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菱ki-57-ii型運輸機在雲層上端平穩地飛行,一輪皓月懸掛在藍色的夜幕,悄悄地跟隨著。王大霖看不到月亮,這架在抗戰中繳獲的日本飛機沒有舷窗,12個人隻能分成兩排,麵對麵坐著。他們沒有人說話,默默地聽著飛機發動機發出低沉的隆隆聲。王大霖挑選的這11個人,彙集當年西北公學最優秀的人才。他們掌握著徒手格鬥、射擊跳傘,以及熟練的駕駛技術;他們可以爆破,暗殺,刺探情報,跟蹤與反跟蹤,偷拍與竊聽。當然,他們還可以迅速偽裝成各種身份的人,操各種方言,甚至會易容術。他們能分辨各種毒藥,能適應各種環境。他們不喜歡正麵作戰,喜歡布設置人死地的陷阱,無聲無息地突襲。一旦接獲任務指令,無論是野外露宿,還是潛入危機四伏的城市中央,他們都能夠出色地完成任務。最重要的,他們每個人的思維方式都特彆嚴謹,在最關鍵的時刻,可以冒死出擊,也可以佯裝退縮,一切都以勝利為目的,而不在乎手段。為了勝利,他們甚至可以造謠惑眾,引起人群騷動,從而脫身險境。對於一個微小失誤便意味著死亡的群體來說,謹慎是最最重要的基本素質。王大霖很滿意自己的隊伍。已經飛行近3個小時,快接近空投地點了,王大霖想。此刻,這架重達9噸的運輸機飛抵粵北山區上空,已經降到安全的跳傘高度。“嘟……嘟……”機艙裡紅燈閃了起來,把每個人的臉都映紅了。這是跳傘的預備信號。12個人,齊刷刷站了起來,開始低頭檢查攜帶的裝備。“到達空投地點,到達空投地點!”機艙的擴音器,傳來飛行員的指令。王大霖側著身子,奮力拉開艙門,風立即灌進機艙。機艙裡懸掛著的傘鉤、水壺頓時搖晃起來,相互撞擊著,發出哢哢的聲音。每個人的衣服、傘包、帶著風鏡的帽子,都被風吹皺了。艙門外,明月在上,而下麵一片漆黑,像一個無底洞,隨時準備吞噬他們。王大霖回頭向同伴們點了點頭,然後一縱身,向黑暗中跳了下去。同伴們排著隊,一個一個從機艙門向外躍去,跳出艙門的同時,他們的身影就被風刮得無影無蹤了。王大霖離機後,順著飛行方向飛了10秒,然後垂直向下墜落。他的臉已經變形,肌肉互相扯著。他閉著嘴,伸直身體,像根鋼筆一樣,向黑暗中快速墜去。他看見頭頂上有幾個黑影,或者蜷縮著,或者筆直著,或者翻滾著,跟著自己,有一個像快要砸在他身上似的。等降到一定高度時,他們就可以打開傘了。他知道高度越低,留空時間就越短,同時危險性也越高。必須低空跳傘,不然他們就是人家的靶子。他心裡默默數著:“……5,4,3,2,1——”開傘!嘭的一聲,傘順利打開了,王大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拉向天空,隨即又急速向下墜去。耳邊的風沒那麼大了,他可以從容地睜開眼睛,從容地呼吸。他看到了山的輪廓,樹的枝椏,以及被月光照亮的河水,他還發現地麵有一團火熊熊燃燒著,那是前來接應的遊擊隊點的。他拉緊傘繩,調整著,向火堆方向移去。在落地的一刹那,他聽見四周嘩啦嘩啦地響了好幾下,那是戰友們的降落傘掛斷樹枝的聲音,緊接著,他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去哪裡?”“向北方!”這是事先設定好的接頭暗號。看來,接應的遊擊隊來得挺準時的,王大霖邊回答邊解開身上的傘繩。幾個打著火把的人走了過來,把王大霖圍住。“你叫王大霖吧?”一個身材敦實的男人問。“是。”他答應著,抬頭想看看那個人長什麼樣。但是天黑,實在看不清那個人的相貌。鄧傑說接應他們的是一個個子不高,敦實,黑黝黝的漢子,大約45歲,名叫麥龍。從來者的輪廓看,跟鄧傑說的很近似。那個男人笑嗬嗬地一把握住王大霖的手,說:“歡迎你來到廣東!我姓麥,麥龍,粵北遊擊隊隊長,想必你們領導已經跟你說過我,不陌生吧?”聽上去,麥龍的性格非常直爽。這一點很重要,一個外向的性格,最適合乾接應工作,再陌生的人,一點就燃,一見就熱乎,從陌生到熟絡要不了10秒鐘,對下麵要進行的工作很有幫助。王大霖搖著麥龍的手,說:“嗬嗬,麥隊長,不陌生,不陌生,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他故意開著玩笑,用最短的時間拉近與麥龍的距離,“麥隊長,你們也真夠準時的,沒讓我們撲空。你說,要是掉下來,一個人沒有,我們不傻在這兒啊?”“哪裡,哪裡,我們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不知道你們具體什麼時候到嘛!”麥龍明顯帶著粵北口音,拖著長聲。“辛苦,辛苦!”“不要這麼客氣嘛!同誌們都安全著陸沒有?”王大霖看著圍攏過來的同伴,輕聲命令道:“集合!”隊伍迅速站成一排,一清點,全部到齊。王大霖沒想到,12個人的降落地點如此近,沒一個被樹枝掛著,而且幾分鐘之內就能迅速整編成隊,的確是個奇跡。從另一方麵說,同伴們的軍事素質非常過硬,這讓他特彆驕傲。他迫不及待地問麥龍:“麥隊長,下一步怎麼安排?”“不能停留,不能野炊,儘量避免進村串鎮,隻能走山路,每走一步,都必須時刻做好戰鬥準備。記住,這裡是他們的地盤,還沒解放,群眾的覺悟也不高,彆指望他們會幫助我們。他們一旦同情你,就是對自己家人最大的無情,那些該死的國民黨是不會放過他們全家的,所以,隻能靠我們自己。我常年在山裡打遊擊,對這一帶了若指掌,你們隻要相信我就行。而你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戰士,應該比我們這些土包子還能適應這裡的環境與氣候,食糧你們肯定帶夠了,彆管我們,我們也帶著呢,誰餓誰知道吃。我們要做的是,避開他們,或者說躲著他們,不能跟他們發生衝突。你們的任務不是解放廣東,而是去香港。我說完了,你們還有什麼問題?”“沒有了。”王大霖暗暗為麥龍的乾練與簡潔叫好,不愧為常年在粵北山區打遊擊的遊擊隊長,戰鬥經驗就不說了,關鍵是思維清晰。“出發!”麥隊長用低沉的嗓音發出了命令。12個人的特遣隊,在五六個遊擊隊員的帶領下,向濃黑的樹林走去。誰也不知道前方會發生什麼。他們隻知道要去南方,一個靠海的,名叫深圳的小漁村。半小時過後,電閃雷鳴,大雨如注。一行人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濘的山路上緩慢行進著。天亮時,他們來到一座峻峭的山頭,準備休整一下再繼續前進,一夜的急行軍,已經把每個人搞得疲憊不堪。麥隊長指著山下說:“必須從這條山溝穿過去,兩邊的山沒路,全是懸崖陡壁。山溝裡有一個小村莊,我們繞不過去,隻能穿過。村裡大概有十多戶人家,我們上個星期曾經經過這裡,這裡就像世外桃源,外麵的戰爭,跟他們無關,他們隻知道狩獵、打柴、織布、生兒育女。”王大霖點了點頭,對身後的戰友們說:“大家提高警惕,跟在麥隊長後麵,彆落隊!”一個小時後,他們穿過一條荊棘滿布的山路,逐漸接近那個小村莊。王大霖命令隊伍散開,就地隱蔽,他躲在一座一人高的麥垛後,用望遠鏡向村裡望去。鏡頭裡出現的是一座亂石壘成的平房,房頂用茅草覆蓋著。鏡頭向右移去,還是亂石壘的平房。大概有七八座,房與房沒有緊挨著,而是隔開一定的距離。看來,這種石頭壘成的房子是這個村子的特色。王大霖又仔細看了看,沒有發現炊煙,整個村子好像沒有住人一樣。他悄聲問旁邊的麥龍:“麥隊長,你說你們上個星期經過這裡?”“沒錯,是這個村子,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還在一個姓詹的大爺家吃了飯,大爺給我們煮的紅薯,特彆甜。不信,你問英子。”王大霖扭頭一看,才發現遊擊隊員裡有一個女的,年齡不大,20歲左右。不能怪王大霖眼拙,這個叫英子的姑娘把頭發掖在頭巾裡,穿著肥大的衣服,加上臉被雨水泥水弄得跟花貓似的,誰也沒認出她是個姑娘。英子衝王大霖點了點頭,意思是麥隊長說的沒錯,紅薯是很甜。王大霖又拿起望遠鏡,說:“可能情況有變,村裡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據我觀察,村裡沒人。”“沒人?”“是的,沒人,”王大霖說,“有人比我們來得早。”“誰?縣城裡那幫狗雜種?”麥隊長發出一連串疑問。“現在還不能確定,隻是初步揣測,隻有進村後,才能找到答案。”王大霖衝身後隱蔽的同伴們做了一個散開進攻的手勢,然後拔出駁殼槍,對麥隊長說,“準備戰鬥!”隊伍分成兩排,沿著第一個房子的牆邊摸索著進了村,走在最前麵的是畢虎、師勃飛、祁誌、吳雙鵬四人,他們每人手裡端著一把美式m1卡賓槍,分成兩組,兩個人在左邊,另兩個在右。遇到突發情況,m1卡賓槍既能突擊,又攜帶方便,能在第一時間平舉,將目標掃射掉。他們的彈袋背帶交叉在後背,背帶很寬,由上好的厚牛皮做成,在晨暉中閃著幽光,它既能固定彈袋,又能幫忙緩衝子彈射擊過來的力量。王大霖跟在畢虎身後,他負責指揮,不能殿後,那個位置由對當地地形熟悉的麥隊長擔任。端著蘇製波波沙衝鋒槍的庾偉、朱亞峰、古宇、蕭義海,也分成兩邊跟在王大霖身後,一旦發生情況,71發的載彈量就是這種衝鋒槍的優勢。要知道,在激烈的交戰中,每一次換彈藥都意味著死亡,所以充沛的彈藥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它射速達每分鐘900發的密集火力,足以掩護前麵的卡賓槍手。身材壯碩的祝小龍和瘦小的封新,手持莫辛·納甘狙擊步槍,他們的任務是迅速占領周圍建築或山包的最高點,居高臨下,給敵人以致命打擊。最後麵跟遊擊隊員們在一起的,是報務員加翻譯柳東,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好身上的電台以及自己。他從小在香港長大,後隨父去了印尼,英語說得跟英國人一樣流利。在搶奪童教授的行動中,萬一遇到港府英籍官員在關卡,或者海上盤問,他的語言天賦可以充當擋箭牌掩護他們的行動。這12人的武器配置,以及人員組合,是王大霖精心挑選的結果。他們能文能武,粗中有細,而且火力十足。畢虎他們在第一座平房大門前停下,等候王大霖發出命令。後麵的麥隊長趕上來,悄聲說:“這就是煮紅薯給我們吃的詹大爺家。”王大霖示意畢虎聽聽裡麵有沒有動靜,畢虎從門旁的石牆小心翼翼蹭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然後回身搖了搖頭。王大霖給了個突擊的手勢,畢虎、師勃飛立即左右分開,而祁誌、吳雙鵬則麵對大門,半跪姿舉槍瞄準,一旦發現情況,他們的正麵火力可以把對方完全壓製在屋裡。空氣像一根琴弦一樣繃緊了,山溝裡已經沒有呼吸,隻等畢虎打破沉默。畢虎後撤一步,鉚足力氣,一腳踹開大門,隨即迅速退回原處。屋裡沒有任何動靜,死一般沉寂,畢虎、師勃飛沒有猶豫,呼啦一下衝了進去。半分鐘過後,他們由原路退了出來。畢虎報告說:“王隊長,裡麵空無一人。”“果然不出所料,繼續搜索!”王大霖命令道。20分鐘後,整個小山村很快搜索完畢,整個小村空空如也。“奇怪,人呢?”麥隊長麵帶不解。英子仍心有不甘,她挨個屋子找,最後不得不承認,確實空無一人。她麵帶焦慮地說:“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不然不會一個人都沒有的,我們上個星期來過,親眼看見男女老少好幾十口。”“沒有時間查找原因,迅速通過!”王大霖發出命令。村子不大,位置正好在溝底,兩邊的大山如兩片鋒利的大刀,狠狠地插在村子兩旁。出了村口,眼看前麵升起一團白色的霧靄,翻滾著撲麵而來。霧靄黏黏的,很涼,像雨像氣,把每個人都塗抹得模糊起來。天氣不利行軍,隻能就地休息,大家原地坐下,正準備吃點東西,猛聽著前麵的畢虎驚呼了一聲:“隊長……”大家呼啦一下,迅速四散隱蔽,在沒有確定前方發生什麼時,切忌盲目跟進。濃霧中看不到畢虎,大家又聽見他又喊了一聲:“隊長……”聲音中透著驚恐。王大霖端著槍,跟師勃飛幾個人移了過去。慢慢地,他們看見霧中的畢虎,呆呆地站立在那兒,一動不動。“畢虎。”王大霖喊了一聲。沒有回答,隻聽見畢虎粗重的呼吸聲。等他們徹底看清畢虎的時候,也看見了畢虎所看到的。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橫七豎八映入他們的眼簾,他們堆在一個三米深的凹坑裡,身上全是槍眼。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怪不得村裡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村裡的老老少少都被槍殺在這裡。英子大叫一聲,向一個半臥著的老爺爺撲過去:“詹大爺,詹大爺!”詹大爺花白的胡子向上撅著,而腦袋在英子的胳膊肘裡軟塌塌地耷拉著,顯然,他已經無法回答。“誰殺的?”麥隊長無法抑製自己的憤怒。王大霖的腦子迅速判斷著,他回身對麥隊長說:“有兩種可能……”“哪兩種?”“第一,你們上個星期經過這裡,縣城裡的那幫家夥聞到了味道,他們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想從村民嘴裡挖出遊擊隊的去向。他們沒有得逞,於是……”“可是,這些村民並不知道我們是遊擊隊啊!而且,就算看見我們背著槍,也不可能知道我們是打國民黨的,這山裡有很多土匪,都有槍。”“也許,正因為他們不知,才引來殺身之禍,以至於遭到滅村之災。”“你的意思是,他們的不知,在敵人眼裡成了拒絕合作,落下掩護遊擊隊的口實,所以他們殘忍地殺了全村男女老少。”“對。還有第二種可能……”王大霖猶疑著,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有人比我們提前到達這個村子,他們知道這條山溝是我們的必經之路,他們嫌村民礙事,於是……”“也就是說,你們的行動已經走漏消息……”話音未落,一顆子彈呼嘯著,砰的一聲擊中麥隊長的頭部。他一聲未吭,軟軟地倒在王大霖腳邊。“臥倒!”王大霖大喊一聲,隨即,一排子彈又掃了過來,有個遊擊隊員倒下了。他的判斷對了,這條山溝裡有埋伏。噠噠噠……一排機槍子彈打來,四周響起一片樹杆折斷的聲音,樹枝樹葉紛紛落下。特遣隊員們躲在樹後、石後,以及各種凹陷的天然掩體內,根本無法動彈,誰也不知道子彈是從哪個方向打來的。王大霖對臥在身旁的畢虎說:“把祝小龍叫過來!”“祝小龍,祝小龍!”畢虎大聲叫著,但他的聲音迅速被對方的機槍聲淹沒了,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祝小龍是狙擊手,不光眼睛好,耳朵也異常靈敏,這也是王大霖叫他過來的原因。祝小龍匍匐著,向王大霖這邊蹭了過來。王大霖對祝小龍說:“霧太大,看不清射手在哪個方向,你來聽聽!”祝小龍閉上眼睛,兩隻耳朵豎了起來。一分鐘後,他對王大霖說:“左,右,一邊一個。9點方向,1點方向。高度大致相同,20米,估計山崖亂石或者山崖上的樹是掩體。距離……”祝小龍繼續支棱著耳朵,“距離100米左右。”“先把這兩個火力點敲掉!”王大霖命令道。祝小龍端起1.2米長的莫辛·納甘狙擊步槍,向左上方瞄了過去。在西北公學,他的盲打技術是出了名的。祝小龍曾經蒙著雙眼,練習射擊拋到空中的蘋果,他的聽力超越常人,後天根本無法練成。想學這項技術的人很多,但想達到他這個水平,比登天還難。祝小龍閉著眼,屏住呼吸,他需要讓耳朵擇乾淨周圍的雜音。漸漸地,機槍的子彈聲離他越來越遠,子彈擊打在石頭上綻放出的火花越來越模糊,就連身邊的王大霖也逐漸消失了。這個世界,這個時間,隻剩下他和那個隱蔽在100米處瘋狂射擊的機槍手。霧靄掩護著那個機槍手,他肆無忌憚地射擊著,好像不需要什麼掩體,這給了祝小龍大好的機會,他的耳朵可以穿過霧靄,找到那個沒有遮擋的身體,把7.62毫米長的子彈順利地射進去,然後讓它旋轉,炸開。必須一槍斃命,而且兩個目標之間不能間隔太長,否則一方啞火,另一個就會立即躲起來。在幾乎沒有能見度的情況下,他不射擊,你就很難再找到他了。隻要有一個目標沒解決,特遣隊就一刻不能動彈,動彈就意味著死亡。祝小龍知道,給他的時間最多5秒。夠了,5秒足夠了,他的耳朵已經找到那兩個機槍手的準確位置。啪……祝小龍扣動了扳機,左前方立刻啞了。從聲音判斷,子彈已經準確無誤擊中對方的頭部。祝小龍沒有時間為自己叫好,他立即轉移槍口,對準右前方。1秒、2秒、3秒……射擊!又是啪的一聲,右前方這個機槍手被擊中後好像很驚訝,他“喲喂喲喂”叫著,從山崖上滾了下來,還順便帶下來幾塊石頭,砸在溝底砰砰直響。山溝裡一下子變得特彆寂靜,霧靄繼續飄著,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火藥味,好像除了這兩個機槍手,對方就沒有其他人似的。王大霖知道敵人不可能隻派兩個機槍手到這個偏僻的山溝一陣亂射,一定還有更多的人在霧靄中埋伏著。不過,先解決掉機槍手給了王大霖一行人喘息的機會,他必須把這裡的情況向上級彙報,他衝著身後喊:“柳東在哪兒?柳東在哪兒?迅速向我靠攏!”不一會兒,柳東貓著腰跑了過來。王大霖表情嚴肅,命令道:“立即向西柏坡發報,說出現內奸,行動泄密,我們被困在粵北山區一個山溝裡,正想辦法突圍。”柳東馬上打開背包,拿出發報機,戴上耳機,滴滴答答地發起報來。英子從旁邊移了過來,她眼圈紅紅的,說:“麥隊長,他……他……不行了……”王大霖心裡一陣難過,問:“確定了?”英子點點頭,隨即捂著臉哭了起來。“國民黨特務潛伏得真夠深的,都潛伏到西柏坡去了。這麼秘密的行動,竟然會被泄密,而且對我們將要經過的路線拿捏得這麼準,這麼清楚,還能從容地布置好阻擊部隊。這條山溝就像一個巨大的口袋,把我們裝進去,甕中捉鱉,一網打儘。媽的,我佩服他們。”王大霖連諷帶罵。英子邊抹眼淚邊問:“下一步怎麼辦?硬攻肯定行不通,他們是有備而來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前方到底埋伏了多少人馬,裝備了多少火力。我看隻有一條路可以走,撤退。”“撤退?”王大霖驚訝地問。“是的,隻能撤退,從原路回去,另找出路。這個山溝已經走不通了。”“可是,那要耽誤多少時間呢?特遣隊可耽誤不起啊!”“撤退,總比無緣無故送死好,隻能這樣,也必須這樣。王隊長,你聽我的,我和其他幾個遊擊隊員在這裡掩護你們,你們趕快撤吧!”掩護,就意味著犧牲。英子想跟敵人對攻,以此來爭取時間,讓王大霖他們撤退。可是問題來了,接應的遊擊隊本來就擔負著帶路的任務,如此一來,沒有人帶路,特遣隊怎麼走?再說,讓英子他們留下來掩護,也不太合適,遊擊隊的武器裝備本來就差,他們拿什麼跟敵人對攻?“要撤就一起撤!”王大霖建議道,“我們可以邊打邊撤。”英子說:“他們會一直在後麵攆你,咬著你不放。他們的任務是消滅你們,而你們的任務是去香港,而不是跟他們纏鬥。讓我們來掩護你們吧!”英子說得對。王大霖沒有料到英子此時迸發出來的氣概,會如此地剛烈,一副說一不二的樣子。從情理上,讓一個小女子替他們掩護,王大霖他們難以接受。“快走吧!”英子催促著,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哭聲由小變大,特彆嘹亮,整條山溝頓時成了一個巨大的回聲桶,震撼著每一個人的耳朵。哪裡來的嬰兒?英子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指了指遠處,那裡堆積著全村男女老少的屍體。難道在屍堆裡還有一個僥幸活命的嬰兒?英子二話沒說,立即朝屍堆那裡衝了過去,她要救出那個嬰兒。“危險!”王大霖大喊一聲,想去抓住英子,但英子的動作太快了,三下兩下已經不見了蹤影。在霧靄沒有散去之前,能見度隻有幾米,嬰兒的哭聲就像一個活靶子,一旦有人救那個嬰兒,嬰兒的哭腔就會有所改變,或破涕為笑,或更加高亢,對方可以直接朝嬰兒哭啼的方向開槍。“快回來!英子,危險!”王大霖又喊了一聲。話音未落,一排子彈就朝嬰兒那個方向打了過去。子彈打在石頭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還有一排子彈打在了屍體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哭聲戛然而止,王大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英子!”他又喊了一聲,想把對方的子彈招在自己這邊來。果然,一排子彈立即掃了過來,王大霖臥在亂石後,根本抬不起頭來。祝小龍的耳朵永遠是靈敏的,他對王大霖說:“隊長,是萊辛m50衝鋒槍,美國海軍陸戰隊專用,如果沒有錯的話,還應該有3挺約翰遜輕機槍,甚至配備有81毫米迫擊炮。”“看來,對方是一個輕型突擊隊,清一色的美式裝備,戰鬥力十分強大,”王大霖說,“英子他們根本無法抵抗,恐怕5分鐘都堅持不下去,就會被對方的火力擊垮。我們不能聽英子的,不能讓英子他們白白送死,必須想彆的辦法突擊出去。英子!”他又喊了一聲。英子匍匐著回來了,懷裡多了一個花布包袱。王大霖揭開包袱一看,是一個臉蛋紅彤彤的嬰兒,一看有人看他,便咧開沒牙的嘴,咯咯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經慘遭不幸,隻知道有大人抱著他,哄著他,就是最開心的事了。英子把嬰兒遞給王大霖,說:“王隊長,孩子就交給你了,把他帶走,路過什麼村的時候,就把他交給村裡的老鄉,讓他們把他撫養成人。我去救他時,他的媽媽用身體把他壓在身下,掩護了他,他才得以活命,唉!”英子的眼圈紅了。王大霖把嬰兒推給英子,說:“英子,你聽著,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我們決定,不能這麼撤退,從剛才打過來的子彈分析,他們是一夥裝備精良的突擊隊,清一色的美式裝備,他們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放棄。你們抵擋不住他們,讓你們掩護,就等於讓你們送死,一旦突破你們的防線,他們就會跟在我們身後,窮追猛打,甚至一直跟到香港。與其讓他們這麼纏著,不如在這條山溝跟他們纏個夠,隻有消滅他們,我們才能繼續前進。”“跟他們打一仗?”英子問。“對,不得不打,躲是躲不過的。我們去香港,就是為了讓全國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包括這個村子的人,誰知道他們還沒看到好日子是什麼樣,就替我們擋了子彈。我們不能離開,我們要為麥隊長報仇,為詹大爺報仇,為這個嬰兒的父母報仇,為全村人……”英子不說話了,她的眼圈浸滿淚水,緊緊抱住嬰兒。“隊長,快下命令吧!”畢虎他們幾個群情激奮,摩拳擦掌。王大霖說:“有濃霧遮擋,我們不知道他們藏在什麼地方。同時,濃霧也掩護了我們,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靠機槍手壓製我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準備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庾偉、朱亞峰、古宇、蕭義海!”“到!”四個人異口同聲,從不同的埋伏地點應答著。“你們四人,用衝鋒槍進行反壓製,注意,彆浪費子彈,你們的任務是把敵人的火力吸引過來。祝小龍,封新!”“都在。”隻有祝小龍一人回答,他知道封新埋伏在什麼地方。“發揮狙擊手的特長,迅速消滅他們的主要火力點。”“是!”“畢虎、師勃飛、祁誌、吳雙鵬!”“在!”四個人高聲應答著。“你們四人,跟著我,準備從側麵突擊!”“是!”波波沙衝鋒槍的射擊聲很輕,庾偉他們四人接到王大霖的命令後,四把衝鋒槍呈傘狀,向對麵山上射去。他們用很有節奏的點射。對方非常敏感,馬上回應過來。萊辛衝鋒槍的射擊聲顯然更大,和波波沙衝鋒槍對射,在山穀裡高低不平,此起彼伏,像兩個人在談判桌上一問一答。祝小龍和封新需要做的,就是根據對方的射擊聲判斷槍手位置,然後用盲打一槍斃命。雖然封新的盲打技術比不上祝小龍,但也不影響他把莫辛·納甘狙擊步槍的子彈射進對方的身體。盲打總有一定的失誤率,誰也不敢保證兩人百分百命中,但效果是非常明顯的,祝小龍和封新還沒把彈匣裡的5發子彈打完,對方的射擊聲便越來越稀,越來越膽怯。王大霖帶著畢虎、師勃飛幾個端著m1卡賓槍的特遣隊員,在抑揚頓挫的射擊聲中,悄悄沿著峭壁朝前艱難地挪去。現在還無法摸清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也許,被斃掉的機槍手,以及現在越來越零散的衝鋒槍手隻是他們的一小部分,而更多的敵人還在埋伏,還在沉默。濃霧真好,掩護著他們秘密向前摸去。峭壁上沒路,他們隻能攀著斜出來的樹枝,踩著亂石與亂石之間的縫隙,慢慢前進著。突然,一串清脆的衝鋒槍聲從王大霖頭頂很近的地方射了出來,震耳欲聾。王大霖立即俯在峭壁上一動不動。這是一個新的火力點,在彆的火力點逐漸消失後,這個點勇敢地站了出來。令王大霖驚奇的是,這個火力點距離他的頭頂隻有兩米的樣子,估計那裡的峭壁有凹進去的地方,槍手正好藏著那裡。王大霖回頭衝畢虎點了點頭,用手在脖子那裡橫著拉了一下,又把手指豎著放在嘴唇上。他們已經摸到離敵人這麼近的地方,一旦出聲,便會引來更多的敵人。畢虎個子不高,有一副發達的腹肌和超乎常人的臂力,隻要給他一個點,哪怕那個點隻有指甲蓋那麼大,他就能把一根指頭搭在上麵,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他需要從峭壁上找到一個點,比如一小塊石壁截麵,或者狹窄的石縫,用一根指頭搭在上麵或插在裡麵,然後收腹,把自己的身體翻到上麵的凹壁處,再用匕首果斷地割斷那個衝鋒槍手的喉嚨。對他來說,這個動作並不難。畢虎把槍背在身後,拔出匕首,用嘴把匕首橫著叼住。他摸索著峭壁,很快找到一個點,他用指頭試了試,猛吸一口氣,手臂一拉,身體便已懸在空中,像個靈巧的猿猴。他借著勁兒,嗖地悠了上去。畢虎翻上來的時候,那個衝鋒槍手正聚精會神側趴在一塊很大的岩石後麵朝山下射擊著,他壓根兒沒想到濃霧茫茫的懸崖底下會爬上來一個人。當畢虎站在他麵前舉起匕首的時候,他張大嘴巴,沒發出任何聲響就被畢虎解決掉了。在殺掉這個衝鋒槍手的同時,畢虎發現峭壁凹陷處還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年齡大些,眼皮耷拉著,頭發也沒多少。他坐在那兒卷著煙,嘴唇舔著裹煙紙,直愣愣地盯著走過來的畢虎。他想丟下裹在煙紙裡的煙絲,騰出手伸到懷裡掏槍,但對手的動作超過他的反應,他的脖子瞬間被匕首割穿,熱熱的鮮血立刻噴了出來。這兩個人是怎麼爬到這個凹陷處的呢?畢虎沒發現一根可以攀援的藤枝,也沒發現繩索,峭壁上更沒有路,難道這兩個人也是使用他的方法翻上來的嗎?正納悶,濃霧忽然淡了一些,畢虎發現峭壁的凹陷處,比一間窯洞還大。往裡走幾步,他發現這裡不單單凹陷,最靠裡麵,隱隱約約還有一個黑幽幽的山洞。洞口不大,但足以容下一個成年人通過,難道他倆從這裡鑽出來的?那麼,這個洞口通向哪裡呢?畢虎不敢言聲,悄悄來到峭壁邊,小聲衝下邊叫道:“王隊長,上麵發現了一個山洞。”他解下背在身後的繩索,緩緩放了下去。王大霖和師勃飛、祁誌、吳雙鵬一一順著繩索爬了上來。畢虎向他們做著閉嘴的手勢,然後指了指地下躺著的兩具屍體,然後又往洞口方向一指,大家呼啦一聲散開,誰也不知道洞裡還有沒有其他敵人。王大霖小聲問畢虎:“怎麼回事?”畢虎湊近王大霖的耳朵,說:“估計這兩個人就是從這個洞裡爬上來的。”“哦?那這個山洞……”“我想,順著山洞沒準可以找到更多的敵人,他們就在山洞那頭的入口處。現在隻是幾個火力點在大霧中掃射,漫無目的,意思是拖住我們,而更多的敵人可能正在等待天晴,然後再發起進攻。”王大霖說:“順山洞下去,找到他們的隱匿地點,一舉殲滅他們!師勃飛,師勃飛!”王大霖衝身後悄聲叫著。師勃飛貼過來,說:“在!”“你到峭壁那邊,用他們那把萊辛繼續射擊,往天上射,免得這個火力點停了,敵人起疑心。”“是。”師勃飛撿起地下丟棄的萊辛,靠在石壁上,噠噠噠地向遠山射去。萊辛衝鋒槍的射擊聲重新在峭壁響起,它告訴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剛才的停歇隻是換彈匣或者抽兩口煙而已。有意思的是,庾偉他們四人的波波沙衝鋒槍也同時回應過來,山穀裡又此起彼伏響起了槍聲。“其他人,”王大霖一揮手,“跟我下去!”洞口是朝下的,裡麵很陡,王大霖什麼也看不見。他不敢使用背包裡的手電,或者照明彈,隻能摸索著,一步一步向下挪。好在洞壁坑坑窪窪,手腳都可以用上勁,雖然有幾處青苔,但大多數地方是乾燥的。下到20多米的地方,洞壁忽然寬了,摸不著洞壁,無法繼續前進。王大霖從洞壁上摳出一個小石子,丟了下去,石子噗的一聲,聽起來距離不遠。看來,下麵不深,地形也不複雜,沒有怪石叢生,也沒有暗溪。王大霖不放心,想再聽一次,他又摳到一顆石子,石子比上一個大些,他把石子丟了下去,又是噗的一聲,這次聲音更清晰。王大霖判斷,下麵是沙質地形。這樣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受傷。從丟出石子到發出聲音的距離判斷,大約離洞底3米,沒問題。王大霖雙腳踩在洞壁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然後一縱身,跳了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地洞下麵是沙質的,很軟。他剛想招呼後麵的同伴大膽跳下來,一下子看見有一根類似繩子的東西吊在那兒。繩子拴在洞壁最下麵,畢虎殺死的那兩個家夥肯定就是順這根繩子爬上去,不然洞壁最下麵離沙地有3米高,他們根本無法攀登。他拉住繩子,搖了搖,又向下拽了拽,很結實。他向上“喂”了一聲,然後用搖動的繩子打在跟在後麵的畢虎身上。畢虎懂了,抓住繩子,順著溜了下來。緊跟著祁誌、吳雙鵬也順利到達地麵,隻剩下師勃飛在上麵仍在用萊辛衝鋒槍的射擊聲迷惑敵人。幾分鐘後,大家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他們環顧四周,這才驚異地發現,洞很大,也很寬,而且由豎洞變成了橫洞。他們臥在沙土上,一動不動,用耳朵分辨著周圍的動靜。在確定洞裡暫時安全後,畢虎拿出火柴,劃燃,把火柴棍豎直,火苗越來越大,偏偏倒倒,朝一個方向歪了過去。畢虎用手一指火苗歪倒的方向,說:“洞口在那邊。”隨後一口吹滅了火柴。王大霖說:“大家聽著,無論對方有多少人,裝備多少優良武器,我們都應該毫不猶豫撲上去。大家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回應的聲音很低,但非常有力。沿著寬敞的山洞向前走,洞裡還算平坦,沒有怪石,也沒有斜坡,這給他們的行進減少了很多難度。沒走多遠,前方出現了一個亮點,在黑暗的洞中看過去,非常刺眼,大家知道,洞口快到了。當亮點變得越來越大時,洞裡便響起刷刷刷的腳步聲,他們的步伐越來越快,因為可以看清腳下的路了。洞口有半間屋子那麼寬,洞口外雜草叢生,亂石林立。令他們驚異的是,他們看到了藍色的天空,上麵還有幾抹白雲,像幾塊棉花懸掛在那裡,這說明,山溝裡的霧靄已經散去,可以拉開架勢好好打一仗了。王大霖伏在一塊大石頭後向外一看,發現下麵離洞口100多米的地方有一塊空地,大約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空地上有50多個穿著美式軍裝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坐在那裡,裝備有機槍和迫擊炮,正在原地待命。一個戴著大蓋帽的家夥,大概是他們的頭兒,正叉著腰,大聲責問旁邊一個同樣戴大蓋帽的副官:“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沒射擊了?是不是在偷懶啊?這可是你挑選的人……”那個胖胖的副官學著美國人那樣,聳了聳肩,搖著頭,樣子很滑稽。王大霖這才發現山穀裡特彆安靜,他能清晰地聽見敵人說的話。師勃飛已經停止射擊,估計子彈已經打光。那個戴大蓋帽的頭兒說著說著,便把目光轉向洞口這裡,並且指指畫畫說個不停。副官搖著肥胖的腦袋,大聲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邊那麼陡,共軍有天大的本事也爬不上去,隻能從這邊的洞口進去。請長官放心!放心!”頭兒仍然不相信,他急促地揮著手,馬上有超過20個士兵站了起來。他們圍攏一堆,聽頭兒講著什麼,隨後散開隊形,貓著腰,端著槍朝洞口這邊移了過來。看來,他們已經覺察到,布置在峭壁上的火力點出現了問題。王大霖放下心來,他原先估計有超過100人的兵力,或者更多,那可真夠他們受的。現在看來,情況比較樂觀,就算50個人一起衝過來,他們4個也不怕。他們居高臨下,占領著製高點,而且他們在暗處,敵人在明處,正好挨個收拾他們。一旦交火,勢必會把敵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山溝那邊的英子和遊擊隊員,還有留在後麵的庾偉、朱亞峰、古宇、蕭義海,一定會聽到這邊的槍聲,肯定會毫不猶疑地立即加入戰鬥,支援這邊。4把蘇製波波沙衝鋒槍,加上4把m1卡賓槍,算上留在峭壁上的師勃飛,還要加上自己的兩把德國造,再加上英子他們幾個遊擊隊員的長槍短炮,還有兩把可以轟掉對方腦袋的莫辛·納甘狙擊步槍,這些人和武器組合起來,前後夾擊,猶如猛虎下山,瞬間就能把敵人撕成碎片。王大霖想,這些兵現在全部衝上來就好了,免得收拾完前麵還要打掃後麵的。現在唯一的擔心就是對方的兩門迫擊炮,那玩意兒威力非同小可,殺傷力特彆大,如果炮彈真飛過來,他們在洞口躲沒處躲,藏沒處藏,除非退回到洞裡,否則隻能被對手炸飛。王大霖決定先解決掉迫擊炮,然後乾掉那個頭領,一旦群龍無首,他們就會變成一窩丟魂的老鼠。隻可惜狙擊手祝小龍、封新沒有一個在身邊,要想準確地一槍敲掉迫擊炮手有一定的難度。不過,王大霖也不是吃素的,在延安的時候,他的射術早已聞名遐邇。技術在,用什麼武器都行。王大霖胸有成竹地想。他讓畢虎把卡賓槍遞給他,然後端起槍,朝下瞄了瞄,有兩個迫擊炮手正在悠閒地抽著煙,他們一點沒意識到,死神已經向他們招手。m1卡賓槍的射程隻有200米,但足夠了,他又不打山頂的麻雀。100米,正好是他得心應手的距離。王大霖決定主動發起進攻。他說:“大家聽好,以我的槍聲為號。我乾掉那兩個迫擊炮手,你們呢,集中火力先斃掉那個當官的,這個非常重要。我們的口號是穩、準、狠!準備戰鬥!”畢虎碰了碰王大霖,說:“隊長,你看你把我的槍拿了,難道你要我用匕首?你把你的德國造給我一把,好歹我也痛快一下。”王大霖最心疼他的德國造,平時誰摸一下都不行。此時,為了戰鬥,他不得不讓出一把給畢虎,可心裡又不怎麼心甘情願。他拔出槍,一邊遞給畢虎,一邊說:“你要是給我蹭掉點什麼,小心我揍你!”“放心吧!隊長。我隻用它蹭掉敵人的腦袋,不會給你的槍蹭掉一塊皮的。”王大霖不說話了,他嘴上說心疼那把槍,但大敵當前,殺敵是最重要的。槍隻是武器,又不是命,隻要把命保住,就能盼到勝利的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槍就是多餘的了。想到這裡,他扣動了扳機。噠噠,兩顆子彈脫膛而出。噠噠,又是兩顆。100米外,兩個迫擊炮手應聲倒地。與此同時,畢虎、祁誌、吳雙鵬的槍也開火了。一排子彈射去,王大霖看見那個當官的和胖副官扭曲著身子在地下打滾。“打得太好了!”王大霖禁不住大叫。正在朝洞口移動的20多個士兵,一下子被槍聲弄蒙了,他們趴在各種怪石後麵,動都不敢動,有幾個還被祁誌、吳雙鵬的子彈給撂倒,躺在地下哭爹喊娘。“不能讓他們喘過氣來,繼續射擊!”王大霖打得興起,站起身子,向下麵亂石掃去。又有幾個敵人被擊中,從亂石後麵歪斜著躺下來,露出沒有遮攔的身體。但是,他們顯然低估了對手的火力。他們隻有三把卡賓槍,加上兩把駁殼槍,掃射一輪過後,對手就緩過勁來了。對方開始還擊,子彈像雨點一樣落在洞口四周。那個當官的躺在地下還沒死,他捂著被子彈擊穿的肚子,聲嘶力竭地下著命令。原先坐在那兒待命的幾十個士兵像驚醒的瘋狗般開始反撲。他們端著槍,邊射擊邊向洞口衝了過來。王大霖他們射出一排子彈,回應他們的是幾排子彈,直到壓得他們無法還擊。峭壁上的師勃飛從洞裡出來了,一看這架勢,二話沒說,立即加入了戰鬥。但是,對方的火力太猛,他們快要頂不住了,一旦敵人迫近洞口,一場肉搏戰在所難免。近距離搏鬥是他們的強項,他們可以用手槍、匕首跟敵人廝殺,也可以徒手格鬥,瞬間擰斷敵人的脖子。但對方可能跟他們一樣,受過專門的訓練,如果技術相當,那麼人數多的一方顯然會占很大便宜。王大霖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洞口右邊亂草叢中有個長長的斜坡,斜坡半腰有幾塊巨石,正好可以擋著敵人的視線,從那裡溜下去,繞到敵人後麵,然後從敵人背後發起攻擊,隻有這樣才能擺脫目前的劣勢。他發出命令,祁誌、吳雙鵬二人立刻匍匐著,迅速消失在草叢中了。不一會兒,斜坡方向便響起激烈的槍聲,大概他們在那裡跟敵人交上了火。王大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從槍聲的密集度分析,祁誌、吳雙鵬他們兩個凶多吉少。後來,王大霖沒有聽到祁誌和吳雙鵬包抄到敵人後麵的槍聲,倒聽到從山溝那側傳來一片激烈的衝鋒槍射擊聲。看樣子是庾偉、朱亞峰、古宇、蕭義海他們支援過來了。準備攻占洞口的這幫士兵沒想到從山溝裡衝出一幫共軍,兩麵受敵,一時慌了神,他們想退下去迎擊山溝裡衝過來的人,又惦記著洞口這邊,一猶豫,王大霖就帶著人衝了下去,一槍一個,一掃一大片,十分鐘過後,一個不剩,全部殲滅。硝煙在山穀繚繞,久久沒有散去,刺鼻的火藥味,把人們的嗓子都嗆疼了。英子抱著嬰兒走了過來,她盯著滿地屍體,對王大霖說:“沒想到他們這麼不經打,武器這麼好,又是正規軍,三下兩下就給消滅了。唉!也算是給詹大爺他們村裡的人報了仇,這幫國民黨兵太狠了,竟然把全村的人……”英子眼圈紅著,說不下去了。王大霖安慰英子說:“放心吧,曆史會記住這筆血淚賬的,等全國勝利的那一天,我們會一筆一筆跟他們算。”“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英子說。“英子,我們馬上就要繼續向南邊行進,繳獲的武器你們帶回去,正好可以補充一下遊擊隊的裝備,我隻需要一個身強體壯的遊擊隊員給我們帶路就行,剩下的就彆跟著我們了,再說你抱著嬰兒,行動也不方便。對了,你準備把這個嬰兒送給誰撫養呢?”“我自己養,我要把他撫養成人,讓他過上好日子,讓他上學讀書。”“你養?”英子的臉一下子紅了。“還是讓你的父母幫助你撫養吧!”王大霖說。“我沒有父母了,他們……”說著,淚水就從英子的眼睛裡湧了出來。“那……就你一個人?”“嗯。”王大霖若有所思地說:“英子,你記住,勝利後我會來看望你和這個孩子的,你一定要把他好好撫養成人。”“真的?”“說話算話!”正說著,眾人一聲驚呼,王大霖回頭一看,見祝小龍背著一個人正快步向這邊走來。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紛紛向祝小龍迎過去。祝小龍走近,把那人放下,大家才看清,是吳雙鵬。吳雙鵬已經不行了,喉嚨被子彈射穿,腦袋像斷線的木偶,隨意歪在一邊。祝小龍氣喘籲籲說:“祁誌也不行了,還躺在草叢那邊。”大家“啊”地驚呼著,轉身又朝草叢那邊跑去。王大霖傻眼了,還沒到香港,就折了兩個戰友,這讓王大霖又心疼,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