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匆忙地換好了衣服,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急著上哪兒去呀?乾嗎呀?去結識那位長相不錯的健美小夥子嗎?過一兩天任何一個男人都將是我的,讓你開心我可不想!我不是魔方變形人,我是普通女巫。不過迷住我喜歡上的男人從小時候剛剛掌握了一點點力量時我就會了。稍微等等,就可以……不,等什麼呀!我穿上一件不應該是輔導員要帶到夏令營來的,而應該是模特在T台上要展示的高級內衣。細細的銀鏈上吊著一個鑽石小墜兒。挺招人的,但沒有人會識貨,這可是真鑽石,而不是廉價的寶石……我往耳根上滴了一滴“克裡娜”香水,手腕上滴一滴,額頭上再滴一滴……難道我今天當真存心去引誘他?存心的,當真!我甚至明白為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利用他者的各種可能性。該用和不該用的地方都用,即便一般談話或請求就可以搞定時也用。不習慣於此才怪呢。那既然我暫時失去了超自然的能力——何不檢驗一下自己呢?沒有魔法我是否能做什麼?哪怕是迷惑喜歡上的男人這類最簡單的事兒。我可是又年輕,又美麗,又能乾……大海,夏日的夜晚,篝火……讓人厭煩的小家夥們躺下睡覺了……難道沒有任何法術我就一事無成嗎?那我豈不是一文不值!我許諾了不穿超短裙,不過我從包裡翻出來的西裝短褲更招惹人。我在鏡子前忙碌了一陣兒,仔細打量自己。挺好。要是襯衣再暴露點就好了,不過暫時不值得去鋌而走險。畢竟是少先隊夏令營,而非度假區。忙於準備,我甚至沒聽到敲門聲。這時聽到啪的一聲,門打開了我才應聲轉過身去——奧蓮奇卡走進我房間,劈劈啪啪不停地講起來:“我們都收拾好了……哎喲。”她驚歎地盯著我。她的驚歎毫不做作,所以我沒罵她不經允許就闖進來。“阿利莎,你太漂亮了!”我驕傲地嫣然一笑。聽到來自一個衣冠不整的小姑娘,一個竭力用珠子穿成的圖案裝飾骨瘦如柴的小手,用穿在繩子上的破爛小石子兒打扮瘦脖子的姑娘的誇獎隻不過是小事一樁,但還是很爽……又是這些破爛的石頭,它們可真是讓我煩透了!“你覺得怎麼樣,”我問,“會愛上我嗎?”奧蓮奇卡異常興奮,一下子撲向我,抱住我,一頭紮到我肚子上,情緒激動地說道:“他一定會愛上您的!見到您就會愛上的!”“這是我們的小秘密!”我悄聲說,“好嗎?”奧蓮奇卡使勁點頭。“快去找姑娘們,我這就過來。”我說。奧蓮奇卡再次向我投以讚歎的目光,隨後蹦跳著出了房間。好了。現在再來一點點化妝品。當你著急時,一切都異常的糟糕,但是……我迅速擦了點口紅……最不鮮豔的那種,沉穩的口紅。眉毛——用防水眉筆描了描,我不知怎麼確信就是需要描防水的。一切就緒。夠了。我又不是去聽音樂會,而是去參加中隊的小型篝火晚會。每一幢夏日彆墅前都有供開篝火晚會的場地。看來,這是“阿爾台克”的傳統之一。用來燃起篝火的柴火過於整齊劃一了——都是些砍伐下來的一段段大小一致的小圓木,這稍許破壞了些美好的印象。我想象著這樣的情景,輔導員們到總務科填寫批條:“需可供兩小時篝火晚會的柴火……”其實,沒什麼可笑的。我也要組織類似的活動。填批條,領劈柴——或許工人們會把它們運過來?行了,我們會打聽到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劈柴架了起來。第四中隊的男孩子們和第七中隊的女孩子們在周圍零零散散地坐了下來。不錯,還很照顧地給我的被看護人留了位。一群友善的人……伊戈爾在他那群男孩子們的環繞下坐在篝火旁。他輕輕地撥弄著吉他的琴弦,我意識到彈唱歌曲是類似的集會和交流不可或缺的特征。吉他可真是一種悲傷的樂器啊!一種崇高的樂器,真正的音樂之王——一種對於既沒有好聽力,又沒有好嗓子的人而言都可接受的有六根弦的簡陋的木頭!但是隻好忍受。假如這麼個招人喜歡的人其實是一位嗓音平平,天賦平平的歌手,那可真有點令人惋惜。哎呀,要是他唱起自己寫的歌該多好啊?當蹩腳的詩人學會了三個和聲便覺得負負一定得正,繼而變成一個“創作歌手”的話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災難。這種人我見得多啦!隻要一開唱——兩眼立刻呆滯無神,聲音裡裝的全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勇猛和浪漫,要讓他們停下來根本就不可能。一句話,簡直就是發情的鬆雞!二者必選其一的話我選——搞錯了力度的著名歌曲。措依(維克多·措依(1962—1990),朝鮮裔俄羅斯著名演員、音樂家、作家、畫家及雕塑家。曾組織著名“電影”搖滾樂隊。)的歌或者《阿利莎》中的某支歌……要不就是現在的年輕人所喜歡的一些歌?嘿,隨便什麼歌——反正我不會喜歡的!看見我們,伊戈爾站起來迎接。不好的預感立刻從我的腦子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這男人太漂亮了!“你好!”他很輕鬆地把稱呼改為“你”,“我們還沒開始,等你們呢。”“謝啦。”我覺得我不知所措了。我的那群小姑娘把小男孩們擠走,已經坐了下來——姑娘們年紀稍大一些,她們稍微讓出些地方,而我仍然站在那兒,像個傻瓜,不由自主地吸引著那些懂得欣賞的目光。“你遊泳遊得太棒了。”伊戈爾微笑著說。哈哈!在海灘上他還是找到時間東張西望了!“謝啦。”我又重複了一次。我這是怎麼了,就像個沒有經驗的幼稚的小姑娘傻呆在那兒,都用不著裝模作樣!對自己的憎恨立刻使我增添了力量。我在草地上坐下來,坐在奧蓮奇卡和娜塔莎之間。我的小小近衛軍、間諜和參謀……不過,現在她們可顧不上我了——她們因即將開始的篝火晚會而興奮不已。“阿廖什卡,開始吧!”伊戈爾歡快地說道。他把一盒火柴扔給淺色頭發的結實小夥。小夥子靈活地在空中接住火柴盒,手腳並用地爬到篝火旁,像土耳其人似的席地而坐。看起來像是在等待神聖的儀式。小男孩十分挑剔地從盒子裡選出一根火柴,雙手握成勺形,活像一位點火的吸煙者,點燃了火。他身子俯向篝火。看樣子那裡沒有引火紙,隻有一根針葉樹枝和碎木屑。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簡言之——馬戲一場。我還是很想知道,小小的點火者能否隻用一根火柴點燃篝火。他點燃了。在漸濃的夜色中亮起了第一團小小的火花。它引來了一致的歡呼聲和尖叫聲,仿佛篝火旁聚集的是因惡劣的天氣凍壞了的原始部落。“太棒了!”伊戈爾向男孩伸出手,緊緊握住,微笑著迅速地把他的頭發弄得像刺蝟一樣。“你就做我們看篝火的值日生了!”阿廖什卡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自豪。五分鐘過後篝火儘情地燃燒起來,孩子們也隨之安靜下來。大家在周圍聊著,笑著,說著悄悄話,從火堆旁跑開又跑回來,時不時往篝火裡扔一些樹枝和木屑,試圖把串在棍子上的一片片香腸烤熱。總之——儘情地歡樂起來。伊戈爾端坐在孩子們之間,一會兒在談話中加進那麼幾句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一會兒品嘗著有點烤焦的食品,一會兒把太靠近火焰的孩子拽回來。他真是這一幫人的靈魂……卡琳娜被自己的被看護人纏住了。惟有我一個人坐在開心的人群中傻乎乎地像個白癡,驢唇不對馬嘴地應答著小姑娘們,跟在大家後麵笑。伊戈爾朝我這邊一看,我就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傻瓜!我真是個傻瓜!我就缺真正地去愛上一個人!當接下來的這一次我沒來得及移開目光時,伊戈爾朝我微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從草地上拿起吉他。讓大家安靜的指令如同波浪一般翻滾過來——孩子們你推我碰著安靜下來,帶著一種稍許有點做作的關注神情準備聽他開唱。我突然絕望地想聽到他唱出某種愚蠢和平庸的歌。可以是某一首關於在火中燒烤的土豆,關於大海,關於少先隊夏令營,關於牢固的友誼和準備好去休息和學習的古老的少先隊員的歌。隻要停止這愚蠢的誘惑,隻要我不再胡思亂想莫名其妙的東西,不再看見美麗軀體的外殼下並不存在的優點!伊戈爾彈起了吉他,於是我知道我錯了。他會彈吉他。旋律不太複雜,但很優美,他沒有跑調。接著他唱了起來:“兩個小男孩看見,”“天使飛進了閣樓。”“沿著大火熊熊的階梯”“小男孩悄然衝向高處……”“兩個小男爬上窗口:”“那兒滿是灰燼,那兒空無一人,漆黑一片,”“惟有在離角落幾步之遙處”“有兩隻泛白的摘下的翅膀……”“是的,兩個小男孩,是的!”“天使——決非永恒。”“但偷竊永遠是罪孽,”“翅膀不夠給所有人……”“他們多想飛上天空,”“而隻需將翅膀戴上,”“可是不敢,沒白教過他們”“世上還有“不可以”之說。”這不是一首給孩子的歌。但是,他們聽著,恰到好處地認真聽著,或許他們現在在吉他伴奏下唱規定的數學教科書都行,唱什麼都會喜歡的。晚會,篝火,吉他,受歡迎的輔導員——這種情境之下一切都讓人喜歡。但是我明白,伊戈爾是為我唱的。儘管他隻是看著火光,儘管不是關於愛情的歌曲,儘管我們僅僅隻有過一兩句話的交流。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期待——所以決定消除這種期待。可能事實也是如此——很多人雖然不屬於他者,卻有很強的直覺。“兩個小男孩長大了,”“他們在生活中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個成了匪徒,另一個成了警察,”“他們都在各自後悔……”“天使——決非永恒。”“但偷竊永遠是罪孽,”“翅膀不夠給所有人……”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他的手指又一次滑過琴弦,輕聲地重複了一遍。“翅膀不夠給所有人……”孩子們喧嚷起來。這首歌似乎得到他們的喜愛,雖然我猜不出他們能從中明白什麼。也許,關於“不能”一詞的那句話使他們開心,也許,他們用自己的小腦袋想象出一切真正的冒險——鑽進天使飛去的閣樓……可我在想,這首歌很合適他者。而且既適合黑暗使者,又適合光明使者。一首很好的歌。隻是有一點點不對。那個走向我們的小男孩帶上翅膀多好,或者哪怕試一試。因為對我們而言不存在“不能”二字。“好歌。就是太嚴肅了,”加琳娜說,“這是誰的歌,你的嗎?”伊戈爾冷冷一笑,搖搖頭:“不是,你說什麼呀。這是尤裡·布爾金(尤裡·布爾金,俄羅斯作家、詩人、自彈自唱的創作型音樂人。曲風多為旋律優美的搖滾。)的歌啊。可惜,演唱者不是很有名。”“伊戈列克(伊戈列克,伊戈爾的愛稱。),可不可以唱首……我們的歌?”加琳娜使儘渾身解數向他賣弄風情。傻大姐……“可以啊!”伊戈爾輕鬆地同意了。他撥動了琴弦,突然發出令人振奮的節奏,唱起了《世上最最優秀的充滿歌曲和朋友的夏令營》。哇,這正是他們需要的!從第二段開始所有的人都開始唱起來,因為很容易猜出下一句。大家特彆激動地唱起關於一定要與輔導員一起去遊泳的大海,因為他也喜歡“濺起的水花和沙子”的副歌。大家很滿意,連卡琳娜和她的半大小女孩們也一樣。在某一瞬間伊戈爾唱到在岸邊找到的“裡邊有小洞的石子”……仿佛可以想象表麵有洞的石頭。我發現,很多人用手去拿懸在脖子上的小石子。用得著這樣嗎!這些雞神的忠實崇拜者。也許,在“阿爾台克”有一個專門的職位——帶小洞的小石子的製造者?一個胡子拉碴醉醺醺的男人坐在作坊裡,從早到晚在石頭上鑽小孔,晚上就把它們灑到海灘上——為了使孩子們高興嗎?假如不是,那這就是工作中的漏洞!伊戈爾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快活。唱起歌來也滿腔熱情,隻是……這所有的熱情都是為了孩子們。伊戈爾使他們開心,使他們快活。而歌曲對他本人來說則不痛不癢沒什麼感覺。我放鬆自己。至少他覺得我可愛。而我也覺得他可愛。伊戈爾又唱了一、兩首歌。然後加琳娜控製了吉他。強行控製——樂器極力反抗,拒絕發出悅耳的聲音。但是這位女輔導員還是唱了那首“讓我們牽手,朋友們”和一首少先隊常唱的歌。就連第四中隊那個力氣勉強夠撥動金屬琴弦的小男孩也比她彈得像樣些。後來伊戈爾拍了拍手掌。“好!我們把篝火熄滅,去吃晚飯!”不知從哪兒抬來了兩桶水,他動手澆滅了即將燃儘的柴火。我站在那兒,觀察著他那精乾而有節製的動作。伊戈爾的動作熟練得就像這輩子一直在乾熄滅篝火這事兒一樣。可能他做什麼都是如此——彈吉他也是,滅篝火也是,用電腦也是,愛撫女人也是。準確,細致,可靠,絕對保險。木炭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兒。孩子們跑散到一邊。突然,伊戈爾一邊繼續熄滅火苗,一邊問:“你喜歡在夜裡遊泳嗎,阿利莎?”我震顫了一下。“喜歡。”“我也喜歡。快到一點鐘的時候,孩子們都靜下來了,我就去我們早上去過的海灘遊泳。如果你願意,你也來吧。”我頓時不知所措。一種遺忘已久的感覺!不是我俘獲男人,而是他俘獲我!伊戈爾把剩下的一點點水潑到架篝火的地方,看了我一眼。“你來嗎?”很想回答“不”,隻是想激起他強烈的願望。但是最終為了一時的嘲笑而拒絕自己的滿足這很愚蠢。“也許。”我回答。“我等你,”伊戈爾平靜地回答,“走吧?睡前一杯酸乳——對於勞累的輔導員很有好處,能保證做個香甜健康的夢。”他的微笑太迷人了。晚上十點半“阿爾台克”吹響熄燈號。揚聲器裡傳出莊嚴的銅號聲,一個溫柔的女聲祝大家晚安。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我試圖弄明白,我這是怎麼了?戀愛了嗎?不,不可能!我愛紮武隆。我愛莫斯科最偉大的黑暗魔法師!他是為數不多的實實在在地控製著世界的人之一。普通人與他相比算什麼呢?即便可愛,即便身材健美,即便心存愚蠢的期望——他每一個動作都顯示出他不過是人類中的普通雄性。有著雄性的普通思維。非常適合於療養地的豔遇,但僅此而已!我可不能真的愛上他!手提包裡的電話鈴聲響了,我緊張了一下。是媽媽嗎?難道是她?她節儉得很,從來不往我手機上打電話。我拿起聽筒接聽。“你好,阿利莎。”紮武隆的聲音疲憊,親切而疲憊,仿佛他勉強找到打電話的力氣,但終究不能不打似的……“你好。”我低語道。“你很粗心,我感覺得到。你怎麼啦,我的小姑娘?”什麼事兒也瞞不過他。紮武隆知道一切……至少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切。“我想給自己找一個用一個月的伴兒……”我對著話筒說。“那又怎樣?”紮武隆迷惑不解地說,“阿利莎……我不吃小狗的醋,對吸引你的人我也不打算吃醋。”“我沒有小狗啊。”我鬱悶地回答。紮武隆笑了起來,我所有愚蠢的想法一下子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那好吧!我不擔心你有沒有小狗。我不擔心在人類當中你有沒有情人。彆心煩,小家夥。休息吧。養精蓄銳吧。愛怎麼瘋就怎麼瘋吧。哪怕你把整個‘阿爾台克’騙個遍,和少先隊員交往也好,和衛生技術員大叔也好。小笨蛋……”“我的表現像個普通人,是嗎?”我感到一陣羞愧。“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會兒就會好的,阿利莎。養精蓄銳吧……隻是……”紮武隆突然停頓了一下,“行了。一片空白。”“不,你說呀!”我又緊張起來。“我相信你的理智,”紮武隆遲疑了一下說,“阿利莎,隻是彆太投入了,好嗎?你的休假限定在巡查隊的老協議範圍內。你無權吸收太多的力量,一點點就夠了。彆變成了一個平庸的吸血鬼,你現在是在休息,而不是在狩獵。如果你越出範圍的話,我們會永遠失去這個療養地。”“我明白。”我說。那折射著力量的失誤還會長時間地呼喊著“嘿—嘿”來尋找我。我沒有滿口許諾,對黑暗界和自己的力量發誓。許諾是空洞的,黑暗不遷就雞毛蒜皮的事,而我現在又沒有力量。我隻是答應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越過規定的界線,不給紮武隆和整個守日人巡查隊惹麻煩。“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的小孩兒,”在紮武隆的聲音中我感覺到一種淡淡的憂傷,“休息吧!”“你不能過來嗎,哪怕來一會兒?”我無望地問。“不行,我非常忙,阿利莎。恐怕最近這三、四天我們根本無法聯係。不過你彆擔心。為惡棍們調解問題而憂心忡忡的沉悶的老家夥——這可不是年輕女巫度假的好伴啊!”他說著笑出聲來。一般我們儘量不在電話裡,特彆是不在大家統一接聽和發信息的移動電話裡談這類事情。似乎一切都局限於玩笑似的交談,因為……萬一人類中有哪一位突然接入了電話線呢?到九*九*藏*書*網時就不得不在他身上花費力量和時間了。“愛你,”我低聲說,“謝謝你。”“祝你成功,小家夥,”紮武隆溫存地說,“吻你。”我關閉了電話,自己衝著自己笑了笑。這不,一切順利。那愚蠢的擔憂跑到哪兒去了呢?我愛上了伊戈爾的那種不明智的念頭從何而來呢?愛情——這是另外一回事,愛情——這是一種地地道道的滿足,是情感之噴泉,感官的興奮和愉悅地共度時光。而我所體驗的,我奇怪的恐懼和擔憂——這隻不過是我病痛的後果。因為不知道如何控製男人,都不清楚如何與他們打交道……總不能像對待那些缺心眼的匪徒一樣……用手槍去命令吧……“阿利莎?”奧連奇卡好奇的小臉從門縫裡探出來,“您到我們那兒去一下好嗎?”小女孩光著腳丫子,身上隻穿著內褲和小背心兒。我已經躺下了,但是還是忍不住。“這就來,”我說,“給你們講故事?”奧連奇卡樂壞了。“好啊!”“快活的還是可怕的?”小姑娘抬了抬額頭。當然,好奇心占了上風。“可怕的!”所有的孩子都愛聽可怕的故事。“快上床去,”我說,“我馬上就來。”十分鐘後我已經坐在臥室裡,坐在一切的床邊,輕聲地開始講起來:“而早晨小姑娘一覺醒來,走到鏡子前,看了看——她的牙齒全是紅色的!她又是用牙刷刷,又是用肥皂洗的,可是牙齒依然是通紅通紅的。她隻好對父母一句話也不說,這樣他們就什麼也發現不了了。好在女孩的小弟弟生病了,父母根本沒注意到她。往往是這樣,父母總是對年齡小的孩子很關心,而對你看都不看,甚至哪怕你滿口紅色的牙齒……”孩童的稀奇古怪的可怕故事真是非常有趣的東西!特彆是在這樣的夜裡,在從窗外投進來的神秘的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在一群笨孩子中講這些故事時。“我已經猜到了……”娜塔莎用一種乏味的聲音說。這是一個很古板的小姑娘,可怕的故事是打動不了她的。大家都發出噓聲叫她安靜下來,於是她不吱聲了。我繼續往下講,我感覺到輕輕依偎著我的奧連奇卡那顆小小心臟的跳動。這就是我有所收獲之地……“而第三天夜裡,小女孩用繩子把自己捆在床上,捆在右邊的辮子上。”我用神秘的耳語繼續說道:“十二點鐘時她醒了,因為繩子捆得太緊,頭發被扯得發痛。於是小姑娘看見她站在弟弟的小床上方,她的牙齒在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地響!”娜麗莎輕輕地發出一聲叫喊。與其說因為被嚇著了,還不如說理該如此。其中一個女孩樂嗬嗬地咯吱咯吱牙齒。“這時小姑娘走進廚房從餐具櫃中取出爸爸藏在那兒的錘子和鉗子,接近清晨時悄悄地把所有的牙給拔掉了。她很痛苦但她挺住了,因為她是個勇敢的小姑娘,她的雙手非常有力。第二天早上她的小弟弟病好了。小姑娘的牙齒重新長了出來,長得比以前的還好,因為從前的是乳牙!”我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如耳語一般,鄭重其事地說道:“隻是牙齒仍然是玫瑰色的!”不知是她們當中哪位已經準備好聽到一個幸福結局的小姑娘被嚇得“哎呀”了一聲。我最後莊重地說道:“父母親還是更愛小弟弟,而不是小姑娘。因為他當時病得很重,他們為他操了不少心。”現在好了——講完了。有趣的是,有許多小姑娘有弟弟呢?我們國家的出生率很低,但是,從另一方麵講,如果第一個生的是女兒,那麼一般都儘量生第二個孩子。我母親也想過。上了點年紀的時候,那時她已經三十好幾了,真是笨……但是我,即便我當時才十二歲,但已經是他者了,已經能應付突如其來的問題。實際上,也許,徒勞無益。假使我真有一個弟弟,那又有什麼不好呢?哪怕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的,連媽媽都不敢肯定的異母兄弟……而且他也有可能是他者,不管怎樣,畢竟也是我的同盟……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現在睡覺吧!”我興衝衝地命令道。自然,她們開始求我再講些什麼。但我拒絕了。現在已經八點半了,我還要走到沙灘那邊去……小姑娘們的聲音裡已經充滿了睡意,聲音斷斷續續了。當我離開臥室時,古裡娜拉試圖講一個可怕的故事,但是根據她那停頓和不流暢的聲音可以判斷,她這個講故事的人已經處於半昏睡狀態了。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手腳伸直,放鬆地躺在床上開始等待。有意思,伊戈爾現在在忙什麼呢?也在哄孩子們嗎?還是與其他的一群男輔導員一起在喝伏特加呢?還是和某個女輔導員在乾那種事呢?或者在安靜地睡覺,已經忘記了夜裡去遊泳的想法?我搖了搖頭。不,隻要不是最後一種情況就行。他是個可靠的人。幾乎……幾乎就像紮武隆一樣。很可笑的對比。很少有人,甚至是黑暗力量的他者可以把紮武隆稱為“可靠的人”。但是我——可以。我完全有權這樣說他。愛情是偉大的力量,而不是那種奇特的力量……要是萬一伊戈爾是潛在的他者呢?我眯縫起眼,同時既感到一絲甜蜜,又感到恐懼。那到時該怎麼辦呢?那就不是紮武隆所允許的我與普通人的消遣遊戲了。那可是真正的三角戀……嘿,我這是怎麼啦!哪來的什麼三角戀啊!即使伊戈爾是未激發的他者!他也隻會夾起尾巴,豈敢回憶和紮武隆的女友有過的羅曼史!我也會永遠忘記的!時間緩慢地推移,令人難以忍受。手表上的指針像是猶豫不決似的緩緩爬行,似乎不相信時間的進程。我想等上半個小時,可是過了二十分鐘就挺不住了。再也無力堅守了……我起身悄悄地穿過姑娘們的臥室。這兒一片寂靜。隻剩下某種聲音——鼾聲,從嘴上發出的那夢中吧嗒吧嗒的聲音。在寬大的兒童臥室裡充滿了美妙、安詳的寧靜。“姑娘們!”我輕聲地呼喊道。沒人應答。我沿著床邊向前走,輕輕地觸到肩膀,手臂,頭發……空空如也……空空如也……有了。這是奧連奇卡。我悄悄坐到她床邊,把手掌放在她汗濕的額頭上。於是我聽到了她的夢——流淌著力量的夢……這夢沒有聯係,雜亂無章,與我晚上講的故事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奧連奇卡夢見她爬到一座傾斜的古塔頂端,古塔的石欄杆已殘破,上麵裂開一道很大的縫隙。古塔下麵延伸著不知是中世紀的古城,還是某個古老的教堂。奇怪的是,儘管古塔處在半昏半暗之中,它的下麵卻是一片陽光明媚。在陳年失修的破舊房屋之間興高采烈的、身穿夏裝帶著相機、手上拿著彩色畫板的人們在走動。他們愜意而愉快,他們想都沒想到要抬頭仰望天空——看見一個小女孩,像是中了妖術似的走向欄杆的缺口處……還得稍等一會兒。等到奧連奇卡向下掉時——她應該掉下去,夢正是要把她引向這一步。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猛地用力——於是吸收了她的夢。完全徹底地吸收了。吸收了快樂人群上方的黑暗古塔,欄杆上顯露出的巨大缺口,冷漠誘人的高度。吸收了可以給我力量的一切。奧連奇卡頓時停了一口氣。連我都嚇了一跳,害怕她昏了過去——在你過猛地吸收其力量的人身上有時可能發生這種情況,儘管十分罕見。但是她又呼吸起來。我伸直了膝蓋。我自己已經滿身是汗。我感覺到一塊凝固的能量向已經習慣的力量的位置所出現的缺口掉下去。不,它還遠遠沒被填補充實……於是我匆匆忙忙地……不知為什麼……但是我恢複過來。再一次——輕輕的觸摸柔軟的頭發,夢裡張開的嘴,鬆弛的手指……空空如也……空空如也……有了。這是娜塔莎。她的夢被我引發。娜塔莎站在浴室裡。全身裸露,滿是肥皂泡,用頭把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頂到瓷磚牆壁上,嘴裡一邊重複著:“以後還偷看嗎?以後還偷看嗎?”小男孩像隻布娃娃一樣在她手上翻來倒去。他眼睛瞪得老大,瞪得圓圓的,眼裡充滿了恐懼,但是他強忍著不出聲。看樣子害怕父母的懲罰遠勝過害怕姐姐的懲罰。娜塔莎的事情有些不順。她的內心交織著對討厭的弟弟的憎惡和對自己用力過猛的恐懼,儘管就在不久前父母還讓他們倆在一起洗澡,錯就錯在……因為她故意留著門沒關上……她尋思著,小弟弟受兒童對打破一切禁忌向往的驅使會企圖窺視她的。你看看!還不到12歲的年齡都熱衷些什麼呀!娜塔莎深深地歎了口氣兒——而在夢中特彆用力地把小男孩往牆壁上撞,他的血流了出來。甚至弄不明白是從哪兒流出來的血,立刻流得滿頭都是。我吸收了她的夢。全部吸收了。憤恨、恐懼、罪過和朦朦朧朧、剛剛萌發的情欲。但是夢還沒有結束。娜塔莎已經鬆開的手再一次抓住了弟弟的雙肩,她清醒得像劊子手一樣冷酷無情地將他的腦袋按進浴缸,浴缸頓時染成了玫瑰紅色,連浮在水麵上的大團大團的水泡也變紅了。小男孩無助地掙紮著,試圖把頭從水中掙脫出來。我驚呆了。夢中所完成的謀殺就像真正的謀殺一樣釋放出一股如此巨大的力量,頓時填補了我內心的大缺口!隻要從娜塔莎身上吸收重新喚醒的恐懼,就……但是我什麼也沒有做成。我向床低俯著身子,看著他人的夢——就像看在兒童動畫片播出的時間段出人意料地播放的恐怖片一樣。娜塔莎猛地將弟弟從浴缸裡提起來。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他頭上已經沒有血了,隻有眼睛下的一塊擦傷的小傷痕。夢有自己的規律。“你就說自己擦到浴缸裡砸的,明白嗎?”娜塔莎咬牙切齒地說。小男孩恐懼地點點頭。娜塔莎使勁地把他從浴池裡推出去,關上門——慢慢地走進泡沫水中。玫瑰紅玫瑰紅色的水……我又等了一、兩秒鐘,然後吸收了夢的殘餘部分。吸收了莊嚴,興奮,欣慰……我內心的傷口頓時愈合了一半。讓娜塔莎殺死她弟弟就好了。隻要消除她的恐懼——她就能像淹死小豬一樣淹死她的弟弟。我渾身被汗浸透了,雙手顫抖著。是啊,誰會料到這個聰明理智的女孩夜裡會做這樣恐怖的夢呢?得了。寧靜致遠……我繼續往前走。快到十二點半時我又往自己身上吸收了三個夢。已經不是那麼奢侈的夢了,但仍然釋放出相當多的力量。若是姑娘們身上積蓄了這麼多的能量,在這兒休息還真是不錯。我幾乎恢複了所有的力量。最好最大的一份當然是娜塔莎給的。我甚至產生出這樣的感覺——隻要再吸收一個夢——我就能徹底恢複,重新成為一個正常的他者。但是誰也沒再做適合我的夢。有一個夢簡直讓我震動很大:古裡娜拉夢見她照顧年邁的老爺爺,在廚房裡忙忙碌碌,給他倒茶,一直關切地問這問那……這種東方文化真是讓我驚訝……用糖、核桃、杏仁、果汁和澱粉做成的糖果點心和砒霜混雜在一起。要不是伊戈爾……隻要等上半小時、一小時,這十八位供血者中就會有人做噩夢的。可是……我沒有猶豫多久。下一夜我要吸完我應該吸收的一切。而今天也可以放鬆一下,可以嘗試一下自己作為普通女人的角色了。我輕輕地把門嚴嚴實實地關上,悄悄地溜進夏日的黑夜。整個夏令營都在熟睡著。小路上稀稀拉拉地亮著燈,幾乎變滿的圓月懸掛在天空中。這樣的夜晚對變形人來說很好。他們處在自己力量的頂峰,調遣靈活自如,對生命快樂的渴求控製著他們,渴望狩獵,把活生生的身體撕成碎塊,掩埋和追趕受害者。當然,吸血鬼也好,變形人也罷——都是黑暗使者中最低等級的。而且他們絕大部分確實反應遲鈍、頭腦簡單。但是……在這樣的夜晚,我有點兒嫉妒他們。嫉妒他們隱藏在深處的動物的自然原始的力量,變成野獸和在刹那間終止愚蠢的人類情感的能力。我笑了起來,伸開雙臂,仰麵朝天,沿著小道跑去。儘管我還沒有他者的能力,但是新鮮的力量在血液裡沸騰,在選擇方向時我一次也沒卡住,一刻也沒猶豫。這就像當“媽媽的老朋友”伊琳娜·安德烈耶芙娜突然來到我們家之前的成年儀式一樣。父母親的行為很奇怪,很不自然,我感覺到這一點,而伊琳娜·安德烈耶芙娜時不時地瞅我一眼……怪怪的,評頭論足的帶有些許寬容地微笑。接下來父母親突然匆匆忙忙地想去某個地方,整晚留下我和“老朋友”。而後來的指導老師伊琳娜·安德烈耶芙娜告訴了我一切。她告訴我,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我的父母,她隻不過給他們施了巫術。她告訴我關於他者,關於給予他們神奇能力的黃昏界,關於我第一次進入黃昏界將決定我能成為什麼,是成為光明使者還是黑暗使者……告訴我,我是未來的他者,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魔法師發現了我……”後來我經常想,這個人是不是就是紮武隆本人呢?但終究還是沒敢問……那時我很長時間舉棋不定……真是笨蛋。我不喜歡“黑暗”這個詞。在童話和電影中黑暗勢力總是壞的。黑暗勢力對整個世界耀武揚威,指揮國家和軍隊,同時吞吃各種肮臟的東西,用可怕的、卑鄙下流的聲音說話,對所有的人出爾反爾。還有——他們最後總是輸掉。當我對伊琳娜·安德烈耶芙娜講完這番話時,她笑了很久。她承認,所有的童話都是光明使者杜撰的。黑暗使者一般沒工夫乾這些愚蠢的事兒。而實際上黑暗使者想要的是自由和獨立,是不向往權勢,是不把自己愚蠢的願望強加給周圍的人。她給我展示了一部分自己的才能——我明白了,媽媽老早就背叛了父親,而爸爸根本就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種勇敢而強大的人,我最好的朋友維卡說了一些關於我的各種流言蜚語……對媽媽我本來就了解。我隻有十歲時就了解了。隻是儘量不去想她和維嘉叔叔的事。我替爸爸感到非常難過。在了解了維卡的所作所為後,我氣憤極了。我清醒了,我要跟她算賬。現在我覺得這很可笑,但是十歲時我得知二年級以前我還尿床這一最可怕的秘密被我最好的朋友告訴了我們的同班同學羅姆卡時……那真是太可怕了!我之前還納悶,為什麼二月二十三日(蘇聯時期二月二十三日為陸海軍建軍節。蘇聯解體後,該節日改名為“衛國者節”。這一天有給男人送禮物的習慣。)我送給他賀卡和泡沫塑料吸水筆時他那樣討厭地冷笑……伊琳娜幫助我第一次進入黃昏界。她說,到了那兒我自己去決定成為什麼。黃昏界會看透我的靈魂,做出最優的選擇。後來我的女友維卡成績急劇下降,她開始對老師罵粗口,甚至罵教導主任,她被人從我們學校帶走,據說在兒童精神病院治療一種罕見的“怪異綜合症”,小美男子羅姆卡第四次聽寫後尿了滿褲子,後來兩年的時間一直背著“漏鬥尿褲王”的綽號生活,直到和父母遷到另一個小區。才過了三年維嘉叔叔就在彆墅的小池塘裡遊泳時淹死了。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畢竟是一項艱難的任務。至於我是怎麼弄到他的一束頭發的,想起來都惡心……我絲毫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有些人認為我們黑暗使者很惡毒。才不是這樣呢!我們隻是很公正。驕傲,獨立而公正。我們一切都自己替自己做主。夜晚的海灘如同秋日的公園,如同首映式後的音樂廳,彌漫著憂鬱迷人的氣息。筋疲力儘的一群人離去了,去聚集力量準備新的瘋狂;大海舔淨傷痛,將西瓜皮、泡得發軟的巧克力包裝紙,啃剩的玉米等各種人類垃圾衝到岸上;涼涼的濕沙將海鷗和烏鴉的足跡掩埋。我走進海灘時,突然徹底明白了:什麼也不會發生。那兒坐著十分開心的一群人,沙子上有酒瓶和從晚餐帶過來的剩下的小白麵包。可我呢,真是個傻瓜……我最多能指望的是——他邀請我去他的那間小房子度過餘下的夜晚時分……但我還是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隻是為了確認……“你說,沒有愛情,”“隻有蜜餅和皮鞭。”“我說,花兒盛開,”“因為不相信死亡。”“你說,永不想做”“任何人的奴隸。”“我說:那麼你身邊的人”“將成為你的奴隸……”我不喜歡這首歌。總之不大喜歡“鸚鵡螺”組合的歌,他們的歌似乎是我們黑暗使者的,但又有某種捉摸不透的區彆。怪不得光明使者那麼欣賞他們。而這首歌——我尤其不喜歡!當我明白沙灘上隻有伊戈爾一個人時,他也發現了我——他抬起頭,微微一笑,繼續唱著:“也許,是我不對,”“也許,你是對的。”“但是我親眼看見”“草叢向天空伸展。”“是否值得與你爭吵”“徹夜不眠直到天明?”“也許,是我不對,”“也許,你是對的。”“這些爭論有何用處?——白天來臨時,”“你自會確信:”“天空是否有儘頭,”“草叢為何向上伸……”我在旁邊坐下來,坐在沙子上鋪開的一條毛絨絨的浴巾上,耐心地等待歌曲結束。直到伊戈爾把吉他放到一邊,我才問道:“獻給浪花和沙子的音樂會?”“獻給星星和風兒的,”他糾正道,“我還以為,在黑暗中你會很難找到我。要是帶部錄音機的話——又不是那麼回事兒了。”“為什麼?”他聳聳肩說道:“難道你感覺不到?此時是一個隻能有生命之聲的時刻。”伊戈爾說得對。儘管我不讚成所選的歌,但是關於生命之聲的說法沒什麼可反駁的……我默默無語,仔細打量著他——更準確地說,試圖在黑暗中把他打量清楚。他隻穿著短褲,光著腳丫。頭發濕漉漉地閃著光——已經衝完涼了。這時他使我想起了某個人……不知是童話中快樂的遊吟抒情詩人,還是穿著遊吟抒情詩人服裝的王子……“水挺溫的,”伊戈爾說,“走吧?”這時我突然恍然大悟,我太急著來沙灘了。“伊戈爾……你會笑我的……我沒法遊泳。我忘了帶泳衣。”他思索了片刻,接著非常平靜地進一步追問清楚:“你害羞?還是害怕我認為你好像是故意這麼做的?”“不是害怕,但是不希望你那麼認為。”“我壓根就沒那麼想,”伊戈爾站起身來說,“我到水裡去了,你也加入進來吧。”他在水旁脫掉短褲,奔跑起來——幾乎立刻就潛到了水裡。我沒有猶豫多久。我根本就沒想過用這種原始的方式來引誘伊戈爾,我確實把泳衣忘在房間了。但是害羞,並且是在人類麵前害羞——絕對不會!水暖暖的,浪花兒宛如戀人的手的觸摸,十分溫柔。我跟在伊戈爾的身後遊著,海岸漸漸遠去,輪廓都不見了,惟有燈光將“阿爾台克”從夜色中勾勒出來。我們遠遠遊出了浮標以外,大概,離岸邊一公裡左右的樣子,我趕上了伊戈爾,現在我們並排遊著,默默無語,一聲不吭。好像並沒有在比賽,但節奏一致。終於他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說道:“好了。”“累了?”我稍感驚奇地問。我覺得他可以無止境地遊……而我呢——大概可以遊過黑海,在土耳其上岸。“不,不累。但是黑夜是有欺騙性的,阿利莎。萬一出什麼事,這是我可以把你拖回岸邊的極限距離。”我又想起了娜塔莎關於“可靠性”的話。我看著他的臉,我明白他不是逞能,不是開玩笑。確實——他每一刻都在監控著局勢,時刻準備來救我。可笑的人兒。今早或明晚我再吸取一點點力量——我便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必要時將不是你來拯救我,而是我來拯救你——這個個子高大,並且強壯、自信、可靠的人……但是現在你相信自己,準備著保護和拯救我,就像一個與母親一道走在黑暗的街道上說“不要怕,有我跟你在一起……”的小男孩。儘管這是光明使者的習慣派頭,但畢竟還是——挺愜意的……我慢慢地遊向伊戈爾,緊接著抱住他,柔聲說道:“救我呀。”水暖暖的,而他的身體——比水更熱。他也像我一樣赤身裸體。我們相吻,忽兒鑽到水下,忽兒浮出水麵,貪婪地吸氣,又重新尋找對方的嘴唇。“我想上岸。”我對他耳語。於是我們又遊了一會兒,時不時彼此撫摸對方,時不時停下來又交換一個長長的吻。我雙唇上留下鹽的味道和他嘴唇的味兒,身體仿佛在燃燒,血湧到太陽穴上。可以就這麼沉下去……因亢奮,因急不可耐,因渴望親近。已經到了淺水處,離岸大約五米的地方,伊戈爾雙手將我抱起。他輕柔地,仿佛捧著一根絨毛,將我抱到我們的衣服旁,放下來。我感到背部有浴巾,頭頂的星星搖晃了一下。“來呀……”我分開雙腿,低語了一聲。像一個淫蕩的姑娘,像一個被欲火點燃的蕩婦……這就是我,紮武隆本人所愛的莫斯科守日人巡查隊女巫。但現在這絲毫沒有妨礙我。隻有夜,星星,伊戈爾……他俯下身,右手伸到我背下,身體緊緊壓住我的肩頭,左手沿著胸部往下滑動,他忽兒盯著我的雙眼——像是在懷疑,在猶豫,似乎不像我那樣感覺到親近的欲望在燃燒。我情不自禁地凸起身子迎接他的身體,用大腿去感受他的激情,我抽動了一下身子——這時他才進入到我體內。我是那麼想要他……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這不像與總是為了性而采取惡魔的麵目做愛的紮武隆的性愛。與紮武隆做愛使我體驗到一種野性的、病態的滿足,但那滿足中總是留下逆來順受的感覺,儘管是一種甜蜜的,讓人興奮不已的順從感,但就是一種逆來順受而已。與跟普通人的性愛也不一樣,不管他們是缺乏經驗而又精力旺盛的小青年們,還是喝多了的男人們,或者是上了年紀的情場老手。我所有的都嘗遍了,這一切滋味兒我都知道,跟任何一個男人我都能度過有其獨特趣味的良宵。但這裡——是另外一個樣子。我們仿佛真的融為了一體,仿佛我的欲望瞬間傳給了他,而他的——也傳給了我。我感覺到他進入到我體內的身體部分的顫栗,我知道,他隨時都可能停止,但他在延長這一刻,我也同樣在極樂之巔,在讓人死去活來的甜蜜中保持平衡……他仿佛與我相識多年,仿佛在讀一本敞開的書。他的雙手在我感覺到我身體的欲望之前回應著我身體的欲望,他的手指知道在哪兒該溫柔,在哪兒該狂野,他的嘴唇片刻也沒停止地在我臉上滑過,動作越來越猛烈,我跟隨它們在蕩向夜空的秋千裡飛翔起來,呻吟著,自己也不明白在說些什麼……接著整個世界停止了。我呻吟起來,緊緊勾住他的雙肩,抓住他,隨著他起伏,不願鬆開。快感極為短暫,如同一道閃電一閃而過,依然是那樣的明耀。但是他沒有停下來——於是我再次爬上甜蜜的浪頭。平衡著——當他睜大雙眼,而全身緊張至極的那一刻,我又一次停止了。這一次不一樣,快感沒有那麼強烈,然而長久,搏動著——就像伴著他射入我體內的精子的節奏,搏動著。我甚至已經無法呻吟了。我們躺在一起,我——躺在浴巾上,伊戈爾——躺在沙子上,相互用身體接觸、撫摸對方——仿佛我們的雙手有它們自己的生命。我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到了海水的鹹味和汗水的——酸澀味兒,他的身體在我的手下戰栗。我連自己也沒有發現我是怎麼開始吻著他,身體越來越、越來越向下,頭伸進他硬硬的毛裡,用嘴唇、舌頭愛撫著,又一次感到他體內重燃的激情。伊戈爾一動不動地躺著,隻有他的手摸到我的肩頭,這是對的,現在就需要這樣,因為我想給他帶來快感。當他再一次完事忍不住輕輕地呻吟起來時,我感到了一種仿佛像我自己被撫摸一樣的幸福。一切都如應該的那樣。一切都如從未發生過的那樣。任何一次狂歡做愛,哪怕是最快樂的一次都不曾給我帶來如此的滿足。不論是單獨和一個男人,還是和兩個或者三個男人的歡娛我都從未感到過這種幸福,這樣的解放,這樣的……這樣的……過癮?是的,也許,就是過癮。簡直就不再需要任何男人了。“我愛你,”我喃喃地說,“伊戈爾……我愛你。”他可以現在回答我,說也愛我——可那樣會破壞一切,或者幾乎是一切。他隻是說:“我知道。”當伊戈爾稍稍起身從扔在沙子上的衣服下麵拿出什麼東西的時候,我一時竟沒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瓶香檳和一隻高腳杯。水晶高腳杯。一隻。“你真是魔法師。”我惟一能說的是。伊戈爾微微一笑,瓶塞嘭的一聲飛到空中,冒著泡沫的香檳酒流入高腳杯中。我喝了一口。哇,還是冰的呢。“善的還是惡的?”他問。“惡的!”我把高腳杯伸過去給他,“藏了這麼好的寶貝!”伊戈爾笑著,喝著啤酒。接著他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嗎,我,好像,又……”他顫抖了一下,不吱聲了,猛地伸直身子。我跳了起來——及時跳了起來,正好看見不遠處不知從海灘蘑菇狀涼棚的哪個地方冒出的一個模糊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多不好呀。”伊戈爾小聲地說。“是誰呢?”我問。意識到有人在偷窺我們,這種意識一反常態地沒有給我增添刺激感。過癮。徹底的過癮。哪怕一口香檳此時此刻都是令人愜意的,但全然不是對性欲的一種必需的補充。更不需要任何的偷窺者。“不知道……是哪個孩子吧,看樣子,”伊戈爾顯然很擔心,“多不好呀……多愚蠢呀。”“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抱住他的肩膀,“小的已經睡了,而對大一點的這有好處……這也是教育。”他笑了笑,但是他顯然心神不定。他們人類就是這樣……對這樣的區區小事也耿耿於懷……“去你那兒吧?”我建議道。“走吧。”伊戈爾甩了甩頭。他看了我一眼,“不過你要想好呀,今晚可是沒覺可睡了。”“我也想警告你這個呢。”我說。事實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