤眼皮子底下當哪門子特工,稍一鬆神就是掉腦袋的事兒啊!”呼延小秋呆住了。自從做了特工以後,她就終日戴著一副麵具在隱秘的戰線上出生入死,平日所遇到的人也都是逢場做戲之輩,陡然聽到這幾句真摯的話語不免感動萬分,她看著許從良,眼眶禁不住有些濕潤,也越瞅越覺得心裡頭暖洋洋的。她正陷入遐想之際,許從良已從皮包裡拿出一串鑰匙以及筆和紙。“來,老婆,這串鑰匙你先收好,我再把咱家的地址告訴你。”呼延小秋迷惑地問:“咱家的地址?”“我一口一個老婆地叫著,也不能白叫,咱倆也得有個安樂窩不是?”許從良嘿嘿笑著,把鑰匙塞到呼延小秋手裡,隨即臉色凝重起來。“說正經的,這是我在城南的一個房子,雖然不大,卻是精心設計的。我在裡麵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到幾百米外,如果遇到什麼危險的局麵,哪怕是被包圍了,也能順利脫險。地板下麵我還藏了兩把手槍和幾隻手雷,都是以備萬一的。這鑰匙給你,遇到緊急情況你就趕緊撤離到那裡。對了,上次從你家搬走的電台我藏在壁爐裡,你彆在這裡發報了,太危險。”說完,他拿起紙筆,詳細地畫了起來,卻沒注意到呼延小秋的眼裡已開始閃爍著淚花。“許從良,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她喃喃地問。“自己的老婆,我能不好好待嘛!”許從良悶頭繼續畫著,隨口調侃了一句,可半晌沒見呼延小秋應聲,等他抬頭看時,竟發現兩行眼淚已從呼延小秋的眼中流了出來。許從良一怔,以為自己的玩笑話惹她不高興了,忙正經道:“說真的,我對你好不光是喜歡你,更是佩服你。你一個女人,為了抗日,受屈辱陪在鬆澤那老東西身邊。這還不算,還要被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就衝這個,我一個大老爺們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你這麼好的女人,我許從良娶不到是我沒福氣,要是我有能力幫忙卻不幫,那就是我沒心沒肺了!”話音落下,呼延小秋的淚水已經流到了脖頸,她抬起手本想擦拭一下,可伸出來以後卻不由自主地抱向了許從良。隨即趴在他的肩頭嗚嗚地失聲痛哭起來。難以言狀的委屈、許久以來一直壓抑著的痛苦在這一刻終於釋放了出來,那張冷美人的麵具在這時也徹底地被她拋在腦後,她緊緊抱著許從良,覺得周身是那麼溫暖,心裡也是無比踏實。許久,呼延小秋的啜泣聲漸漸平息,她嬌羞地看了許從良一眼,然後湊在他的耳邊喃喃道:“我好久都沒踏踏實實地睡一個好覺了,今晚你彆走了,好嗎?”“廢話,摟老婆睡覺是天經地義的嘛!”許從良沒想到美夢竟在不經意之間就實現了,他嘿嘿笑著,抱起呼延小秋走進臥室。第二天清晨,當許從良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呼延小秋正癡癡地瞅著自己,眼角還殘留著淚痕。“你怎麼了?”許從良忙問。他雖然常和女人打交道,哈爾濱花街柳巷裡漂亮的女人也睡過不少,可這些女子都是為了迎合他而笑口常開,猛然見到呼延小秋如此的樣子,他竟被弄得手足無措了。“沒怎麼,我隻是想等你結婚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陪我了?”呼延小秋幽幽說道,陽光從窗戶射進來,雖然照得她的臉頰更加光潔嫩滑,卻也把她的傷感和愁容暴露無遺。“瞎說什麼嗬。”許從良笑著捏了一下她的臉蛋,“你不就是我老婆嗎?”呼延小秋酸楚地一笑:“你就彆總逗我了,我這個身份怎麼做你的老婆?就算是做情人還要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你樂意,我還舍不得呢。”許從良語塞了,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呼延小秋又癡癡地看了他半天,忽地一笑,恢複了往日妖冶的樣子:“我看你呀,過不了多久就該討老婆了,似乎金盛園老板的妹子也不錯呢!”對於林丹和林森的身份,許從良始終對呼延小秋守口如瓶,即便是當初設計綁架呼延小秋和鬆澤惠子以後,許從良也沒有吐露半句,隻是告訴呼延小秋自己有幾個朋友是共產黨。他倒不是因為追求林丹和故意隱瞞,而是林森兄妹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把共產黨的信息透露給呼延小秋。這其中的道理許從良也明白,兩黨現在水火不容,如果呼延小秋知道了林丹兄妹的背景,反而容易惹出麻煩。此時猛然聽到呼延小秋說到林丹,而且聽口氣似乎還知道內情,許從良忙驚問:“你咋知道的?”呼延小秋哼笑了一聲,披著睡衣坐到梳妝台前,一邊梳著秀發一邊笑道:“你有事沒事就往人家店裡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人家老板的妹子,彆人都能看出來,我就看不出來?不過說正經的,林家妹子確實不錯,等你倆擺喜酒的時候,彆忘了告訴我一聲呀。”許從良鬆了一口氣,原來呼延小秋並沒發現林丹兄妹的真實身份,隻是看出了自己對林丹有意。他嘿嘿笑道:“好,到時候我買一張超大的床,咱們‘三位一體’怎麼樣?”呼延小秋撲哧一樂,“怎麼,結婚以後還想偷腥呀?”許從良瞅著呼延小秋玲瓏的背影,咂舌道:“你這麼惹火的身子,不想就不是男人了。”“那就對了。”“怎麼就對了?”“與其花空心思留住男人,不如讓男人花空心思留住自己。這就是我的哲學。”說完,她瞟了許從良一眼,忽地發現他下身又有了變化,呼延小秋將剛梳好的頭發一甩,又撲到床上,壞笑道:“讓你成天想著‘三位一體’,今天我就讓你精儘而亡!”時光飛逝,轉眼間一九三四年的秋天到了。許從良坐在庭院的藤椅裡,看著隨風徐徐飄落的枯葉,不禁回想起去年此時,那個秋雨淅瀝的清晨,自己和酸猴子還在為叵測的前途而心神不寧。“此一時彼一時啊,人世間的事情真是難料。”他呷了一口新泡的碧螺春,歎了一口氣。“先生,今天晚上在家裡吃嗎?我讓李嫂做幾個你愛吃的菜?”剛剛把茶水送過來的丫環秋萍問道。秋萍和李嫂以及打雜的老王頭是許從良幾個月前雇用的,人很可靠,是木幫幾個兄弟的家屬,由劉闖特意挑選的。許從良本不打算雇,他和酸猴子“相依為命”慣了,多一個人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還是跑前跑後伺候他們的人,弄得許從良回了家連腳怎麼放都不知道了。可是不雇又不行,現在的許從良和幾個月前又不一樣了,現在他是警察廳的司法科和收捐科科長,每天來家裡的客人絡繹不絕。再加上兩個月前他又搬了新家,這回可真算得上是個宅子了,一個獨門獨院的小洋樓,裡裡外外十間房,外加一個五十多平方米、種植著花花草草的庭院,沒有幾個仆人打理還真忙不過來。按理說,以許從良的職務根本沒資格住這麼大的房子,但搞邪門歪道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先是讓酸猴子招攬那幫偷雞摸狗的弟兄時不時地在一處日本彆墅區搞一些“花樣”,弄得那裡的偷竊案此起彼伏,前戲鋪墊完畢他開始粉墨登場,親自出馬不到一周的時間就“輕而易舉”地破獲了一連串的案子,不過被抓的不是酸猴子的兄弟,而是一幫混吃等死的二流子。之後,許從良也慢慢地和日本商會彆墅區的十多個日本商人打得火熱。這項功勞雖然比不上抓獲共產黨、國民黨要犯這樣轟動,但在鬆澤園治的眼裡卻也不尋常,至少全哈爾濱的日本商人都交口稱讚,在他的領導下,哈爾濱的治安“大大的吆西”!領導要的是政績和口碑,能讓領導滿足需求的部署自然會受到青睞,於是在日本商會的請求下,鬆澤順水推舟,讓許從良擔任了警察廳收捐科科長一職。在蔡聖孟因為抓捕李立軍的事件被免了一半的職務以後,收捐科就暫時由白受天負責,不過“暫時”兩個字卻始終沒有去掉,蔡聖孟“通敵”事發以後,原來負責的司法科便由許從良接管,而得到鬆澤的指令以後,金榮桂自然聽話地又將收捐科交給了許從良。其實,在他心裡對這個安排也十分滿意,除了許從良已成了他的心腹這個原因以外,金榮桂也因為白受天一人管轄著三個重要部門而心裡不安,現在通過日本人的安排,順理成章地讓許從良將白受天的權力削弱,金榮桂求之不得。至於許從良原來的“特彆行動隊隊長”,則轉到了王強的頭上。如今,許從良和白受天雖然各負責警察廳的兩個部門,但王強的“特彆行動隊”也是唯許從良馬首是瞻,這樣一算,許從良儼然已超過了白受天,成了警察廳的二號人物!一年前被免了職、而且還朝不保夕的許從良成了警察廳的二老板,而且還頗受日本人器重,這樣的人誰不想巴結?幾個月下來,許從良的錢包鼓了,頂著的頭銜也多了,諸如某某協會的名譽會長、某某公司的法律顧問、某某商社的名譽董事等,反正都是掛個虛名,然後年終分紅利的肥活兒。許從良對此類事情樂此不疲,用他的話來說:“如果可能的話,那就強一些,寧可強得讓人憎恨,也不能弱得讓人可憐!”他把這句座右銘發揮到了極致,更何況這年頭有錢有權還有什麼事兒不能辦呢?沒過多久,許從良把新買的這所房子掛靠到了日本商會的名下,變成了日本商會法律事務處,名正言順地住起了豪華氣派的大宅子。當然,許從良得到的這些好處少不了金榮桂的一份,除了在收捐科私立賬戶撈到的小金庫以外,許從良還將那些紅利分出個獨立的賬戶奉送給金榮桂。這次,金榮桂照單全收地笑納了。用他對老婆的私房話來說,許從良能乾又沒有野心,唯一想的就是多撈錢,這種下屬是最讓人放心的下屬。他卻不知道,許從良想的事情遠比他認為的多得多。此時聽到秋萍詢問晚上是否在家吃飯,許從良搖頭道:“不在家吃,晚上還有個酒局等著呢。”說著,他看了下手表,已經快晚上六點了:“酸猴子怎麼還沒回來?讓他出去辦個事,真是‘懶驢上套,又是屎又是尿’的。”秋萍抿嘴笑道:“楊大哥可能開車開得高興,忘了時間吧。您前些日子買的那輛轎車,楊大哥哪天不開出去轉悠幾個小時才回來呀。”正說著,汽車的行駛聲便由遠及近地傳來,最後在門前以一個噴嚏似的刹車聲結束。許從良心裡一哆嗦,罵道:“酸猴子,我教了你多少次了,怎麼車開得還毛毛愣愣的!”隨著罵聲,酸猴子喘著粗氣跑了進來。一年的光景,這小子也鳥槍換了炮,雪白的寬領襯衫配上筆挺的吊帶西褲,再加上皮馬甲和鋥亮的黑色三截頭皮鞋,儼然一個公子哥的模樣。他一邊跑一邊噘起了嘴,跑到近前更是嘟囔著:“大哥,咱不是說好了嗎,咱倆單獨一起的時候你叫我酸猴子,有人在場的時候叫我大名,你總這麼大呼小叫的,讓彆人聽了以為我沒名字呢。”許從良哈哈笑著擺手示意秋萍先下去,然後問:“事情都辦得怎麼樣?”“都辦妥了,先是把定購的一批最新的醫學書送到醫院,我親手交給了鬆澤惠子;然後和王強去下麵的幾個警署查了一遍,都沒啥事兒;最後又去協和大酒店,把明天招待市政府議員的酒席敲定了。順路還回了一趟咱們的死信箱,還真有呼延小姐留的一個字條。”說著,酸猴子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許從良。許從良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急匆匆地起身:“走,先去見劉闖和林森,然後我得去呼延小姐那兒一趟。”“好嘞!”酸猴子樂顛顛地跑了出去,等許從良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車發動著了。自從許從良買了這輛轎車,酸猴子就仿佛天天過年一般開心,終日駕車轉個不停,現在已經心甘情願地給許從良當起了司機。車開了半天,酸猴子才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說:“大哥,我剛才忘了說一件事。”“什麼事?”“我今天看見島本正一了。”“哦?他怎麼又冒了出來?快說來聽聽!”許從良的興致頓時來了。蔡聖孟和齊春海“通敵”事件發生以後,島本正一被免去了憲兵隊隊長的職務,據說調回了國內,憲兵隊隊長一職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吉村秀藏的頭上。“今天我開車路過第二師團的時候忽然看見了島本正一正往裡麵走,那個敗類穿著一套西裝,看起來人模狗樣的。”酸猴子憤憤地呸了一聲。“他沒穿軍裝?”許從良若有所思地問。“沒有,而且鬼鬼祟祟的,好像生怕彆人看見似的。你說這也怪了,他一個日本人,到自己家的軍隊去辦事,還怕什麼?”“中國人他是根本不會擔心的,他是怕被熟人瞅見,特彆是被鬆澤和吉村的人看見。”許從良把目光投向車外穿梭的人流,憂心忡忡地說,“他突然回到哈爾濱,還這麼神秘,一定有什麼企圖。”不多時,轎車開進了木幫大營,停靠在劉闖的庭院門口。遠遠地許從良就看見彩霞和其他幾個女人正在院子裡做著針線活。等下了車走近一看,這幾個女人竟然在縫製幾件長袍馬褂。許從良奇怪道:“你們怎麼改打扮了?木幫的人穿長袍馬褂還能乾活嗎?”彩霞起身給許從良施個禮,搖頭歎道:“彆提了,許大哥,買賣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前些日子滿洲國的一個王爺府上的找到我們了,竟然要我們在和關裡人做買賣的時候,幫他們捎帶蹲笆籬子(坐監獄)、掉腦袋的貨,你說我們那惹得起他們呀,隻好咬牙接下了。這不,為了幫他們把貨弄出去,我們還得喬裝改扮成商人的樣子,要不然一旦泄密,憑我們穿的那套行頭就知道是木幫乾的了。”許從良知道彩霞所說的“掉腦袋、蹲笆籬子”的貨是什麼,肯定都是日本人禁止銷售的緊俏物件,以前他就聽說滿洲國的一些官員私下裡偷偷倒賣這些東西,沒想到木幫也攪和到這上麵了。他一時也沒什麼好法子,笑道:“放寬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小心一點就是了。對了,他們都來了嗎?”聽許從良問這個,彩霞湊在許從良耳邊笑道:“林丹妹子中午就過來了,我找了個空,探了探她的口氣。”“咋樣?有沒有門?”許從良忙問。一個禮拜前他和劉闖喝酒的時候,讓彩霞幫忙試探一下林丹的心思。彩霞眨眨眼,笑道:“我一提起你的時候,林丹妹子就眼睛閃亮,臉蛋動不動就紅了,我覺得有門。”許從良明白了,至少在林丹這邊已經沒什麼阻礙了,哈哈大笑著向屋裡走去。不過彩霞隨後緊跟上來,提醒道:“許大哥,但你今天彆提這個事啊。”“怎麼呢?”“今天氣氛不對,剛才林老板和我家男人也回來了,臉色都不好看,估計是出了什麼大事。”許從良點點頭,邁步進屋。果然,他立刻就看到了林森和劉闖的臉上滿是凝重。至於林丹,見到許從良後眼睛一亮,跑上前忙問:“東西帶來了嗎?”“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嗬,何況這麼點事兒呢?”許從良逗了她一句,然後襯衣兜裡掏出一張紙,“哈爾濱北部的警力部署都在上麵了,其中有幾個地點是我的人把守,我在圖上都詳細標注了,你們選擇一下路線,確定了以後通知我,我再把我的人員安排一下,準保讓你們的同誌安全通過哈爾濱。”前些日子,林森和林丹為了一項特彆的任務找到了許從良,上級將要派幾名同誌赴蘇聯學習,要途經哈爾濱,為了確保安全,必須弄到哈爾濱北部的警力部署。許從良利用和金榮桂的關係,挖空心思弄了一份最新的警力部署圖。林森和劉闖也忙走過來一起看著圖,但許從良注意到林森的臉色並沒有鬆弛下來,眉頭仍然緊鎖著。“老林,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他問。林森默默地嗯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之色。“怎麼了,你倒是說啊!”許從良從沒見到林森這樣優柔寡斷的樣子。林森重重地歎了口氣,林丹見狀忙拽了拽許從良的袖子,示意他出來說話。走出屋子,許從良奇怪地問:“你哥是怎麼了?”“事情臨時出了些變故,我哥這兩天正為這個事兒愁呢,吃不香睡不著的。”林丹默默地說。“什麼大事啊?不就是你們的幾個同誌去蘇聯要路過哈爾濱嗎?按照我的那個圖,很容易就能過去啊!”許從良不解。“唉!”林丹猶豫了片刻,才說,“這事情本來是我們組織內的機密,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必須找你幫忙,也就不瞞著你了。上級突然變更了原來的計劃,增派了幾個同誌也去蘇聯。”林丹越說聲音越小,臉上的苦悶也越來越多。“多了幾個人?”“多了……三十多人。”林丹小心地看了一眼許從良,接著說,“而且,還有七個家屬以及兩車的行李物品,其中還包括槍支和一些文件、書籍。”“你們的同誌是去蘇聯度假吧?人這麼多,還大包小裹的,生怕鬼子看不到是吧?還安全地通過哈爾濱?那不是在做夢嗎?還沒踏進哈爾濱半步估計就被鬼子給一鍋端了!”許從良氣得不管林森在裡麵能不能聽到,破口大罵起來。林丹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卻沒阻止許從良,等他罵夠了才幽幽說道:“你說得有道理,可這些同誌去蘇聯也是肩負著重要使命,上級的命令我們必須服從和完成。所以,還得請你幫忙——”許從良沒等她說完,腦袋就搖成了撥浪鼓。“拉倒吧,這忙我沒法幫!這不等於送死嗎?我老婆還沒娶,好日子還沒過夠呢,我可告訴你,可千萬不能冒這個險,你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得打光棍了!”“越說越不像話了!”林丹紅著臉狠狠捶了他一下。“許從良說得對。”哥哥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林丹回頭羞道:“他對什麼呀!”“我是說,這麼多人從哈爾濱走就是冒險!我決定了,向上級再次提出申請,采取第二套方案。我即便被處分、被開除出黨,我也絕對不執行這個計劃,這就是拿同誌們的生命開玩笑!”林森越說越激動,“鬥爭的艱苦、敵人的實力隻有我們在第一線的人才清楚,有些領導在後方看著地圖就能瞎指揮,他們以為鬼子占領東三省隻是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殊不知日軍的戰鬥力也不可小覷,他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哥!”林丹瞪了哥哥一眼,“這些話你私下裡說說就行了啊,向上級彙報的時候你可彆沒頭沒腦地說這麼多。你快說說你的第二套方案是什麼吧!”林森衝妹妹笑了一下,轉向許從良:“第二套計劃就是兵分兩路,少數幾名重要的同誌輕裝簡行,喬裝改扮通過哈爾濱。其他的同誌以及那些物資不走哈爾濱,從帽兒山翻過去,走偏僻的山路。”“帽兒山?”許從良知道那地方,那座山的形狀像一個草帽,所以被人稱做帽兒山,距離哈爾濱有二百多裡地,雖然山不是很高,還不到一千米,但山勢很險峻,而且周圍的山路極其崎嶇。“是的,我這幾天和劉闖反複偵察過,通往北麵的路隻有帽兒山這一段鬼子駐守的兵力最弱,而且山路崎嶇,很少有人走這條路,鬼子的警惕性也會大大降低。最主要的是,從帽兒山到五常有一條很隱蔽的小路,我們可以把五常遊擊隊拉到這裡,必要時可以進行掩護甚至阻擊。所以,搞到帽兒山附近日軍的具體駐防就是重中之重。”許從良掏出煙,遞給林森一根,然後點燃了慢慢吸起來,半晌才說:“就你們五常遊擊隊的百八十杆槍,就敢和鬼子拚?據我所知那裡駐守著一個中隊,你們這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這道理我懂,自然不會和鬼子硬拚,我們的目的就是阻擊掩護而已。”林森笑道。“還有我呢,我能從木幫裡拉出不少槍法好的弟兄,算上我們有的槍支,拉出一百人沒有問題!”劉闖也走出來,豪邁地說道。見兩人已打定了主意,許從良也不再勸阻,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說:“好吧,我這幾天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你要的情報搞到手。”說罷,他瞅了瞅林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掉頭走到林森身旁小聲嘀咕了幾句。林森一邊聽一邊笑嗬嗬地點著頭,弄得林丹一肚子問號。等許從良和酸猴子走了以後她忙拽住哥哥:“許從良和你說什麼了?”“一個條件,這小子開始和我討價還價了。”“什麼條件?”“他說,如果他弄來情報,行動的那天他就要去咱們金盛園喝上兩杯,點名要吃你親手做的菜。”林丹不吱聲了,心裡偷偷地甜蜜著。她知道許從良的意思是不讓她參加這次行動。從木幫出來,許從良鑽進車裡換了一套粗布衣服,讓酸猴子開車把他拉到一條小街後就下了車,然後許從良換了三輛黃包車,來到了位於城南的一幢破舊的民宅前。他仔細打量了幾分鐘,確定無人注意以後,掏出鑰匙飛快地打開門閃身進去。一進屋他就嗅到了呼延小秋的香水味,緊走幾步躥進裡屋以後一把就抱住了正在發報的呼延小秋。“看你那猴急的樣子,找你來是有正事商量!”呼延小秋掐了幾下按在自己乳房上的兩隻壞手。“不耽誤正事。”許從良嘿嘿笑著,手也不停,繼續揉搓著,直到呼延小秋發送完電文,狠狠地擰了他一下才“哎喲”地縮回了手。呼延小秋瞪了一眼許從良,一邊整理著胸前的衣襟一邊問:“最近你和鬆澤惠子的關係怎麼樣了?”“怎麼?讓我娶林丹,還讓我娶二房?”“說正經的呢!你又瞎扯什麼。”“還好啊,怎麼了?”許從良奇怪呼延小秋怎麼突然提到了鬆澤惠子。“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鬆澤園治每年都要在家裡為女兒的生日開個宴會,如果你和鬆澤惠子的關係夠好的話,惠子可能會邀請你參加呀。”看著呼延小秋古怪的笑容,許從良有點明白了。幾個月以來,如同他的仕途一樣,許從良和鬆澤惠子的關係也越來越密切,每隔半個月左右他就找個由子去醫院探望一下,而鬆澤惠子眼中的喜悅也越來越多,許從良能感覺得到惠子似乎喜歡上了自己,但他隻有裝糊塗。和鬆澤園治的女兒戀愛可不是什麼好事,搞不好會把自己的腦袋搭上,要不是呼延小秋央求他這麼做,許從良肯定不會如此上心。他曾問過呼延小秋,為什麼要他這樣做。呼延小秋神秘地說:“鬆澤現在越來越注意情報的防範,很多機密文件都存放在家裡,我必須找個有機會進入他家裡的幫手!”許從良狐疑地瞅著呼延小秋:“你的意思是借這個機會到鬆澤家裡竊取情報?”“當然了!”呼延小秋媚眼流動,“既要調開鬆澤,又要竊取情報,我一個人做不了這些事呀。”許從良無語了,長歎一聲就向後仰去,可他忘了坐著的不是家裡的沙發,而是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顧不得疼痛,他爬起來誇張地指著自己的腦袋,衝呼延小秋嚷道:“拜托,你讓我接近鬆澤惠子,就是為了在每年一次的生日宴會上幫你竊取情報?這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不大。”呼延小秋一本正經地說。“再說這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如果你那次沒有救鬆澤惠子,即便你再怎麼獻殷勤,人家也不會搭理你,我就是再怎麼想這個計劃也沒用呀。”“弄了半天,倒是我的不是了?”許從良氣呼呼地看著呼延小秋。“哪敢呀!再說,把老公推給惠子,我還舍不得呢。”呼延小秋扭著小蠻腰坐到許從良懷裡,他的骨頭頓時又酥了,一肚子委屈立刻煙消雲散。“行了,快說說你要的是什麼情報吧。”許從良說著,手又不老實起來,但當呼延小秋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以後,許從良的手不動了,他驚愕地看著懷裡的女人,喃喃地說:“要是為這個事,我就是被鬆澤惠子強暴了也值!”和呼延小秋分手後,許從良匆忙趕往滿鐵中心醫院,路上順道在鮮花店買了一大束鮮豔的玫瑰花。走進醫院大門,許從良一溜小跑,跑得氣喘籲籲之後又在花壇裡抓起一撮浮土,順著風往臉上揚了揚,弄得像風塵仆仆地趕了幾百裡路一樣。鬆澤惠子沒想到許從良會這個樣子走進辦公室,她張大了嘴,愣了好幾秒才急忙問道:“你怎麼這副打扮?”許從良將鮮花小心翼翼地捧給惠子,然後撤後幾步抖了抖粗布褂子上的塵土笑道:“有一個案子需要喬裝打扮,我就換了這身行頭。”“那……那花呢?”惠子隱隱明白,卻禁不住問,想從許從良口中得到滿意的回答。“過幾天你不就過生日了嘛,我一想這個案子可能要辦好幾天,怕來不及送給你禮物,於是騰出點空就趕緊過來了。”許從良編瞎話早已駕輕就熟,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說下去,“隻是時間太緊了,來不及去給你挑你喜歡的禮物,就帶了一束花過來。”還沒等他說完,鬆澤惠子已笑盈盈地撫摸起那束鮮花,嬌羞地說:“這比什麼禮物都讓我喜歡。”許從良見目的達到,看了下手表,裝模作樣地驚道:“哎呀,我得走了,那個案子還等著我去辦呢!”說罷他拔腿就要出門。“等一下!”鬆澤惠子急忙叫住他。“怎麼?”“大後天你的案子能辦完嗎?”許從良故意沉吟了片刻,像是思索的樣子,然後點點頭:“應該沒問題,有事嗎?”“大後天我爸爸要在家裡給我辦一個宴會,我想讓你也來,好嗎?”許從良心裡歡喜,嘴上猶豫道:“我一個警察廳的小科長,這樣的好事哪能輪到我呢?”“人家就問你想不想來嘛!”鬆澤惠子噘起了小嘴。“當然想了。”許從良急忙應道。惠子笑了:“那就好,我過生日自然要請我的救命恩人呀,爸爸肯定能答應我。隻是那天你彆來晚了呀!”許從良聽得心花怒放,不過他沒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微微皺起眉頭,商量道:“惠子小姐,要是單獨請我恐怕有點不妥,倒不如以邀請我們金廳長的名義順便帶上我,這樣就自然得多了。”鬆澤惠子撲哧笑出了聲:“你的心可真細。”“細點不好嗎?男人心細會更疼女人的。”許從良笑著接了一句,也發現惠子瞅他的目光更加含情脈脈了。三天之後的傍晚,許從良和金榮桂西裝革履地步入了鬆澤園治的豪宅。鬆澤的府邸坐落在鬆花江畔,是一幢三層哥特式風格的古典建築外加偌大的草坪花園。此時,花園裡已經被彩燈點綴得五光十色,潔白典雅的餐桌餐椅在花壇的簇擁下被錯落有致地擺放在草坪中,餐桌上精美的餐刀餐叉在五彩燈光的映襯下閃爍著銀白的光芒。客人們已經來了不少,氣派的西裝、華麗的晚禮服、高檔香煙的煙霧和芬芳的法國香水氣息蕩漾在空中,再加上一盤盤水果、點心的香氣和此起彼伏的笑聲,儼然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嘉賓中許從良發現了不少熟悉的麵孔:憲兵隊隊長吉村秀藏、小林覺,市政府的幾個要員和他們的親屬,除此以外,自然還有呼延小秋。呼延小秋身著一襲亮麗典雅的晚禮服陪著幾名達官貴人聊著天,她也發現了許從良,不過沒有打招呼,隻是衝他微笑著眨了一下眼睛。許從良見沒什麼異狀,心情放鬆下來,趁這個機會走到吉村秀藏麵前和他攀談起來。和許從良在警察廳的飛黃騰達一樣,吉村現在也是春風得意。擠走了島本正一,坐上了憲兵隊的頭把交椅,讓這個偵探出身的軍人誌得意滿。“惺惺相惜”這個詞用在這兩個人身上確實再適合不過了。見許從良舉著香檳向自己走過來,吉村秀藏笑著迎上前:“許科長也來了,前些日子在你們的配合下,又清理了一批反滿抗日分子,有你在警察廳,我的憲兵隊的擔子輕了很多啊。”許從良笑道:“吉村隊長客氣了,我們隻是做些外圍的工作,關鍵的還不是都靠憲兵隊?再者說,警察廳就是有那麼點功勞,也是金廳長領導有方,負責執行的也是特彆行動隊的王強隊長,我何功之有嗬。”吉村和許從良碰了一下杯,像朋友一樣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許隊長這番話可就是官場上的客套話了,我還不清楚嗎?那些案件的偵破都是你親手負責的,至於特彆行動隊,那還不是你許從良的大本營?”許從良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思,接茬道:“這還不多虧了你這位憲兵隊隊長!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如果憲兵隊仍然是島本任隊長,他根本不會信任我們警察廳,我就是使出渾身解數去配合,他的眼睛裡也看不到啊!”誇讚完吉村,許從良話題一轉,壓低聲音問道:“吉村隊長,島本大佐最近有消息嗎?他不會再被調回哈爾濱任職吧?”“哦……這個……我還真不大清楚,不過他即便回來,也不會在憲兵隊任職了,許君你就放寬心吧。”許從良一直偷偷瞄著吉村的反應,他能感覺出吉村這番話閃爍其辭,看來吉村知道島本回來了99lib?。想到這裡,許從良準備借這個機會再套出一些消息來,但正當他開口欲問的時候,歡快的樂曲聲突然響了起來,緊跟著熱烈的掌聲也響徹在花園裡。他抬眼看去,隻見鬆澤惠子正挽著鬆澤園治的胳膊盈盈而出。惠子身著一身潔白的百褶裙,既典雅大方又不失清純靚麗。鬆澤園治也是衣冠楚楚,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他媽的,誰能想到這家夥穿上軍裝以後就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許從良在心裡連啐帶罵了好幾句,臉上卻帶著笑容和眾人一起拍起了巴掌。緊接著,鬆澤父女先後開始致辭了,許從良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聽他們說什麼,他的一雙小眼睛隻是滴溜溜地四下窺視,等到鬆澤父女致辭完畢、花園裡再度響起掌聲和樂曲聲的時候,許從良也已將周圍的情況瞅得一清二楚,並沒發現異常的狀況。“許君,你慢用,我失陪一下。”這時,吉村秀藏禮貌地和許從良打了個招呼,快步向鬆澤惠子走去。許從良知道,一向對鬆澤惠子心生愛慕之情的吉村去獻殷勤去了,他樂得這樣,要是這一晚上吉村都陪在惠子身邊才好!遠遠地,人群中有一束目光向他投來,那是呼延小秋。許從良明白,那意思是要他耐心等候。於是許從良端著酒杯走進人群,和相熟的人熱烈攀談起來。優美的樂曲響了幾首之後,天色也越發黑暗,呼延小秋走到鬆澤身邊,笑盈盈地說:“天色正好,不如現在就放煙花?”“嗬嗬,好,小林覺君,你去布置吧。”鬆澤笑著衝小林覺擺擺手。遠處的許從良早就盯著鬆澤的一舉一動,按照呼延小秋探聽到的情況,煙花是在花園靠近江邊的一角燃放,那個時候所有的客人都會聚集在那一側,也是人們興奮度最高的時刻,在這個時候許從良潛進鬆澤的書房也很難被人察覺。打開保險箱對於許從良來說早已不是什麼難事,和呼延小秋魚水儘歡的空暇裡,他已經從呼延小秋那裡學了一整套的特工技術。之前他也進行過十數次的實驗,不到五分鐘就能把保險櫃打開,再加上拍攝照片所用的時間,估計十分鐘之內就能得手。許從良想得很美,但就當客人們開始向花園的一角移動的時候,一個人卻向許從良走了過來。許從良的頭一下子就大了,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隻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惠子小姐,生日快樂。”鬆澤惠子含笑走到許從良麵前,小手一伸:“我的生日禮物呢?”許從良一愣,忙道:“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已經把禮物交給管家了。”惠子失望地瞅了他一眼:“我想要你親自給我嘛。”許從良賠笑道:“我一個小警察,拿不出貴重的禮物,怎麼好意思當麵交給你?對了,煙花就要燃放了,這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啊,你還不快去看看!”說完,許從良就後悔了,想把話收回來,也已經來不及了。鬆澤惠子衝他一努嘴:“既然你的禮物沒親自送到我手上,看煙花你總得陪我看吧?”許從良沒轍了,咬著牙邁動了步子。心裡暗自盤算:隻好先陪她看一會兒煙花,然後找個機會再溜出來吧,但那樣的話,時間夠用嗎?他正犯著愁,另一個女人款款地向這裡走來。許從良心裡又是一喜,沒等那女人來到近前就打起了招呼:“呼延小姐今天的打扮真是出水芙蓉一樣嗬。”呼延小秋淡淡一笑,卻沒搭腔,徑直走到鬆澤惠子麵前拉著她的手,小聲說:“惠子,我有事找你,咱們邊看煙花邊說吧?”“什麼事呀?”惠子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許從良。“是關於你的終身大事。”呼延小秋俏笑著,然後回頭瞥了一眼許從良,“許科長,我和惠子小姐有點私房話,你還要聽呀?”許從良心領神會,忙搖著手離開。他跟在客人們的後麵,慢悠悠地走到一處假山後麵,然後點燃一根香煙,像是抽空吸一支煙的樣子。不多時,隨著“嗖嗖”的噴射聲,絢爛的煙花升上了夜空,將花園上空點綴得五彩斑斕,混合著讚歎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許從良四下又打量一遍,撇下煙頭,飛快地閃進鬆澤家中。按照呼延小秋給他畫的圖,許從良很快就找到了書房的所在,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細長的如同發簪一樣的金屬玩意,插進鎖眼,小心翼翼地擰動著。這是他新學的另一門技術,老師自然是精通於此道的酸猴子。十幾秒之後,隨著“哢嗒”一聲,書房的門開了。許從良忙閃身進去,把門輕輕帶上之後,他直奔書架,他盯著書櫃第二層裡的書,足足一分多鐘,直到將每一本書的擺放位置都爛熟於心後,再把這些書小心地搬了出來。他戴上事先準備好的手套,小心地把書櫃裡麵的一個暗格打開,一個小保險櫃露了出來。許從良把手指輕輕搭在保險櫃的轉盤鎖上,緩緩地旋轉著,屏氣靜聽每一下哢嗒聲。呼延小秋此時正陪在鬆澤惠子身邊,一束束升起的煙花不但映紅了夜空,也將惠子的臉頰映得粉嫩潮紅。呼延小秋看著惠子嬌嫩的麵頰,笑問:“惠子,想過你的終身大事沒有?”惠子含羞地一笑,瞅著天空中絢爛的煙花喃喃地說:“想又怎麼樣?即便我想得如醉如癡,彆人無動於衷有什麼法子?”呼延小秋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惠子說的是許從良,正因為知道,她的心裡才莫名地湧上一股酸楚。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和許從良,雖然在一起的時候快樂無比,就像這璀璨的煙花一樣,但總有一天也會怦然一聲四散開去,在最絢爛的片刻之後回歸寂靜。生日宴會結束後,呼延小秋直接回了家。許從良在一家小酒館裡喝了三兩小燒,外加一盤熗土豆絲和一盤醬牛肉後,才趁著夜色溜進了呼延小秋家。“怎麼樣,我的拍攝技術不錯吧?”許從良進屋之後忙問。“不錯,相當清楚。”呼延小秋草草地回答了一句後,就盤腿臥進沙發裡,若有所思地看著茶幾上攤著的剛剛衝洗出來的照片。照片足有四五十張,許從良因為看不懂那些日文,所以把保險箱裡的文件一個不落地全都拍了照。此刻見呼延小秋的樣子,他以為是拍攝的太多了,於是笑道:“以後你教我一些日文,我就能看懂了,免得拍出一大堆東西累你眼睛。”呼延小秋搖搖頭,求助似的看著許從良:“不是資料多,而是有點迷糊,這些情報和我們原來設想的不太一樣,你幫我分析分析。”“怎麼呢?日本人沒有國寶的情報?”許從良把外褲脫掉,盤腿坐在地毯上。在執行任務之前,呼延小秋就把內情告訴了許從良:一個名叫羅斯基的歐洲考古學家長期以來在中國進行文物收藏活動,說文物收藏是好聽的,難聽點兒就是連偷帶騙。根據情報,他“收藏”了很多價值連城的中國國寶,其中最著名的是一尊唐代的金佛。這尊純金佛像重達一百五十多斤,製作精美,價值連城,但更重要的是它的來曆。唐代鹹亨元年,也就是公元670年,日本國遣使入唐,向當時如日中天的唐王朝俯首稱臣,並獻上了這件寶物,金佛底座上還鐫刻著銘文,大意就是日本國永世稱臣,歸順於大唐天朝。如此一來,這件國寶就成了無價之寶,而在如今的日本人看來,這卻是一樁巨大的心頭之痛,堂堂的大日本帝國怎能讓這段曆史的見證存留於世呢?於是日本關東軍特務組織也已經注意到了羅斯基,始終在進行秘密監視,試圖找到這件國寶的下落。而羅斯基已經由北平來到哈爾濱,準備經由蘇聯回國,估計就會帶走這件舉世聞名的寶物。呼延小秋得到的指令就是搶在日本人之前找到線索,得到這件本屬於中國的國寶!呼延小秋拿出幾張照片,上麵照的是一張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日文。“關於羅斯基以及國寶的情報很多,但是都僅限於在哈爾濱的秘密監視,而羅斯基在北平的情報根本沒有。”“那發現什麼線索沒有?”呼延小秋歎了口氣:“從情報上看,這個羅斯基看起來已經發現有人覬覦‘他的’寶貝,所以把這件國寶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起來。鬆澤的部署自然很詳細,執行下去也應該不打折扣,但是他的手下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卻沒發現一絲一毫國寶的下落。而從僅有的一份關於羅斯基在北平的情報來看,羅斯基應該把這件寶貝帶到了哈爾濱,至少到目前為止,北平方麵也沒發現線索。但北平方麵具體是怎麼調查的就不得而知了。”呼延小秋介紹完情況,房間裡也陷入了寂靜,許從良思忖半天,打破了沉寂:“問題隻出在北平和哈爾濱,鬆澤的能耐咱們都知道,要是有國寶的線索,這老東西就是聞也能聞出氣味來,我估計還是北平那邊的特工出了紕漏。”“我也是這麼想的。”呼延小秋眉頭未解,“但問題是,如果國寶還在北平,羅斯基為什麼要經由哈爾濱去蘇聯呢?難道把國寶藏在北平,他能放心?”許從良看著呼延小秋凝神苦思的樣子,越瞅越心裡越是癢癢,禁不住又挨到她身邊,手也摸向呼延小秋的腰。“又乾啥?”呼延小秋瞪了許從良一眼。“嘿嘿,總琢磨這事情太累腦子,得活動活動彆的地方,讓腦子休息一下。”“呸!”呼延小秋樂出了聲,“那你以前腦子累的時候,你就找酸猴子活動彆的地方?”許從良一下子被她弄得臉紅脖子粗,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可就在這一瞬間,他眼前猛地一亮!他一拍大腿,興奮地說:“如果北平和哈爾濱都沒有線索的話,那還剩下一個地方!”“你是說從北平開往哈爾濱的火車吧?”呼延小秋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我也想到了,在鬆澤的情報裡也有關於這期間的調查記錄。”“也是沒線索?”許從良失望地問。“嗯,羅斯基是和一個外交使團一起坐火車來哈爾濱的,鑒於這個因素,日本特工沒法在車上動手,隻是暗中監視。同時,在進入滿洲國境內以後,還以安全保護為由,派人分五個路段乘坐機車一路尾隨,就是怕羅斯基在列車行進途中將國寶調包。如果羅斯基在途中和車外人調包,肯定會被發現。結果,一路都很正常,根本沒出現意外情況。”許從良徹底沒轍了,悻悻地歎了口氣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忙問呼延小秋:“對了,這些情報裡有沒有帽兒山附近的軍隊布防資料?”“沒注意,你這是又給誰搜集情報嗬?”呼延小秋笑問。“哎呀,我要運點私貨,不把路探明白了怎麼行。你趕快幫我找找。”許從良忙把話題引開。呼延小秋也不追問,翻弄起了桌子上的照片,一邊翻一邊說:“特務機關本部怎麼會有那些資料?那些軍隊的部署情報應該在第二師團才有。”“萬一有呢,那不就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嗎。”許從良這話剛說完,呼延小秋就驚喜地說:“哎呀,還真有關於帽兒山的布防情報。”許從良忙問:“上麵怎麼說的?”呼延小秋仔細地看了一遍,狐疑地說:“怪事怎麼都趕在一起了?第二軍團的兵力部署本來不該在鬆澤這裡,這是其一;其二,這份情報裡還涉及了好幾處密語,從字體上來看是鬆澤寫的,不過我猜不出是什麼意思,但顯而易見帽兒山附近肯定有什麼事情吸引了鬆澤的注意。”許從良聽完,把照有這份情報的照片塞進內衣口袋裡,然後走進廚房,點起一根香煙抽了起來。確實如呼延小秋所說,這份情報雖然探聽到了,卻讓他的不安感越來越濃,隨著煙霧繚繞起來,他竟有一種寒戰的感覺。呼延小秋也似乎受了傳染,她將這些情報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後,拿到浴室裡將這些東西都燒成灰燼,然後把膠卷小心翼翼地塞進一個藥瓶裡。她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鐘,於是對許從良說:“趁天還沒亮,你趕緊走,我總覺得最近怪事多,莫名其妙地害怕。”許從良一邊穿著外套一邊笑道:“這世界上還有讓你害怕的事情?”呼延小秋正色道:“我不是說笑,沒有發現的恐怖才是真正的恐怖。我最近和上峰發密電的過程中,感覺上峰雖然要我探聽國寶的下落,但是給我提供的信息卻有限,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在哈爾濱還有一個‘銀狐’,她也受你們上峰的調遣呢?”許從良本是一句玩笑話,呼延小秋卻臉色一變,喃喃道:“你說的還真有可能,但果真如此的話,為什麼要瞞著我呢?”見她疑神疑鬼的樣子,許從良忙轉開了話題:“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蹊蹺,酸猴子今天看見島本正一了,這家夥鬼鬼祟祟地去了第二師團,真是奇怪,他怎麼突然冒出來了?”“肯定是來者不善,我以前聽鬆澤園治無意中提過一句,似乎島本被派到北平去了。但具體做什麼連他都不知道。”許從良沒應聲,而是陷入了沉思。忽然,他驚喜地說:“難道他也是為了那件國寶而來?情報上不是說日本的特務在北平也展開了調查嗎?島本會不會就是北平那麵的負責人?”“有可能呢!”呼延小秋雙眸放光,“我得趕緊把這個情況彙報給上峰,讓他們派人在第二師團下點工夫,探聽一下島本來哈爾濱的目的。你要是有什麼消息也立刻通知我呀!”這個夜晚,鬆澤園治也沒有心情早早進入夢鄉。雖然女兒的笑顏讓他開心不已,當生日宴會結束,女兒回到自己房間以後,鬆澤的心思立刻轉到了另一件事上。吉村秀藏坐在沙發裡,看著老師把書房的門關嚴,臉上也不見笑容,心知他讓自己留下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起初吉村心裡萌出一個念頭,以為鬆澤要和他談惠子的事情,但見到鬆澤園治從保險櫃裡拿出一疊材料以後,他知道剛才是自作多情了。“老師,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做嗎?”吉村忙站起來,謙恭地問。“你先仔細看看。”鬆澤園治將材料交給吉村。吉村看了幾頁,神情便凝重起來,全部看完後他倒抽一口涼氣:“老師,難道島本正一來哈爾濱就是為了調查這件寶物的?”“自從他被撤職以後,我就沒了他的消息。你想想看,連我都不知道他被派往何處,他的任務該有多麼秘密?我現在敢肯定,島本來哈爾濱就是為了這件寶物。”鬆澤將一盞茶遞給吉村,提醒道,“你可要當心啊,島本這個人一向心高氣傲,他在哈爾濱栽了跟頭,肯定想方設法要爬起來,這件事情他如果成功了,你的位置就懸了。”吉村沉吟道:“他去第二師團肯定是有目的的,我估計他即便沒有確鑿的線索,可能也有了偵破的方向,他去第二師團肯定是請求調兵協助,因為憲兵隊和特務機關本部他根本調不走一個人,也不敢聲張。所以,他隻有去第二師團。”鬆澤園治滿意地一笑:“不愧是我的學生,一語中的,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負責,一方麵要追查這件寶物的下落,同時也要派人盯著島本,絕不能讓他把功勞搶了去!”許從良睡得不好,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了金盛園酒樓。將照片遞給林森,又把情況簡要說了一遍後,許從良提醒道:“老林,鬆澤園治絕對不會沒來由地關心帽兒山,會不會是他得到了什麼消息呢?”林丹的臉色一下子緊張起來,林森卻輕鬆地笑道:“你多慮了,據我所知,鬆澤準備在帽兒山附近建立一個集中營,所以他自然會留意那附近的情況。這和我們的行動沒什麼關係。”說完,他衝妹妹做了個喝酒的姿勢。“許科長關心咱們的安危,咱們也得關心關心他的肚子嗬,去,做幾個小菜,再燙兩壺小燒,我們喝兩口。”林丹笑著應了一聲,歡快地奔向廚房。等妹妹走了,林森收斂笑容,拿起照片又仔細地看起來。“事情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是嗎?”許從良猜出了一二。林森沒有隱瞞,點了點頭:“是的,我怕林丹擔心,所以剛才故意那麼說。”“那真實情況是?”林森把照片放下,臉色凝重地說:“我們的一份電文被敵人破譯了,那份電文裡雖然沒有明確地說赴蘇聯的同誌經由帽兒山,但是表達了大致的方向。以鬆澤的智力,至少會加強帽兒山的布防,從你得到的情報來看,事態也正是這麼發展的。”許從良一驚,忙問:“那你還陪我喝什麼酒,趕快跟你的上級彙報啊!”林森歎了口氣:“來不及了,赴蘇聯的同誌已經上了路,為了安全起見,按照計劃,他們隻有在到達帽兒山前兩小時才進行電台聯絡。所以,帽兒山肯定是躲不開的一個關口。”正說著,林丹已端著酒菜走了回來。兩人忙止住這個話題,裝模作樣嘻嘻哈哈地說著奇聞軼事。見兩人談得正歡,林丹將酒菜擺好,笑著轉身離開。見她走遠,許從良急道:“那聽你的意思,計劃還是如期進行?”林森喝了一大口酒,臉色頓時紅潤起來,剛才的凝重一掃而空:“為了同誌們的安全,哪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值得!”許從良又氣又急,也乾了一大碗酒,嘟囔道:“我就說你們上級瞎指揮,根本就不該這麼草率地讓這麼多人……”他的話還沒說完,林森就用酒碗擋住了他的嘴。“事已至此,你就彆抱怨了。為了革命,受點委屈,哪怕是犧牲也是理所當然!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我妹子麵前裝成沒事人一樣,千萬不能讓她起疑心,我可不想讓林丹也擔驚受怕。”許從良越聽心裡越寒,他已聽出林森的話語裡抱了必死的決心,麵對這樣一個意誌堅定的麵孔,他知道根本勸不動林森,他也隻有陪著林森大口地喝酒,讓酒精的熱度把心中的寒意一點點驅走。順著帽兒山山腳向帽子形狀的山峰望去,漫山遍野一片悅目的金黃色,秋風蕭瑟,吹得連到天邊的金黃色如海浪般此起彼伏,煞是美麗。不過在山間的幾座黑色的崗樓像碩大的蒼蠅釘在那裡,讓山中如詩如畫般的秋景大打折扣。林森和劉闖率領著木幫的一百多弟兄早早地就來到了帽兒山山腳,潛伏在一處隱蔽的山坳裡,等待著夜幕降臨。劉闖把那挺莫辛·納甘狙擊步槍架在草叢中,緩緩移動著,通過瞄準鏡緊緊盯著遠處的崗樓,孫大個子則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山坳後麵的情況。而林森的目光則始終停留在草叢裡攤開的一張地圖上,偶爾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崗樓裡的鬼子沒什麼動靜,還和前幾天咱們觀察到的一樣。”“山坳後麵的樹林子太密了,看不清楚裡麵有沒有鬼子埋伏。”劉闖和孫大個子依次向林森彙報著。“如果被我們看出來,那就不叫埋伏了。就像鬼子也沒發現我們埋伏在這裡一樣。”林森幽幽地說了一句,把目光又往遠處投了投,似乎從山的儘頭能發現什麼奇異之事。良久,他才把視線收回來,盯在劉闖的那把狙擊步槍上。“劉闖,一會兒你帶著木幫的弟兄在這裡繼續埋伏,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我們的同誌就會從山坳的東側那條山嶺翻越過來。你的任務就是和他們接頭,然後帶著他們翻過帽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