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1 / 1)

守夜 斯蒂芬·金 6274 字 1天前

星期五,淩晨兩點。霍爾坐在三樓電梯旁的長凳上,這是工友們唯一可以抽煙的地方。這時,沃裡克走了過來。看見他,霍爾有些不開心。通常,上大夜班的時候,工頭不會在淩晨三點出現,他應該在負一樓的辦公室裡喝咖啡,那個裝咖啡的罐子就放在辦公桌的角落裡,裡麵裝著滾熱的咖啡。這是蓋茨福爾斯有記載以來最熱的一個六月,掛在電梯旁的那個橘色衝擊牌溫度計,曾經在淩晨三點鐘的時候,攀上了華氏九十四度的高度。隻有那些在淩晨三點到上午十一點上大夜班的人才會知道,那個時段,工廠簡直就是一座人間地獄!霍爾負責分揀機,那台機器經常罷工,是克利夫蘭一家工廠1934年生產的,那家廠子現已停業。霍爾四月份才開始在這裡上班,也就是說,他每小時才能掙1.78美元,是報酬裡最低的一檔。儘管如此,他還是接受了。沒有老婆,沒有固定女友,也不需要支付贍養費。他是個四處漂泊的人。在過去的三年裡,他一路搭順風車,從伯克利(大學生)到太浩湖(餐館勤雜工),到加爾維斯頓(碼頭工人),到邁阿密(專做快餐的廚師),到威靈(出租車司機、刷碗工),然後到了緬因州的蓋茨福爾斯(分揀機操作工)。下雪之前,他不準備離開這兒了。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晚間十一點到早晨七點這個時段是他最喜歡的,因為,大紡織廠的血液溫度此時最低,更彆說氣溫了!他唯一不喜歡的是老鼠。三樓的走廊很長,基本沒有人,幾盞熒光燈發出刺眼的亮光。這裡跟廠裡其他地方不同,相對來說更安靜,至少,很少有人來。老鼠就另當彆論了。三樓上隻有一台機器:分揀機,其餘都用來做倉庫,堆放著一包包重達九十磅的纖維,這些都要經過霍爾那台長齒輪的機器進行分揀。它們一排排地碼放在一起,像成串的香腸,其中有一些(尤其是廢棄的麥爾登呢和部分沒有訂單的不規則手拔毛)已經存放了多年,滿是灰塵,像工業廢料。這裡成了老鼠的窩,這些家夥個頭大,身子肥,犀利的眼睛,身上布滿跳蚤和寄生蟲。霍爾養成了一個習慣,休息的時候,在垃圾桶裡收集軟飲料罐。任務不多的時候,他用這些做武器,投向老鼠,然後空閒的時候,再撿回來。就在這個時候,被工頭看見了。那個家夥不坐電梯,走樓梯上來,鬼鬼祟祟的,大家都罵他是個狗雜種。“霍爾,你在乾嗎?”“老鼠,”霍爾回答說。他意識到自己的回答蒼白無力,因為此時,所有的老鼠都已經安全地返回到它們的窩裡去了。“隻要發現它們,我就用易拉罐砸它們。”沃裡克輕輕點了點頭。他個頭粗大,小平頭,襯衫袖子卷著,領帶吊在胸前。他仔細打量著霍爾,說:“我們付你工錢,可不是讓你打老鼠的,先生。即使你再把那些罐子撿回來,也不許再扔了。”“哈裡已經二十分鐘沒有送料下來了,”霍爾嘴上說著,心裡暗想:為什麼你他媽的不能待在辦公室裡喝咖啡呢?“沒有原料,我不能讓機器空轉吧?”沃裡克點點頭,仿佛這個話題不再讓他感興趣了。“也許我該上樓去看看維斯康斯基,十有八九他在看雜誌,吹大牛。”霍爾沒有搭腔。沃裡克突然用手一指。“那裡有一隻,快,打死它!”霍爾吹了一聲口哨,扔出了手裡握著的尼哈飲料罐,一個漂亮的上手投球。那隻老鼠,原本躲在原料堆上,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們,此時,低聲哼了一下,一溜煙地跑了。霍爾隨即去撿易拉罐,沃裡克頭一仰,哈哈大笑起來。“我找你有彆的事情,”沃裡克說。“什麼事情?”“下個星期是國慶長假。”霍爾點點頭。工廠周一到周六關門——放假一周,工作滿一年的享受帶薪假期,不滿一年的,暫時失業。“你想加班嗎?”霍爾聳聳肩,問:“什麼活兒呢?”“我們準備清掃整個地下區域。十二年了,一直沒動過。整個一個臟亂差。我們準備用水衝。”“縣規劃委員會對董事會施加壓力了?”沃裡克眼睛盯著霍爾,說,“你到底想不想乾?一小時兩美元,7月4號當天一小時算兩小時。我們負責夜班,晚上涼快。”霍爾心裡盤算著。也許,除去所得稅,他可以淨掙七十五塊錢,比在家閒著強多了。“好吧。”“下周一到染色車間集中。”霍爾目送他走向樓梯。沃裡克走了一半,回過頭,看著霍爾。“你以前上過大學,對嗎?”霍爾點點頭。“嗯,大學生,我會記住你的。”他走了。霍爾坐在板凳上,再次點燃了香煙,一隻手握著飲料罐,等著老鼠再次出現。他能夠想象出地下室的情形——準確講,是負二層,在染色車間的下麵。潮濕、黑暗,到處是蜘蛛、發黴的布匹,以及滲進來的河水——還有老鼠。或許還有齧齒類家族的飛行員蝙蝠。哇哢哢!霍爾用力將易拉罐擲出。這時,頭頂上的管道裡隱約傳來沃裡克的聲音,他在教訓哈裡·維斯康斯基。霍爾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嗯,大學生,我會記住你的。突然,他收住臉上的笑容,掐滅手中的香煙。沒過一會兒,維斯康斯基開始通過鼓風機往下麵輸送亂蓬蓬的尼龍絲,霍爾開動了機器。過了一會兒,老鼠們紛紛出籠,一個個蹲在走廊儘頭成堆的麻包上,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它們像陪審團。星期一,晚間十一點。沃裡克進來的時候,染色車間裡已經坐了大約三十六個人了。他穿著一條牛仔褲,褲腳塞在高統靴子裡。在這之前,霍爾一直在聽哈裡說話。哈裡非常胖,非常懶,非常憂鬱。“肯定臟得要命,”維斯康斯基正說著,工頭走了進來。“你們等著瞧吧,等我們回家的時候,個個像波斯的夜晚,漆黑一片。”“好吧!”沃裡克說,“我們在下麵掛六十盞燈,應該夠亮了。你們幾個”——他手指著幾個倚在烘乾筒上的人——“把那些消防水龍接到樓梯井那兒的閥門上,然後把水龍帶散開,沿樓梯放下去。一個人負責八十碼大小的麵積,應該足夠了。千萬要小心,彆胡鬨,如果把水槍對準你的工友,恐怕你得送他去醫院。高壓水槍的壓力非常大。”“今天肯定會有人受傷,”維斯康斯基陰陽怪氣地做出了預言,“不信就走著瞧!”“你們其他人,”沃裡克指著霍爾和維斯康斯基他們幾個,“你們今天晚上負責清運垃圾,兩人一組,一台電瓶車。下麵有不少舊的辦公家具,還有成包的布匹和廢舊機器等。我們把垃圾堆到西邊那個空氣井邊上。有沒有人不會開電瓶車?”沒人舉手。那種車是靠電瓶提供動力的,就像是迷你自卸車。長時間使用,電瓶會發出一種讓人感覺特彆惡心的臭味,霍爾聯想起燒焦的電線。“好吧,”沃裡克說,“我們把地下室分成幾部分,星期四清掃完畢,星期五把垃圾運出來。有問題嗎?”沒有問題。霍爾盯著工頭的臉,仔細看著。突然,他有一種預感,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他有點兒幸災樂禍。他不喜歡沃裡克。“很好,”沃裡克說,“我們動手吧。”星期二,淩晨兩點。霍爾有些疲憊,不想再繼續聽維斯康斯基喋喋不休的牢騷和抱怨。他想,即使把維斯康斯基痛打一頓,可能也無法讓他閉嘴,反而會給他提供發泄不滿的機會。來這兒之前,霍爾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眼前的情景還是出乎他的意料:這兒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兒!首先是氣味。汙染發臭的河水、黴變的布匹、長了綠毛的磚石瓦塊,以及類似植物的東西,發出陣陣難聞的氣味。在他們首先開始清掃的那一頭,霍爾發現了一片白色的毒蘑菇,在水泥地上的裂縫裡頑強地生長著。當他用手去搬動一個鏽跡斑斑的大齒輪時,他不小心觸碰到了那些菌類。不知怎的,他感覺那些蘑菇溫熱、浮腫,仿佛水腫病人的皮膚一般。電燈的光芒無法完全驅走長達十二年的黑暗,隻能暫時將它逼退半步,讓自己昏暗的黃色光芒在地下室裡搖曳。這個地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被人遺棄的教堂的大殿,高高的天花板,永遠不會被人搬動的巨型機械,長滿了各種黃色苔蘚的潮濕的牆壁,還有缺少標準音調的合唱團——消防水龍噴出的水柱,嘩嘩地流進半堵塞的汙水管道,最終進入下麵的河流。其次是老鼠:巨型老鼠。在它們麵前,三樓上那些家夥簡直就是侏儒。鬼才知道它們在這裡靠什麼果腹。他們連續掀起木板和麻包,發現下麵無一例外的是用撕碎的報紙做成的鼠窩。他們厭惡地看著幼鼠們倉皇逃向各個角落,那些小東西的眼睛很大,但沒什麼作用,因為它們已經習慣了長期黑暗中的生活。“我們歇會兒,抽根煙吧!”維斯康斯基說。他聽上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霍爾不明白原因,他一晚上不是都在磨洋工嗎?然而,差不多這個時候,他們看不見其他人了。“好吧!”霍爾身子靠在電瓶車的車頭上,點燃了一根香煙。“真不該聽沃裡克的,”維斯康斯基垂頭喪氣地說,“這根本不是人乾的活兒!那天晚上,他撞見我在四樓的廁所裡,發現我褲子穿得好好的,沒在上廁所,他生氣了。天哪,他氣瘋了。”霍爾沒有搭腔。他在想沃裡克,在想老鼠。很奇怪,兩者似乎緊密聯係在一起。這些老鼠常年生活在廠房的地下,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人類的存在。它們放肆,它們幾乎什麼都不怕。其中有一隻像鬆鼠那樣,坐立在那兒。霍爾走近它,正準備抬腿,它撲向他的靴子,開始啃咬。幾百隻,也許幾千隻。真不知道在這個黑黢黢的地下室裡,這些老鼠身上攜帶著多少種病菌。還有沃裡克,關於他——“我需要錢,”維斯康斯基說,“可是,老天哪,夥計,這哪是人乾的活兒啊?這麼多老鼠。”他害怕地四下看了看,“幾乎可以肯定,它們有思想。假如我們弱小,它們強盛,你想,會怎樣——”“呸,你閉嘴吧!”霍爾說道。維斯康斯基看著他,臉上顯出一份受傷的模樣。“嘿,對不起,夥計,隻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上帝啊!這個地方太難聞了!”他大叫道。“這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兒!”一隻蜘蛛爬上了電瓶車,然後又爬到了他的手臂上。他用手將它彈開,該死的!香煙嗆得他有點兒說不出話來。“快乾活兒吧!”霍爾說,“抓緊乾,早收工。”“但願吧,”維斯康斯基情緒低落,“但願吧!”星期二,淩晨四點。午飯時間。霍爾和維斯康斯基以及三四個工友圍坐在一起吃三明治,他們的手又黑又臟,估計連工業洗滌劑也很難將它們恢複原貌。霍爾一邊吃一邊注視著工頭那間四麵玻璃的小辦公室。沃裡克正在喝咖啡,吃冷漢堡,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雷·厄普森隻能回家去了,”查理·布羅許(布羅許是布羅根的昵稱。)說。“他吐了?”有人間道,“我也差一點兒吐出來。”“不是的,嘔吐算什麼,他被老鼠給咬了!”霍爾將視線從沃裡克的辦公室那邊收回,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是真的嗎?”他問道。“是真的,”布羅許搖晃著腦袋,“我跟他一個組。真他媽見鬼了,從一個裝布匹的麻袋裡鑽出來,跟貓一般大,抓住他的手,就開始啃咬起來。”“我的天哪,”他們中的一個人說,臉變得鐵青。“不騙你,”布羅許接著說,“雷大喊大叫,像女人一樣,我沒有責怪他。他的手血流如注。你們猜,那個東西鬆口了嗎?沒有!我抄起一塊木板,連打了三四下,它才鬆口。雷快氣瘋了。他使勁兒地用腳去踩,最後,那東西被踩扁了,成了一堆皮毛。從來就沒看見那麼大的。沃裡克給他包紮了傷口,送他回家了,還叮囑他明天去看醫生。”“真他媽的倒黴,”有人說。沃裡克好像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辦公室門口。“接著乾活兒吧!”大家慢吞吞地站起來,儘可能拖延時間,收拾餐盒,準備冷飲、糖塊。然後,他們下樓了,垂頭喪氣,腳後跟落在樓梯起步板的護網上,發出叮當的響聲。沃裡克從霍爾身邊走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感覺如何,大學生?”他並不期待任何回答。“快點兒!”霍爾耐心地招呼正在係鞋帶的維斯康斯基。他們一起下樓去了。星期二,早上七點。霍爾和維斯康斯基一同走出來。不知何故,霍爾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波蘭胖子。維斯康斯基的模樣實在太滑稽了,臉盆般的胖臉臟兮兮的,好像一個小孩,剛剛被城裡的小流氓給推到臭水溝裡了。工友們之間時常搞些類似拽彆人襯衫下擺的惡作劇,或是說些無聊粗俗的笑話,比如:淩晨一到四點,誰摟著托尼的老婆在家裡快活呢!今天則不同,大夥兒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偶爾有人用力咳嗽,把痰吐在肮臟的地上。“帶你一程?”維斯康斯基有些遲疑地說。“多謝。”他們默默無語,沿著米爾大街一路前行,越過大橋。維斯康斯基在霍爾家門口停住,他們簡單道彆,就此分手。霍爾徑直走進淋浴間,腦子裡還想著沃裡克,努力找出工頭先生吸引自己的地方,為什麼他會覺著工頭和老鼠之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呢?他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但睡眠質量不高,斷斷續續、輾轉反側:他夢見了老鼠。星期三,淩晨一點。最好先用消防水龍衝刷一遍。在負責運送垃圾的小組完成一個區域之前,他們沒有用武之地。他們常常在下一個區域清空之前就已經完成了這邊的清掃,這意味著,他們有時間抽根煙。霍爾負責消防水龍的管嘴,每逢水管被雜物卡住,他還得把水管拽過來拽過去,一邊控製水槍的開關,一邊清除障礙。維斯康斯基跟在他身後,嘴巴一直嘮叨個不停。清掃工作進展緩慢,沃裡克有些冒火。按照目前的進度,星期四根本不可能完工。此時,他們麵對的是角落裡亂糟糟的一大堆十九世紀的辦公室設備:破損的卷蓋式辦公桌、發黴的賬冊、成垛的發貨清單、有裂縫的椅子。這裡可是老鼠的天堂。幾十隻老鼠吱吱地叫著,在廢棄物之間黑暗、陰森的通道裡穿行。又有兩個人被咬了,大夥兒不願意再乾,沃裡克隻好派人去樓上取來一些厚重的橡膠手套,這些手套是給染色車間的工人準備的,因為染料裡麵大都有酸性物質。霍爾和維斯康斯基等著進去衝刷,就在這時,一個淺褐色頭發,粗脖子,名叫卡米克爾的工友一邊大叫,一邊咒罵著退了出來,用戴手套的手不斷地拍打著胸脯。一隻帶有灰色條紋、醜陋無比的大老鼠咬住了他的襯衣。那家夥掛在他的身上,賊眉鼠眼,一邊叫,一邊用後爪踢打卡米克爾的肚子。經過一番較量,卡米克爾最終用拳頭把它打跑了,可是,他的襯衫破了一個大洞,鮮血從乳頭上方滴落下來。他顧不上憤怒,轉過頭,開始乾嘔。霍爾將水管對準那隻老鼠。那家夥已經年邁,行動遲緩,卡米克爾的襯衫碎片仍然被它咬在嘴裡。巨大的水流把它逼到牆根下,它最終無力地倒下了。沃裡克趕過來,臉上強擠出一絲怪異的笑容。他拍拍霍爾的肩膀,說,“大學生,這可比扔易拉罐來勁兒多了,對嗎?”“一隻小老鼠,”維斯康斯基說,“一英尺長。”“把水管對準那邊。”沃裡克手指著那堆家具,“夥計們,讓開。”“好嘞!”有人低聲嘟囔著。卡米克爾衝到沃裡克麵前,他的臉色很難看,五官扭曲。“我必須得到相應的賠償!否則——”“當然會賠了,”沃裡克麵帶笑容地說,“畢竟你的奶頭被咬了。快閃開,彆被水衝倒了。”霍爾將管嘴對準目標,然後打開閥門。一時間,白色的水流噴湧而出,仿佛爆炸產生的氣浪,打翻了一張桌子,並且將另外兩把椅子砸成碎片。老鼠們倉皇逃竄,霍爾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老鼠。它們個個長著大眼睛,皮毛鋥亮,身體肥碩。霍爾聽見工友們發出憤怒和恐懼的叫聲。他看見其中一隻,個頭抵得上一條健康的六周齡大的狗。他不停地噴水,直到所有的老鼠消失在視線之內,他才關閉管嘴的閥門。“很好,”沃裡克說,“我們開始清理吧!”“我可不是來當捕手的,”塞·伊珀斯滕抗議道。霍爾上星期跟他一起用易拉罐砸過幾隻老鼠,是個年輕的工友,頭上戴著一頂滿是煙塵的棒球帽,身上穿著一件T恤。“伊珀斯滕,你可彆後悔啊?”沃裡克和藹地問道。伊珀斯滕有些遲疑,但還是向前跨了一步,說:“不後悔。我不想跟這些老鼠打交道。我來是打掃衛生的,我可不想染上狂犬病和傷寒之類的。你把我除名吧。”其餘人竊竊私語,發出讚同的聲音。維斯康斯基偷偷地看了霍爾一眼,但霍爾正在檢查手裡握著的水管,管嘴的內徑大概有0.45英寸,可以擊倒一個二十英尺高的人。“塞,你的意思是退出?”“有此打算,”伊珀斯滕說。沃裡克點點頭,說:“那好吧,你,還有你們大家。但是,這家工廠沒有工會,從來就不曾有過。如果今天退出,永遠彆想再回來。我說了算。”九-九-藏-書-網“你以為你是誰啊?”霍爾嘟囔了一句。沃裡克猛地轉過身,說:“大學生,你說什麼?”霍爾麵無表情地對著他,說,“工頭先生,我隻是清了清嗓子。”沃裡克微微一笑,說,“嘴裡發苦嗎?”霍爾沒有答話。“好吧,繼續乾活!”沃裡克大聲吼叫。他們繼續乾活了。星期四,淩晨兩點。霍爾和維斯康斯基之前一直在忙著清運垃圾。堆在西邊空氣井旁邊的垃圾已經成了一座小山,可是,他們完成的工作量還不足一半。“國慶節快樂!”維斯康斯基說。此時,他倆在抽煙。他們已經向前推進了不少,快接近北牆根了,剛好跟樓梯井的方向相反。這裡,燈光異常昏暗,聲學的原故,他倆感覺好像距離其他人有幾英裡之遠。“謝謝,”霍爾使勁兒吸了一口煙,“今天晚上沒看見多少老鼠。”“大家都沒看見,”維斯康斯基說,“也許那些家夥變聰明了。”他倆身後是一條陰森、蜿蜒的通道,兩邊堆放著成垛的賬簿和票據,以及發黴的布匹,還有兩台早年生產的大型織布機。“嗨,”維斯康斯基說著,吐了一口痰,“那個沃裡克——”“你猜,那些老鼠都躲到哪裡去了?”霍爾問道。他的聲音很輕,仿佛自言自語。“不可能鑽進牆壁裡了吧——”他打量著巨石地基上麵潮濕、崩落的磚石牆壁。“它們會淹死的。河水已經滲進來了。”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撲打著翅膀朝他們俯衝下來。維斯康斯基尖叫一聲,趕忙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腦袋。“一隻蝙蝠,”霍爾說。他一直盯著那個東西,與此同時,維斯康斯基直起腰。“蝙蝠!蝙蝠!”維斯康斯基高喊,“蝙蝠怎麼會到地下室來?它們不是應該在樹上,在屋簷下,在——”“個頭不小,”霍爾輕聲說,“萬一不是蝙蝠,而是長著翅膀的老鼠呢?”“我的天哪!”維斯康斯基說,“怎麼——”“怎麼進來的?跟老鼠出去的方法相同。”“你們那邊出什麼事兒了?”沃裡克的聲音從他們身後的某個地方傳來。“你們在哪裡?”“彆擔心,沒什麼事兒,”霍爾輕聲說,眼睛在黑暗中炯炯發光。“是你嗎,大學生?”沃裡克喊道。從聲音判斷,他正往這邊來。“我沒事兒!”霍爾喊道,“就是脛部擦破了點皮。”沃裡克狗吠般地大笑了幾聲,說:“你想要紫心片(一種心形興奮藥丸。)嗎?”維斯康斯基看著霍爾,問道,“你乾嗎那樣說?”“你瞧,”霍爾單腿跪下,劃亮了一根火柴。在潮濕、崩裂的水泥地中央有一個方塊,“敲一下。”維斯康斯基敲了一下,說:“是木頭。”霍爾點點頭:“這是某個支撐部位的頂端。我在附近見過好幾處。有可能,在這個地下室下麵,還有另一個空間。”“天哪!”維斯康斯基開始反胃了。星期四,淩晨三點。他們此時在東北角,伊珀斯滕和布羅許手持高壓水龍,在他們身後。霍爾停下腳步,手指著地麵。“那裡應該會有發現。”那兒有一扇活動板門,靠近中央位詈卜有一個生了鏽的帶環螺栓。他轉過身,走到伊珀斯滕身邊,對他說,“把水管先關一下。”高壓水龍撲哧一聲,流出來的水變成了細細的水流。霍爾扯著嗓門高喊:“嗨,沃裡克,快過來一下!”沃裡克踩著地上的水,一路小跑來到霍爾麵前,眼睛裡依舊是那種冷冷的笑容。“大學生,你的鞋帶鬆了。”“快看,”霍爾說著,用腳踢了踢那個活板門。“下麵還有一層。”“那又怎麼樣?”沃裡克問道,“還沒到休息時間呢,大學——”“老鼠就在下麵,”霍爾說,“它們在那裡繁殖,維斯康斯基和我剛剛還看見一隻蝙蝠。”又圍過來幾個工友,大夥兒都盯著那扇門。“關我什麼事兒?”沃裡克說,“我們的任務是地下室,不是——”“你大概需要二十個捕手,訓練有素的,”霍爾說,“廠方得破點兒財了,真抱歉!”有人哈哈大笑。“不可能。”沃裡克盯著霍爾,仿佛他是顯微鏡下的一隻臭蟲。“你真可笑,你,”他說。他好像很感興趣。“你他媽的知道那下邊有多少個老鼠嗎?”“昨天和今天下午,我一直待在圖書館,”霍爾說,“多虧你提醒我曾經上過大學。我研究了縣裡的規劃法規,沃裡克——是1911年製定的,那個時候,這個工廠規模還不大,沒有資格加入規劃委員會。你猜我找到了什麼?”沃裡克的眼神冷冷的,說:“去散步吧,大學生,你被解雇了。”“我發現,”霍爾繼續往下說,仿佛他根本沒有聽見沃裡克的話,“我發現,蓋茨福爾斯有一項專門關於害蟲的規劃法規。如果你有疑問,拚讀一下‘害蟲’這個詞,它指的是攜帶病菌的動物,比如:蝙蝠、黃鼠狼、流浪狗——還有老鼠。尤其是老鼠。工頭先生,在兩個段落裡,老鼠一共被提到十四次。因此,拜托你記住,如果我被解雇,我立刻去找縣長,把這裡的情形報告給他。”他停了停,他就喜歡看沃裡克生氣的樣子。“我想,在我、他以及縣委會的努力下,我們可以得到禁止令,封閉這個地方。到時候,工廠隻能關門,時間肯定要超過這個星期六,工頭先生。我真的想看看,你老板來了會怎麼說?希望你已經繳納了失業保險,沃裡克。”沃裡克的雙手像老鷹的爪子。他惡狠狠地說:“你個該死的家夥,我早就應該——”他低頭看看活板門,臉上突然再次露出微笑。“大學生,你被重新雇用了。”“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沃裡克點點頭,臉上還是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想,或許你應該下去看看,霍爾,真幸運,有你這位大學生給我們提供這麼有根有據的信息。你和維斯康斯基。”“我不去!”維斯康斯基大聲說,“我不去,我——”沃裡克看看他,說:“你什麼?”維斯康斯基不做聲了。“可以,”霍爾輕鬆地說,“我們需要三個手電筒,我記得在大辦公室裡見過那種裝六節電池的大家夥,對嗎?”“你還想帶誰一塊去?”沃裡克興高采烈地問,“沒問題,你說了算。”“你,”霍爾和藹地說。奇怪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臉上。“不管怎樣,廠方應該派個代表吧,你說呢?這樣,我和維斯康斯基就不會發現太多的老鼠,嗯?”有人(聽聲音像是伊珀斯滕)哈哈大笑。沃裡克仔細打量著周圍的人。大夥兒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最後,他手指著布羅許,說:“布羅許,你去樓上的辦公室,拿三個電筒來。跟警衛說,是我派你去的。”“你為什麼要把我拉進來?”維斯康斯基對霍爾抱怨道,“你知道,我最恨那些——”“不是我要拉你進來,”霍爾說著,轉臉看著沃裡克。沃裡克也轉頭看著他,許久,兩人就這麼盯著對方。星期四,淩晨四點。布羅許拿來了電筒,分彆遞給霍爾、維斯康斯基和沃裡克。“伊珀斯滕!把你的高壓水管給維斯康斯基。”伊珀斯滕照做了。管嘴在波蘭人的手裡微微抖動。“好了!”沃裡克對維斯康斯基說,“你在我們倆中間,如果發現老鼠,你就放水衝。”那是肯定的,霍爾心想。如果有老鼠,沃裡克不會看見的,維斯康斯基也不會,因為他發現工資袋裡多了十塊錢。沃裡克吩咐兩個工友說,“把蓋子提起來。”一個工友彎腰抓住那個帶環的螺栓,使勁兒往上拽。當時,霍爾有種預感,那個門不會輕易被打開的。過了一會兒,隨著一聲怪異的嘎吱聲,螺栓鬆動了。另一位工友趕忙把手指伸進去,想幫著一起拽。就在這時,他大叫一聲,把手縮了回來。他的手上爬滿了大型的瞎眼甲蟲。先前那位工友鉚足了勁兒,大喊一聲,把門提了起來,隨後將其反麵朝上扔在地上。門的背麵黑乎乎的,覆蓋著一種奇特的菌類,霍爾以前沒有見過。有的甲蟲落人下麵的黑洞,有的則四處亂爬,被大家踩死。“看,”霍爾說。活板門背麵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門栓,已經斷裂。“門栓不應該在反麵,”沃裡克說,“應該在正麵。”“原因很複雜,”霍爾說,“鎖在反麵,正麵就無法打開——至少在鎖完好的情況下。或者,有了鎖,裡麵的東西就無法出來。”“照你這麼說,這鎖是何人所為呢?”維斯康斯基問道。“嗯,”霍爾眼睛盯著沃裡克,帶著幾分譏諷地說,“這是秘密。”“你們聽,”布羅許輕聲說。“哇,天哪,”維斯康斯基帶著哭腔說,“我可不願意下去。”沒有超出大家的預料,下麵傳來一種低低的聲音:成千上萬隻腳爪啪啪地快速移動,還有老鼠的尖叫聲。“可能是青蛙,”沃裡克說。霍爾哈哈大笑。沃裡克用手電筒朝下麵照。一段木樓梯斜著通向下麵黑色的石板地麵。沒有老鼠的蹤跡。“樓梯恐怕負擔不起我們的重量,”沃裡克肯定地說。布羅許走上前,在最上麵的一個橫檔上來回跳了幾下。樓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但並沒有立刻垮塌的跡象。“你這是乾嗎?”沃裡克說。“雷被老鼠咬傷的時候,你們不在現場,”布羅許低聲說。“我們下去吧,”霍爾說。沃裡克麵帶譏諷,最後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然後和霍爾一起朝洞口走去。維斯康斯基極不情願地走在他們中間。他們一個跟一個地走下去。霍爾在前,然後是維斯康斯基,最後是沃裡克。他們手中的電筒對著下麵,地麵坑坑窪窪、高低不平,仿佛無數個丘陵和山穀。高壓水管像一條毒蛇,重重地拖在維斯康斯基的身後。當他們下到地麵的時候,沃裡克借助電筒四下看著:有一些腐爛的紙箱,水桶,還有其他一些雜物。河水滲入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個小水坑,水深至他們腳上高筒靴的腳踝處。“怎麼聽不見聲音了,”維斯康斯基輕聲地說。他們離開洞口,在爛泥裡拖著腳,緩慢前行。霍爾停下腳步,手電筒的光落在一個巨大的木箱子上,上麵有幾個白色的大字。“艾莉莎,瓦尼,”他念道,“1841年。工廠那個時候就有了嗎?”“不對,”沃裡克說,“廠子1897年才建成的。有什麼問題嗎?”霍爾沒有回答。他們繼續往前走。此處似乎不應該這麼長。氣味越來越濃,腐爛變質的味道,以及掩埋在地下的什麼東西發出的味道。不管怎樣,聲音隻有一種:微弱的滴水聲。“那是什麼?”霍爾將電筒對準一大塊水泥,它從牆壁伸出來,大約有兩英尺長。下麵,依舊是黑黢黢的一片,霍爾似乎可以肯定,有一種聲音從那裡發出,很奇怪,很神秘的聲音。沃裡克斜著眼睛看著,說:“這是……不對,這不可能。”“是工廠的外牆,對嗎?上麵……”“我得上去了,”沃裡克說著,突然轉過身去。霍爾猛地抓住他的脖頸,說:“工頭先生,你哪兒也不能去。”沃裡克抬起頭,黑暗中依稀可見他嘴角的笑容。“你瘋了,大學生。這裡不對勁兒,你瘋了。”“你彆逼我,朋友,繼續往前走!”維斯康斯基呻吟著。“霍爾——”“把水管給我。”霍爾一把奪過高壓水管。他鬆開沃裡克,用水管對著他的腦袋。維斯康斯基迅速轉身,跌跌爬爬地朝洞口跑去。霍爾沒有理他,“工頭先生,你走前麵。”沃裡克邁開步子,走到水泥塊下麵。這意味著,他們走出了工廠的圍牆。霍爾用電筒四下照射,心裡產生一種冷冷的滿足——預感是正確的。老鼠們圍攏過來,死一般的寂靜。它們層層包圍,成千上萬隻眼睛貪婪地盯著他。如果用牆壁作參照的話,有的老鼠個頭高得可以抵到人的脛骨。過了一會兒,沃裡克也看見了。他停住腳,說:“大學生,我們被包圍了。”他的聲音雖說很鎮定,沒有慌亂,但已經有些刺耳了。“沒錯,繼續走。”他們繼續向前,水管拖在身後。霍爾回過頭看了一下,老鼠們擁堵在他們身後狹長的通道裡,並且開始啃咬那根橡膠水管。有一隻老鼠抬起頭,似乎對著他齜牙咧嘴,然後又低下頭去。此時,蝙蝠也來了。它們棲息在頭頂的石壁上,巨型的蝙蝠,個頭有烏鴉或是禿鼻烏鴉那麼大。“快看,”沃裡克說,他手中的電筒正照在頭頂五英尺處。一個骷髏,長滿了綠毛,對著他們大笑。再往前,霍爾發現一塊恥骨,一塊盆腔翼,以及部分胸腔。“繼續走!”霍爾說。他感覺自己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在燃燒,一種瘋狂、黑色的東西。工頭先生,你將死在我前麵,上帝助我!他們從骨頭旁邊走過。老鼠們沒有立即圍攏過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固定。霍爾看見一隻老鼠從他們頭頂上越過,雖然身體被黑暗遮掩,但他發現那隻老鼠的粉紅色尾巴跟電話線一樣粗。再往前走地麵陡然突起,隨後又一路凹陷。霍爾聽見一陣詭異的婆娑聲,聲音很響。可能任何一個活人都不曾見過這個東西。霍爾突然感覺,這些天,他癡迷恍惚,也許為的就是尋找類似的東西。老鼠們匍匐著圍攏過來,他們隻得繼續向前移動。“你看,”沃裡克冷冷地說。霍爾明白了。這裡的老鼠變模樣了。陽光下,這種變異根本不可能發生,然而,在此地,一切都成了現實。原本嚴厲的大自然,在此地,換上了另一副可怕的嘴臉。老鼠體型巨大,有的甚至達到三英尺高。但是,它們的後腿沒有了,而且,它們和空中飛行的親戚一樣,都是睜眼瞎。它們拖著自己的身體,迫切地向前行進。沃裡克轉過臉,看著霍爾,頑強的意誌使得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霍爾打心眼兒裡佩服他。“霍爾,我們不能再這樣往前走了,你必須明白。”“我看,這些老鼠和你有關係,”霍爾說。沃裡克失去了自控,“拜托,”他說,“求你了。”霍爾微笑著說,“繼續走。”沃裡克扭頭看著身後,說:“它們在啃咬水管,如果它們把管子咬穿,我們就永遠回不去了。”“我知道,繼續走。”“你瘋了——”一隻老鼠從沃裡克的鞋子上跑過去,他大叫一聲。霍爾笑了,揮動著手裡的電筒。老鼠們層層圍了上來,最前麵的距離他們不到一英尺。沃裡克繼續往前走。老鼠們退了回去。他們站在突起的地方,往下看。沃裡克率先到達,霍爾發現他的臉煞白,鼻涕、口水流到了下巴上。“天哪!仁慈的耶穌基督!”他轉過身,開始奔跑。霍爾打開管嘴,高壓水龍剛好擊中了沃裡克的胸膛,把他衝得無影無蹤,隻聽見持續的喊叫聲和掙紮聲。“霍爾!”繼而是咒罵聲。一陣陰森的尖叫填滿了地下的空間。“霍爾,看在上帝的分上!”突然,一陣撕裂的聲音,接著,又一聲尖叫,弱了許多。一個龐然大物原地打轉。很肯定,霍爾聽見的聲音是由骨頭斷裂發出的。一隻沒有後腿的老鼠,在某個該死的聲呐的引導下,不緊不慢地朝他撲過來,開始咬他。這個家夥的身體鬆弛、溫熱。霍爾雖然有些恍惚,但還是及時地打開了管嘴,將那東西趕走了。此時,管嘴的壓力明顯減弱了。霍爾走上濕漉漉的丘陵,往下看。墳墓似的地方,儘頭有一條水溝,那個家夥就盤踞在那兒,龐大的灰色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沒有眼睛,甚至,完全沒有腿。當霍爾的電筒照在它身上的時候,它發出一陣低沉的哭泣般的聲音。按道理說,這應該是它們的女王:偉大的母親(原文為拉丁文。)。一個沒有名字的巨型生物,它的後代或許有一天能長出翅膀。在它的麵前,沃裡克的殘肢斷臂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可是,這一切也許隻是幻覺,因為他看見了一隻跟霍爾斯坦小牛一樣大的老鼠,他驚呆了。“再見,沃裡克,”霍爾說。那隻老鼠貪婪地爬上沃裡克的身體,撕扯著他的手臂。霍爾轉過身,迅速往回走。他隻能用高壓水龍驅趕鼠輩們,可水管的壓力越來越小了。有的老鼠衝過水柱,撲到他身邊,開始向高筒靴以上的部位發起進攻。有一個家夥頑強地掛在他的大腿上,不停地撕扯他的燈芯絨褲子。霍爾攥起拳頭,一下子把它打倒在地。回去的路,他差不多走了四分之三了,突然,一陣黑暗迎麵撲來。他抬起頭,一個巨大的飛行物撞到他的臉上。變異的蝙蝠尾巴沒有消退。它纏繞住霍爾的脖子,牙齒趁機找尋脖子下方容易下口的地方。它撲打著那對膜狀的翅膀,把霍爾的衣服撕成碎條。霍爾舉起水管,胡亂掃射。水柱一次又一次擊中了它的身體。它二原文為扣丁語。倒在地上,他一腳將其踩在腳下。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叫喊。老鼠們蜂擁而上,爬上他的腳麵,爬上他的大腿。他撒腿就跑,邊跑邊使勁兒搖晃身體,成功地甩掉了一批。剩餘的開始咬他的肚子,啃他的胸脯。有一隻甚至爬上了他的肩膀,把尖尖的嘴巴伸進了他的耳郭。他遭遇到第二隻蝙蝠,它在他的頭頂上停下,尖叫一聲,撕去他一塊頭皮。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失去了知覺,耳朵裡充斥著老鼠的磨牙聲和尖叫聲。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腿一軟,跌倒在毛茸茸的鼠群裡。他開始大笑,尖利的笑聲回蕩在黑暗之中。星期四,淩晨五點。“應該派人下去看看,”布羅許試探性地說。“我不去,”維斯康斯基小聲嘟囔著,“我可不去。”“不指望你,肥豬,”伊珀斯滕蔑視地說。“彆吵了,我們快點兒吧!”布羅根說著,操起另一根高壓水管。“我算一個,還有伊珀斯滕、丹格菲爾德和納多。史蒂文森,快去樓上辦公室,再拿幾個電筒來。”伊珀斯滕若有所思地望著下麵無儘的黑暗。“也許,他們隻是休息一下,抽根煙。”他說,“幾隻老鼠而已,真他媽見鬼了!”史蒂文森拿來了電筒,沒過多久,他們開始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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