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財務辦公室舉行的下午茶與之前在哈利家那晚一樣,我幾乎沒什麼機會說話,而且哈利也忙於他的事情。當我們到了大廳的時候,我發現他已經安排好了座位,我坐到他的下方位置,所以我還可以給他往後麵遞遞咖啡,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他告訴我第二天他要去倫敦,臨時派去的,建議我可以考慮去鮑勃爾山,或者是去懷特姆樹林,那裡的雪景可能很不錯。而且他說在阿什莫爾博物館還有艾薇的印籠(日本裝小物件的傳統小盒子。)收藏可以去看。他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準時趕回來吃晚飯,但是也應該不影響我去會堂,會照顧好我的。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準備去走走哈利推薦我的路線。於是早飯之後,我就直接去了門衛室,想要去找門衛要一張地圖。門衛回答說,當然可以。但就在他起身去拿放在身後的地圖的時候,電話響了。於是在他接電話的時候,我便觀察起信箱來,它們整齊地排在牆壁那兒。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它們從我第一天來到學校,看到我的名字在上麵到今天,它幾乎沒有一點變化。感覺門衛的這個電話還會說上一段時間,於是我開始翻閱起我麵前桌子上的那些書,最後我發現了那本上麵寫著“老校友拜訪錄”的登記冊,我來的那天,也簽了的那本。翻來看看我來了之後,還有沒有人來過了。沒有一個人來過,於是我又倒回去看了一個星期,看那些名單。有個來自尼泊爾的人,看他入學考試的時間可以推算出現在大概是八十幾歲了,而另一個名字,是個德國名字,就這兩個了。看完這些,門衛還在打電話,我便繼續往前翻,直到我看到2007年6月21日——瑞秋被殺的那一晚。好像一切都是天意,那一頁借由上帝之手就這樣被我翻開了,我看到在每個人名字的左邊還用鉛筆畫上了叉。看到了我和瑞秋的名字,差不多是在那一列的下半部分。當我看到瑞秋當時寫的到訪記錄:“亞曆克斯·彼得森夫婦,倫敦,N1,1992。”胃裡如火山爆發前開始沸騰翻滾。其實瑞秋很少使用我的名字,但是她這樣做了,可能就是開個玩笑吧,稱她自己為“亞曆克斯·彼得森夫人”。我記得那天寫的時候,她自己都笑了,我們牽手一起走出門衛室,到哈利的房子裡。我繼續看名單上麵其他人的名字,看到了那天後來我沒有坐她旁邊的那個美國女人,她的家鄉就寫了美國紐約。還有一些其他人的名字,其他的國家,當我看著的時候,就覺得那晚我見到的那些人又開始慢慢地在我腦海裡有了模糊的影子。然後我看到了一個在地址一欄什麼都沒有寫的名字,也沒有參加入學考試的年份。我注意到這個名字是用鉛筆寫的,而且旁邊還有兩個叉。又重新仔細看了一遍,“Mr B.Vo-lio,Esq”。我便一直疑惑,誰要取這樣一個名字啊。就在這時,門衛已經手持地圖,告訴我說去懷特姆小樹林要坐幾路公交車。我合上冊子,拿起地圖,說聲“謝謝”後,戴上手套就出發了。那天,我先去了鮑勃爾山,哈利的建議還是很不錯的,山上的景色著實很美。從上麵轉身就可以將整個城市儘收眼底,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感覺。然後我又去了庫姆納村和懷特姆。那些樹木跟哈利說的一樣,非常神奇,也非常安詳,整個樹林裡就我一個人獨自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我深陷到那份沉寂中,心裡想著的都是哈利怎麼就突然跑去倫敦了。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就想起了我第一天剛到時心裡流過的那絲暖流。因為一進門,我的緊張感幾乎是瞬間就消失了,不僅歸功於他房間裡麵的暖氣,也是因為他那最簡單熱情的方式,比如說他給我倒茶的方式。但到了那次會麵快結束的時候,當我們尷尬地說起勃朗寧的時候,感覺本來和諧的氣氛被打破了,而且他也說起了以前的痛苦。我想,這尷尬氣氛都延續到了我們的第二次談話,這大概就是我到現在為止都會感到不舒服的原因吧。突然,我又想起了那張我離開倫敦時找到的違章罰款單,為什麼瑞秋要對我撒謊說沒有和安東尼聯係呢?為什麼艾薇上他們的車呢?我都僵在了那兒,比起那些,我更清楚的是:我已經有些不明白哈利了,他邀請我來的原因已經漸漸不明了了。很明顯他不是很急著告訴我他擁有的瑞秋的東西,那些他說他要給我的東西。心裡一直都在想之前的談話,我感覺自己是被一些毫無意義的交流引導著。我開始懷疑他這次邀請我來,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因為他最近有些孤獨,因為他想用某種方式哀悼瑞秋的死,就像在瑞秋死後,他給https://我寄明信片一樣,僅僅是因為瑞秋再也收不到了而已。但還有比這更奇怪的事情,他為什麼這麼在意瑞秋的事情呢。我邊走邊想,他為什麼關心我和艾薇的關係,突然覺得自己當時應該反問他幾個問題的:他是怎麼知道艾薇搬去東京了,知道她在那兒工作的,為什麼要建議我去看她的印籠收藏呢?我一直問哈利關於安東尼的消息,而他又完全不理我的態度,再加上因為羞於提起我和艾薇關係一直不好的原因,我覺得整個談話彌漫著不安和尷尬的氣氛。而且在最後,他問我有沒有勃朗寧詩集的時候,我又沒能問出他是怎麼得到這本書的,反而一直都在解釋自己沒有讀的原因,我想我錯過了很多弄清事實的機會。對於那些錯過的讓人懊惱的機會我有些無可奈何,寂靜的樹林裡沒有人能感受我的感受。抬頭看看樹林,全是樹枝形成的遮篷的感覺,隻聽得到我的靴子壓得雪地“吱吱”地響,心裡卻還在想著說起那個在運動場底下的老門,為什麼他會反應那麼奇怪呢?突然我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右肩著地。我站起來,拍了拍身子,回頭看摔倒的地方,發現原來是一隻林鴿的屍體躺在了路中間,已經死了,流了一攤血在雪地裡。我以前也見過鳥落到雪地裡的場景。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在我住校讀書以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假期前幾天,吃過中飯之後,我和媽媽一起裝扮了聖誕樹,然後就去廚房做烤餅,準備下午茶。我們把東西放進烤箱,設定好時間,那股香味就已經彌漫了整間房屋。我站在一張椅子上,椅子放在了媽媽的旁邊,這樣我就能夠著洗碗池了,我倆並排站著在洗碗,然後她把地上我撒落的麵粉掃起來。媽媽脫下圍裙之後就告訴我說,她要去打個電話,而且我不能聽這個電話。我還問了為什麼,但是她雙手捧住我的臉說,“我要和爸爸說話,是大人之間的事情,就這樣。”她吻了我之後我便跑開了,穿上靴子戴上圍巾,跑到了外麵的草地上,還希望出去能碰到羅比在看雪。我跑到房子後麵開始滾雪球,然後扔到牆上。玩著玩著就覺得有些無聊了,而且還有點冷。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有隻鳥就從我的頭上猛地掉落下來,直接飛向房子的牆壁。看到這一切,我驚呆了,那隻鳥撞上牆壁之後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看過去,正好看到了客廳的窗戶,看到媽媽還坐在扶手椅那兒,拿著電話在和爸爸說著什麼。媽媽早就已經告訴過我說爸爸不會回來過聖誕節,聖誕節就隻有我們兩個,所以我想他們可能是在討論要媽媽給我買什麼禮物吧。再看到鳥兒落下的地方,那時我真的很想衝進屋子裡,然後告訴她這一切,還想著怎麼給她描述這隻鳥出現時飛的速度有多快,感覺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像是有人就站在我身後,然後直接拿著它砸向牆壁上。我還想問她,為什麼鳥兒要這樣做呢。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會理我的,特彆是她還在和爸爸說電話的時候。於是我便走過去跪下來,看著地上的鳥兒。它還在輕微地哆嗦,都算不上顫抖,血不斷地從它脖子流出來,在雪地裡融化出一個小洞,積了一小攤血,全是紅色的。突然我就哭了,站起來就往屋裡跑,跑到媽媽那兒,她放下電話就開始罵我。因為嚇呆了,我馬上就沒哭了。我聽到她說,已經告訴我了不要偷聽,就知道這事會讓她這樣擔心,難道不可以等等嗎?難道她不知道這決定有多麼難做嗎?然後她讓我馬上回自己房間,吃晚飯之前都不要下樓來。於是我便轉身跑到樓上去了,爬上我的床,我閉上眼睛,居然想到的是烤餅還在烤箱裡,媽媽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如果她現在趁熱的時候給我吃了一塊,還問我是要加果醬還是蜂蜜的話,該有多好啊。我抱著自己的雙臂,又開始哭起來了,想著外麵雪地裡的那隻鳥,要是我把它拿到屋子裡來,媽媽可能就知道我真的沒有聽她的談話,然後我們還可以給鳥洗一下為它包紮,然後放到溫暖的屋子裡,說不定它還能活過來呢。那個下午,我站在懷特姆小樹林的時候,看著那隻躺在路中間的林鴿,我用腳尖踢了踢它,已經完全凍在地麵上了。我又踢了一下,這次用了更大的力,瞬間就把它踢飛在空中,然後掉到了遠一點的樹中間去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殘忍,即便它已經死了,想到這我心裡有些難受,想要快點走出這片樹林。當我回來的時候,就直接去了阿什莫爾。對比那些堆滿人買聖誕卡片的商鋪,像博物館這樣的地方真的很冷清。艾薇的印籠就在二樓的一個玻璃展台裡一字擺開。每一個黑緞包裹的小盒子都掛著一根線或者是一個短繩子,可能是為了方便掛在和服腰帶上。金色的、紅色的,或者是金紅的,還有黑色的,每一個都是不一樣的形狀,有些像動物,可能是一隻烏龜,又可能是一隻小兔子,都非常精致,沒有大過一個煙盒的或是糖果盒的。我看到展覽卡片上寫著,這些收藏是一個係列的,原先的擁有者是英王愛德華時代的一對夫婦,在日本度蜜月的時候,一個一個買回去的,作為紀念品帶回了英國。瑞秋在我們第二學年的那個暑假給我講過艾薇的工作。那天晚上,我們在湖邊散步的時候,想著要找個話題,讓瑞秋能一直說下去,於是我便問她她的教母是不是個意大利的藝術品經銷商,或者是個銷售意大利藝術品的經銷商。她笑了,說,“她是英國人,亞曆克斯。而且那些東西都是日本的,不是意大利的,準確地說,她是個藝術品監護人,不是經銷商。你知道的,這還是有區彆的,她做的事情完全跟商業無關,基本上都還挺學術的。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她在倫敦和牛津都分彆有收藏品。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說聽到的很多關於瑞秋的還有艾薇的事情都是通過唐雷,還有一部分是理查德說的。她止住了笑,很嚴肅地說我不應該聽唐雷說的關於任何人的事情,再也不要了,特彆是關於她的。我意識到,剛剛自己提起了一個完全不合時宜的話題,為了讓她能夠繼續聊下去,我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什麼叫藝術品監護人啊,是不是意思就是艾薇來照看這些東西呢。“不能說是照顧吧,不能這樣說。”瑞秋回答說,“那不是艾薇的事情,比起照顧那些東西,更像是保存那些東西的完整。讓它們如它們本身一樣就可以了。把它們包起來,然後藏起來,確保以後都不會有什麼變化就可以了。”“給我說說日本藝術吧。”我很高興地問,感覺自己像是有點挽回了剛剛不合時宜的錯誤。“那都還不算是藝術呢,艾薇的那些東西。”瑞秋說,“我的意思是,那不是油畫,隻是一些陶器、盒子、箱子啊,還有就是小容器之類的,一些放秘密的東西。”緊接著她就說,“天哪,亞曆克斯,她真的是很無聊,為什麼你一直要聊她啊?難道我們除了我教母,就不能說些其他的事情了嗎?”站在阿什莫爾,看著這些印籠掛在我麵前的那個下午,讓我回憶起了以前我和瑞秋住在艾薇在切爾西的房子的時候,我見過一些這樣的印籠放在臥室的壁爐台上麵。哈利之所以給我說是“艾薇的印籠”,是因為是以博物館的名義購買的,然後再監護這些東西的修複過程,但是她自己也買了一些,切爾西的房子就是她放這些東西的地方。我們隻去過那兒一次,那是因為我們結婚後,她在節禮日(聖誕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舉辦了一個聚會。她還喊了我們早些過去幫忙,既然這次聚會是以我們的名義舉辦的,那我們理應過去幫忙。雖然我們兩個都同意了,但是那次聚會還是挺荒謬的。她邀請的人裡麵,我們一個都不認識,但那天下午我們很早就過去打點一切了。到了之後,發現幾乎沒什麼事情是我能插得上手的,瑞秋和艾薇在廚房裡邊做飯邊聊天。安排席位牌的時候,我就被派去買些酒回來。當我回來的時候,她們說不需要我了,於是我就上樓到了之前她們帶我見過的客廳裡,準備讀些報紙之類的。沒想到,我很快就在椅子上睡著了,當我醒來,下樓發現廚房桌子上留了一張便簽,寫著,已經都準備好了,她們出去散會兒步,一會兒就回來。整幢房子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有些不自在地到處走了走,四處看了看,還想著能不能發現一些關於艾薇的有趣的東西能在回去的路上和瑞秋一起分享的,她肯定會驚訝於我的這種偵探能力的。可惜,我這個“偵探”沒偵察到什麼有趣的線索。房子非常乾淨,也沒有精裝修。就感覺這裡沒有人住似的,感覺不到人氣。家具都是日式風格,牆壁除了被絲網印製品遮住的部分就剩下讓人有些覺得冷的白色。在光亮的木地板上鋪了厚地毯,還想著這房子未必一定是沒人住的。當我走到了浴室,打開浴室櫃,發現裡麵有一小包避孕藥,快吃完了。我不知道這個為什麼會讓我有些好奇,我想艾薇還和誰交往呢,今天晚上會不會見到呢。突然我就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知道是她們回來了,我趕忙關了浴室櫃,跑出浴室,直接就滑到了椅子上,剛好這時,瑞秋和艾薇進門了。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們幫艾薇收拾房間,收拾得幾乎如同我們來之前一樣的乾淨之後,艾薇和我就站在大廳裡,等著瑞秋拿我們的外套下樓。這時,艾薇說如果我們願意的話,要不今天就留下來過夜,反正因為怕有人要來住,瑞秋以前的屋子還是以前那樣,沒有變過。對我來說,感覺這是個不能再好的建議了,於是我爽快地答應了。為什麼不呢,想想都這麼晚了,而且第二天我倆也沒有什麼特彆的行程。“好吧。”瑞秋下樓後,知道了我已經同意了的事情之後,她就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她上樓,沒有說一句話,我就跟在她後麵。因為在晚餐的時候我有些醉了,而且聖誕前夕的那次工作也把我弄得很疲憊,於是很快就睡著了。而瑞秋卻無法入睡不斷地翻著身子,最後隻有把我也弄醒了。我低聲抱怨著,她說,她覺得自己做不到,自己無法在艾薇的房子裡睡著,如果我在答應艾薇之前詢問一下她的意見的話,她一定會阻止這個決定的。最後她怕吵著我便起床下樓了,但是她走後我也不能入睡了。房間有點熱,宿醉的感覺本來應該是明天才會上頭的,但這會兒就讓我非常不舒服了。我去浴室裡喝了一杯水,回來的時候,打開窗簾推開了窗戶,站在床邊看著外麵,想著要不要下樓喊瑞秋上樓,互相依偎著度過這無眠的夜呢。最後我還是沒有這樣做,隻是一個人走到壁爐邊上,看著擺在那兒的印籠。有三個,擺成一排,在昏黃的燈光閃爍下,感覺非常的美。我拿起其中一個,想要掂掂重量,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點不合適,因為下午我和瑞秋上來放外套的時候,她給我說這些東西都是無價之寶。但是這時,它們就這樣靜靜躺在我麵前,就躺在我手裡,沉浸在了這昏黃的燈光中。當我翻轉過來的時候,聽到了“哢噠哢噠”的聲音,感覺裡麵有東西。我把這個放下來,拿起另外一個,也這樣搖晃了一下,這次沒有“哢噠”聲,但是在我搖晃的時候,能夠聽到非常溫柔的,幾乎感覺不到的聲音碰著印籠內壁。於是我想第三個裡麵肯定也會有東西的,雖然第三個要輕一些,沒那麼精致,但是裡麵肯定也是有東西的。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有意思的想法,一個滿足我好奇心的想法。我拿起這三個印籠,將它們全部擺在床上。盤腿坐著,一排擺在我麵前,然後想著先打開哪一個好呢?我就那樣坐著,屏氣聽了一會兒周圍的聲音,怕萬一瑞秋上樓看到這一切的話就不好了,結果聽到的隻有牆壁上鐘的“滴答”聲。於是我準備開始看看究竟了。我覺得我當時肯定是有些無聊還有點醉了才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當我搖晃著第一個印籠的時候,我覺得裡麵像有個小骰子一樣的東西撞擊著內壁,打開第一個,然後倒置過來,把裡麵的東西全部倒在手掌心上。最開始,我還完全不能看明白這是什麼東西,因為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我握成拳生怕掉了一點。然後伸到床頭燈的下麵看,當我握緊的時候,感覺到有些刺痛,還在想會不會是一些沒有經過打磨的鑽石呢。當我打開手掌,再仔細看看是不是鑽石的時候,發現原來是牙齒。非常小,感覺是孩子的,大約有六七顆擺在那兒。剛剛我感到有些尖尖的東西就是齒根,於是我再靠近點看,移動了一下台燈,仔細看,就能看到上麵還有一些小塊的軟組織,因為時間的原因,已經變黑了,而且變得更硬了,完全粘在了牙齒上麵。就那樣看著這些牙齒,我想著各種關於牙齒的故事,想起我小時候,無意中發現自己缺了一顆牙,媽媽一直給我說是在晚上的時候掉下來放到了枕頭下麵,或者是被套下麵了,反正我確定,我從來沒有再見過那顆牙齒。我還沉浸在小時候的記憶裡,突然聽到一聲門外地板的“嘎吱”聲,我迅速窩起手掌,把牙齒都放回那個小盒子裡,然後迅速用被子蓋住三個印籠。結果證明是虛驚一場,誰都沒有進來,因為心虛所以才自己嚇自己。於是我又把被子掀開,拿起第二個輕輕地搖晃它,聽到裡麵有些許的聲音。這次沒有第一次那種興奮和好奇感,就直接打開了它,不確定裡麵的東西是我真的想要知道的,我把台燈放得更近了一點,傾斜著小盒子,然後從裡麵掉出了一縷頭發。濃密、黝黑,在燈光下還閃閃發亮,用一根小絲絨帶係著,上麵還係著個小標簽,因為時間的關係,有些泛黃。我用手指捋了下頭發,發現質地非常軟,轉過標簽,上麵用黑墨水寫著,瑞秋·卡達尼,還有一個日期:1981年9月。我把這縷頭發拿到臉邊,聞了聞它的味道,然後放到嘴邊,感覺像絲綢一樣地觸碰著我的嘴唇,心裡想著,瑞秋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最後一個印籠裡麵的東西可能是最讓人感興趣的,可是在我還沒看完的時候,就被打斷了。我把第三個盒子倒過來,搖了搖,但是感覺裡麵什麼都沒有。於是我伸進去了兩隻手指,試圖拿出裡麵的東西。拿出來後,發現是一張紙,折了很多次,所以才放得進去。打開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得到它應該有很長時間了,墨水印跡都已經洇開了,書寫有些不清楚,不圓潤了,我都有些無法辨認了。於是我起身拿出了外套裡麵的眼鏡,再坐回床邊,把信紙放在台燈下麵,開始嘗試著讀起來。愛奧那島,1981年6月21日我親愛的瑞秋,我知道上個月對你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真的很痛苦。在爸爸生前,他給我說,一定要經常告訴你,他有多麼愛你。你是他唯一的小女孩兒,他最好的女兒,這些話都是他說的。我有的時候覺得,他愛你都甚過愛我,總是這樣表揚你!我真的很對不起你,但是我還是走了,我要自己一個人過生活,我有自己的追求,要去更廣闊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理解媽媽,而且也希望她能照顧好你。我已經給她說了,她必須要好好照顧你。親愛的,我保證,很快我就會回來的,我隻請求你:當我不在的時候,一定要堅強。我知道你現在還很小,但你是爸爸最乖的女兒,我隻能這樣寫信給你看,因為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照顧自己了。在這個島上,有很多個夜晚,我都是一直想著你,直到天亮。記得你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第一次抱著你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等到我確定,很快我就能見到你,抱著你的時候,我才能入睡——看到這兒的時候,我聽到了很明顯的上樓的聲音,於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折好信,塞進印籠裡,然後跑到壁爐台邊,把三個印籠都擺好,如它們之前一樣。然後跳回被子裡,這時,瑞秋打開了門。“亞曆克斯,你在乾什麼?你醒著的!你都打開了台燈,而且窗戶也打開了,這裡都冷死了!沒睡的話,為什麼不下樓喊我。你真的太壞了,你知道嗎?”然後她關掉了台燈,拉上窗簾,爬上了床。我抱著她說,“因為剛剛太熱了,我才醒的,想呼吸點新鮮空氣。”然後摸了摸她靠在我胸膛上的頭,很快她就睡著了。我卻還在想著那封信,很想知道後麵會寫些什麼。當然我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瑞秋爸爸的病;還有她媽媽在父親死後的整個夏天都待在了愛奧那島,把瑞秋留在了倫敦和艾薇一起生活;後來九月她回來了,在她回來的第一天早上就去了牛津街,然後直接走向了一輛行駛的公交車,後來的調查顯示死因不詳。這些也都是瑞秋告訴我的,之後瑞秋再也沒有說起過。她說不願意說起這些,而且也沒有必要討論這些,如果我實在沒事做的話,可以去自己看看。我便也很快入睡了,迷迷糊糊中,還在期待著她能給我講所有的這些事情,如果她願意的話,我說不定還可以幫她,至少可以安慰她,減少一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