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愛德華·諾貝爾、西德尼·奧爾柯特見我從椅子上滑下去,摔了個仰麵朝天,全都撲過來攙扶我。我腦袋裝在桌腿上,直冒金星,被他們攙扶起來之後,依然死死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孩。“你把你的名字再說一遍?!”我大聲問道。女孩被我弄得有些束手無策,又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瑪琳·黛德麗。”“柏林人?”我問道。“不錯。校長,你怎麼知道我是柏林人?”女孩莞爾一笑。看著她那張精致的臉,我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我何止知道你是柏林人,你的一生我都一清二楚。看著那張年輕的臉,我終於逐漸和自己記憶中的銀幕上看到的那張天使的臉對上了號。她,真的是瑪琳·黛德麗!20世紀最偉大的電影偶像之一,三四十年代銀幕上的性格女神!上帝呀!這一回你給我開了一個多麼大的玩笑呀!曆史上,瑪琳·黛德麗之所以紅遍世界影壇,就是因為斯登堡拍攝的那部《藍天使》。在這部電影中,瑪琳·黛德麗扮演了一個因當女人的角色,靠著她精湛的演技和迷人的魅力,瑪琳·黛德麗一炮走紅,成為世界頂級明星,她的這個角色,也成為電影史上,第一個蕩|婦的形象。這個女人,本身就是個傳奇,她是影星,也是歌手,她的音色可以讓夜鶯都羞愧得從枝頭上掉落,她積極參與政治,並且因此被希特列列上了黑名單。這個女人,在70歲的時候,仍然可以讓民眾為她嘶叫,讓那些電影後輩們在她麵前感到無地自容。當幾個月前,斯登堡把他的那部《藍天使》放在我的辦公桌前的時候,當斯登堡告訴我他要選貝蒂·戴維斯做這部電影的女主角的時候,我還在心裡為瑪琳·黛德麗而感到失落。那個時候,我認為和這部電影失之交臂,電影史上恐怕也因此會少了一個巨星,少了一個讓後世的觀眾在銀幕上因為她的美貌而目瞪口呆的明星。那個時候,我的心情是十分落寞的。仿佛看到了一顆金子被塵土永遠地風塵起來,而且我還不能把她挖掘出來。但是現在,這塊金子卻遠涉重洋千裡迢迢奇跡般地出現在我的麵前,這不是上帝和我開了一個玩笑,還能是什麼?!幾個月前,我覺得曆史被我改變了。沒有了《藍天使》,電影將不會擁有瑪琳·黛德麗。現在看起來,曆史似乎存在著某種超強的扭轉功能,雖然瑪琳·黛德麗無法出現在《藍天使》中,但是她注定將成為《老友記》中的一個女主演,而這一次,我無比肯定因為這部電影,她將會比曆史上的那個自己更加輝煌,更加燦爛!“老板。老板。”愛德華·諾貝爾在晃我的胳膊。“老板,你認識她?”維克多·弗萊明小聲問道。“不認識。”我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臉來對維克多·弗萊明道:“維克多,就這個女孩了,讓她扮演菲比·布菲,我保證這部電視劇會紅!”“我也是這麼想的!”維克多·弗萊明看著我,笑了起來。《老友記》找到了最後一個演員,而且竟然是瑪琳·黛德麗,這讓我喜出望外。在讓甘斯和瑪琳·黛德麗簽完了合約之後,我讓維克多·弗萊明把瑪琳·黛德麗帶到了劇組開始和嘉寶等人一起訓練。看來《老友記》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開拍了。從那個教室裡出來,我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到西德尼·奧爾柯特的辦公司裡麵去坐了坐,聽取了他對半年來學院工作的相關彙報。當我們連個聊著正起勁的時候,一個工作人員走進了西德尼·奧爾柯特的辦公室。“柯裡昂先生,有兩位中國學生要見你。”工作人員對我說道。“中國學生?!”聽了這話我頓時來了精神,轉臉問西德尼·奧爾柯特道:“西德尼,咱們學院還有中國來的學生嗎?”西德尼·奧爾柯特笑了起來,道:“有。而且就這兩個。今年年初的時候剛到,是中國的那個明星電影公司的張先生和鄭先生送來的。”西德尼·奧爾柯特嘴裡麵的張先生和鄭先生,指的就是張石川和鄭正秋。“哦,張石川和鄭正秋送來的?!快請進來!”我趕緊衝工作人員擺了擺手。工作人員轉身出去,然後帶進來了連個年輕人來。兩個人,都穿著格子西裝,頭發向後梳著,露出光光的前額,都戴著眼睛,隻不過一個是細細的金屬的,一個是圓圓的粗粗的黑色鏡框。看著這兩個人的臉,我的心情沒來由地激動了起來。“校長好!”兩個人見到我,並沒有像美國人那樣和我握手,而是彎下腰,齊齊地給我鞠了個躬。“老板,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叫蔡楚生,那個叫費穆。蔡楚生是明星電影公司的張先生推薦的,費穆則是鄭先生保舉的,在我們學院學習的這半年來,成績十分的優異!”西德尼·奧爾柯特介紹道。娘的,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們兩個優異!站在我眼前的兩個人,可是在後世被稱為中國電影“第二代導演”的領袖人物!其中一個還是我最喜歡的中國導演!能不優秀嗎!?我走上去,一把扯住了連個人,聲音都抖動了起來。“你們兩個人,辛苦了!辛苦了呀!”我一把拉住蔡楚生,一把拽住費穆,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在好萊塢,竟然見到了自己的同胞,而且是自己最尊敬的中國導演,能不激動才怪。我一口流利的漢語,讓蔡楚生和這費穆頓時睜大了眼睛。“校長,我們來的時候,張先生和鄭先生說你的中文非常的好,我們還不信,沒想到,你的北京話說得這麼標準!”蔡楚生恐怕也是許久沒有聽到國語了,也是眼眶泛紅。“坐下談。坐下談。”我拉著兩個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蔡先生……”看著蔡楚生,我敢說一句話,蔡楚生立馬就站了起來。“校長,你這麼稱呼我,我可是會折壽的,還是叫我楚生吧。”蔡楚生有些誠惶誠恐。想想也是,張石川和鄭正秋在我麵前都畢恭畢敬連坐椅子都隻坐半個屁股,我稱呼他蔡先生,雖然是發自我的內心,但是在蔡楚生看來,實在是承受不起。“楚生,好。就叫楚生。”我隻得苦笑一聲,然後道:“楚生,你不在國內,怎麼會跑到柯裡昂電影學院來了呢?”蔡楚生靦腆地笑了一下,道:“我1925年參加了一個工會,然後組織了一個話劇社,做過編劇、記者也做過演員,去年一次偶然的機會,被張先生看中了,他就把我招到了明星電影公司。進了公司不久之後,張先生就決定把我送過來學習。張先生說,世界的電影中心在好萊塢,好萊塢的中心在夢工廠,張先生還說,柯裡昂先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電影人,夢工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電影公司,他讓我在好萊塢好好學習,學習好萊塢先進的拍片理念,學習輝煌的夢工廠精神,等我們學成了,就回到貧弱的祖國去,用我們學到的知識為國家的獨立和富強出一份力!”蔡楚生說的這番話,讓我連連點頭!看來,因為我的參與,命運被改變的不僅僅是瑪琳·黛德麗這些人,還有眼前的蔡楚生和費穆。曆史上,蔡楚生1929年進了明星電影公司,擔任助理導演和副導演,1931年進入當時的聯華影業公司,任編劇和導演,編導了《迷途的羔羊》、《漁光曲》、《新女性》、《共赴國難》等一批優秀的定案英。其中的《漁光曲》因為其卓越的藝術性,在1935年的莫斯科國際電影節上獲得“榮譽獎”,這也是曆史上,中國第一部在國際上獲獎的電影。抗戰前後,蔡楚生更是創造了一係列的愛國影片,用攝影機為武器,為中國的獨立和富強呐喊,成為中國電影的一麵旗幟,為後人所敬仰。這個被後世電影工作者極為尊敬的電影人,從來沒有到過好萊塢學習,但是現在,他來了。曆史變了,但是那顆滾燙的心,卻依然沒有變!中國有這樣的炎黃子孫,就不會亡!“柯裡昂先生,敬廬和我一起來的,鄭先生很欣賞他。”蔡楚生指了指坐在我另一邊的費穆。看著坐在我旁邊的這個20多歲的身體單薄的青年,我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他和蔡楚生同歲,生在上海,十歲遷入北京,因為苦讀,左眼失明,曆史上,1932年進入聯合影業公司,導演眾多在中國電影史上有裡程碑意義的電影。他拍攝的《狼山喋血記》,是國放電影的代表作,抗戰中拍攝了眾多的愛國電影,極大地鼓舞了中國軍民的鬥誌。1947年,他知道了由梅蘭芳主演的戲曲片《生死恨》,這部電影是中國第一部彩色片。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1948年,導演了《小城之春》。這部電影,是迄今為止,中國人拍攝的最好的一部電影!這個費穆,也成為了我最喜歡的一位中國導演。如果說中國導演中,隻有一個夠資格稱為大師的話,那就費穆了!隻可惜,他死得太早,45歲就英年早逝。費穆看著我,臉上隻有恬淡的笑。他的左眼,已經失去了光彩,但是右眼卻炯炯有神,仿佛是兩塊灼灼的炭在燃燒!可以說,無論是在性格上,還是對電影的理解上,他和鄭正秋都有很多想通的地方,也難過鄭正秋會喜歡他了。“鄭先生告訴我,柯裡昂先生是對電影理解最為獨特的一代電影大師,他還說,柯裡昂先生對於中國的理解,比所有美國人都更加深刻、更加公眾,柯裡昂先生是中國人最忠誠的朋友!柯裡昂先生,自從我來到了這裡,我才能切切實實感覺到鄭先生說的這些話的意思。”費穆看著我,目光灼熱。“柯裡昂先生,我想成為一個像你這樣的電影工作者,為自由呐喊,為真理呐喊,為民族和國家呐喊!”費穆看著我,消瘦的臉龐堅毅無比。麵對著這兩個人,我一時之間,發現說什麼都變得多餘。“柯裡昂先生,這兩個中國學生,是這屆導演戲中最好的學生!我覺得中國人的確很了不起。”西德尼·奧爾柯特的話,讓我們都笑了起來。“楚生,敬廬,你們兩個到了好萊塢怎麼不事先找我呀?那樣我絕對會好好照顧你們。”我笑道。蔡楚生和費穆相互看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柯裡昂先生,不去找你是我和敬廬商量之後一致決定的。我們倆到這裡是來學東西的,不是來享受,更不是為了個人的名利而來。我們知道如果直接去找你,你肯定會特彆的照顧我們,但是我們想靠我們自己的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蔡楚生驕傲地抬起了頭。“一開始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嘲笑我們兩個,說我們兩個是中國瘦猴子。但是現在沒有人這麼說了,他們一提起中國人,就豎起大拇指。我們用自己的能力向他們證明了,中國人,並不比其他民族差。”費穆笑了,笑得那麼開心,笑得那麼的燦爛。中國人,並不比其他的民族差。這句話,聽得我幸福得想哭!這個時候,在美國雖然華人的待遇因為民權運動的原因,已經比之前好了不是知道多少倍,但是總是有那麼一部分的白人,看不起有色人種,他們叫中國人“黃猴子”,向來費穆和蔡楚生剛到美國的時候,也應該聽過彆人這麼叫自己吧。不過不管彆人怎麼叫,自己保持著一份尊嚴,就是好樣的。我真的挺佩服這兩個家夥的,照理說他們找到我,肯定會剩下不少麻煩,我也肯定會讓人對他們特彆的照顧。可他們不,他們一切都靠自己的努力,不靠裙帶關係,低頭踏實苦乾,麵對他們,我的心裡,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楚生,敬廬,在學院裡麵學習是好的,但是也不能脫離實踐。書本上的東西,老師嘴裡麵說出來的東西,說到底還是有些抽象的,有些事情,不上手,是永遠都無法理解的。這樣吧,這段時間,夢工廠正在拍攝一部電視劇,維克多·弗萊明導演,你們兩個,就給他當副導演吧,行不行?”我站起身來,看著兩個人道。從見到這兩個人的第一眼,我就已經決定把他們拽到夢工廠了。他們在柯裡昂電影學院,已經學習了很長時間的,一些理論性的東西都掌握得差不多,現在該做一些實踐性的活了。讓他們到劇組鍛煉鍛煉,讓他們做一做副導演的工作,對於他們的成長和實際能力的鍛煉,十分的有好處。蔡楚生和費穆彼此大量了對方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我,同時點了點頭。“記住了,當副導演可以,學院的功課也不能落下。”我教訓道。“知道了,校長!”兩個人嗬嗬大笑。這一天晚上,夢工廠公司的大院裡麵燈火通明。一場盛大的酒會在院子裡麵舉行。舉行酒會的原因,是因為《老友記》籌備工作完成。當然,對於我來說,更是為了慶祝這天發生的這些快樂的事情。“老大,今天你怎麼這麼高興呀?從下午會來到現在你就沒有合攏過嘴。”甘斯端著酒杯走到我跟前,捅了捅我的腰。“甘斯,你這問題問得太沒有水平了。老大高興,當然是因為找齊了《老友記》的演員。演員找齊了,電視劇就可以開拍了,咱們的這部電視劇,肯定會讓美國翻天覆地!”胖子哈哈大笑。“你們兩個都猜錯了,我看老板高興是因為那兩個中國青年。”格裡菲斯也湊了過來。他跟了我這麼久,也算是最理解我。“你們發現沒有,每次老板見到從中國來的人,或者聽到來自中國的好消息,就特彆的高興。這一次也不例外。不過我剛才和那兩個年輕人聊了一會,很不錯!”格裡菲斯看著不遠處的蔡楚生和費穆,眼神中也流露出了讚賞。“老板,你是不是想把他們留在夢工廠?我看挺好的,這兩個年輕人如果培養好了,肯定能在好萊塢闖蕩出一片天地來。”格裡菲斯低聲說道。我笑了起來:“大衛,我把他們帶到夢工廠來,是想好好的培養他們,但是並不代表把他們培養好了就讓他們留在夢工廠。”“不留在夢工廠那還培養他們乾嘛?難道你要像凱瑞·洛克菲勒那樣,把肥肉送到彆人的嘴裡,而且還是兩塊?!”甘斯頓時不樂意了。我彎下腰,從花壇裡麵摘了一朵花,沉聲道:“他們兩個不屬於這裡,他們的根在大洋對麵的那塊土地上。那裡才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才是他們能夠發光發熱的地方。在好萊塢呆,他們會枯萎的,你們懂嗎?”說完這句話,我大步流行地走上樓去,留下甘斯和胖子目瞪口呆。這天晚上,一輪朗月掛在高空之上,掛在浮雲之上。有很好的月光,從空中漏下來,仿佛流水一般。微風吹來,帶來泥土和花的方向,還有大洋的氣息。站在陽台上,望著遠處,遠處的那層黑暗。我的目光,似乎一下子越過那些海水,探觸對麵的那塊土地,那塊讓我魂牽夢繞但是從未有過機會抵臨的土地。樓下,蔡楚生和費穆被夢工廠的人圍在一處,他們和夢工廠人相互說笑,臉上笑容燦爛。“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隻有痛哭。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不知怎的,麵對這那月光,我突然低低地誦出了於右任的那首《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