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鬆山之戰(1 / 1)

我的抗戰1 崔永元 3519 字 1天前

張羽富——時為第八軍工兵營戰士閻啟誌——時為炮兵十團一營戰士曹含經——時為第八軍八十二師二十六團戰士催化山——時為榮三團一營二連班長李文德——時為第七十一軍二〇六團衛生員付心德——時為七十一軍野戰醫院醫生早見政則——時為日本陸軍第一一三聯隊上等兵中國曆史上曾經有過兩個鬆山之戰。一個發生在明朝末年的東北,一個發生在抗戰時期的滇西。前者我一直很感興趣,是因為洪承疇。後者我同樣感興趣,是因為《我的團長我的團》。這一節的故事屬於後一個鬆山之戰,沒錯,就是發生在1944年的那場血腥戰鬥,就是《我的團長我的團》中南天門戰役的原型。這一節,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公。如果一定要我給出一個主人公來,那我隻能說鬆山戰役就是這個故事的“男一號”,和他相比,所有的戰役親曆者都隻能是配角。也許正因為是配角,他們的事跡無人知曉;他們的屍骨不知所終;他們的墓碑空無一字。在戰爭麵前,一切都隻能是配角。比起將遺體交給山野的戰友們而言,這些無字碑下的英雄們還是幸運的,至少,他們還可以得到後人的瞻仰——雖然來過的後人們並不算太多,墓地裡最常見的,還是那些日益衰老的老兵們。這是我所做過的選題中最血腥最殘酷的一個,不是因為我有此癖好,而是因為曆史上的鬆山就是如此。那些殘忍的近乎赤裸的影像,加上老兵們貌似平靜的敘述,將原本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的血腥和絕望轉嫁給了我們,讓我們一旦知道,就再也無法忘記。我甚至開始懷疑,就在此時此刻,在我們太平無事、機械地、自足地生活著的同時,在世界上某一個仍然籠罩在硝煙中的角落,還在發生著什麼?兩個素不相識從未謀麵的人,第一次相遇就要以死相拚——這就是戰爭。看采訪素材的時候,有段畫麵讓我始終難忘:夕陽下,簡陋的南方農舍前,一位老農打扮的老兵對著攝像機激動地說:“你們這些搞電視的,電視上的東西都是假的,知道什麼是打仗嗎?知道什麼是槍林彈雨嗎?那槍,真的就像林子一樣;那子彈,真的就像下雨一樣,那真的就跟下雨一樣啊!”出於對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禮貌,坐在一旁的老伴急忙插嘴:“拍電視嘛,哪有那麼容易。人家要是不拍,誰知道你們的事啊?”最終,由於播出時長的限製,我還是沒能將上述這段畫麵編進片子。28分30秒的時長,要講的東西、想講的人都太多太多了。也許就如同這場60多年前的戰爭一樣,有些東西,注定無法留下痕跡。1942年3月8日,日軍攻占緬甸首都仰光,切斷了滇緬公路南端運輸。當時,滇緬公路是中國最重要的國際交通線,日軍據此還可以威脅中國西南大後方。為了確保這條交通線的暢通,十萬中國遠征軍(1942年,抗日戰爭進入最艱難階段,為了支援英軍在緬甸(當時為英國殖民地)抗擊日軍,保衛中國西南大後方,國民政府組建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正式入緬,聯合英美軍隊共同抗日。但是,由於盟軍之間的配合失誤,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遠征軍在緬北戰場便敗局已定。5月5日,由於日軍已兵臨怒江西岸,國民政府被迫炸毀連接怒江兩岸的唯一橋梁惠通橋,滯留緬北的中國遠征軍,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1942年夏季,除少數戰士隨英軍退入印度外,大部分戰士被迫走進野人山,準備從這裡繞道回國。野人山,位於緬甸密支那以北,也被稱作胡康河穀,是一片延綿數百裡的原始森林,因曾有野人出沒而得名。在這裡,滿山遍野都是藤蔓、茅草、荊棘,山大林密,瘴癘橫行。遠征軍退入野人山後,僅僅過了10天就斷糧了,再加上環境惡劣,許多戰士都犧牲在這片方圓數百裡的無人區中。據戰後統計,在長達兩個月的撤退中,有將近5萬名遠征軍官兵,因饑渴疾病而永遠留在了野人山,最後集結於印度和滇西的遠征軍部隊,僅剩4萬餘人。在這4萬名死裡逃生的遠征軍官兵中,有一名筆名叫做穆旦(1918~1977,原名查良錚,著名愛國主義詩人、翻譯家。1942年2月,為了響應國民政府“青年知識分子入伍”的號召,時任西南聯大助教的穆旦毅然投筆從戎,報名加入中國入緬遠征軍,以中校翻譯官的身份隨軍進入緬甸抗日戰場。)的年輕詩人。幾年後,親身經曆野人山撤退的他,寫下了一首詩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你們的身體還掙紮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衝擊,”“那毒蟲的齧咬和痛楚的夜晚,”“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沒有人知道曆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乾而滋生。”1942年8月,日軍占領緬甸全境,殘存的中國遠征軍全部撤出緬甸,第一次入緬作戰宣告結束。1944年5月,18歲的工兵戰士張羽富跟隨戰友們開抵怒江。此時,距離他參加部隊的那一天,還不到半年。張羽富所在的第八軍,隸屬重組後的中國遠征軍。所屬人員除了第一次入緬作戰時幸存的老兵外,更多的都是像張羽富這樣在雲貴當地農村補充的新兵。對於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來說,有關參軍的記憶,其實並不美好。李文德老人回憶說:“來了兩三個人把我捆起來,我說我又不是犯人,不由分說,說要拿你去當兵,怕你跑,我就說那好吧,我自己去就算了,何必要這樣做,也不行。”就是這樣一支全新的遠征軍,由於接收了大量美式武器而成為當時國內裝備最好的軍隊。1944年5月11日,為打通滇緬公路交通線,配合盟軍在緬甸北部的反攻作戰,重組後的中國遠征軍在司令衛立煌的指揮下強渡怒江,第二次入緬作戰開始。按照作戰計劃,渡過怒江之後,潮水般的中國遠征軍便湧向了鬆山。鬆山,位於雲南省保山市龍陵縣,由20餘個峰巒構成,主峰海拔2200米,因全山遍布鬆樹而得名。鬆山緊臨怒江西岸,是滇緬公路的必經之地,因此,在當時被西方記者稱作“東方直布羅陀”。鬆山的西北是騰衝(騰衝血戰,被稱為史上海拔最高的戰役。1944年5月,騰衝攻城戰役曆時42天,遠征軍全殲日軍3000餘人,以全勝戰績收複騰衝。戰役中,該集團軍9000多名將士英勇捐軀。騰衝之戰的勝利,有力地促進了滇緬戰場的勝利。),西南是龍陵(龍陵戰役,又名“三攻龍陵”戰役,是滇西反攻戰中規模最大,耗時最長的要塞爭奪戰。在長達4個月的戰鬥中,中國遠征軍先後投入了11.5萬人兵力,基本將在中國滇西的日軍殲滅,成功收複滇西4萬平方公裡土地,並為打通中印國際交通線創造了條件,更好地支援了華中華南的戰場。),鬆山位於中間。這個地方控製著150公裡直徑的區域,不把它攻占下來,兩麵就不會暢通。1944年6月4日,奉命進攻鬆山的部隊開始攻打鬆山外圍陣地竹子坡,鬆山戰役正式打響。當天,遠征軍戰士就攻下了竹子坡,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炮兵閻啟誌從來沒打過這麼痛快的仗,他回憶說:“光打敵人,敵人沒有反擊,可能都被消滅了……”1944年6月5日的上午,美軍第十四航空隊的飛機對鬆山主峰的屏障陰登山進行了一番轟炸。轟炸結束後,遠征軍重炮團再次轟擊山頂,陰登山頓時被籠罩在一片硝煙之下。回憶起當時的慘烈情景,閻啟誌說:“鬆山那麼粗的大樹都打光了,不光炮火打,還有飛機轟炸。”中午時分,火力掩護結束,遠征軍戰士們以為陰登山上的敵人工事已經被摧毀得差不多了,便開始向一片死寂的山頭推進。當兩個連的中國軍隊前進至敵人陣地100米時,日軍突然開火。轉眼之間,衝擊陰登山的大部分戰士壯烈犧牲,僅一個排的人生還。原來,經過飛機、大炮的轟炸,日軍的大多數地堡雖然彈痕累累,但依然沒有喪失作用。早見政則是原日本陸軍第一一三聯隊上等兵,當時在鬆山與中國遠征軍對陣的,正是這支部隊。1938年5月,日本陸軍第一一三聯隊在熊本組建成軍。最初編入侵華日軍第一零六師團來華參戰。1940年3月,因在南昌會戰中損失嚴重而一度解散。半年後,該聯隊又在日本福岡重建。1942年,這支部隊隨五十六師團入侵緬甸,是第一批打到怒江西岸的日軍部隊。從這一年起,該聯隊就一直駐守鬆山陣地。兩年的時間裡,日本軍人幾乎挖空了整座鬆山,共修建各類暗堡40多座,地下坑道不計其數。早見政則回憶當時日軍在鬆山構築的工事時說:“到處都是地堡,還安放了機關槍,眼前15米左右還挖了溝,拉上了鐵絲網,掛上20厘米寬度的鐵板,每隔5厘米掛一塊。敵人要是碰上的話,會發出‘咯楞咯楞’的響聲。”這些工事在建造之時,日軍已經用飛機炸彈做過試驗,結果是毫發無損。所以,對於鬆山的工事,日軍緬甸方麵軍司令河邊正三(1886~1965,日本陸軍大將,挑起盧溝橋事變的支那屯駐軍旅團長。1944年任緬甸方麵軍總司令。1945年12月2日被指定為甲級戰犯嫌疑,但未被起訴。)相信,它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強度的猛烈攻擊,並可堅守8個月以上。自渡過怒江後一直進展順利的遠征軍戰士,開始意識到這座山上的敵人不太簡單。6月中旬,滇西進入雨季。由於掐住滇緬公路要衝的鬆山仍未攻克,渡過怒江的中國遠征軍分散到騰衝、鬆山、龍陵三大戰場作戰,彈藥補給日益困難。能否拿下鬆山,逐漸成為整個緬北戰局的關鍵。炮兵閻啟誌此時早已感覺不到絲毫的痛快了。他隻知道,自己認識的很多步兵戰友再也沒有回來。麵對我們的鏡頭,他回憶說:“屍體黑壓壓的,死了多少人啊!僅僅攻了一個月,慘得很!”此時的戰地上,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員,頭部受傷的、眼部受傷的、鼻子受傷的、嘴受傷的,還有下巴、胳膊被打掉的……在整個鬆山戰役期間,美軍第十四航空隊共出動轟炸機數百架次,試圖炸毀阻擋中國軍隊前進的日軍工事。鬆山上的鬆樹被炸得一乾二淨,但由於鬆山掩蔽部是用很厚的鋼板架起來的,所以大炮和炸彈轟炸對日軍工事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轟炸不起作用,麵對似乎堅不可摧的日軍地堡,中國軍隊隻能以士兵的生命為代價,一米一米地向前推進。麵對中國遠征軍的進攻,日軍拚死抵抗,遠征軍正麵和側麵遍布日軍火力,再加上日軍大炮和轟炸機的配合,至6月20日,遠征軍已傷亡近3000人,但鬆山主峰子高地仍控製在日軍手中。在閻啟誌的記憶裡,日軍非常凶悍,每射出一發子彈,必須要打死或打傷敵人,不然他們就絕不開槍。他說:“日本人那個頑抗勁就沒法說了,一個傷兵,守著個暗堡一天一夜。”這個跟我們耳熟能詳的國內抗戰劇裡日軍窩囊、愚蠢的形象刻畫有些不同——反動至極的日軍為什麼會為軍國主義者拚死效忠?一個簡單而可以接受的解釋就是文化與倫理的解釋:日本是一個推崇集體主義獻身的國家。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貝拉在他的日本文化專著《德川宗教》裡曾經講過,日本的民族文化特性是一種所謂“目標達成”的文化,為了達到自己國家的特定目標,個人可以毫不計較地犧牲自己的一切,抵抗到底,無論是非對錯。6月30日,新編第八軍接替七十一軍擔任鬆山主攻。之前一直在協助部隊過江的工兵張羽富,他所裝備的美式火焰噴射器(在太平洋戰場,日本軍隊也被這種新式武器教訓得夠嗆,在數千度的高溫火焰掃射下,日軍的坑道戰術一下就失效了,加速了其失利的步伐。)派上了大用場。他和戰友們先用火焰噴射器往日軍地道裡噴射,然後再扔入幾箱炸藥將它爆塌,最後用土將坑道掩埋,這樣即使燒不死日軍,也會悶死他們。早見政則至今回憶起火焰噴射器來還後怕不已:“火焰噴射器很厲害,地道裡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呻吟聲,就如同地獄一般。”1944年7月初,鬆山戰鬥陷入僵局,攻防雙方都已筋疲力儘。7月底,由於鬆山主峰子高地久攻不下,中國遠征軍決定利用坑道作業,在日軍主堡壘下方開挖地道放置炸藥,從而一次性炸毀日軍堡壘。8月3日,張羽富和他所在的工兵連,開始一天三班製地輪流挖掘坑道。一連挖左邊,二連挖右邊,兩邊一起挖。挖出來的土,需要慢慢地拖下山去,以免被敵人發現。戰士曹含經回憶起當時的情形說:“大家一起出力,挖的挖,抬的抬,把洞洞打到敵人的碉堡下麵,然後再搬運兩三噸炸藥。”與此同時,日軍也覺察到遠征軍進行坑道爆破的意圖,開始悄悄向鄰近陣地疏散兵力。1944年8月20日上午8點40分,遠征軍司令衛立煌早早渡過怒江,來到隱蔽觀察所。9點15分,第八軍軍長何紹周用電話下達起爆命令。刹那間,兩個坑道共計3噸重的烈性炸藥被同時引爆。張羽富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時說:“轟隆一聲,泥巴石頭飛上去兩三百公尺,炸死大概40多個人,這兩個坑道,一共隻有四五十個人。”成功爆破後,遠征軍戰士終於衝上了鬆山主峰子高地。然而犧牲卻並沒有結束。就在這一天深夜,事先疏散到鄰近陣地的日軍,突然向子高地發起凶猛反撲。雙方在黑暗中展開了一場瘋狂的肉搏。時為榮三團一營二連班長的崔化山回憶:半夜裡,敵人不聲不響地衝上來,我們全都發了瘋,不顧死活;我一槍托打倒一個鬼子,他還在地上滾,我跳上去想卡他的脖子,沒想到他一口咬來,我的三個手指就被咬斷了;我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右手摸出一顆手榴彈,連續砸了他七八下,硬將他的腦袋敲爛了。9月1日,蔣介石下達命令,限第八軍在“九一八”國恥日前必須拿下鬆山,否則正副軍長按軍法從事。為了在規定時間內消滅殘餘日軍,第八軍副軍長李彌親自帶領特務營衝上鬆山,一連激戰數日。9月6日,他被人從鬆山扶下。據目擊者描述,此時的他胡子拉碴,眼眶充血,赤著雙腳,軍服爛成碎條狀,身上兩處負傷,人已走形。第二天,鬆山戰役終於宣告結束。生存下來的遠征軍戰士將戰友們的屍體從鬆山子高地拖下來。雖然事隔多年,時為第七十一軍二零六團衛生員的李文德在回憶起這段曆史時,仍禁不住潸然淚下,他哽咽著說:“我的老天啊,因為打日本人,死了那麼多的人。”鬆山戰役結束後,日本軍部發布“拉孟守備隊全員玉碎”的消息。事實上,在戰鬥的最後時刻,還是有一部分日軍士兵化整為零逃出了包圍圈,早見政則就是其中的一員。在逃跑途中,他成了俘虜。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後,早見政則被遣返回國,回到家後,他看到了日本軍部當年發給他家人的戰亡通知書。鬆山之戰,在早見政則身上留下了永遠的記號。麵對我們的鏡頭,他脫下衣服,露出渾身彈痕,一邊撫摸著其中的一個彈孔,一邊說:“這裡是被捷克式機槍(國外稱ZB-26輕機槍,為捷克槍械設計師哈裡克在1920年設計的。捷克式輕機槍是抗戰名槍,該槍造型特殊,棱角分明,極有立體感,並且結構簡單,加工時不需要高深的工藝,因此非常適合30年代幾乎沒有什麼工業的中國,從而成為中國軍隊絕對的火力支柱。)打的,子彈直接將這裡打穿了,現在按上去還會覺得疼。”早見政則出身於普普通通的農民家庭,從戰場上回來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跑出來看他,連他們家的牛也高興地一直跟著他跑,第二天他就下地乾活了。早見政則說:“終於可以好好過日子了。”鬆山之戰是一場玉碎之戰,現存的日本兵非常稀少。采訪中,早見政則還告訴我們,他記得鬆山戰役自己至少打死了65個中國人。有一次他正在戰壕裡獨自思鄉,外邊的一個炸彈突然打到了戰壕裡,將他炸傷,當時情況緊急,並沒有藥,醫療兵隻好先給他打了一針獸醫的消炎藥,然後將他抬下了陣地。恰恰因為這樣,他逃過了高地爆破,撿回了一條命。鬆山戰役結束的前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戰役結束後,工兵張羽富並沒有馬上跟隨大部隊離開鬆山。他們還要在山上搜索,把那些地道全部爆破。當時,犧牲的戰士們全部都沒有被妥善埋葬。張羽富回憶說:“到了十月份,已經留了幾百來斤的骨頭,包括日本人的,都分不清了。”鬆山戰役共曆時95天,中國遠征軍先後投入10個團2萬餘人,總計傷亡7763人,其中陣亡4000餘人,日軍陣亡人數超過1250人。隨著鬆山戰役的結束,滇西緬北會戰的僵局終於被打破。1944年9月14日,中國軍隊光複騰衝。11月3日,龍陵戰役結束。1945年1月,中國駐印軍隊在緬甸芒友與遠征軍會師,滇西緬北會戰至此勝利結束。時為七十一軍野戰醫院醫生的付心德在地道爆破後,曾救治過一個在鬆山守備的日本兵。上個世紀80年代,在滇西緬北戰役中日老兵見麵會上,他再一次見到這個日本兵,付心德回憶說:“我到那裡去以後,碰到那個當年的日本兵,他上來抱著我就哭。他說他來了這裡六次,每次來都是想找我。”在我們找到付心德的時候,老人已經105歲了。“文革”的時候,他被槍斃了8次,但是,每次都是作陪的。開始的時候還很害怕,到第4次以後就無所謂了,反而覺得還不如早點槍斃了來得乾脆。這個經曆過慘烈戰爭的105歲老人,到現在還自己開門診維持生計。我們去采訪的前幾天,他的門診剛剛被查封,原因是他沒有行醫執照。老人說,他當然沒有現在的行醫執照,當年給他頒發行醫執照的人恐怕都不在了吧。我們難以想象,對於一個經曆過慘烈戰爭的人,和平年代的這些小苦惱,在老人心裡會有怎樣的波瀾。騰衝的中國遠征軍國殤墓園裡,一排排的墓碑下長眠著為國捐軀的戰士。其實,犧牲的那些遠征軍將士們,一部分埋在了緬甸的墓地,但那些墓地後來被拆除了。很多已經找不到屍首,有些是找到了屍首卻已經認不出是誰了。回憶起當年的那些事,張羽富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他說:“這些農民的兒子確實可憐。像我這種還活著的不多了。我在想,要是日本人不進中國,我就不會出來當兵了。”“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沒有人知道曆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乾而滋生。”60多年過去了,讀著穆旦這首詩的結尾部分,我們仿佛看到了當年那些浴血奮戰的年輕身影,他們的名字也許不為人知,但曆史將會永遠載下這壯烈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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