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婚紗 黑田研二 2926 字 12天前

自從祥子失蹤以後,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了。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我一點線索都找不到,隻是任時間無情地流逝著。雖說如此,那段時間,我也並非是茫然地度過的。最初的一個月裡,我並沒有去哪裡,談得上去調查祥子的行蹤。作為“惡魔館”謀殺事件的第一目擊證人,我陷入了與暴力毫無差彆的、無端的取材攻擊之中。電話在夜晚和白天,都會接連不斷地響起來,以至於我連安安穩穩地睡覺,都無法實現。就在祥子失蹤的那一天,修建在“月亮企劃”地產上的、被稱作“惡魔館”的圓柱形建築物中,藍田麻美被謀殺了。我看到了藍田麻美左手腕和兩個腳腕,被金屬器具綁在牆上的情景。我意想不到地,成為了屍體的第一目擊證人,便陷入了被執拗的警察,做事件取證的困境之中。被害者雖然不能說,與我完全不認識,但是,也隻是一個在街角偶遇,攀談了三言兩語的朋友。當警察問我:為什麼會在深更半夜,跑到“月亮企劃”的攝影棚裡去的時候,我便老老實實地說出了所有事情。因為我的雙胞胎兄長,已經失蹤一年多了,我在繁華街角處,偶然看到了一個與他長得很像的人,所以就趕忙追了上去,結果那個人是被害者的戀人,名字叫作五條茂……“這麼說來,我也總覺得你和五條茂,長得臉型很像。”其中的一個警察繃著臉回答。說話的時候,倒也不是顯得那麼不髙興。或許,他本來就是一個隻有這樣一副麵孔的男人。很快,落在案發現場的行動電話的主人,已經查明了。正如我們所推斷的那樣,機主就是唐澤正芳。雖然,他在去年已經因為類似的事件被捕,但是經過精神鑒定,被確認為是一個心神喪失的研究生。就在一個月之前,他從醫院裡跑了出來,自那以後便失去了蹤影。一個月之間,他究竟藏身何處,還不太清楚。在行動電話的通話記錄上,發現晚上10點剛過的時候,有他曾經給五條茂的行動電話,打過電話的記錄。這與五條茂所說的,有一個想成為“門主”的男人,給他打了一個奇怪的電話的證言,是很相符的。事件發生的第二天,唐澤正芳便被移交到了警察局。就在案發當天夜裡,他搖搖晃晃地走在距離現場,不到一公裡的山路上,被當地的警察發現,例行詢問之後,他便一直處於監控之中了。對於這起獵奇殺人案件,電視裡作了連續報道,雖然據我所見,並沒有報道出人犯的真名實姓,但是人犯就是唐澤正芳,這一點已經很明確了。在凶器——那把手槍上,也發現了唐澤正芳的指紋。而且還調查到,綁在“惡魔館”裡的12個人體玩偶,也是唐澤正芳向賣家定做的。看來,唐澤正芳的精神病,絲毫沒有好轉。為了製造出理想中的戀人,他又舉行了一次與去年一樣的儀式,去呼喚惡魔,讓母親的靈魂附在供品的肉體上。事件發生以後,過去了一個月,我的生活才開始恢複平靜。那些執拗地追著我,進行報道的宣傳,也像湖水一般銷聲匿跡了。世間總會發生一些更加離奇的事件。大概,在一個娛樂本位的世界裡,不出一個月,大家就會忘記曾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吧?終於,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調査祥子的事情了。首先,我要去的是她父母家裡。雖然我並沒有聽祥子說過,她父母住在哪裡,但是,隻要去問一下教堂的金牧師,很容易就能知道。據祥子的繼父佐竹和磨所說,他一直都沒有機會見到祥子,祥子去了哪裡,他也一點線索都沒有。“其實,祥子並不認我這個父親……”佐竹摸著滿頭的白發,略帶幾分苦悶地說道。“我也從來沒有做過一件,父親應該做出的事情,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佐竹搖頭晃腦地長籲短歎著,“自從申江——祥子她的母親,不幸地去世以後,她就從來沒有回來過。”在桌子的上方,掛著一幅與樣子很相像的女子的照片。那就是祥子的母親申江。我想起在祥子的屋子裡,也掛著同樣的照片。“申江是被強盜勒著脖子卡死的。就在發現她得了癌症,醫生再次宣布,她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之後。我一直自欺欺人地跟我自己說,就這樣不受癌症的折磨死掉,或許也是很幸運的事情。但實際上——申江一定還是想,把最後所剩無幾的時間,都很充實地利用起來的。那天,如果我稍微早一點回來的話,或許她就能活下來了。祥子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在恨我。”“我覺得她不會這樣的。”我反駁道。不僅僅是打算安慰佐竹,更重要的是,我不願意佐竹誤認為,祥子是一個那樣的女子。“祥子……祥子現在,都還沒有忘記她的親生父親。她經常跟我說,雖然父親從來沒有抱過她,自己也從來沒有見過父親,但她還是堅信,一定會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她跟我說,沒有跟您說明這些,也全都是她的原因。您並沒有做錯什麼。她還跟我說過,如果認了您這個父親,就一定會忘掉自己的親生父親。這太恐怖了。所以,她沒有辦法叫您父親啊……”“親生父親啊!……”佐竹遠遠地望著窗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祥子的親生父親是什麼人。申江最後都沒有告訴過我。不過申江說過,等到祥子結婚的時候,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結果,還沒等到祥子結婚,她就先去世了。”從住竹那裡得到的信息,就隻有這些了。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一趟,祥子居住過的公寓。但是,每次都找管理員要鑰匙,實在太麻煩了,所以,我就悄悄地配了一把。我也想過要檢查一下祥子的行李,調查一下她的朋友關係網,但是,她並不擅長交往,找出一個她的親密朋友,再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當然檢查過祥子的來往信件。但是收到的全是些廣告信件,沒有絲毫的線索。祥子失蹤的那天,我還去郵局給她寄了一封信,但我始終沒有收到,可能是從郵局的信件捆兒裡掉出來了吧?我也想過祥子可能回來過,我還征得管理員的同意之後,住進了祥子的公寓裡。一直等著祥子的出現,但她最終也並沒有回來過。我一個人躺在祥子的床上,回想起了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她所說的話。“……欸,你相信有多元宇宙的存在嗎?”祥子這樣說著,便開始討論平行世界的問題。她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突然說起這個呢?“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我們或許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吧。所以,我們的相遇,是很多很多偶然因素積累的結果。”或許是我在不知不覺之間,陷入了平行世界中。消失的本來是我,祥子可能現在正在到處尋找我呢。“渾蛋,真是一派胡言啊!……”我翻了個身子,苦苦地笑了,“這種荒唐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了。祥子就在我的身邊。或許會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或許正趴在我的肩膀上,安心地呼呼睡著了。但是,我卻看不見她。隻有我看不見她。或許,我跟祥子就在兩個伸手可及的平行世界中,卻在拚命地尋找著對方。就這樣沉湎於幻想之中,我在公寓裡度過了一整天,但是,她屋子裡的電話卻沒有響過。我知道祥子的朋友並不是很多,但是,竟然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也未免有點太奇怪了。比如,祥子打工的那家咖啡廳的老板,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如果祥子真的一個多月以來,都這樣無端地曠工,無論如何,他也應該聯係一下的呀。祥子失蹤一個半月後的一天,我來到了祥子做兼職的店裡。從我所住的公寓乘電車,去那裡隻有兩站地的路程,那裡是一家叫做“乞力馬紮羅山”的、很精致的咖啡廳。用磚修葺的牆壁周圍,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朵。我還是第一次到這家咖啡店裡來呢。祥子在這裡是怎樣的打扮?她的同事都是一些什麼樣的人?她向客人們如何微笑?她是以怎樣的態度來接待客人的?……她在這裡乾得開心不開心?她是不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對於這些,我什麼都不知道。確實是這樣。對於樣子的事情,我還一無所知。我們還隻是相識不到半年、每周隻見一、兩次麵的朋友,還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我就是為了能夠更加全麵地了解她,才向她求婚的。我感到了一絲不安。就像是在和祥子說話的時候,不經意間所感覺到的那種不安。即便祥子一臉的微笑,我也總覺得她在很遠的地方……我總是感覺,她並不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推開咖啡廳的門,店裡傳來一陣核桃相互碰撞般的沉悶響聲。進入店內,便感覺到了一股樹木的淡淡清香。接著便有好幾幅雪山的照片映入了眼簾,在小店的角落裡,還陳列著登山的道具。在吧台前麵的花盆裡,種著一棵很大的美洲梧桐,枝葉奮力地衝著天花板伸展著。作為背景音樂的古典歌曲,悠揚地播放著。“噢,歡迎光臨!……”在櫃台的裡麵,傳來了店長那如同配音演員般的、優雅的聲音。那是一個滿臉胡子的人,吸著煙,向上仰望著。無論是體格還是風貌,店長都像是一個登山愛好者。我原本以為“乞力馬紮羅山”這一名稱,是取自某種咖啡的,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除了店長之外,並沒有見到有彆的職員,也不見有其他的客人。我坐在吧台前,點了一杯冰茶。自從祥子失蹤以來,我的胃裡已經完全無法容納,具有刺激性的白酒或者啤酒了。滿臉胡子的店長,似乎在吸完手裡的那支煙之前,並沒有要給我拿飲料的意思。或許有些顧客,見到這樣毫不真誠的態度,便會勃然大怒,但是,我卻對他的行為有幾分好感,或許那是一個秉承著自己信念的男人。在我觀察著店裡的情形時,我點的冰茶已經送上來了。我喝了一小口,開始開口說話。“那個……”“啊?……”店長開始洗刷餐具,頭也不抬,隻是這樣生硬地回答我說。“這裡隻有你一個人嗎?”“你想這裡有女服務生啊?”他照樣沒有抬頭,回答我說。“那個……鬆井樣子。”“啊,那孩子挺好的。她曾經是這裡一個很堅強,又很能乾的孩子。你……見過她嗎?”曾經是個很能乾的孩子……我注意到了“曾經”這個詞。我拿開了吸管,探了探身子。“她今天沒來上班嗎?”“她辭職了,很遺憾啊!……”店長無聊地搖著頭說。“啊……”我不由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搖晃著杯子裡的冰塊,發出與吊在門口的鈴鐺,一樣的奇怪聲音。“辭職了?……什麼時候?”說到這裡,店長終於抬起了頭。用一種登山者特有的嚴肅的,也可以說是很優雅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我。“你是第一次上我們店裡來的吧?隻要來過一次,我一定能記得。我不記得見過你。”“嗯,是第一次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你和小祥子是什麼關係?”難道他叫祥子小祥子?祥子在這裡的形象,對我而言,簡直是完全陌生的!……一想到這裡,我感到有一種類似於嫉妒的複雜心情,向我襲來。“我是她的未婚夫。”聽到我的因答,店長那雙細長而清秀的眼睛,突然變得非常尖銳,就像是狼一樣,說:“太讓人意外了。原來就是你啊!……”“什麼意思?”“不……剛剛我還說,以前沒有見過你這個顧客的吧?但是,我見過你的樣子。小祥每次來上班,都會很鄭重地帶著你的相片。”我說不出話來了。“小祥子有一次把一個錢夾子,落在店裡就回家了,我趕緊追著去送還給她。當時我不由自主地,偷偷地看了看錢夾子裡。估計那就是你的照片。很不錯的一個小夥兒。這麼說來,之前經常會看到,她盯著錢夾子的時候,很難過的樣子,這才知道,錢夾子裡的相片,竟然是她的男朋友啊。”聽了店長的話,自從祥子失蹤以來,沉積在我心裡的疑雲,稍微有些淡化。舉行結婚儀式的那天,在我麵前出現了兩個男人。他們都說自己是樣子的未婚夫。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被祥子玩弄了,處於一種不安的情緒當中。但是……顯然並不是那樣的。祥子是愛我的。我怎麼會不相信這一點呢?“可是,有點奇怪啊!……”店長嘟囔著。“你都說好和祥子結婚了吧?但為什麼都不知道她兩個月前,就從這裡辭職不乾了呢?”“什麼,兩個月前?……”我頓時愕然驚呼起來,“她那會兒就辭職了?”“是啊,說是在農村的父親生病了,而且病情很不好,所以就回家去了……”“這樣啊……她回老家去了?”我儘量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動搖,強裝冷靜地回答:“不,實際上,我是在前段時間,到國外出差去了,今天才回來了。想要給祥子一個驚喜,所以就沒有聯係她,直接從機場跑到這裡來了……原來她回老家了呀。”畜生,真是個弱智的謊言。我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出差回來的裝扮,而且,連個旅行用的衣箱都沒帶。再說了,即便是身在國外,難以聯係是不假,但是,怎麼會連自己的未婚妻回了老家,這樣的事情都不知道呢?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向這個店長說明情況。回老家了?她說的也是謊話。我才剛剛見到了祥子的繼父,他還很健康的呀,看不出來最近剛剛大病初愈。而且,她的老家離這裡,隻有不到幾公裡的距離。我當然不能說這些……但是,是什麼使祥子必須扯謊,辭掉咖啡廳的工作呢?……而且,就在辭職後半個月,她竟然就失蹤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這麼說來,她的失蹤,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件,或者是事故。祥子是由自己的意誌,支配著銷聲匿跡了的。而且,就選擇在結婚儀式的當天,自己玩起了失蹤,似乎是要故意嘲弄我的一般……廚房裡麵傳來一陣響動。我看過去,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係著白色的圍裙,眉清目秀,非常可愛。“遲到了30分鐘。”店長生硬地說。“對不起。但今天天氣很好啊。”女孩兒天真無邪地衝著店長笑著,絲毫不打怵地回答道。“還天氣很好呢,那也能成為你遲到的原因?”“店長啊,你看新聞了沒有啊。梅雨季節過去了,梅雨停了。一聽到這話,我就不由得很髙興啊。又要曬被子,還要打掃亂七八糟的屋子,順便再洗個日光浴……哇,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到這個點兒了。”她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腦袋。“如果沒有猜錯,你就是理沙子吧?”我突然問道。似乎是聽到了我的話,才意識到我的存在,她衝我看了幾眼,有點不可思議地點點頭。“你是……哪位?”對方好奇地望著我。“噢,祥子經常跟我說起你。”中田理沙子——這是祥子告訴我的,唯一一個她的朋友的名字。雖然祥子並不是很願意,說起自己的事情,卻經常提起在打工的地方,認識的這個朋友——中田理沙子。我還知道,理沙子與祥子在年齡上,相差一個輪回,但是,她很開朗、活潑,而且有很多男性朋友,與祥子正好相反。相互之間,自己沒有的,正好是對方有的,所以,她們很奇妙地結合在了一起。祥子每次說起理沙子,都非常高興。“他是小祥的男朋友。”店長冷靜地回答說。“男朋友”這三個字的發音平緩,與現時流行的年輕人語調相似,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一定觸動了眼前這個快樂活潑的小女孩兒了。“哦,你就是……?”理沙子話一出口,眼晴就瞪得溜圓,將一張充滿好奇心的臉,突然湊向了我——我想這樣的舉動,是與她的性格相吻合的吧?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理沙子看著我,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疑惑的表情。“……初次見麵?”她的態度也變得有些疏遠了。難道她知道一些什麼?……我這樣想著。或許,店長沒能告訴我的事情,她能使我明白呢。我想跟她兩個人說一會兒話。但是,正好到了午飯的時候,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陸續來到了店裡,店裡終於有了一點人氣。最終,我還沒有跟理沙子說一句話,便走出了咖啡廳。就在我關上入口處的門的那一瞬間,我意識到理沙子的目光,正好奇地注視著我。在她的目光中,我總覺得包含著一些對我的厭惡。這或許是我的臆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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