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的肖愛秋不停地抹眼淚:“小栗,媽知道嘉樹讓你受委屈了,以前媽也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媽在這兒跟你道歉了,你彆計較了,和嘉樹一起好好過日子吧,這也是你爸心願。”顧嘉樹給顧新建換壽表時,她曾想過去幫忙,卻被顧嘉樹冷冷得推開了。從那個時候起,霍小栗就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是的,當她和顧嘉樹在一起的時候,她的、顧嘉樹的直係親屬對他們的婚姻影響是不小,甚至她曾想過,要不是這些親屬的從中作梗,她和顧嘉樹可能會一帆風順到老。走到了現在,她才明白,來自親屬的力量,對於去意已決的心,是那麼的渺小孱弱。顧嘉樹自從顧新建的葬禮後就沒再回來,是不打算繼續和她過下去了,期間,鐵蛋也問過她,爸爸為什麼不回家,霍小栗總是哄他說,因為爺爺走了,奶奶很傷心,所以呢,爸爸要留在那邊陪陪奶奶。鐵蛋也信了。她也一直在想,和顧嘉樹的婚,到底是該不該離,她想起過他鬢角失蹤的那五根白頭發,想起過挺著肚子在醫院裡叫囂的秦紫,現在,醫院裡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她的丈夫背叛了她,而且,第三者挺著大肚子找到門上來逼宮了。但凡有點正義感的人,肯定會支持她離婚,這樣的男人,還要他做甚?從進這家醫院,她的人生發生了多少戲劇性的變化啊?先是置母親的反對於不顧,私奔似地嫁給了人人都不看好的顧嘉樹,那會兒,他們什麼都沒有,所有的人都支持他們同情他們,隻是因為她勇敢地衝破了阻力嫁給了顧嘉樹,他們像富有的人一樣,有大把的同情可以施舍給他,施舍彆人不僅是行善,還有一種道德上的優越感,所以,那會,她的周遭是一片和氣。可後來,顧嘉樹混好了,她也不再是那個處處端著小心看人臉色的見習小醫生了,於是,她擁有了幸福,可幸福是什麼?不過是你過到了自己認為很滿意的生活狀態,也更是一種生活態度,可在彆人那兒,幸福是什麼?就是你擁有了他想擁有卻沒擁有的東西,這就是大眾眼裡彆人的幸福。彆人的幸福是要用來仰望的,仰望是個累人的姿勢,幸福招來的東西:羨慕和嫉妒。後者永遠多於前者。她想過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儘人皆知的醜聞讓她退無可退,她已經不能不離婚了,否則,彆人一定會指指戳截,鄙轟她因為顧嘉樹是成功人士,就要忍辱負重地在殘破的婚姻裡苟延踐喘。從此以後,在人格上,她再也沒有驕傲的資本了。所以,在離婚這件事上,她像一片飄零的葉子,被滔滔的洪水席卷著,身不由己了。整個晚上,她都在默默地聽著婆婆的哭訴和懇求,她不能承諾什麼也不想指責什麼,因為這一切的走向,都已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何況是顧嘉樹傷害了她。快12點了,霍小栗不想再聽婆婆絮叨下去了,否則,明天她又要頂著兩隻熊貓眼去上班,到時候,醫院裡的人又該嘀嘀咕咕地以為她是在離婚的水深火熱中連覺都睡不著了。“媽,不早了。”霍小栗站起來,見婆婆沒想走的意思,就又說了一句:“太晚了您就睡這邊吧。”肖愛秋哀哀地看著霍小栗,看得霍小栗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心太硬?肖愛秋似乎也下了決心:“小栗,你又要上班又要接送鐵蛋,肯定忙不過來,媽不回去了。”這段時間,霍小栗既要接送鐵蛋上學,還要上班,確實是忙得焦頭爛額,可婆婆要住在這邊幫她照顧鐵蛋,還是讓她吃了一驚,甚至有那麼點感動,便哽咽著了:“媽……您……”“小栗,彆說,隻要媽還有一口氣,就不能眼睜崢地看著這個家散了,除了你,媽這輩子不會認第二個兒媳婦。”說著,肖愛秋就上了閣樓。霍小栗發了一會呆,也上了閣樓。肖愛秋正整理被褥。“媽……”霍小粟輕輕叫了她一聲:“您彆堅持了沒用的。”肖愛秋拎著被子的手就停住了,回頭看著霍小栗,一下子就哭了:“小栗,你就當可憐可憐媽行不行?你爸剛走,你姐的婚姻我看也是保不住了,你們再離了婚,還讓不讓我活了啊?”望著生平第一次誠懇的低下頭來求自已的婆婆,霍小栗也哽咽了:“媽,不是我心狠,真的沒用的,兒媳婦顧嘉樹還會給您娶,用不了多久,您還會有個胖孫子……”萬念俱灰的傷疼讓霍小栗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捂著嘴,轉身跑下樓去。“用不了多久還會有個胖孫子……”肖愛秋疑惑地重複著這句話,跌跌撞撞下摟,拍著霍小栗臥室的門:“小栗,你跟媽把話說明白,除了鐵蛋,媽沒第二個孫子,就算是生出來了我也不認!”回答她的,隻有霍小栗嗚嗚的哭聲。肖愛秋頹然坐在地上,一把又一把地抹著眼淚,她沒想到兒子把混犯到了這程度,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家。顧嘉樹正坐在客廳裡等她,見她回來了,忙放下水杯:“媽,深更半夜地您跑哪兒去了?”肖愛秋揚手就扇了顧嘉樹一巴掌,“嘉樹,你想讓媽死啊?”說完就滔滔地哭了起來,顧嘉樹以為母親的哭,不過是在霍小栗那兒碰了釘子,遂安慰她說:“不就是離個婚嗎,您至於嗎?”“不就離個婚?虧你說得出口,嘉樹!我告訴你,除了小栗,媽這輩子就沒打算認第二個媳婦,除了鐵蛋,也不會認第二個孫子,你說!那個狐狸精到底是誰?你還讓她懷了孩子……”肖愛秋坐在沙發上滔滔地哭著。“媽,您說什麼胡話呢?”顧嘉樹越聽越亂套,也惱了。“媽做夢都沒想到你能做出這種沒臉沒皮的齷齪事來……嘉樹,算媽求你,你這就去找她,隻要她能把孩子打掉,你讓媽乾什麼媽都答應……”“媽!我要怎麼說你才信?!”顧嘉樹怒不可遏,風一樣卷出門去。2霍小栗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天,剛要迷糊著,突然,就覺得一陣冷風卷進了臥室,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呢,頂燈就亮了,她看見了滿臉怒氣的顧嘉樹,正指了她的鼻子,嘴唇微微地哆嗦著:“霍小粟!”霍小栗很快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她看了顧嘉樹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顧嘉樹:“說吧,我聽著。”“你少給我裝沒事人,霍小栗,你為什麼要跟我媽胡說八道?”顧嘉樹轉到霍小粟眼前,一副恨不能打人的樣子。“我胡說八道什麼了?”顧嘉樹的手指快觸到她鼻子上:“跟我裝傻?霍小栗!我爸剛走,我媽已經夠傷心的了,你怎麼忍心?我沒想你這麼惡毒!”霍小栗蹭地坐起來:“我惡毒?顧嘉樹,我惡毒到懷了彆人的孩子還讓彆人去找你示威了?”顧嘉樹想咬牙切齒:“你也敢?!”霍小栗沒想到顧嘉樹會如此的理直氣壯,就瘋了一樣從床上爬起來,一頭撞向顧嘉樹:“顧嘉樹,你滾!永遠彆讓我看見你,我看見你就惡心!”兩人正氣喘籲籲地撕扯著,突然,鐵蛋哭喊著闖進來,拚命地想把兩人分開:“爸爸,欺負媽媽你是壞蛋。”兩人就僵住了,披頭散發的霍小栗看著赤著腳丫子嚎啕大哭的鐵蛋,不由地悲從中來:“顧嘉樹,你會遭報應的,我詛咒你出門讓車撞死!”說完,摟著鐵蛋,嚎啕大哭。顧嘉樹失魂落魄地看著抱頭痛哭的霍小栗母子,像遊魂一樣喃喃重複著霍小栗的話:“我也想死,最好現在就讓車撞死!霍小栗,請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懷了我這個花心王八蛋的孩子?”“你他媽的少在我跟前裝無辜,也彆告訴我你他媽的搞得女人太多,連哪一個懷了你的孩子都不知道!”霍小栗吐字清晰地扔出了這一連串的惡毒話,用腳把門踢上了。顧嘉樹開著車,在街上遊蕩,突然覺得自己可憐,這些年來,為了這個家,他一直在努力打拚,可拚來拚去了,居然成了一個有家不能回的流浪漢。天蒙蒙亮了,他看著一對清潔工夫婦正在清掃馬路,女人不時從清潔車的車把上摘下保溫杯,擰開蓋子,笑盈盈地讓男人喝口熱水歇息一下。望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顧嘉樹的眼睛模糊了。就算這些年他因為忙事業忽略了家,就算秦紫給他拔了五根白發引起了了霍小栗的誤會,可她怎麼能就此認定他有外遇了呢?而且還離譜地認為他的外遇情人是秦紫,秦紫還懷了他的孩子。這太荒唐了,他兀自哈哈地笑了兩聲,淚水就滾滾地流了下來。3霍小栗感覺到了王醫生驚詫目光。不僅是王醫生,還有科室裡的護士。因為她右邊臉上有一塊青,昨晚和顧嘉樹扭打時撞到床頭上了。霍小栗知道自己被打的消皂,會像瘟疫一樣傳遍整座醫院,在未來幾天內,她會像一把打發無聊的瓜子一樣被大家嗑來嗑去。她無所謂,有人想嗑就嗑吧,就當她娛樂大眾了。她平靜地給病號診斷著各色婦科疾病,給想中斷妊娠的孕婦提手術建議,甚至還跟一位大月份孕婦預約了下午的墮胎手術。王醫生小心翼翼地問:“小霍,你行嗎?”霍小粟心平氣和地說:“又不是疑難手術。”“小霍……”王醫生還是有點擔心:“要不,這台手術我替你做吧。”“不用。”霍小栗抬頭,衝門診外喊:“下一位。”一個年輕前衛的女孩子吊兒郎當地走進來,霍小栗覺得麵熟,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便想起來了,這個女張在一年之內已流過四次產了,上次她來墮胎的時候,霍小栗知道這種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隻是好心提醒她應該愛惜自己沒用,就嚇唬了她一頓,說再這麼下去的話,她不僅做不了媽媽了,怕是連月經都不會來了。女孩子橫眉豎眼地讓霍小栗不要仗著是醫生就小題大做。霍小栗讓她氣得說出不出話,把病曆一推,讓她去彆的醫院做,兩人就吵了起來,要不是護士見勢不好,叫了保安,怕是要動手打起來了。現在,女孩又來了,霍小栗以為她又懷孕了,因為上次的爭吵,就不想繼續接診她了,就起了身:“對不起,我有事出去趟,麻煩你找其他醫生看吧。”女孩卻一把就拽住了霍小粟:“我就是來找你的。”霍小栗見來者不善,不想大白天鬨得門診裡吵吵嚷嚷的,隻好坐下:“好吧,你病曆呢?”女孩突然解開了低腰牛仔褲的紐扣,刷地拉開了拉鏈,霍小栗正詫異她要乾什麼呢,就見女孩子猛地從褲子裡抽出了一條帶血的衛生巾,啪地摔在了霍小栗眼前:“你不是說我再也不會來月經了嗎?你告訴我這是什麼?!”不僅是霍小栗,在場所有人都懵了,女孩子趾高氣揚地掏出一支煙點上,邊一搖一晃地往外走邊嘴裡不乾不淨地說:“我今兒來就是想警告你一聲,彆他媽的仗著自己是醫生就信口開河,老娘我高興了就一月流一次產,氣死你們這些沒男人搞的老女人。”霍小栗臉色醬紫,從桌上抓起墨水瓶就要要往女孩身上扔,被眼疾手快的護士給拉住了。王醫生也顧不上病號了,讓護士把虎視眈眈的女孩子拉出去,又順手插上了門,奪下霍小栗手裡的墨水瓶:“霍醫生,你跟這種連學都不正經上、把傍個男人當終生事業的女人治什麼氣?”王醫生像摳絕世珠寶一樣從霍小栗手裡摳出墨水瓶,從門上的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見女孩已經被保安推走了,拉著霍小栗去值班室消氣。臨近中午下班時,林主任過來了,說要請霍小栗吃中午飯,霍小栗明白,請吃飯不過是領導找她談話的由頭而已。果然,飯還沒吃幾口呢,林主任就用試探的口氣說王醫生找她了,當然,是出於好心,擔心霍小栗現在的狀況,希望林主任能說服她放棄下午的手術。霍小粟沒說話。林主任笑著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許了啊,下午的手術讓王醫生上。霍小栗一點頭,憋了一上午的眼淚刷地就掉下來了:“林主任,我是不是很失敗?”“你哪兒失敗了,婚姻就是水上行舟,波波浪浪的在所難免,彆放在心上。”林主任笑著說:“這一陣,你隻管門診上的事,手術交給王醫生就行了。”這要是在以往,霍小栗肯定不會答應,衡量醫生的水平,門診隻占很小一部分,能不能上手術台,能不能做大手術,才是衡量水平的關鍵部分,可現在,霍小栗顧不了那麼多了,也陡然間明白了一個問題,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日子都過亂了套,什麼理想什麼追求,都成了遙不可及的空中閣樓。林主任看著垂頭喪氣的霍小栗:“霍醫生,按說我不應該過問你的家庭問題,可是,我想給你提個醒,就算男人有外遇,也不是為了離婚的。”霍小粟被觸到了疼處:“不是為了離婚男人就可以隨便搞外遇?”林主任嗬嗬笑了兩聲:“彆誤會,我不是想為男人開脫,咱學醫的,都多少也接觸過一點心理學,男人是種激情動物,麵對誘惑難免有把持不住自己的時候,其實男人不管在外麵多麼瘋,最愛的還是妻子。”霍小栗不想細說:“林主任,彆說了,你不了解情況,彆說了。”霍小栗自從進醫院就在林主任手下實習,十幾年下來,他也已很了解她了,知道她倔而清高,從來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的,這幾年醫院裡的年輕醫生都學會了為了提拔為了職稱和領導套瓷送禮,可霍小栗就從不這麼做,有時候,院長到門診來巡視,大家都會必恭必敬地站起來跟院長打招呼,唯獨霍小栗,如果有患者在,她會沒看見一樣,繼續給患者看病,如果沒患者,她最多也是禮貌性地抬頭對院長笑一下眉,就憑這點,林主任便很是佩服她,這等的神定氣閒,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今天,他約霍小栗出來吃飯,其一是想勸她放棄下午的手術,其二呢,作為多年的老上司了,也想勸勸她,夫妻之間也是水至清則無魚,較真不僅是折磨彆人也是折磨自己,差不多就行了。可說了半天,看霍小栗決意已定的樣子,也就做了罷。回醫院後,霍小栗發了一下午呆,觀在,顧嘉樹已不再是她的驕傲,讓她成了彆人同情的對象,那些曾經和她有過齷齪的人,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她了。想到這裡,她恨得牙根癢。王醫生從手術室回來,見霍小栗木木地坐在那兒,知道她心裡難受,就歉意地笑了一下:“霍醫生,我不是有意要搶你的手術做……”霍小栗笑笑:“我沒這麼想,我知道大家都是為了我好。”王醫生拖開椅子坐下,端詳了霍小栗一會,唯恐觸動了她的傷心似地問她打算怎麼辦,霍小栗說除了離婚還能怎麼辦,一旁的小護士聽了,就替她急了:“霍醫生,你彆傻了,你乾嘛賭氣離婚啊,你這不是要把那女人樂暈了嗎?如果是我,我不掙個魚死網破不算完。”霍小栗笑了笑,她也想過去找秦紫、找陸豐揭穿她,可冷靜下來一想,都鬨到這份上了,不管是找秦紫還是找陸豐都是自取其辱,一個女人寧肯豁上被老公識破也要把懷了彆人的孩子生下來,想必那婚姻在她心裡,也沒什麼值得在乎的了。就算陸豐能跟她同仇敵愾又有什麼用?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她所有的努力,怕隻會被秦紫嗤笑成不甘心的垂死掙紮吧?太傷自尊了。所以,她警告過母親,不許她再針對秦紫的父母,她可不想讓秦紫認為她偽裝清高不屑,躲在幕後把老母親派到陣前當槍使。如果是輸給了一個陌生女人,或許她會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哪裡不好,會憤怒,可她偏偏輸給了被自己十年前贏過的秦紫,屈辱和悲涼在刹那間俘獲了她。4這麼多年以來,這是肖愛秋第二次到霍小栗的娘家,她拿不準親家母會不會讓她進門,可是,不管這門有多難進,今天,肖愛秋都必須硬著頭皮進去。她慢騰騰挪進院子,敲了敲門。其實,霍小栗的母親早就看見在院門口踟躇不前的親家了,要是以往,她不僅要把門一鎖,還要目不斜視從肖愛秋眼前走過去。可今天不行,今天的肖愛秋提著東西,神情恍惚,是替兒子陪不是來了。她也不想讓女兒離婚,不管她多生肖愛秋的氣,這個台階還是要給的,但她不能表觀得太積極主動,要替霍小栗把架子端足了,得讓肖愛秋明白,是她兒子傷透了霍小栗的心,就算他想浪子回頭,霍小栗也未必稀罕,關鍵是看他們顧家人的態度了,想和把稀泥就讓霍小栗不計前嫌,不可能。母親沉著臉,開了門,不冷不熱地看著肖愛秋:“你來乾什麼?”一副隨時都要把她關在門外的架勢。“親家……”老伴的去世,兒子的婚姻在崩潰邊緣,讓肖愛秋已沒了往日的底氣:“我替嘉樹來陪不是了。”話音一落,淚就撲簌簌地滾了下來,母親的心,就軟成了一團和軟了的麵,鬆開了把在門上的手:“進來吧。”房間裡好像比以前更昏暗了,兩個母親沉默著坐在沙發上,一個黑著臉不吭聲一個抽抽搭搭地抹眼淚。“親家,你勸勸小栗,不看彆人看在鐵蛋的份上也彆……”肖愛秋抹著淚說。母親一聽就不高興了:“聽你這意思,要不是小栗生了個鐵蛋,你們就二話不說由著顧嘉樹把她踢了?”“親家,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舍不得小栗這兒媳婦,千錯百錯都是嘉樹的錯,你就勸勸小栗,讓她抬抬手,饒他這一次吧。”“你彆以為我是她媽她就會聽我的,要真那樣,她也就成不了你們顧家的兒媳婦了,這事找我沒用。”母親說的也是實話,為這事,她沒少給霍小栗打電話,可霍小栗就是不接。前兩天,她耐不住性子了,去醫院找霍小栗了。霍小栗連口也沒容她開,拉到了門診摟外,才冷著臉說:“媽,你是不是嫌我丟人丟得還不夠?”一片好心賺了個冷水兜頭澆的母親也生氣了:“小栗,這陣子你家也不回,電話不接,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有,可我什麼都不想聽,回去吧,我忙著呢。”說完,置淚巴巴的母親於不見,轉身就往門診摟裡走,上了兩層台階,突然回頭說了一句:“媽,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您越插手越亂。”兩親家麵麵相覷地坐著,像兩個明知危險即將降臨,卻找不到好可法可以抵禦的可憐孩子。為了兒子的婚姻,肖愛秋在母親麵前徹底放下了矜持而高昂的頭顱,低聲下氣地跟她商量怎麼才能保住了兒子的婚姻。母親說她們倆商量沒用,問題出在她兒子身上,這不是以前雞毛蒜皮的小吵小鬨,如果顧嘉樹不拿出個明確的態度,依著霍小栗的脾氣,這婚是非離不可。肖愛秋還是不願意相信兒子是憑著好日子不過胡折騰的人。母親就翻了她一眼:“難不成小粟能冤枉他?”肖愛秋有點受不了母親的咄咄逼人,可為了兒子,還是忍了,咽下了那口想吵架的唾沫。“小栗冤枉他乾什麼?又不增光,還不夠丟人現眼的呢。”母親嘟噥著:“以前我是不願意小栗跟你們家嘉樹,可現在不一樣了,不是因為你兒子混好了,我是看在鐵蛋的份上才不願意他們離婚的。”母親這麼說,是想讓肖愛秋明白,彆以為她是那種看人下菜碟的市儈小人,她之所以配合肖愛秋力挽兒女的婚姻狂瀾,純是因為鐵蛋,那麼小的孩子怎麼能沒了爸爸?這苦,她的兒女們已經受過,不想讓外孫也嘗一遍。肖愛秋歎了口氣:“親家……這些日子嘉樹就住我那兒,他是下班就回末,連禮拜天都悶在家裡,他要是有外遇哪兒能這麼安穩?”“他安穩不是他沒外遇,是他精明著呢,法律上不是說了嘛,離婚的時候,誰有錯誰就少分財產,顧嘉樹那是為了財嚴才夾著尾巴的裝沒事的。”母親明白,這一次是她贏得很徹底,當然,是建立在女兒受傷害的基礎上,她指了指隔壁鄰居:“你兒子勾搭的不是彆人,就是我們家隔壁的閨女,免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們家顧嘉樹可倒好,專啃窩邊草,這事鬨成這樣,讓我和小栗的臉往哪兒擱?”“小粟說的還是……”肖愛秋猶疑。“我們小栗自尊著呢,這麼丟人的事,她能告訴我嗎?是她弟弟親眼看見的!”母親恨恨地說,自從她和老秦家鬨過之後,隻要她一露麵,院子裡的老娘們就湊上來問長問短,雖然滿嘴巴都是對秦紫的鄙夷聲討,可在她聽來,那些問長問短都是她不愛聽的諷刺,因為這,她不僅不擺報攤了,連門都不愛出了。肖愛秋喃喃說還真是這樣啊,起身說:“我找她父母去。”母親本想拉住她,可又猶豫一下,她憑什麼要拉?願意吵讓她去吵就是了,正好讓鄰居們看看,老秦家的閨女想搶霍小栗的男人,沒那麼簡單,人家男方家人壓根就不打算認她這壹酒錢!母親進了裡間臥室,耳朵貼在牆上聽隔壁的動靜。起初沒什麼動靜,就聽秦紫媽和肖愛秋嘁嘁喳喳地說著什麼,突然間,秦紫媽的嗓門就揚了上去:“你給我出去!有本事你教訓你兒子去!”然後,老秦家的門咣地一聲就開了,是被撞開的聲音。母親一驚,忙跑到廚房往外看,就見肖愛秋脹紅著臉,讓秦紫媽給推了出來,趔趄了幾步,才算站穩了,滿眼都是說不出的屈辱,呆呆地站在院子裡。母親覺得,在這個時候,她必須說話,不為肖愛秋抱不平為了霍小栗的麵子也必須說。她推門出去,一把拉起肖愛秋衝著秦紫媽就開了炮:“秦紫媽,你耍哪門子瘋?你養了個沒臉沒臊的閨女還得臉了?”因為這事,秦紫媽在院子裡頭都抬不起來了,人家男方的媽都找到門上了,這要是再吵起來,更是自找難看,索性關著門不吭聲,她的沉默,讓母親更是來勁了,她要的就是借肖愛秋找到老秦家門上來挽回一點麵子,也就不怕鄰居們看熱鬨,越嚷嗓門越高,簡直成了一個人的控訴大會。秦紫媽越聽越慚愧,覺得沒臉在大院裡混了,從廚片角落裡摸出老秦從居委會領回來的耗子藥就吃了下去。聽著親家母聲淚懼下的控訴,肖愛秋臉上掛不住了,畢竟自己兒子扮演的也不是什麼光彩角色,就悄悄拽了拽親家的袖子:“親家,算了吧。”母親邊往家走邊氣勢洶洶地回頭指了老秦家的窗戶道:“秦紫媽,你給我等著,我閨女不離婚還好,要是我閨女真離了婚,看我不把你家房頂給掀了!”母親罵了半天街,罵得口乾舌燥,回家先喝了一大杯水,恨恨對肖愛秋說:“你放心吧,就算為了不便宜隔壁的那小騷貨!我也不能讓小栗跟你兒子離婚!”肖愛秋讓親家給嚇著了,她不敢想像如果兒子真跟霍小栗離了婚,親家母會怎麼個折騰法,她尷尬地站了一會,就告辭了。肖愛秋走了沒多久,母親就聽有人梆梆拍著老秦家的窗戶喊秦紫媽,就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什麼狗屁正義感,不過是閒極無聊瞧熱鬨罷了,一個個全是看出殯的不怕殯大,遂進了廚房,推開窗子,剛要冷嘲熱諷呢,就聽拍窗的鄰居吆喝:“快打120,秦紫媽出事了。”“出事了?出什麼事?”母親以為老鄰居是為了嚇唬嚇唬她息事寧人,沒當回事。“小栗媽,真出事了哎,秦紫媽滿臉都是白沫子。”老鄰居邊急急地說著,邊從院子裡找了根棍子,去撞老秦家的房門。母親嘴裡說著嚇唬誰呢,心卻早已慌成了萬馬奔騰,抖著一雙手,團團地轉著,半天才想起來應該去打電話,等撥完l20就風也似地卷了出去,和老鄰居一起抱著棍子就往老秦家門上撞,隨著門被撞開,母親一個趔趄就撲進了老秦家,果然,秦紫媽口吐白沫地躺在床上,已不醒人事。母親一見這架勢,腦袋轟地一聲,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撲上去抱起秦紫媽連拖帶拉地往外弄,嘴裡嚎哭著:“秦紫媽,秦紫媽,你有本事養個厚臉皮的閨女,可你臉皮咋就這麼薄,咋就這麼不經罵?”鄰居也七手八腳地幫著往外抬,現在,大家誰也顧不上議論是非,隻想快點把秦紫媽送到醫院,讓醫生把她給攔在鬼門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