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 1)

一線流血濺在無絨地毯上。躺在我懷裡的小男孩還沒有知覺,但是他的臉已經開始泛紅。貓從彆的房間發出尖叫聲,好像有人要殺它似的。我把葉戈爾放在沙發上,坐到旁邊,說道:“奧莉加,繃帶……”貓頭鷹從我的肩上跳下來,箭一般地白光一閃就衝進了廚房,顯然它飛起來時進了黃昏界,因為兩秒多鐘後它就回來了,嘴裡叼著繃帶。在我從貓頭鷹那兒接過繃帶,開始包紮自己胳膊的時候,葉戈爾正好睜開了眼睛。他問:“這是什麼?”“貓頭鷹。難道你沒有見過嗎?”“我怎麼了?”他問,聲音不怎麼抖了。“你失去了知覺。”“為什麼?”他恐懼的目光掃了一下留在地板上和我衣服上的血跡。我儘量設法沒有弄臟葉戈爾。“這是我的血,”我解釋說。“偶然被割破了。葉戈爾,進入黃昏界要小心謹慎。即使對我們他者來說,那也是迥然不同的環境。處在黃昏界,我們隻好不斷耗費精力。給它補充一點新鮮的能量,一點點。若是不控製整個過程——黃昏界就會吸乾你所有的活力。沒法子,這是酬金。”“我付的比應該付的多嗎?”“比你擁有的要多。你差點沒永遠留在黃昏界。這不是死,但也許這比死還糟糕。”“我來幫你吧……”小男孩坐起來,皺了一下眉:看來,他頭暈。我伸出手,他開始幫我包紮手腕,他不會,但是很努力。小男孩的生物電場沒有變,仍舊是閃爍不定的,是中性的。他已經去過黃昏界,但是還未來得及打上自己的烙印。“相信我是朋友嗎?”我問。“不知道。可能不是敵人。也許您不能把我怎麼樣?”我伸出手,碰了下他的脖子——他一下子緊張起來。我解開環扣,並摘下他脖子上的項鏈。“明白了嗎?”“就是說,您不是吸血鬼。”他的嗓音低沉下來。“是的,絕對不是,因為我能碰大蒜和銀器。葉戈爾,這對吸血鬼來說不是障礙。”“在所有的電影裡……”“還有在所有的電影裡好小夥子會戰勝壞人。小孩,迷信是危險的,它們會讓你產生虛幻的希望。”“希望會有真實的嗎?”“沒有,實質上沒有。”我站起來,碰了碰繃帶。沒什麼,紮得很牢,纏得夠緊的。再過半小時,可以念咒驅痛了,但是現在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小男孩坐在沙發上看著我。是的,他稍稍放下心來。但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我。有趣的是,他根本不在意以一副無辜的樣子在電視機上打盹的白貓頭鷹。奧莉加好像對他的意識施加了影響。要解釋清楚會說話的貓頭鷹到底是什麼人,倒是比這更難。“你能找到吃的嗎?”“什麼吃的?”“隨便什麼,放糖的茶、麵包片。我也耗費了許多力氣。”“能找到的。您怎麼弄傷自己的?”我沒有詳細地解釋,但是也沒有撒謊。“自己弄的。要把你從黃昏界裡拉出來,必須這麼做。”“謝謝,如果這是事實。”他的話蠻橫無理,但是我喜歡他這樣。“不必客氣。你要是消失在黃昏界中——領導就會揪下我的頭。”小男孩“哼”的一聲站起來。他極力想離我遠一點。“那是個什麼樣的領導?”“很嚴厲的。好了。給我倒杯茶吧?”“對好人來說沒什麼舍不得的。”是的,他仍舊感到害怕。用放肆的樣子遮掩著恐懼。“我馬上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是人。我是他者。你也是他者。”“有什麼區彆?”葉戈爾把抗議的目光投向我。“看樣子,你不會說的!”“你不倒茶,我就不說。你沒學過怎麼接待客人嗎?”“接待不速之客嗎?您怎麼進來的?”“從門裡進來的,我晚些時候做給你看。”“來吧。”他好像還是決定要請我喝茶。我跟在孩子後麵走,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我忍不住說:“有一點要注意,葉戈爾……你首先得洗洗脖子。”小男孩沒有轉過身來,搖搖頭。“這至少很愚蠢,隻保護脖子一個地方。人的軀體有五個地方會被吸血鬼咬的。”“是嗎?”“是的。當然我指的是男人的軀體。”他的後腦勺也開始發紅。我往杯子裡放了滿滿五勺糖。我向葉戈爾九九藏書眨了下眼睛:“倒滿一杯水,放兩勺糖……我想臨死前嘗嘗。”顯然他不知道這個笑話。“給我放多少?”“你有多重?”“我不知道。”我用眼睛估量了一下。“放四勺吧。你會消除剛開始的低糖症狀。”他還是洗了脖子,儘管蒜味沒有徹底消除。他貪婪地喝了口茶,並要求說:“解釋一下吧!”是的,這一切都不是這麼計劃的,完全不是這樣。當這個半大小子遇到呼喚時,我應該跟在他後麵,殺死或者抓住女吸血鬼,把感恩的孩子帶到長官那裡——他會好好解釋的。“很久以前,”我喝茶嗆著了,“好像是故事開頭,是嗎?不過這不是故事。”“我在聽。”“好吧,從另一個話題開始。有一個人類世界,”我朝窗子、小門和馬路上飛駛的汽車點了一下頭說,“就是這個世界,我們周圍的世界。我們大多數不能超出它的範圍,一直是這樣的。但是有時我們他者會出現。”“是吸血鬼嗎?”“吸血鬼——也是他者。是的,他們是其他的他者,他們的能力預先就被確定了。”“我不明白。”葉戈爾搖搖頭。當然,我不是監護人。我不會,也不喜歡解釋那些老生常談……“有兩個薩滿教的巫師吃了有毒的菌菇,敲打自己的鈴鼓,”我說,“很久很久以前,那還是在原始時期。其中一個薩滿一心一意地愚弄著獵人們和首領。另一個薩滿觀察到,篝火火光中的影子在洞穴的地上顫動著,漸漸變成一個有形的東西,逐漸上升到和成人一樣高。他邁了一步,走進了這陰影,進入了黃昏界,接下來發生的事最有趣——明白嗎?”葉戈爾不吭聲。“黃昏界改變了進去的人。這是他者世界,它把人變成他者。你要成為什麼人——隻是取決於你自己。黃昏界是一條波濤洶湧的河,它一下子就流向四麵八方。決定吧,你在黃昏界想成為什麼人。但要決定得快些,你已經沒有很多時間了。”這九九藏書時候小男孩明白了。他的瞳孔變狹窄了,皮膚稍有些蒼白。這種過度緊張的反應很不錯,真的適合當作戰隊員……“我能成為什麼人?”“你——隨你的便。你還沒有確定的將來。你知道,選擇的基礎是什麼嗎?善與惡,光明和黑暗。”“那你是善良的人嗎?”“首先我是他者。善與惡的區彆取決於對普通人的態度。要是你選擇了光明——你不會把自己的本領用在個人的利益上;要是你選擇了黑暗——這點對你來說就是正常的。但是黑暗魔法師也會救有病的人,也會去找到杳無音信的失蹤了的人。而光明魔法師可能會拒絕幫助人們。”“那我就不明白了,區彆在哪兒?”“你會明白。當你站在這邊或者那邊時,你就會明白。”“我哪一邊都不站!”“晚了,葉戈爾。你曾去過黃昏界,你已經在變。早晚你會作出選擇的。”“如果你選擇了光明……”葉戈爾站起來,又喝了口茶。我發現他第一次毫不擔心地背對著我說,“你是誰?魔法師嗎?”“魔法師的學生。我在守夜人巡查隊的辦公室裡工作。這也是必需的。”“那你能做什麼?示範示範,我想檢驗一下!”你看,這一切像是課本上的。他到過黃昏界,但是這一點他還不相信。滑稽草台戲班子的小戲法給人的印象要深刻得多了。“看吧。”我向他伸出一隻手。葉戈爾站著,想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又看看茶杯。茶水已經不冒熱氣了。茶水發出“吱吱”的響聲,變成渾濁的、夾著茶葉的褐色冰塊。“噢喲。”小男孩說。熱力學——操縱材料的最簡單的一部分。我讓布朗運動複原,於是冰開始沸騰起來。葉戈爾叫喊起來,碰掉了杯子。“對不起。”我跳起來,從盥洗盆上抓起塊抹布。我蹲下來擦乾地上的一攤水。“由於魔法,接連發生令人不快的事,”小男孩說,“杯子可惜了。”“稍等一等。”影子迎著我撲過來,我進入了黃昏界,看了看碎片,它們還有整體的記憶,這杯子完全不該這麼快就被打碎。我留在黃昏界,用手把一攤碎片摟在一起,有幾塊最小的掉到了爐灶下,隨意滾到一旁。我從黃昏界出來,把一個白茶杯放在桌上。“不過得重新倒一杯茶。”“太棒了,”看來,這個小小的魔術給小男孩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任何東西都能這樣嗎?”“隻要是東西——幾乎是任何東西。”“安東……要是一個星期前打碎的東西呢?”我不由得笑了。“不,對不起,已經太遲了。黃昏界會給機會的,但必須快,非常快地利用這機會。”葉戈爾的臉色暗淡了。有趣,不知一星期前他打碎了什麼東西?“現在相信嗎?”“這是魔法?”“是的,最簡單的,它幾乎不用學。”可能這點我不該說。小男孩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前途,認識到好處。光明和黑暗……“有經驗的魔法師,他還可以做其他事情嗎?”“連我也可以。”“可以操縱人嗎?”黑暗和光明……“是的,”我說。“是的,我們可以。”“你也可以做到這點嗎?那為什麼恐怖分子要抓人當人質呢?要知道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在黃昏界潛進去,把他們打死,或許逼他們自殺!那為什麼人們會病死呢?您說過,魔法師不是會治病嗎?”“這是善。”我說。“當然!您可是光明魔法師呀!”“要是我們無條件地行善——黑暗的魔法師就有權行惡。”葉戈爾奇怪地看著我。他在最近幾晝夜裡遇到了太多的事情,他應付得還不錯。“可惜,葉戈爾,惡的稟性較厲害。惡是毀滅性的。它的摧毀比善的創造容易得多。”“那麼您做什麼?您可是個守夜人哪……您會和黑暗魔法師打仗嗎?”我不能回答。我完全明白要回答就必須徹底地解釋清楚,正因為這樣,我知道沒必要讓他知道得太多。要給他催眠。讓他更深地進入黃昏界。但是不要,不要給予任何解釋!我無法證實什麼!“您會和他們戰鬥嗎?”“不一定,”我說。真話比謊話更糟糕,但是我無權說謊。“我們在互相監視。”“準備打仗嗎?”我看了看葉戈爾,心想,他是個聰明的,非常聰明的孩子。但僅僅是個孩子。如果現在告訴他,善與惡之間的大型血戰迫在眉睫,那他可能會成為黃昏界裡的新傑迪(電影《星球大戰》中的傑迪騎士。),那麼他將是我們的了。真的,不會太久。“不,葉戈爾。我們人很少。”“光明力量嗎?比黑暗力量的少嗎?”就在這時,他準備舍棄房子,舍棄媽媽和爸爸,戴上閃爍的盔甲,為善而死……“總的來說,他者都很少,葉戈爾。善與惡之間的戰爭進行了一千年,勝負交替。有時光明取勝,但是倘若你知道,僅是那些堅信黃昏界存在的人已經有多少是在戰爭中死去的,那就好了。他者少,但是每個他者都能引領數千個普通人。葉戈爾,如果現在開始善惡之戰——有一半人將死去。所以幾乎在半個世紀前就簽訂過一個和約,善與惡、光明與黑暗之間的偉大和約。”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我歎了口氣,繼續說:“這是簡短的和約。我馬上讀——正式翻譯成俄語了。你已經有權了解。”我遮住眼睛,朝暗處看。黃昏界重新出現了,在眼皮下麵旋轉起來。一塊寫滿火紅字母的灰畫布展開來了。和約不允許背誦,隻可以朗讀:“我們是他者,”“我們效忠於不同的力量,”“但在黃昏界中黑暗的不存在和光明的不存在之間沒有差彆。”“我們的爭戰能夠毀滅世界。”“我們簽訂休戰的偉大和約。”“每一方都將按自己的法規行事,”“每一方都擁有自己的權利。”“我們受製於自己的權利和自己的法規。”“我們是——他者。”“我們設立守夜人巡查隊,”“為的是光明力量監視黑暗力量。”“我們是他者。”“我們設立守日人巡查隊,”“為的是黑暗力量監視光明力量。”“時間為我們作出決定。”葉戈爾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都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嗎?”“是的。”“那些……吸血鬼……”他又重新回到這個話題。“他們是黑暗力量的嗎?”“是的,他們是一些被黃昏界完全改變了的人。他們獲得了巨大的能力,卻失去了生命。他們隻有以彆人的能量來支撐自己的存在。血是吸取能量的最方便的形式。”“為此他們就殺人!”“他們能靠輸血者的血生存,這很像營養食品,孩子。味道不好,但是有營養。要是吸血鬼允許自己去狩獵的話……”“可他們想吸我的血!”他現在想到的隻是自己……不好。“一些吸血鬼破壞了規定,為此需要守夜人巡查隊:檢察和約遵守的情況。”“既然,既然如此簡單,吸血鬼不再追捕人了嗎?”我的臉頰上感到無形的翅膀扇起的一股風,尖利的爪子緊緊抓住我的肩膀。“你怎麼回答他,作戰隊員?”奧莉加從黃昏界深處小聲說。“你想冒險說出真相嗎?”“他們在獵捕,”我說。我還補充說,五年前的某個時候,我遭到了最可怕的打擊。“是憑許可證獵捕的。有時……有時他們需要活人的血。”他沒有立刻提問。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小男孩在考慮他想提的問題,而我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些問題。“那你們呢?”“我們在預防濫獵行為。”“他們這麼攻擊我……是根據你們這個和約嗎?是憑許可證的嗎?”“是的。”我說。“要是喝血呢?要是您從旁邊經過,會轉過臉去嗎?”光明和黑暗……我閉上了眼睛,和約在灰茫茫的霧中熊熊燃燒——清晰的一行行文字,隱藏在它們背後的是數千年的戰爭和數百萬條人的生命。“是的。”“您走吧……”男孩現在像一根被抻開的彈簧,正處在歇斯底裡的邊緣,處在發瘋的邊緣。“我是來保護你的。”“不需要!”“女吸血鬼沒有被抓住。她會攻擊……”“您走吧!”奧莉加歎了口氣說:“一個巡查隊員能輕率到如此程度嗎?”我站了起來。葉戈爾哆嗦了一下,連同凳子一起遠遠地挪到了一邊。“你明白,”我說,“我們沒有彆的辦法……”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現在爭論是沒有好處的。窗外一片黑暗,眼看獵捕的時間就要到了……小男孩跟在我後麵,仿佛極力想證實,我是在離開房間,而不是藏在櫃子裡。我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開了門,走到樓梯上。門在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我爬到樓梯的平台上,蹲在樓梯的窗口旁。奧莉加不吭氣,我也不吱聲。真理的麵紗不能猛然掀開。人是不會輕易地接受我們存在的事實的。不會輕易地接受和約……“我們沒什麼辦法。”奧莉加說,“我們低估了這個小夥子,低估了他的能力和他的恐懼。全都暴露了。不得不回答問題——老老實實地回答。”“你會寫報告嗎?”我問。“你要是知道,我寫過了多少類似的報告就好了……”垃圾通道裡散發出腐爛的氣味,窗外馬路上的陣陣喧嘩聲慢慢傳入黃昏界,路燈開始亮了起來。我坐著,手裡轉動著手機,心裡琢磨著,是現在打電話給頭兒,還是等他打來電話。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無疑在監視我。確定無疑。“彆過高估計領導的能力,”奧莉加說,“他現在正為那股黑色氣旋大傷腦筋。”我手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喂,是誰?”我打開手機問道。“烏季·武德彼克,或者是烏比·戈德堡(烏比·戈德堡(1949—),美國著名黑人女影星,曾出演《人鬼情未了》、《修女也瘋狂》等影片。)。”我沒有心思開玩笑。“是嗎?”“你在哪裡,安東?”頭兒的聲音顯得疲勞,疲勞到了極點。他這副樣子,我還沒有看到過。“在一幢難看的高層樓房的樓梯平台上,旁邊就是垃圾通道。這裡相當暖和,幾乎很舒服。”“找到小男孩了嗎?”頭兒沒有一點興趣地問。“找到了……”“好。我派小虎和大熊到你那兒,他們在這裡反正沒什麼可乾的。而你去彼羅沃。快!”我把手伸到口袋裡,頭兒立刻明確地強調:“如果沒帶錢……即使帶了也彆用了,攔住一輛警車,讓他們把你飛速帶到那兒。”“這麼嚴重?”我隻是問道。“非常嚴重。你要馬上動身。”我看看窗外的黑暗。“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不應該讓小男孩一個人留下來。他很有潛能……”“我知道,好了,同事們已經過去了。和他們在一起,小男孩沒有什麼危險。你等一下,他們一到你立即過來。”手機裡響起了忙音,頭兒已把電話掛了。我關上手機,朝肩上斜視了一下:“你要說什麼,奧莉加?”“奇怪。”“為什麼?你自己親口說過,他們搞不定。”“奇怪的是,他打電話找你,而不是找我……”奧莉加沉思起來。“也許……不是。我不知道。”我透過黃昏界看了一眼——發現地平線上有兩個小斑點。作戰隊員們奔過來的速度很快,十五分鐘後就能趕到這兒。“他甚至連地址都沒問。”我悶悶不樂地說。“他不想損失時間。你沒有感覺到他獲取了這兒的坐標嗎?”“沒有。”“還得練練,安東。”“我不是在一線工作的。”“現在——你在工作。往下走,我聽到呼喚了。”我站起身來——感到樓梯這塊地方真的已被我坐暖和了,坐舒服了。我朝下走去,心裡有一股不快之感——很壞的,憂鬱的。門在我背後“砰”的響了一聲,我轉過身去。“我害怕。”葉戈爾直截了當地說。“沒什麼事兒,”我又返回來往上走,“我們會保護你的。”他咬著嘴唇,時而看看我,時而看看昏暗的樓梯。讓我進房間,他不願意,但是一個人留下來,也不行。“我好像覺得,有人在看我。”他終於說。“這是您乾的嗎?”“不是。很可能是女吸血鬼。”小男孩沒有發抖。我沒再和他說什麼。“她會怎麼進攻?”“她不會不經邀請就進門的。有關吸血鬼的特點故事中沒有瞎說。你自己會想出門,你看你已經想出來了。”“我不會走出去!”“等她用呼喚引誘你時,你就會出去。你知道等待你的將是什麼,不過反正你還是要走出去。”“您……您可以給我出個主意嗎?想個什麼方法?”葉戈爾屈服了。他想得到幫助,任何可能的幫助。“我可以,那你就要相信我們。”他猶豫了一會兒。“進來吧。”葉戈爾退到門一邊。“不過……媽媽馬上要下班回來了。”“那又怎樣?”“您藏起來?還是我該說些什麼?”“這沒啥,”我揮了揮手。“但是……”隔壁房子的門打開了,小心翼翼地打開的,門上還掛著一根鏈條。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探了出來。我觸動了一下她的意識——輕輕地,一瞬間地,並且儘可能小心些,以免損害本來就已損壞的理智……“啊,是你……”老太婆綻開笑容,“你是,你是……”“安東。”我客氣地提示說。“我以為哪個壞人來了,”她摘下鏈條,走到樓梯的平台上說,“時代就是這樣的,完全不成體統,大家都隨心所欲……”“沒什麼,”我說,“一切都好。你最好看看電視,現在正在播放新的一集。”老太婆點點頭,又友好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消失在門裡。“一集什麼?”葉戈爾問。我聳聳肩膀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肥皂劇還少嗎?”“您是在哪兒認識我們鄰居的?”“我?她?沒在哪兒。”小男孩不吭聲了。“這算什麼,”我闡明說,“我們是他者。我不進你家了,我現在必須走。”“怎麼?”“其他人會來保護你,葉戈爾。彆擔心:他們是專業人員,比我強得多。”我透過黃昏界一看:兩個鮮豔的橙色火點正向大門口接近。“我……我不願意。”小男孩一下子慌張起來,“最好是您!”“我不能。我有其他任務。”下麵大門“砰”地關上了,響起了腳步聲。作戰隊員不喜歡乘電梯。“我不願意!”葉戈爾抓住門,好像決定關上。“我不相信他們。”“你要麼相信整個守夜人巡查隊,要麼一個也不要相信,”我嚴厲地說,“我們不是穿漂亮披風的獨立的超人。我們是被雇傭的工作人員,黃昏界的警察。我的話代表了守夜人。”“他們是什麼人?”小男孩已經屈服了。“魔法師嗎?”“是的,不過是狹義專業性的。”下麵,在樓梯的轉彎處出現了小虎。“你好,小孩!”姑娘一邊快活地說,一邊蹦著跨過了樓梯平台。這一蹦是超人的,葉戈爾甚至縮成一團,退到一旁,同時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小虎。我搖搖頭——姑娘顯然是在變形的邊緣處保持平衡。她喜歡這樣,況且現在還完全有理由蹦蹦跳跳玩上一陣子。“那裡怎麼啦?”我問。小虎大聲地歎了口氣,然後笑起來:“噢喲……很快樂。所有的人張皇失措。去吧,他們在等你,安東什卡(安東什卡是安東的昵稱。)……而你是我的保護對象,對嗎?”小男孩仔細看著她不吭聲。說實話,頭兒做了個非常漂亮的選擇,恰恰派小虎來保護。從孩子到老人,她能贏得任何人的信任和好感。聽說,有時甚至黑暗魔法師對她的行為也有好感。不過他們無權……“我不是保護對象,”小男孩終於回答說。“我的名字叫葉戈爾。”“我叫小虎,”姑娘已經走進房間,友好地摟著小男孩的肩膀。“來看看軍事基地!我們開始準備防禦!”我往下走去,邊走邊搖頭。大約過五分鐘,小虎會給小男孩演說,她為什麼會得到這個名字。“你好。”迎麵走來的大熊說。“你好。”我們簡單地握握手。在巡查隊的所有同事中,隻有大熊會讓我產生一種最奇怪和混亂的情緒。大熊個子中等偏高,人長得很壯實,還有一張深奧莫測的臉。他不愛多說話。他怎麼度過業餘時間,在哪裡生活,大概除了小虎,誰也不知道。傳言說,他過去不是魔法師,而是一個變形人。聽說,他起初在守日人巡查隊工作,後來在執行某項任務時,突然投向我們一方。這一切都是胡說八道,光明魔法師不會成為黑暗魔法師,而黑暗魔法師也不會變成光明魔法師。但是大熊身上隱約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惶恐的東西。“汽車在等你,”作戰隊員說,沒有停下腳步,“司機水平高超,你很快就會到達。”大熊稍稍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簡短地說了幾句話。他不著急,小虎已經在值班了。而我卻不應該拖延時間。“那裡情況嚴重嗎?”我一邊加快步子,一邊問。上麵傳來聲音:“已經沒什麼了。”我跳過幾級梯階,來到大門口。汽車真的停著——我立刻停下腳步,欣賞汽車。一輛深紅色、最新款式的豪華“寶馬”車。警燈馬虎地粘在車頂上。兩麵的門都開著,司機探出頭,匆匆吸著煙,從他上衣的衣襟可以看出裡麵手槍皮套的輪廓。後門旁邊站著一個身材魁梧、年紀不輕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非常高級的西裝,西裝翻領上的議員證閃閃發光,身上的大衣敞開著,男人對著手機說:“他是誰?如果可以——我能去時就去!什麼?去你媽的,哪有什麼女人?精神是不是不正常了?你們自己不能乾嗎?”議員瞟了我一眼,沒有與對方打招呼便中斷了談話,然後就鑽進了汽車。司機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把煙扔掉,抓住了方向盤。汽車引擎輕輕地發動起來,我剛剛坐在後座上,汽車就啟動了。一些結了冰的樹枝“吱啦”地從門上劃過。“瞎了,怎麼啦?”議員朝司機吼道,儘管剛才的錯在我。但是汽車的主人剛轉向我一邊,口氣就變了:“送你去彼羅沃嗎?”我還一次也沒搭過政府官員的順風車。況且,他們不是警察局的官員,便是黑幫的老大。我頭腦很清楚,在巡查隊的法力麵前他們都是一樣的,但我自己從來沒有想要試驗過。“對,就去那兩個人來的地方。最好快些……”“聽到嗎,沃洛季卡?”議員朝司機說。“快!”沃洛季卡踩了油門,汽車飛馳,快得使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於是我朝黃昏界望了望:我們能抵達嗎?結果是我們會抵達的。不過這不僅僅是因為司機的技術好,或是由於我像其他巡查隊員一樣,可以人為地提高成功係數。好像是有個人在我們有可能駛過的場地上走了一圈,把所有的事故、堵塞和過於熱心的交通警察都清除掉了。在我們的部門,隻有頭兒本人會做出這樣的事。隻是為什麼呢?“我也有些害怕……”無形的鳥在我的肩膀上小聲說,“當我和伯爵……”它沉默下來,仿佛覺察到自己過於坦率了。汽車闖紅燈駛過了十字路口,沿著一條不可思議的曲線避開轎車和一些帶篷的載重貨車。有個人從車站上用手指向我們的方向。“你喝嗎?”議員友好地問。他遞過一小瓶“人頭馬”和一隻一次性杯子。我毫不猶豫地為自己倒了三十克,這顯得那麼的可笑。在壓壞的路上汽車以這樣的速度小心行駛,酒也沒有灑出來。我把酒瓶還給他,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單放機的耳機,戴在耳朵上,按下圓開關。裡麵響起了我喜愛的很老的歌《複活》。“那個城市很小,就像兒童的玩具,”“自古以來它不知病痛和敵人侵略,”“在要塞的塔樓裡槍炮默默長出鏽斑,”“旅遊路線打從一旁錯過去……”“就是這樣年複一年沒有節日隻有勞作。”“整個城市睡著了。”“夢中夢見沒有人煙的城市大地和死人的絕壁……”我們行駛在路上。汽車仍舊加速前進,我在莫斯科還從未坐過開得這麼快的車。還不單單是在莫斯科……一路上要不是被清理得空蕩蕩的,那肯定要減速,而現在開得這麼快——我隻是有點擔心。“在寒冷的絕壁中響起了音樂,”“啊,城市睡著了……”“它為什麼呼喚?”“它要尋找什麼人?”“誰也不知道……”我不由得懷疑,寫這首歌的羅曼諾夫也是他者。隻不過未被激發。他被人發現得太遲了……倒是給他提出過建議的,但他拒絕了。這也是選擇。我很想知道,他為什麼經常夜裡聽這首歌?“誰在悶熱的夜晚不關窗——”“沒人在。”“都去尋找生活充滿活力的國家,”“跟隨著歌曲的腳步……”“還要嗎?”議員很友善地問。我想知道,是大熊和小虎用魔力影響他的嗎?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嗎?他一輩子欠我的嗎?我是總統很寵愛的私生子嗎?這全是無稽之談。有大量的方法能贏得人們的信任、同情以及讓人們願意幫助你。光明有自己的方法,遺憾的隻是,黑暗的辦法也不少。這是無稽之談。問題不在這兒:頭兒究竟為什麼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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