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我陷入了沉思,過了一陣我才意識到哈利已經沒有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了。我想他可能已經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但是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在另一個房間裡,他在收拾中午吃飯的桌子,又多泡了些茶。我看著掛在牆上的照片,想起了我們結婚時瑞秋送給他的那些照片。當他回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問他願不願意把那些照片給我看看。他有些吃驚,呆呆地站在房間中央,好像在猶豫。但是他還是放下茶壺,走過去開始在那堆鬆果和明信片裡麵翻找,結果他什麼都沒有找到。於是他一張一張地把那些請柬拿開並整齊地疊在他背後的地板上,給自己騰出空間來查看那些盒子。我開始想他好像是在玩弄我,他根本就沒打算把那些照片給我看,但是最後他還是找到了它們並走向我。在我正要從他手裡接過照片的時候他說,雖然他不介意我看這些照片,但是他更希望我看完之後能理解他並把照片歸還給他。他可以多印一些照片,這是肯定的,但如果我不反對的話,他還是想保留原件。我沒有回應他,因為聽他說這席話的時候我有些生氣,因為他在放開這些照片時候那支支吾吾想要交涉的意圖。相反,我放低我的手臂,使得他的拿著照片的手懸在空中。我坐回到沙發上,不情願地搖了搖頭,拒絕了他剛才的提議。最後正如我所料,他變得很尷尬,但還是把照片遞給了我。我本想慢慢地瀏覽這些照片,但我隻是匆忙地看了一下。我的挫折感和怒氣變得很強烈,仿佛在胸口有一盆開水在沸騰一樣,上下翻滾。突然我很想揍他。我不得不快速地瀏覽一遍,我要確認這些照片都是我之前見過的,並且一直在我的心裡。對於我來說這些照片是如此的熟悉,因為所有的這些照片都是在我們結婚那天照的。它們都是我們的相冊裡頭的複印版,就是我來找哈利前一周發現的那些相片的複印版。我最後還是打開了艾薇在瑞秋被謀殺的第二天在警察局給我的那個裝著照片的信封。然後我直接把這些照片遞回給他,但是我的手卻情不自禁地抖起來。“信呢?”我說。我覺得我的聲音非常清晰,就好像我已經打了他而不是在跟他說話,“你需要一個書麵協議然後你才能給我嗎?”“很抱歉,亞曆克斯,我真的很抱歉。”我幾乎是跳回了書架,又開始打開本來合上的那些文件夾,在其中篩選。我看到他的手也在抖,他像個老人一樣佝僂起來。我意識到我讓他心煩了,我為我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當然,當我讀他遞過來的信時,我發現裡麵寫的東西沒有一件是我不知道的。這封信描述了我們在注冊辦公室舉行的小小的慶典,記錄著瑞秋的裙子,記錄著當時我在她眼裡是多麼的英俊瀟灑,記錄著注冊之後我們和理查德、露辛達一起去吃飯時點的菜。我理解當時哈利為什麼不願意與我分享這封信和照片了。倒不是因為他想要對我有所隱瞞,隻是因為這些東西是唯一的能夠讓他懷念瑞秋的東西。我的怒氣全消,取而代之的隻有滿心同情。但是在我冷靜下來的時候,哈利似乎並沒有。他拿走了信,想要把它折起來放進信封裡,但是他一直折不對,放不進去。信紙從他的手中滑落,飄到了沙發下麵。當我彎下去想要幫他撿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他臉上恐懼的神情。所以我直起了身子,讓他去撿。最後他找到了信紙,並把它們放在了架子上。他重新坐到了沙發上,從他胸前的口袋裡抽出一張手絹開始一遍一遍地擦拭自己的雙眼。我們都沉默地麵對麵坐了幾分鐘,仿佛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在哭泣。最後,他把手絹放回他的上衣口袋,咳嗽了幾下。他站起來,給我倆都斟滿茶後說,他會從他之前中斷的地方重新開始述說故事,回到朱迪街上安東尼的廚房。當他說到“我們又重新回到那裡”的時候,我腦海裡那些文件和相片開始盤旋縈繞。安東尼說:“你真的認為那些東西是我親自寫的嗎,哈利?”他站在廚房的桌子邊說。哈利坐在對麵,還在嘗試著用安東尼的茶巾弄乾自己的頭發。“看在上帝的分上,好吧,我給你點提示:‘他的最後一個公爵’。這選擇很明顯,對嗎?”他一邊繼續說一邊拉了張椅子坐在哈利的對麵。“這是女孩兒的選擇。你應該信任我,帶著一點迷糊的想象力,是吧?”哈利突然想站起來離開那裡,當時他不確定自己還想不想聽安東尼接下來準備告訴他的事情。但他還是沒動,這就是他如何發現那些信是瑞秋的主意的。我坐在沙發裡,重新沉浸在哈利的故事裡,耳邊縈繞著哈利溫和的聲音。奇怪的是他突然停了下來,正如他開始這個故事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看著爐火,好像又要開始哭了。我問他還好嗎,他抬起眼,好像很吃驚看到我在這一樣,好像之前他一直在思考彆的事情一樣。“我沒事,亞曆克斯。隻是對於我來說,要告訴你這些事情有點難。如果你要我坦誠相對,我隻能說我其實不願意做這些故事的講述者。我想對你來說故事已經很明顯了。既然我已經開始了,我就得接著講。我隻希望你能有這份耐心。”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於是他開始接著講。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一直在講他第一次去安東尼的房子發生的事情,並且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來敘述。他講的故事好像一直在離題,總之是在拐彎抹角,到處都是省略號或者委婉用語。我發現想要跟上他的講述有點困難,但我還是儘力了。我想,他開始講故事之前我肯定讓他心煩了。與此同時,我這明顯的不適讓他不得不把那些與瑞秋有任何一丁點兒有關的事情都聯係起來,以便我能跟上他的節奏。他想以此來化解我們之間剛才出現的尷尬氣氛。我儘力跟上他,但似乎還是有些困難,我認為對於此我也是要負些責任。如果我之前沒有把我和哈利的處境設想成我與客戶之間的談話的話,我也不會這般隨意地插嘴,提些問題來刁難他的。相反,我現在隻能等著,等把這些零星的碎片收集起來,希望之後能夠把它們重新拚湊在一起。我得幫助這個不怎麼會講故事的人整理這些我第一次聽到的事情。對這個講述者我真是很沮喪,好幾次我都覺得我自己完全走神了,然後又不得不自己去填補那些哈利留下的空白,這時我才知道這些分神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當他說完他的意圖之後,我們又分開了,然後換衣服出去吃晚餐。我回到我的房間,按照約定給艾薇打了個電話。電話裡她告訴我她那個版本的故事,幾乎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後來隻有我自己根據哈利給我展示的東西重新來還原整個場景。我肯定不會告訴哈利有關艾薇郵件的事情,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哈利跟她談話是我的主意。他估計會告訴我那個寫信的下午都發生了什麼,關於這件事艾薇跟他一樣清楚。他們兩個的信息來源其實是一樣的。看起來好像是安東尼在他被開除的那天聯係了艾薇。他向哈頓坦白,承認寫信和寄信給哈利都是他一個人做的。之後他最後一次收拾了他的房間,然後留下哈利給他的書作為告彆,便離開了。即便安東尼和艾薇之間也是因為這件事發生聯係的,可我確實不太能理解這種友情。我有種預感,他們之後還會有很多糾葛。在切爾西的時候,瑞秋周末都會在艾薇的房裡辦派對,安東尼一直是這些派對上的常客。然後,在我的腦海中出現了違章停車罰款單上的那張照片。這照片是在瑞秋被謀殺之前的幾周拍攝的。但是直到拍那照片之後哈利才解釋為什麼艾薇和安東尼那時還有聯係,那時他才透露在那個五月的早晨,在瑞秋工作的那個圖書館所召開的那個會議的真正意圖。在安東尼被告知他必須收拾好一切並且離開的那個下午,他和艾薇通了話。他那時已經崩潰了,並把一切都告訴了艾薇。前幾周發生的事情一直讓他心煩意亂。整個故事中,在哈利對我有所保留的地方,艾薇都在電話裡頭把這些空白都填補了。她把故事裡那些肮臟卑鄙的細節都告訴了我,仿佛她也樂在其中。她講得非常通俗易懂,讓我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我打去東京的電話立馬就被接了起來,但接電話的是個男的而不是艾薇。我說我找艾薇,對方咕噥著罵了幾句才把電話給了艾薇,聽到她困倦的聲音我才知道是我吵醒了他們。我抱歉地說我沒有考慮到時差,問她什麼時候我再打來才合適。她說她倒寧願現在就把事情弄完。她說她在給我發郵件的時候考慮過這事,她已經作出了決定。但是很明顯,現在她要說清楚的是,如果我堅持要繼續和哈利待在一起的話,那麼我要怎麼度過或者浪費我的時間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她很高興我還能再簡單地聽她說兩句,可是那之後我就得靠我自己了。之後她補充說,讓我不要忘記她多有下流。她情不自禁地要幫著哈利觀察我是否比之前更了解自己了。她說估計我是沒有必要去拜訪每位知情者,因為我會了解一切的。“艾薇,”為了不想讓她變得興奮起來,我答道:“我們是要接著說呢,還是你想要一直這樣侮辱我?”她說好吧,我們來談談吧。之後她打了個哈欠,慢慢地問我有什麼疑惑。我說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她,頭一件就是那些信,那些裝在文件袋裡,她讓我去送的那些信。我說哈利已經跟我講得差不多了,但是是以他自己對這些信的理解和自己特有的講話方式講的。我解釋說,他幾乎把他能說的都告訴我了,因為我知道她和安東尼在那天討論過這事兒,所以如果艾薇能再我多告訴點的話,我定會心存感激。“當然,亞曆克斯,我肯定會告訴你的。”她話音剛落,我便發現她已倦意全消,傳到我耳中是一種奇怪而興奮的聲音,裡麵還夾雜著一股明顯的恨意。她說她在郵件裡警告過我了,彆問太多的問題。除非我對於我想要的東西非常肯定,不然她是不會繼續的。然後我沉默了。她說之前安東尼在他被開除的那天,一離開沃切斯特就立馬給她打了電話。那通電話她一輩子也忘不掉,電話裡的安東尼對於發生的事情非常的悲痛和氣憤。那天下午,他其實為他選擇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感到很無助,情緒也完全不受控製了。她在她辦公室見到安東尼的時候要求他把來龍去脈都再說一遍,那樣她就可以搞清楚在安東尼描述的整個事件中瑞秋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而此刻即使隔著這麼遠,在這個時間,她也極力地想要為我還原整個事件。她一開始說話就停不下來,完全沒有剛接電話時的那般不情願。談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看了一下我的手表,才發現我都錯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我想如果我快點的話,還是能在吃甜點的時候找到哈利的。我跑著穿過這四方的院子,直接上了另一邊的台階。但是當我跑到頂的時候我減慢了我的速度,在平台上來回踱起步來,我想把艾薇給我講的東西都在我自己的腦子裡理出個順序。我有意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沿著哈利的線索排列起來,這樣我才可以研究出它們之間的聯係,才能自己分辨出哪些是最真實的部分。我從故事的結論開始從後往前把這些景象排列起來,這些結論與我最近聽到的這一係列故事充分吻合。好像它們在一張張臨摹紙上畫草圖一樣,然後我把它們上下來回移動,翻來翻去地研究,看我是不是能找到一個位置,讓這些東西能夠均勻地緊密地排列在一起,組成我覺得密切的獨立的圖像。如果說哈利給的是一張從兒童的謎題書上撕下來的一頁的話,那麼艾薇就給了我一支鉛筆,讓我在哈利那些點之間畫線。所以當我最後一次走到陽台儘頭,沿著狹窄的階梯走向放著甜點的房間時,一個組合而成的完整的影像開始漸漸出現。我隻花了一點時間就把這些線索連在了一起,我現在腦子裡的這些畫麵已經清晰到即使不是當事人,也可以一件件地窺視這些事件了。我打開陽台儘頭的破爛的橡木門,發現點心才剛開動。我隻是錯過了和大家一起沿著陽台漫步。之前坐在高桌旁的賓客和同事們抓著他們的亞麻餐巾,跟著哈利走向我正在看著的那個房間。過了好一陣我的眼睛才適應了來自陽台的光亮,最後我還是在滿屋的蠟燭光中發現了他。他看到了我,站起來示意我坐到空位那兒去。我發現我很難加入到這群都沉浸在相互的談話中的人,我幾乎插不進去話,這反而讓我鬆了口氣。這些座位被安排成了三個一組,環繞著房間,組成了一個鬆散的大圓,每個小組前麵都有一個胡楊木小桌子。如果說這些家居的布局是為了暗示一種雜亂無章的話,那麼這些桌子便是有過之而不及的。桌子上放著銀製的碗和盤子,大的盤子裡堆積著已經熟透了正滴著汁的水果。石榴被分開,露出深紅色的果肉;石榴的下麵是排成古怪形狀的梨子,梨子的汁沿著這些黃色的球體流下來,最後滴到桌麵上,形成一片發著光的小水灘。所有的東西在火光的映射下閃著琥珀色的光。沒有電燈的光亮,深色的鑲板使得這間空間很低的房間顯得格外的擁擠,甚至有點令人窒息的感覺。我鬆了鬆我的領帶,接過一個玻璃瓶給自己倒了一杯深色的甜東西。然後我坐下,在喝之前深深地聞了聞它的味道。那個夜晚因為酒精的作用而變得很長。晚飯後我來到這間屋子的時候,我隻看到事情的表麵,但是那些強加於我的對話最後都令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今晚,儘管我能更仔細地觀察事情,但是我發現這些故事更大程度像有個係統而不是我迄今為止所知道的。我到的時候,哈利還在檢查他寫在一個信封背後的座位安排表,還在確認是不是每個人都在對的位置上,然後跟那些需要交談的人交談。現在我們都坐定了,他時不時站起來向其中一個同事點頭,那是他精心挑出來的助理,一旦他能把自己從那些對話中禮貌性快解救出來的時候,他就會站起來。他走向一張大桌子,根據他從哈利的點頭中理解到的意思,拿走了一個玻璃瓶和一碗水果。他帶著它們走向三人小組的其中一桌,向他們提供飲料和水果,然後把玻璃瓶和水果放在桌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巧妙地再次加入談話。不久,哈利又站了起來,再次點頭發信號,以保證這些賓客沒有片刻的不快,沒有人的盤子是空的,也沒有人的杯子空著。這樣,他們差不多一直在談論著。隻是有時候需要禮貌性地打斷他們,因為他們忘記了要給左邊或者右邊的人遞一下玻璃瓶。整個晚上,這樣的節奏隻被打斷了一次。一個男人出現在了門口,並不顯眼,要不是他打開了門,我幾乎都沒有留意到他。他向哈利點點頭,靈活地走到桌子邊,放下一盤木瓜,其中四分之一都還是青黃色。接著,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換掉了一根已經快燒完的蠟燭,撿起掉在地上的一顆葡萄,然後他便離開了。我們又像太陽儀一樣懸浮著,而哈利則像是我們的一顆暗星一樣,隱藏於我們所無法觸及的地方。我們的酒杯從金色變成紫色又變成金色如此反複,他看著我們擦拭掉我們嘴角殘留的果汁,同時也觀察著他安排的這些聯絡員的動向。這就是在這間小屋裡,火爐邊明暗分明,燭光映射在件件銀器上時不時地閃爍著。這時,我讓自己蜷在椅子上,任憑葡萄酒充滿我的血管。就是在這時,我又想起了那些碎片,想起了哈利和艾薇講的故事。我又開始在我的腦海中畫圖,那些碎片它們一直在自己找自己的位置,因此我才可以看到它們所描繪的場景。聊天的間歇漸漸消逝,說話聲又重新在房間裡流動,碎片描繪的場景突然地出現我的眼前,一開始很模糊,之後越來越清晰。我看得入迷,似乎看到了安東尼、瑞秋和茜茜在一起策劃著給哈利寫一連串的匿名信來指控他謀殺。整件事情的開始就像一個笑話。那天下午,就像平常他們三人在一起琢磨事情一樣,他們藏在瑞秋和茜茜同住的那個套間裡麵。他們把那些無聊的下午都排進了日程。那些無聊的下午,他們基本上每周都有一次會麵。他們輪流著從高地上的煙草商那兒買食物,一瓶瓶的伏特加和一包包五顏六色的鑲著金邊的雞尾酒味的香煙。在瑞秋的慫恿下,他們每人都買了一個象牙的煙鬥。他們關上外麵的大門,然後就開始喝酒,抽煙和聊天。這一切都是非常做作的。安東尼估計是他們中唯一還知道時間的人,他說這其實就跟在牛津的時候一樣,沒什麼新鮮的。但這也是他如此享受這午後時光的原因。他們待在一起,做著牛津的學生會做的事情,這讓安東尼覺得他終於找到了歸屬,也讓他覺得自己終於被這個世界所接受了。當然,這項日程要看是一周中的哪天了,也要看他們共同存的儲蓄金能讓他們買到多少伏特加。不過,通常聚會都會持續到傍晚,一直到深夜。如果瑞秋和茜茜發現冰箱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的話,安東尼就會被派出去買外賣。到了深夜,如果他們覺得很冷的話,他們會先洗個澡然後把他們自己裹在羽絨被裡接著喝酒。在他們的交流中幾乎沒有規則。首先就是關於成員的,他們最先一致同意的就是隻能是他們三個。“不論發生任何事情”,安東尼想起在他們小團體成立的第一天,他們舉起酒杯的時候瑞秋說到的這句話。他們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他們在一起的這些下午都做了些什麼,說到這個的時候瑞秋又重複了“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這句話。然後茜茜一遍又一遍地拉著他們兩個重複這句話,好像他們是坐在營火周圍的童子軍一樣,正在約定什麼秘密的事情。這樣的氣氛讓他有點期待這兩個女孩兒中的其中一個能拿出一把小刀,然後要求他滴一滴血在碗裡和她們的混合起來。除此以外,隻有作樂是被同意的,而且這好像是瑞秋和茜茜兩個人之前已經研究過了的。然後在第一次聚會上他們告訴安東尼,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隻可以看。兩個女孩兒對於這件事情態度非常的強硬。但是安東尼從來也沒有碰過她們任何一人,他也從來沒有被邀請加入她們。所以他完全被規矩束縛了,他隻能坐在瑞秋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看著這兩個女孩兒的“表演”。大多數時間他都覺得難以忍受,因為他要不是待在離她們的床很近的地方,要不就是站在離她們躺著的地板很近的地方。但是當他想要提議她們修改一下遊戲規則的時候,她們的答複是“要麼保持現狀,要麼走”。如果他實在控製不住的話,可以當時就走開。但是他還是留下了,還是隻有看著的份兒。奇怪的是,一旦他接受了自己隻能當個旁觀者的時候,他漸漸覺得沒有那麼難忍受了。然後,在五月下旬的一天,聚會才開始半個小時,還沒有到表演的時候,他們才剛開始喝酒。三人一起走進瑞秋的臥室,然後安東尼和茜茜看著瑞秋。瑞秋說:“你們說為什麼他對勃朗寧如此地著迷呢?”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整個下午他們都在閒聊著哈利。最後他們還是聊到了詩,接著茜茜說了點關於哈利老婆的事,然後提到流言都在傳她不可能是得癌症死了,肯定是情人乾的,要不就是自殺或者彆的什麼。“彆的什麼是什麼意思?”瑞秋說:“你是說謀殺?你覺得是哈利殺了他老婆?”“得了吧,看在上帝分上,瑞秋你能不能閉嘴!”茜茜答道,“他是不可能殺她的。”瑞秋說:“但是為什麼不會呢?這事兒不是發生過嗎?你知道那些人做的事。”她把一隻手慵懶地放到茜茜的胸前,用手指滑過茜茜的腹部,停留幾分鐘再接著往下摸,這使得安東尼有分神。瑞秋接著說:“而且,這也解釋不了勃朗寧啊。”接下來的一次會麵中他們也談論了這個話題,而且瑞秋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某個下午,他們三人醉醺醺地一致認為,哈利殺死了他的妻子這是不可能的。她說:“我覺得我們可以給他寫封信,試一試他,看我們能不能得到點真相。這肯定很有意思,你們覺得呢?”因為這個主意他們笑了又笑,開始翻閱著一些詩然後讀給大家聽。他們醉得不省人事,發現一首接一首的詩可以用作給哈利的信。安東尼從瑞秋的桌子裡拿出一張紙,開始草擬這封信。對於應該怎樣署名,他們糾結了很久,在詩裡選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都覺得不合適。“我相信,我肯定能在《戒指與書》裡頭找到合適的名字。”安東尼一邊拿起瑞秋的書抄寫一邊說。“少來了,安東尼,你又開始自作聰明了,自然點。”茜茜說,“算了吧,這事兒太無聊太費時間了,而且隻有我一個人會讀這鬼東西。我們來編點什麼吧。”有人想出“一個美好的祝願者”這個名字。他們都在品玩著翻譯這個名字,想來點文字遊戲類型的東西。“本·沃利歐如何?”安東尼提議道:“你們知道莎士比亞吧。黃色長筒襪那之類的,想一個與之相對的東西。”他們無聊地爭執著,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最後茜茜和瑞秋打了起來,安東尼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直到她倆真的已經打瘋了他才不得不去分開她倆。他們冷靜下來之後,決定還是就用“一個美好的祝願者”,也不用玩文字遊戲了。“這學期還有三周就結束了。”他說:“周末我們就給他寄第一封,等周五我們上了他的課之後,我們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如果他沒有上鉤的話,我們就接著寄,一周一封,直到他上鉤為止。”“好吧,”瑞秋說:“看著吧,我們會把他整崩潰的。”她在床上躺下,然後茜茜就爬到了她身邊。“那誰來寄這些信呢?”過了一會兒茜茜問:“我肯定是不會去的。如果我被發現了,我爸爸肯定會殺了我的。”“噢,算了吧。”瑞秋說:“彆像個膽小鬼一樣,小茜。”這時安東尼向他們自薦。他會在電腦室裡用電腦寫這封信,這樣字跡就不會被識彆出來。然後他會去寄出這些信,但前提是姑娘們給他點回報。“噢,我的天哪,安東尼,你好狡猾!”瑞秋說:“我不相信你居然認為我們會答應你。”“為什麼不會呢?”安東尼答道:“你們其中一個來和我玩樂對你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似乎到現在為止你們還都不太了解我。”瑞秋和茜茜開始笑他。“了解你?”瑞秋喘著氣說:“小茜,他覺得我們不同意是因為我們不夠了解他!你信嗎?”茜茜也加入到其中,她讓安東尼下次照鏡子的時候,好好地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然後兩個女孩接著笑,安東尼說他們不是在笑而是在尖叫。那時他討厭她們極了。但是接著茜茜突然停止了笑說:“好吧,我同意,不就那麼回事嘛。”“不是的,小茜。”瑞秋語氣中帶點笑意又帶點恐懼地說道,“天哪,你實在太……”然後她停了下來,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邊。“什麼?瑞秋,什麼?我太怎麼了?”“太……我不知道怎麼說,太不道德了。”瑞秋說,這時她已經沒有笑了。“瑞秋,”茜茜從床上坐起來,臉上帶著些嘲諷的表情,雙手抱在胸前說:“我以為你從來不在乎道德之類的東西呢,親愛的。”接著她站起來,跑到瑞秋麵前,親了她一會兒,突然停下來喊道:“停!”然後又把瑞秋推開,走回到床邊之後躺下說道:“你知道嗎,親愛的,他是對的,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嘛。”接著她轉過頭對著安東尼說:“你來吧,孩子。但是如果這事兒被人發現的話,你得說這全是你的主意。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知道嗎?”“好。”安東尼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茜茜。“噢,看在上帝的分上,肯定不是現在呀,你這個可笑的北方佬。”瑞秋走過去爬到床上邊說。她把被子蓋在她和茜茜身上,手放在茜茜的臉上,四目相對。“我們什麼時候讓他完事兒呢,茜茜?什麼時候?”他們同意這事兒的前提是安東尼要去寄這三封信,事成之後,他們就會在午夜時分,在卡薩布蘭卡舞會的大亭子後頭與他見麵,並好好犒勞他。“在外麵呀?”安東尼問,他巴不得立馬就跳上床去加入兩個女孩兒。“為什麼要在外麵呢?”安東尼又問。“為什麼不呢?”瑞秋接著說:“你真是太無趣了。茜茜,他不是很無趣嗎?真是太他媽的無趣了。”接著她轉向茜茜,把她拉進被子裡。伴隨著院子那口大鐘的鐘聲,安東尼坐回到椅子上,這時他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會把這些信寄出去。不出安東尼所料,兩個女孩兒幾乎立馬就退縮了。因此當安東尼告訴她們他要先走一步去把第一封信放到哈利的收件箱的時候,她們表現得很激動。她們發誓說再也不會和安東尼說話了。他沒有意識到這一舉動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其實自始至終這都隻是一個愚蠢的玩笑而已,那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呢?他儘力想讓她們冷靜下來,他說沒有關係,就隻是一封而已,而且哈利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誰寄的,再說他就算知道了肯定不敢來跟他們對質,所以她們根本不用操心這事兒。姑娘們沒有相信,這周五下午的輔導對安東尼來說簡直糟透了。他驚奇的是這兩個人居然來了。整個星期以來,她們都不願意見他,除了有一天吃早餐的時候,她們在大廳外麵等他,之後把他帶到湖邊,告訴他他必須去找哈利,並告訴他這一切,然後到此為止。“好!”安東尼說:“好。不如你們先兌現你們的承諾,然後我再去坦白一切。”她們對視了一眼,然後就開始嘲笑安東尼。“你還太嫩了啊,小夥子。”茜茜說著,便走開了。瑞秋繼續在那兒待了幾分鐘,她對安東尼說抱歉,但是他現在真的應該要明白這一切有多麼的嚴重,然後自己去解決這件事,如果他不能自己幫自己的話,她們也不會幫他的。安東尼說,她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媽媽。小時候他故意做錯事來吸引母親的注意力,然後他母親罵了他,因此他恨他的母親。正是因為這種感覺,安東尼不但沒有去哈利那裡承認過錯停止這一切,他反而在吃晚飯的路上去了小旅館,並把第二封信放到了哈利的信箱裡。當然,他是在事後才告訴瑞秋和茜茜的。她們拒他於千裡之外,整個那一周他都是孤身一人,他覺得自己好像都要瘋了。他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更不知道該拿這些信怎麼辦。之後,在最後一次輔導課上,瑞秋和茜茜都沒有來,就連哈利都不想見他,看都不看就把他送出去了。他決定他要結束這一切,寄出最後一封信。直到哈頓把他們三人都喊出大廳之後,瑞秋和茜茜才發現安東尼已經寄了第三封了。哈頓走後,她們和他一起站在平台上。她們告訴他,他隻能自己處理剩下的事情,她們會否認一切,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把她們倆卷入其中,如果不幸被調查了,她們的證詞也會指向他。“我們人數占優勢。”茜茜說道。安東尼知道她是對的,第二天早上,在哈頓說話之前就可以見分曉了。他告訴哈利,那天早上他站在哈頓書房裡的時候,他被告知他要被開除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所知道的世界已經結束了,他連哈利伸過來的手也握不住了。他什麼都沒有了,那時的他非常沮喪,甚至連對瑞秋和茜茜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儘管來到他房間看他的哈利其實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是他決定還是由自己來承受這一切。他說,哈利的寬容,哈利寫詩的天賦都不知怎麼的讓他感到氣憤。在他的殘忍麵前,哈利的仁慈更讓他看清楚了他即將要失去的是什麼。而且,當他站在格洛斯特綠色公車站等著帶他回曼徹斯特的公車時,他花了他身上的最後一點現金給艾薇打了個電話。他一怒之下,把一切都告訴了艾薇。當我給待在東京的艾薇打電話吵醒她的時候,輪到她告訴我安東尼在格洛斯特綠色車站打給他那通電話的所有內容。當天下午,兩人在阿什莫爾艾薇的辦公室見麵的時候,他們又把整件事說了一遍。當艾薇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我之後,她已經仁至義儘了。這時,畫在她的線索圖上的那些線突然消失了,同時,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這個男人問艾薇現在要不要上床睡覺,是時候掛電話了。艾薇說:“好,我知道了,我這就來。”她說她認為事已至此,我們沒有再交談的必要了,她重複著她之前對我的勸告。她說隻是看在我之前在哈佛待過的分上,她再一次地勸我回到倫敦去接著過我自己的生活,把剩下的交給警察。她還說無論哈利告訴我什麼,也不能讓瑞秋死而複生。她說第二天她就要離開東京了,她也不知道這一走會走多久,所以短時間內打電話給她幾乎沒什麼意義了。“彆擔心,艾薇。”我說:“不論你在哪裡,有必要的話我還是會找到你的。”她笑著說真的沒有必要威脅她,她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繼續跟哈利玩偵探遊戲。至於她的話,她說她能找到自己的方式讓自己快活。話音一落電話就斷了,我這才意識到我還沒有問她關於罰款單上照片的事情,我還沒有問那天在英國圖書館外麵,她、安東尼和瑞秋到底在那兒做了些什麼。這時我開始擔心我能不能在吃甜點的時候找到哈利,我下定決心要問問他關於這事兒,以免他故事講得太快了。那天下午早些的時候,艾薇在問題中對所有事件的講述一度進行不下去了,而哈利的描述又開始變得精彩起來。結束了那些讓他說起來就覺得奇怪的事件,他再一次變成了一個好的講述者。所以除了點,他還給了我一些畫麵和對話,還用他以前的方式為我織出了一幅更加清晰的圖像。他提醒了我,安東尼在英國圖書館找到他並把他帶回公寓的時候,他自己還是很理解艾薇,理解她為什麼要否認瑞秋那晚之所以會出現在卡薩布蘭卡舞會其實是因為哈頓給她打了電話。但是,他坐在安東尼的廚房裡,安東尼開始給他講他被開除的那天下午,他站在格洛斯特綠色車站電話亭的事兒。這時他意識到,安東尼接下來多半要說的是艾薇斷絕與瑞秋聯係背後的故事,而不是要說那晚哈頓給瑞秋打了電話的事情。艾薇勸安東尼就待在他當時在的地方等著她來,她馬上就會去找他。他說他現在在公車站的,艾薇真的沒有必要過去。安東尼隻是想讓艾薇知道而已,僅此而已。艾薇向他說明了去她阿什莫爾辦公室的路線,她說都安排好了會讓他進去的。她讓安東尼一直待在那兒直到她來。安東尼照艾薇的話做了。艾薇到了之後,安東尼給了她一個文件夾,裡麵放著他給這三封信拍的照片,還有其他一些想讓艾薇看的東西。“其他的是什麼?”哈利問他。“噢,你知道的,勃朗寧論文。”“勃朗寧論文?”哈利重複道:“什麼論文?”“你不知道嗎,哈利?我還以為你肯定已經寫完了呢。”哈利說他完全不知道安東尼在說什麼。安東尼說,每一周他都在幫瑞秋寫勃朗寧論文,而且他也要完成自己的。然後瑞秋每次都會在輔導前自己再手抄一遍,這樣一來哈利基本上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哈利告訴我說,那天在安東尼的廚房裡,這事兒是讓他最難以置信的。與這相比起來,安東尼告訴他的那些關於他們三人在一起做的其他事兒,比如瑞秋和茜茜曾經是愛人,還有他們在八卦他的時候如此地毫不留情都可以忽略不計了。“他們還年輕,”哈利說:“她真的很年輕,她的一生也是才剛剛開始。在之後的生命中,她還將擁有什麼?還將缺失什麼?這都還是未知的。”但是作弊這事真的深深地傷害了他。一想到每周她都乖乖地坐著,念著不是她自己的文章給他聽,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還會有這種事。“為什麼她要作弊呢?”他充滿疑惑地問安東尼。她在獨自學習之後,功課確實是進步了的。“沒什麼原因,”安東尼解釋道:“她就是太懶了,僅此而已,而我又過於熱心了。”直到那時哈利才意識到,那晚瑞秋在醫院給他講的所有關於那個夏天的事情,其實都是一個又一個謊言串起來的。他覺得有些氣憤,但是回去就立即檢查核實了。他不是很確定自己能不能完全正確地理解安東尼,或者他自己能不能讓自己相信現在所聽到的一切。安東尼把裝滿東西的文件袋遞給艾薇,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她,艾薇又讓他一遍一遍地重複,如此艾薇就了解事件的每一個細節。他告訴哈利,艾薇說她之前簡直是怒不可遏。她讓安東尼一直在她辦公室等著直到她回來,然後她直接就到學校去找瑞秋。她對瑞秋說這個夏天切爾西不歡迎她,以後也不會。她還說,隻要涉及到錢,從今以後在這世上,瑞秋就隻能自生自滅了。“我已經對她仁至義儘了,”她回來對安東尼說。艾薇離開了大概一個小時,這期間內安東尼不曉得自己還能乾嘛,於是他最後隻得無所事事地翻看艾薇的抽屜,或者打開艾薇的郵件收件箱之前猜她的密碼。他在想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同意坐在這兒等她。正當為走還是留掙紮的時候,艾薇回來了。她關上門,然後把鑰匙丟在桌子上。安東尼被她這動作的力度給嚇了一跳。如果他早知道艾薇會真的斷送瑞秋的前程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告訴她這些的。他知道他自己這次真是判斷失誤了,而且他真的為此感到抱歉。“我從不知道女人還能有這樣的一麵。”安東尼對著哈利解釋:“我隻見過她一兩次,真的。在切爾西參加瑞秋的聚會上見過,通常是第二天早上,你知道的,吃過早餐以後,大家都規規矩矩的。這時艾薇就會對大家刨根問底,還想要知道我們對未來的打算。”他沒有意識到的是,那個時候艾薇其實也是規規矩矩的。艾薇在大家麵前塑造出了一個可愛的母親的形象,但是在牛津的那天,安東尼覺得艾薇開始變成了“地獄來的賤婦”。“當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她就會變成一個實打實的潑婦。我還以為她是瑞秋的養母是做不出這種事的。我的母親雖然對我來說一直是如噩夢一般的存在,但也覺得不會到這分上。我回家又去曼徹斯特的時候,她直接就讓我回去了。沒多問一句閒話。哎呀,現在被這該死的牛津大學開除了。”哈利聽著安東尼說話,他意識到那晚瑞秋到達舞會的時候,艾薇已經作出了判斷。他把這些事件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隻聽得進安東尼說的一半內容,他竭儘全力地要把這些碎片拚湊到一起。他突然想到,其實關於瑞秋對唐雷說她自己已經喝醉了急需住院治療這事兒很可能就是一個陰謀。她早就已經考慮好時機一到,她要做什麼才能讓哈利來幫助她解決問題。他完全被安東尼告訴他的事情震驚了。他想起那天晚上在醫院,她轉過身背對著他,撩起頭發讓他幫她把裙子拉上,而自己就像個傻瓜一樣。那天安東尼說話的時候,哈利覺得似乎牆都在移動,這一切都在顛覆他之前對他們的理解。談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瑞秋,那周發生的事情直接把他引向了末路。他回憶她躺在花園裡讀書,伸手拿他為她倒的一杯檸檬水,可是卻沒有看他一眼。他曾經以為的像家人一樣的淡然的感情變成了一種漠不關心。“雖然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說那時我真的生她的氣。真的,非常地生氣。雖然生氣的時間不長,但是如果我假裝不生氣的話就是欺騙自己。”他看向彆處,抓了抓後頸處,咳嗽了兩聲。他說他的憤怒幾乎立刻就消逝了,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悲傷。即使之後他立刻原諒了她。她經常打擊他,把他的弱點和過度任性都結合在一起拋出來。安東尼說,這就是她,是有點無情。之後他告訴我,在她上學第三年秋季學期時,那天他是如何來到圖書館前的。他站在樓梯前,脫掉了他的外套和帽子。這時他聽見了她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她無意間忘記關門了。她在自說自話,聲音大到他完全可以聽明白她在說什麼,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該死的瑞秋·卡達尼,你這個白癡!你要掌控住啊!笨蛋!天哪!笨蛋!笨蛋!”之類的話。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直到聽到她關門的聲音才開始移動,他不想讓她知道他一直在偷聽。他時常坐在他的花園看著她修改文章,她把書舉在空中剛好可以替她遮擋陽光。他也時常聽到她在浴室唱歌,背誦十四行詩,她以為他聽不到這些。他時常想,是什麼讓她對自己如此的生氣呢?在之後的幾年裡,他見證了她為了自己的學術事業而變得非常爭強好勝。他還是想知道是什麼讓她一直這樣緊逼自己。他猜想這肯定與她已故的雙親有關,不然就是和艾薇有關。這些猜測對他來說,可以解釋那天下午他在安東尼廚房裡的舉動。她是被那樣的人養育長大的,在祭布台的光芒下,她不得不操控自己的大部分人生。他總結其實他對她隻有憐憫,而不是憤怒。在他回去圖書館收拾自己東西的路途中,他滿心的失望,他要開始踏上旅程回到牛津,當然會99lib?失望。但是最初是沒有憤怒之情的,如果真的要說有的,也是一點,而且已經沉澱了。那天坐在回家的火車上,他開始回想安東尼關於舞會那天發生的事情的訴說。他告訴哈利,艾薇見過瑞秋回來之後,他們開始談話。談話結束之後,她說現在回曼徹斯特時間有點晚了,現在走的話要半夜才能到達。她堅持讓他住進酒店,他又一次順從了她。她帶他去蘭多夫,幫他開好了房間,她說第二天早上來接他,然後開車送他回倫敦,不論他如何回答她都會這樣做。她把他送到猶斯頓完全沒有問題。她說,瑞秋這樣對他,這是她唯一能為安東尼做的了。但是這時候安東尼卻想要劃清界限,他說讓他留宿一晚是一件事,確實他也很受打擊,他無法麵對自己馬上就要回去了的事實,但是明天早上他可以自己安排下一步如何走又是另一件事,他又不是孩子。“當然,”她說:“當然你不是孩子。我很抱歉。我不是說要保護你,安東尼。彆把好心當作驢肝肺。”之後她便離開了,臨走前讓他與她保持聯係,讓她知道回到他媽媽家裡以後他生活得怎麼樣。艾薇走後,安東尼把東西丟在房間裡,直接出去散步了。他毫無目的地在小鎮上遊蕩,他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感到越來越迷惑。他幻想著茜茜和瑞秋在她們的套房裡頭,正在為舞會做準備,於是他也開始製訂計劃。他知道一條進入大學的小路,基本上一直被保安忽略,而且現在他還有警官的製服。七點左右他回到酒店,換了一身行頭之後就準備從小路進去。進入學校的過程還算順利,除了有幾次他以為自己被彆人發現了,他一般都拉低自己的帽子然後躲在陰影裡。為了儘力保持形象,他去了瑞奇的酒吧,這時舞會的策劃者告訴他說瑞秋和茜茜會表演卡巴萊歌舞。他站在門邊,給了其中一個服務生一張紙條,要求他把紙條交給瑞秋和茜茜,並假裝是仰慕者想要請她們喝一杯。然後他便離開了酒吧,希望她們能信以為真。這不是他第一次盜用唐雷的筆跡了。一天他丟了鑰匙,隻得到寄存處去簽名領一把備用鑰匙。在等待守門人找到對的鑰匙的時候,他看到唐雷的簽名在自己的上麵,他便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它。然後他去了食品店,買了些麵包和奶油。當他到那兒的時候,他意識到了兩件事情:第一,他身上沒有現金;第二,收銀台後頭的那個人他從沒見過。沒有多想,他就直接簽名了,簽的還是唐雷的名字而不是他自己的,最後也通過了。其實他也不是經常用這招兒。他說,他隻是用在很小的東西上,但是當他沒錢的時候,他還是會時常用這招兒,因為他相信唐雷真的很有錢,所以期末的時候根本不會去查看他在食品店的賬戶消費記錄。但是他不能肯定,茜茜和瑞秋會在舞會那晚被“唐雷”引誘到亭子那去。但是他也知道她們拿到紙條的時候肯定已經醉了。那最後一個迷醉的下午茜茜說到的一些事情讓他認為她最近和唐雷有過一夜風流,而且她樂在其中。所以,他很肯定如果茜茜相信了紙條上的內容,瑞秋估計會跟著來。他同時也想著她們可能會識破他的計劃,因為紙條上寫的是唐雷邀請她們到亭子這來,而當初他們三人的約定也是在這裡。不過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辦法了,所以他還是覺得賭一把。以唐雷的口吻寫這紙條,那麼他便可以在亭子後麵等著她們。如果她們決定接受邀請的話,他也願意讓她們嘗嘗欲死欲仙的滋味。一小時左右過後,一些走來走去的女人拿著滿托盤的免費香煙和微縮模型,他口袋裡裝滿了從隨處可見的貨架上買來的食物。他走到湖邊,又走到運動場,把自己藏在護牆板的後頭,讓自己身體放低。最後他終於可以輕鬆地等待了,藏在這兒誰也發現不了他。午夜過後,他聽見兩個女孩穿過灌木叢走向這邊的聲音。“他不在這兒,小茜。”他聽見瑞秋悄悄地說道。“那我們等等他吧,”茜茜答道:“我想告訴他,他簡直就是個白癡,然後我們就去向哈頓告發他。”這時他知道,遊戲開始了。他看著她們在那兒站著,相互摘掉對方頭發上的細枝,然後再梳理好。他在繼續藏著還是暴露自己這兩個選擇之間權衡。他又多等了一會兒,然後女孩兒們往空地邊移了點,這下她們離他就很近了,近到他都可以聞到她們身上的味道。這時茜茜突然對瑞秋說:“真是隻愚蠢的公雞。”瑞秋回答道:“我知道。但是你覺得他真的會笨到認為我們會信以為真?”“噢,當然。”茜茜說,“笨蛋安東尼。笨笨笨!”她把瑞秋拉向她,接著她們便開始接吻。然後她停下說:“即使這樣,你知道嗎?”“什麼?”“如果這真是唐雷寫的,你不覺得其實挺棒的嗎?露天,三個人?嗯?你不覺得嗎?”瑞秋推開她,退回到她們剛剛來的灌木叢邊。“來嘛,親愛的。聽我說!我是開玩笑的。”茜茜走向瑞秋,再次試圖親吻她,但是瑞秋又把她推開,於是茜茜接著說:“我是開玩笑的,小秋。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意的,算了吧。”接著她們開始爭吵,但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小,安東尼幾乎要聽不到她們了。他放棄了嘗試,從他的藏身之處站了起來。他本想嚇一嚇她們倆,但是他踩斷了一根細枝發出了聲響。茜茜轉過去看到了他,她笑著說:“終於出來了。真是個小可憐。”這時,安東尼走過去,對著茜茜的臉,狠狠地打了她一拳。他其實不知道自己都乾了些什麼,他告訴哈利。如果她們真的因為這個紙條來了的話,他應該如何應付他完全沒有想過,但肯定不是故意要攻擊她們的。而事實上,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卻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了。他為她們說的關於他的話而生氣,接著被茜茜的“問候”給徹底激怒了。其實他打的可能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隻是當他發飆的時候,茜茜剛好離他最近。他把茜茜打倒在地,然後自己也摔在她身上。然後他居然因為傷害了茜茜的這種內疚感而有了興趣。之後他回頭看瑞秋,才發現瑞秋其實可以叫救命的。如果她喊了,總會有人跑過來。或者,她也有機會把安東尼從茜茜身上拉開。茜茜被安東尼打得暫時性地失去了知覺,但是現在卻又在安東尼身下奮起反抗。瑞秋隻是站著,看著他憑自己身體的重量把茜茜壓在地上,然後一隻手按著茜茜臉,把她的頭往土裡按,鬆開他自己的褲子。茜茜咬了他,於是安東尼把一隻手從茜茜的嘴裡拖出來,然後茜茜大喊瑞秋的名字。安東尼抬起自己的頭,看著瑞秋。但是她什麼都沒做,隻是站在那兒,雙手抱著,似笑非笑。“加油,小茜!”她輕輕地說。安東尼說她看起來好像在笑,卻又覺得她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我知道你很享受的。這隻是一次做愛而已,這不是你說你想要的嗎?”接著她轉身消失在了陰影中,穿過灌木叢,留下他們在廣場上。他告訴哈利,在他的記憶中,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在茜茜的身上,然後又不在,然後他蘇醒過來看到哈頓正看著他。接著他倆被他帶了回去,穿過草坪。哈頓往他的臉上澆冷水,把他搬到他書房裡的椅子上開始審問他。然後,哈利就來了,又走了。然後有人告訴他,他又一次地徹底完了。哈頓和哈利帶著他走到學校大門,留他獨自一人在石板路上。安東尼期望自己現在是在門裡麵,期望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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