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沙包猛打,心中的怒氣才稍為鬆了些。練拳的健身室沒有人,大約不是假日的關係,這個時候來健身的人還不太多。隨著劇烈運動後的鬆弛,他閉上眼休息。有腳步聲。他眉頭警戒地一揚,知道有人來了。來人在他身邊站住。他張開眼睛。是東尼,他在健身院做運動時認識的,是個發型師。東尼有許多女朋友,每次到健身院都有不同的女孩子陪伴著來。這次陪伴他來的是新臉孔。一個頭發鬈曲的女孩,嚼著香口膠,歪著頭在看他。“好些天不見了,還以為你有好一段時間不會來,向你介紹我的新朋友。”東尼勾著新女友的臂彎說,“這是咪咪——”“這位是商界名人馬漢明,在昨天的港聞版上見報。”東尼特意介紹,“他的妻子昨天出殯,葬禮場麵很哄動呢?”馬漢明皺起眉頭,他不喜歡彆人談這件事。東尼卻一點也沒覺察。“商界名人,最近崛起的。”東尼介紹他時說。“原來是事業成功人士,真看不出來。”咪咪眯著的眼睛水光盈盈,“真榮幸認識你!”她的態度輕佻,隻有一個原因。那個女孩知道他的底蘊,東尼說的。她並不真的敬重他,他們是同道的人,在這個地方誰都一樣。東尼也好不到哪裡。“這隻是東尼說的。”馬漢明回答說,“東尼最愛開玩笑。”東尼沒有生氣,隻在原地站立不動。他來這裡不光是向馬漢明介紹女朋友。咪咪走開。她對這間單人健身室——女人的禁地充滿好奇。東尼走前一步,靠近馬漢明,在他耳邊說:“你在這裡練拳,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嗎!”他說著,眼睛望著門外。門外什麼也沒有,一條曲折的回廊,通向公眾用的健身室。剛才馬漢明太專注自己的事,沒有留意外麵。“有什麼不對勁?”馬漢明的表現有點冷淡。東尼的情緒看來帶點緊張。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氣氛不對。”東尼回答他,“在走廊裡我遇到幾個人,他們直上器械練習室。”“你遇到的可能是會員,那有什麼值得奇怪。”馬漢明說。器械練習室在走廊的另一麵,地方很大,很多人都喜歡在那裡練習。“去健身練習不是那個樣子的。”東尼說,“你信我吧,這樣的事看得出來的。那四個大漢穿著裁剪合度的西裝,體健高大,我以前沒有在這裡見過的。”那幾個人令他有點心虛。“沒見過麵有什麼奇怪?”馬漢明說,這個話題5!起他的興趣,他卻不表露出來,“你不是說他們穿著西裝嗎?那就是正職人士或經紀之類,他們相約來這裡健身。”“問題是穿著西裝的不一定是正職人士,例如職業打手。”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是。他們幾個人一來就分彆占著有利位置。東尼趁他們沒看見,拉著咪咪迅速避開,到馬漢明練拳的單人健身室來。咪咪什麼也沒看見,他也不想嚇怕她,剛才的寒暄介紹,隻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幸好咪咪什麼也沒有發現,這些新奇的健身用具倒也引起了她的興趣。這個單人健身室在健身院最裡麵,是一個很少人路過的死角,東尼說的器械室在中段,真有事情在這裡發生的話是很難逃生的。健身室內設備豪華。鋪著厚厚的地毯,舒適寧靜,即使被外麵的重兵圍困,在裡麵一點也感覺不出來。“沒事的,你過敏而已。”馬漢明安慰他。對這件事的注意,馬漢明不下於東尼。東尼告訴他,器械室門外的通道上有兩個人把守,事情看來不光是普通爭執那麼簡單。器械室裡一定有什麼人是那些大漢這次行動的目標。有人來勢洶洶地闖進健身院,那麼那個目標物就很危險!東尼的神態有點不自然。“你女朋友太多,是不是招惹了彆人的太太,怕被人踩上來尋仇,”他這樣對東尼說,以圖掩飾他對這件事的關注。馬漢明的腦海在快速思考。健身院是他常到的地方,器械健身室更是每來必到。精於拳擊的他,每天保持足夠的運動量,運動員體格的身材一直在最佳狀態。這裡經常發生打架尋仇的事,原因卻很耐人尋味,有簡單的,也有內情錯綜複雜的——東尼卻把他的話當真。私生活不檢點是一回事,如果為此而付出代價,那就劃不來了。“那些女人都是自己送上來的,鬼才知道誰是誰的太太。”東尼咕嚕著說,“我又愛賭,前幾天輸掉幾萬元,那些人不是找我就最好,否則我死定!”“你自己做事自己知,我幫不到你。”馬漢明冷淡地回應。二人豎起耳聽外麵的動靜,因房門打開的關係,他們似乎聽見隔音設備良好的屋外有一些聲音。這時咪咪偏偏走了過來,看見他們的臉色,驚訝地張開了嘴。她還未叫出聲,遠處就有人高喊:“救命呀,救命——”“是什麼聲音?”耳尖的咪咪聽到了,嚇得花容失色,哆咦著說,“好像有人在叫救命!”不待她說完,叫救命的聲音不但清楚了,而且就在不遠處!“啪啪”的腳步聲,幾個人追著一個人,從器械健身室跑出來。被迫的人倉皇逃命,卻在走廊被追截上,尖銳的叫喊聲和毆打圍攻的聲音,令人驚栗的呼叫聲——馬漢明他們近距離聽到數人圍在一起毆打一人。不是書本裡的情節,也不是銀幕上的故事。而是在他們身邊,恐怖而殘忍……咪咪渾身發抖,蜷縮在馬漢明強有力的懷抱中。房門早在一出事時就被馬漢明關上,而東尼,那高大瀟灑、對女人甜如蜜餞的俊俏小生東尼,此刻正躲在桌下嗦嗦顫抖。她把身體緊貼馬漢明,雙手環抱他的身體……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外麵傳出逞凶的大漢呼嘯著簇擁而去,健身院職員出來的聲音——“彆亂動,保持環境現狀。”“傷者在那裡!老天,打得可真重!”“你可以動嗎?”傳來俯身詢問傷者的聲音,“還有知覺嗎?聽見我們說話嗎?”“報警,報警沒有?”紛紛關門的聲音,更多人出來,外麵更混亂和嘈雜……“嘿,那些家夥走了?真嚇死人!”東尼從躲著的地方爬出來,湊上來對咪咪說,“幸好沒被他們發現,否則被亂打一氣就危險了。怕不怕?你受驚了吧?”他伸手去挽咪咪,咪咪把他的手一摔。“你不是男人!有事隻會顧自己,彆碰我!”咪咪尖叫著。她的視線追隨著馬漢明,馬漢明一俟凶手走了便即時跑出去。現場留下毆打的戰跡,擲球用的鐵餅,斷了腿的台椅凳,從出事的器械室一路丟到人群圍聚的地方。地上一大灘血。一個被毆打得臉目全非的人在躺著,他還有知覺!“喂,你為什麼推我?”“彆亂推亂動嘛,影響傷者!”互相指責的聲音。馬漢明不理會,他推開圍觀的人,蹲到傷者麵前。傷者臉孔扭曲,大口吐著氣,腫脹的下頰傷得太重,以致呼吸困難。馬漢明以富有經驗的眼光判斷,傷者的生命沒有危險,傷的地方都是皮外部位,但有一隻腳可能會斷了,最大的一灘血跡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他把傷者的上衣領口扯開,使傷者的呼吸不受阻礙。那人喘氣的聲音平順了一些,並動了一下。馬漢明抓緊傷者清醒的一刹那,問他:“誰派人來打你,誰?”“莫,莫——”傷者掙紮著說出一個字,隨即陷於昏迷。馬漢明內心一震,那一個字,誰也不會留意的毫無意義的字,在他心裡卻引起如斯震動!他的眼光落在傷者身上——他穿著與他相同的衣服。白色的健身服,一模一樣!同樣高大的身軀,一式一樣的服飾,傷者與他的外型是這樣相似,不熟悉他們的人很容易混淆。他臉色發青,被這個偶然的發現駭住。他心裡一陣往下沉:為什麼我想不到,為什麼我當時想不到——他頭腦發脹,根本聽不到那個頭發鬈曲、搽口紅的女孩叫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