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金娜被我問得沉默不語,低著頭便走邊看著腳下的路麵發呆。二哥和我相互看了一眼,耐心等待她說出話來。走了一段路,霍爾金娜突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對我說道:“老板,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身世?”我眉毛一揚:“當然想知道!”二哥摟住我的肩膀趕緊給我幫腔:“何止是他,我也早就心裡癢癢了,隻是不好意思向你打聽就是了,我呀,臉皮沒有你老板的厚。”霍爾金娜看著我,眼神先是柔軟,然後慢慢變得憂傷起來。我知道,她的訴說就要開始了。“現在沒有了烏克蘭,隻有蘇聯,這個你們知道吧?”霍爾金娜低聲說道。“知道,現在的烏克蘭,是蘇聯的一部分。”我和二哥都點了點頭。1922年成立,烏克蘭就加入了蘇聯,成為一個成員國,烏克蘭作為一個國家,當然也就不存在了。霍爾金娜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子繼續前行。我和二哥看著她的背影,滿心地狐疑。“那你們知不知道,加入蘇聯的那隻是東烏克蘭?”霍爾金娜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不知道!”二哥回答得異常迅速,然後對霍爾金娜小聲說道:“霍爾金娜,我對烏克蘭不敢興趣,我和你老板隻想聽聽你的身世。”霍爾金娜點了點頭,然後喃喃自語道:“烏克蘭的曆史和波蘭的曆史很像,一向多災多難,俄國人、韃靼人、德國人、甚至波蘭人都曾欺負過我們,也接受過你們洛科特克家族的統治,立陶宛大公國和波蘭都曾經統治過我們,到了17世紀的時候,俄國人成為了我們的主子,但是我們烏克蘭人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鬥爭,而且這個鬥爭的核心,一直都是同一個地方,那就是基輔。14世紀的時候,烏克蘭接受的是波蘭的統治,那個時候,波蘭人和烏克蘭人的關係很好,一直和諧相處,在西烏克蘭,有一個名字叫沃倫的地方,當地有一個很有名望的家族,這個家族叫季末申科家族,由於他們對當地的社會治安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家族裡的男人在軍隊裡屢立戰功,國王就賜給了他們子爵的稱號,並且允許這個爵位可以世襲。後來的幾百年,烏克蘭在分分合合,一會波蘭人成為了我們的主子一會俄國人成為了我們的皇帝,但是這個家族子爵的爵位受到了所有人的承認,對沃倫地區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家族不大,但是日子過得還算豐實,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1917年。那一年,東烏克蘭地區成立了蘇維埃政府,而接下來在1918年到1920年,外國軍隊開始乾涉,西烏克蘭被波蘭占領。本來這樣的大事對於季末申科家族來說,和曆史上的一次次政權交替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這次卻不一樣,季末申科家族到了這一代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維克多,小兒子叫阿斯耶維奇,他們雖然是一個父親,但是卻有不同的母親,按照烏克蘭的傳統,繼承爵位的應該是大兒子維克多,但是小兒子阿斯耶維奇本來對就爵位垂涎已久,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大為不滿,他跑到基輔,然後參加了蘇維埃政府並且在軍隊中擔任要職,整個家族,因為這兩個兒子之間的不合,悲劇就產生了。”霍爾金娜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每一句話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我也知道,這個家族肯定和她有關係,所以聽到她說悲劇要產生了我的心沒來由地揪了起來。霍爾金娜抹了一下淚水,繼續說道:“從1918年到1920年,外國軍隊開始開進烏克蘭乾涉蘇維埃政府,波蘭人占領了西烏克蘭,也占領了沃倫,季末申科家族本來就和波蘭人關係不錯,所以自然就加入了他們的行列,而蘇維埃政府自然要對外國武裝的乾涉不滿,所以兩股勢力在烏克蘭地區長期混戰,而季末申科家族也就因為這個,一分為二。開始蘇維埃軍隊遭受了重創,那個阿斯耶維奇也被俘虜,而負責看押他的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維克多,維克多不忍心讓這個弟弟死在監獄裡,就偷偷地放了他,但是後來被政府發現,政府一怒沒收了季末申科家族的全部財產,結果維克多的父親一氣之下撒手人寰,家裡樹倒猢猻散,到了最後隻剩下維克多和他的女兒。西烏克蘭政府雖然沒收了季末申科家族的財產,卻沒有過重處罰維克多,保留他的爵位和他在軍隊中的位置。再後來,蘇維埃軍再次發起反攻,獲得了巨大的勝利,維克多連同他的女兒一同落到了一支蘇維埃軍隊的手裡,他們被關押了兩天之後,驚喜地發現,這個支軍隊的領導人,竟然是那個阿斯耶維奇。維克多原本以為自己和女兒會平安無事,因為他和阿斯耶維奇是兄弟,自己更是救國他的命,但是這個阿斯耶維奇在一天夜裡派人把維克多帶出了牢房,然後在外麵的院子裡搶殺了他!”霍爾金娜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了。我和二哥也都是緊咬眼關,攥緊了拳頭。“這個還不算,阿斯耶維奇的上司看中了維克多的女兒,那是一個已經近60歲的又矮又胖的酒鬼,已經有了兩位妻子,阿斯耶維奇為了巴結上司,對維克多的女兒威逼利誘,在他的努力之下,一周之後,這個女孩答應了他。”“什麼?!她為什麼要答應他!”二哥氣得大叫起來。我看著眼前的霍爾金娜,心突然痛得快要窒息。霍爾金娜抽泣了一下,然後沉聲說道:“這個女孩披上了嫁衣,乖乖地舉行了婚禮,然後她在婚禮的這天晚上,在那個酒鬼摸進房間的時候,躲在門口用刀子砍下了他的腦袋,接著她翻出高牆,找到了阿斯耶維奇的院子,親手殺死了還在睡夢中的這個叔叔,然後逃出了沃倫。”“乾得好!”二哥低聲地吼道。霍爾金娜轉臉看著我,她的淚珠在路燈的昏黃的燈光之下晶瑩剔透。“從此以後,這個女孩就在烏克蘭的各個地方流浪,然後到了蘇聯,又從蘇聯到了歐洲,其中的苦,沒有人能知道,她給人做傭人,做司機甚至是刷盤子洗碗,然後她跟著一艘客輪來到了美國。”霍爾金娜說完,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個女孩,就是我。”我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女子,這個從來就沒有流過眼淚的女子,現在卻哭得一塌糊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的心在疼,恨不得把她一把抱過來,抱在懷裡。“霍爾金娜,你的這些身世,我和三兒以前都不知道,放心吧,我和三兒會把你當作親人一樣對待的,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二哥眼眶瞳孔,安慰了霍爾金娜之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走到霍爾金娜跟前,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說道:“真是小看了你了,竟然能翻牆。”霍爾金娜聽了我這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死死地盯著我,然後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道:“如果以後你敢欺負我,我也會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我吐了吐舌頭,然後壞笑道:“砍就砍吧,不過你砍我腦袋不用翻牆這麼麻煩,等以後我睡著了,你轉身就能摸著我的腦袋。”霍爾金娜被我說得麵紅耳赤一路小跑開車去了。“你小子和霍爾金娜說了什麼呀,幾句話就把她哄得破涕為笑。”二哥低聲問我道。我指著霍爾金娜的背影對二哥笑道:“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問她不就得了。”三個人進到了車子裡來,二哥就不停地問霍爾金娜我剛才說了什麼,可他越是問得緊霍爾金娜就越說不說,兩個人在車廂裡進行了拉據戰。“霍爾金娜,你說你爸爸是子爵,那你不也就是子爵了嗎?”二哥拍著霍爾金娜的座位問道。霍爾金娜歎了一口氣沉聲道:“什麼子爵不子爵的,爵位這東西虛的很,還不如錢來得實在呢,你說我這個樣子,跑出去告訴彆人我是子爵,有誰相信?現在是什麼時代呀,是認錢不認人的時代,爵位這東西,太虛了。”二哥搖頭道:“可不能這麼說,雖然說金錢在這個時代是第一位的,但是對於那些有錢人來說,爵位這種東西還是充滿著誘惑力的,你沒有看到洛杉磯的那些有錢人,削尖了腦袋想給自己弄一個爵位來。三兒,霍爾金娜,有一件事情我現在倒是有點為難了。”二哥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和霍爾金娜,眼神飄忽,嘴角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有什麼事情能讓你為難的?”我諷刺道。二哥笑著對我說道:“三兒,你想想呀,你是公爵,霍爾金娜是子爵,你說你們倆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親侄子,那小家夥一生下來是公爵呢還是子爵呢?”“這個……”說實話,二哥這個問題我還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一問我頓時癟了起來,轉臉望向了霍爾金娜。霍爾金娜臉紅得像快要落山的半天火燒雲,倒是多了平時少見的銷魂的嫵媚。二哥看見我們倆一幅窘相,在後麵車座那叫一個樂。“二哥,這三件東西還是你拿回去保存吧,放在你那裡比我這裡安全。”我指了指那三個盒子,對趕緊把話題岔開。二哥一咧嘴:“你就彆瞎說了,這三樣東西放在我那裡,不出兩個月保證不翼而飛,你嫂子最怕家裡到處都是盒子,準會被她扔了,三兒,放你那裡吧,這是咱們家族的寶貝,是咱們家族輝煌的證明,這種輝煌,隻有在你的手裡才能發揚光大,我想祖先們也會樂意看到你保存的。你二哥打架行,但是是個粗人,比不上你小子有文化,這東西放在你那裡比放在我這裡起到的作用要大!”二哥伸出手去,摸著盒子上的那些花紋,感慨萬千地說道:“三兒,我覺得今天晚上像是做夢一般,沃爾夫岡說的那些事情,那些給我們家族的事情,簡直就像是一部你們夢工廠出品的電影,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咱們竟然是波蘭皇室的後代,咱們的祖先,竟然是那麼英烈的民族英雄,三兒,你說要是老爹知道了,那該有多激動呀。”聽到了二哥的話,我也笑:“二哥,這事情你跟老爹說的實話可得婉轉點,他年紀大了,又有點高血壓,要是萬一出個好歹來,那老媽可不會放過你。”“我知道,我知道,嘿嘿,這個我在行。”二哥直咧嘴。從洛杉磯回到了公司,已經淩晨四點半了。一進公司的大門,從車裡出來,我就看見辦公室的燈還在亮著。“這幫家夥不會在這裡等了一晚上都沒有回去睡覺吧?”我轉臉對霍爾金娜說道。霍爾金娜看了窗戶一眼,然後肯定地說道:“那是一定的了,你這個大老板沒有回來,他們怎麼可能敢去睡覺,再說,就是他們去睡覺也睡不著呀。”二哥一拍我的肩膀:“你小子這幫手下,在這方麵還是不如我的手下的,伯班克黨的那幫家夥,就是我讓他們去睡覺,如果我們沒有躺下他們也是不敢躺下的。”“得了吧,你那叫暴力統治。”我白了二哥一眼,噔噔噔得上了樓。一推開辦公室的門,我主!幾乎被熏死!裡麵煙霧繚繞,橫七豎八躺倒了一片。甘斯、雅塞爾、格裡菲斯、斯登堡、斯蒂勒、都納爾、胖子……至少躺了有十幾個人,不僅沙發上,連我的辦公桌上都躺滿了人,光是煙味不說,這把家夥還把鞋脫掉了,房間裡混合著腳臭味、煙味、汗味、吃剩下的各種食物的氣味,那叫一個難聞,差點沒讓我當場吐出來。“都給我起來!”我一拍桌子,房間裡頓時一片騷亂。“我的鞋呢!”“我的外套!”“斯登堡你個狗娘養的把湯弄到我臉上去了!”……十幾個人一陣雞飛狗跳,約莫過了五六分鐘才從睡夢中醒來恢複神誌,不少人還偷偷擦掉自己臉上的口水。我哭笑不得,指著這幫家夥訓道:“叫我怎麼說你們,你們自己看看,這辦公室都成什麼樣子了!簡直就是豬窩呀!這麼難聞!斯登堡,甘斯,把窗戶都給我打開!通通風!”我指了指窗戶,對斯登堡和甘斯吼道。“老大,現在冷呀。”甘斯看了看外麵,轉身對我賠笑道。我眼一睜:“讓你開你就開!凍不死你們,正好還可以讓你們清醒清醒!”甘斯和斯登堡不太情願地走到窗戶旁邊,呼啦啦推開了窗戶,大風呼呼地灌了進來,這幫家夥齊齊拉緊了自己的衣服。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風,房間裡的氣味才散乾淨。“老大,你們去了華沙服裝店了沒有?”甘斯趴在我的桌子上巴巴地問道。“不去華沙服裝店我們還能去哪?!”我接過吉米給我泡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老板,大家都等了一夜了,也急了一夜了,你就趕緊給我們說說有什麼收獲唄!”斯登堡急得抓耳撓腮,辦公室裡其他的人現在是睡意全無,一雙雙眼睛都盯住了我的臉。“急了一夜?!我看不像吧,你們這幫家夥不是睡得挺香的嘛,比我和二哥可辛苦多了。”我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幫家夥被我說得都不好意思來了,紛紛發出嘿嘿的壞笑聲。“老板,你就給說說有沒有收獲唄。”斯蒂勒可憐巴巴地問道。我笑了一下:“收獲嘛,當然有,而且還是大收獲。”“大收獲!老板,這麼說你查出來那個幕後主使了!?”雅塞爾激動地問道。“是呀,不僅查出這個幕後主使了,連我和二哥的家世都查出來了。”我笑道。“你們的身世?!老大,這話怎麼講?”甘斯有點迷糊。我就把遇到沃爾夫岡以及通過沃爾夫岡之口得知的關於柯裡昂家族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二哥和霍爾金娜更是在旁邊添油加醋,可把這幫家夥給震住了,格裡菲斯、斯登堡、胖子等人嘴張得比盆還大,連一向穩重的雅塞爾都把自己的舌頭深出來老長。“老大,這事情你可彆拿兄弟們開心!真的假的呀?!波蘭皇室的後代,還是公爵?!如此說來,我甘斯豈不是和一個落魄皇室貴族稱兄道弟了幾十年?!”甘斯抓住我的手,像是撿到了狗頭金。“老大,我不信,你說柯裡昂家族是皇室後代,是公爵,總得拿出點證據來吧!”胖子雖然一向對我的話堅信不移,但是現在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格裡菲斯、雅塞爾那幫人更是以為我的話是天方夜譚。我嘿嘿笑了一下,看來這幫家夥,是不見棺材不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