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顧新建的病情惡化很快,一周後,就大小便失禁了,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陷入了昏迷中。隻要一醒來,他就會看著霍小栗,氣息微弱地說:“小栗啊,爸爸對不起你。”或許彆人不會明白顧新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她,可霍小栗明白,儘管她努力配合顧嘉樹,在顧新建麵前表演和睦,但顧新建依然能感覺出他們之間的異樣,為了不讓顧嘉樹埋怨霍小栗,他一直在努力配合醫生的治療,他天真地以為,隻要自己康複了,顧嘉樹和霍小栗之間的矛盾也就不複存在了。為了兒子一家三口的幸福安寧,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健康長壽。可身體己不聽他的話了。癌細胞像變態的魔鬼一樣吞噬著他的健康,無論多麼厲害的藥,都鎮壓不住它們了。霍小栗很難受,卻又不知怎麼說才能安慰顧新建那顆懸著的心,便把床微微搖起來一點,讓顧新建躺得舒服點:“爸,您彆這麼說,都是我們不懂事,到現在還惹您為我們操心。”顧嘉樹也知道,父親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每天都是一下班就跑到病房陪著父親,大多時候是父子兩個沉默相望,話都在眼神裡。顧新建總是看看在一邊忙碌的霍小栗,再看看顧嘉樹。父親帶了懇求的目光讓顧嘉樹的眼淚在心裡打轉,他握著父親的手:“爸,您彆多想,我們不會的……”“嘉樹,你發誓……”現在,顧新建說話已經很吃力了:“鐵蛋……彆讓他受苦……”顧嘉樹用力點頭:“爸,我發誓,您彆把我嶽母的話當真,真的是沒有的事,她都想來跟您道歉,可又不好意思的。”說完,顧嘉樹看著霍小栗。霍小栗知道顧嘉樹這是在暗示她幫忙撒謊,母親在顧家吵完後,給她打過幾個電話,她總是淡淡說沒事了,既然公公已經因憤鬱而倒下了,她不想讓母親再因為內疚而難過,何況於事無補了。當母親知道顧新建住院後,也曾內疚,也曾想過,如果不是因為她那一吵,或許親家的病情不會惡化得這麼快,也試探著跟霍小栗說要來醫院探望,被霍小栗攔住了,現在顧家上下都把母親當成了催化顧新建病情惡化的罪魁禍首,母親來了,顧家人非但不會領情,還不知會說出多難聽的話來,霍小栗怕這邊公公還在生死線上掙紮未卜呢,母親又給窩囊出病來了。可現在,顧嘉樹想讓她說服母親過來幫著撒個謊。撒謊簡單,她也了解母親這人,雖然脾氣大,雖然對顧家有很多意見,可一旦知道女兒的婚姻成了不久於人世的親家公的心頭病,她肯定會答應幫著撒這謊的。可問題是,如果母親來時,恰巧碰上婆婆和顧美童怎麼辦?在她們眼裡,母親就是加速顧新建病情惡化的魔鬼,就算不至於把她撕著吃了,一頓口水仗是難免的了。她霍小栗可以咽下所有的委屈,在病房演戲給顧新建看,可母親還對顧嘉樹憋了一肚子氣呢,不會顧忌那麼多。隻能趁婆婆和顧美童都不在場的時候讓母親過來。霍小栗看了一下表,還不到七點,說不準婆婆或是顧美童晚飯後會過來看一眼,想了一下就大聲說:“爸,嘉樹說的是真的,我媽也知道是冤枉嘉樹了,也一直想來醫院看您,順便跟您解釋解釋,我這就回去接她。”顧新建說好,他還有很多話要跟親家說呢。霍小栗跟顧嘉樹要了車鑰匙,故意說:“我好長時間沒開車了,你幫我把車從停車場倒出來吧。”顧嘉樹知道她有話要說,就跟了出來,在走廊儘頭,霍小栗說:“給你媽和你姐打個電話,讓她們今晚彆過來了。”顧嘉樹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聲。霍小粟就匆匆走了。是的,她和顧嘉樹還說話,可這說話,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好像是彼此明白,在這段時間,他們可以和平共處,但已不再有感情色彩,而是各司其職,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而已。2母親正心神不安地看電視,見霍小栗來了,忙關了電視,問顧新建身體怎麼樣了。霍小栗說看樣是挺不過去了。然後,母女兩個怔怔地坐著。“媽,你去看看他吧。”“你不是不讓我去嗎?”“我不想讓他走得牽腸掛肚,他擔心我和顧嘉樹會離婚。”“小粟,你真要跟顧嘉樹離婚?”“我不知道。”“他養的白眼狼兒子都把我女兒給害了,我憑什麼去看他?!不去!”母親拿起遙控器,賭氣似地又打開電視。“媽,我公公都快不行了,您還在這兒較什麼勁?”霍小栗一把奪過遙控囂,把電視關了:“媽,我跟您說,您不僅要去看他,還要跟他說,您去家裡吵架,那是聽了無良人的挑唆,心裡愧得慌呢,所以才沒好意思去醫院看他。”“我不去!小栗,你上輩子欠了顧家的啊?”“媽,我上輩子沒欠他們家的,我隻是不想欠下良心帳讓自己難過,媽我還跟您說,如果您今天不去,或是去了說了不當的話,彆怪我這輩子不認您這個媽!”霍小栗聲音不大,卻字字都是擲地有聲。母親恨恨地起了身跟著她往外走:“小栗,我養你這個閨女還養出罪來了?”“媽,您沒罪,是我眼瞎。”霍小栗發動了車子,一路上母親不停地追問顧嘉樹到底是什麼態度,霍小栗不想把母親惹毛,說他倒沒怎麼著,是她努著一口氣不搭理顧嘉樹。母親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就是,要是他敢跟你提離婚,我饒不了他,去他們家吵還是輕的,我上電視上報紙我去他們公司鬨,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這個觀代腖世美!”霍小栗不想激怒母親,就沒再說什麼。母親粗粗地喘著氣,說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米糖明明畢業了,她也打算認下她這兒媳婦了,可還是結不了婚。“隻要米糖和小震的感情沒問題就行了。”“感情頂個屁用,感情又不能給我造出個大胖孫子來。”母親一想到兒子隻落了個已婚男人的名份卻沒落著個已婚男人的事實就氣不順得很,再想到孫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抱上手,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母女兩個到了醫院,母親按照霍小栗的叮囑,昧著滿心的憋屈給顧新建道了歉,顧新建這才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氣喘籲籲地跟母親說:“親家,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母親在心裡撇了撇嘴,嘴上卻道:“就是,再說了,嘉樹也不是那種得了點勢就換老婆的混帳東西,我們做父母的就放心好了。”說完這句話,母親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一眼顧嘉樹。顧嘉樹聽出了嶽母話裡的旁敲側擊,心裡很不爽,故意裝沒聽見,低著頭繼續看報紙。霍小栗聽母親沒完進了得跟顧新建絮叨當年自己是怎麼鼓勵顧嘉樹去西安,霍小栗又是怎麼無怨無悔支持顧嘉樹、怎麼在顧嘉樹不在的情況下,在婆婆和大姑姐麵前小心翼翼……眼瞅著母親說著說著就有了抱怨,霍小栗忙拽了拽母親說不早了,該送她回去了。母親這才怏怏起身,臨出門前,又跟顧嘉樹說:“嘉樹,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彆讓我們這些做老的操心了啊。”嶽母表功似的嘮叨,顧嘉樹早就聽煩了,礙於在父親麵前,不好說什麼就是了,聽她又來了這麼一句,就不軟不硬地說:“您放心,就算您能犯糊塗,我也不會犯混。”“我倒希望是我犯糊塗。”母親小聲嘟噥了-句。霍小栗見兩人都有點劍拔弩張的架勢,連忙拉著母親往外走。送走了母親,霍小栗打了盆熱水給顧新建擦擦腳,當看到顧新建的腳時,驚呆了,那簡直不是一雙活人的腳,而是像一雙蠟做的腳模,身為醫生的她知道,顧新建剩下的日子不多,她默默地給他擦著腳,邊擦邊流淚,想了很多,想顧新建最牽掛的,或許還有顧美童和羅武道的婚姻。原本,還有三天就是顧美童的生日了,她原本想讓羅武道趁過生日時哄一哄顧美童,然後,和好後的小兩口挽著胳膊來病房,給顧新建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她不敢肯定,顧新建是否能等到那一天,遂在走廊裡給羅武道打了個電話,把顧新建這邊的情況說了一下,讓他彆等顧美童生日了馬上回來,跟顧美童和好,然後夫妻倆一起到病房來,讓顧新建看一眼好放心。顧嘉樹隱約聽到霍小栗在走廊上打電話的聲音,就出來看了一眼。霍小栗已跟羅武道說完了,想了想,還是又給顧美童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羅武道的意思,顧美童半信半疑地問你是羅武道什麼人啊,他就那麼聽你的?霍小栗說你愛信就信,不愛信就算了。顧嘉樹一直在走廊聽著,也覺得有點奇怪,問霍小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霍小栗就把顧美童不是不要孩子,而是她要不了孩子,卻又怕羅武道因為這不要她了才撒謊的事說了一遍,顧嘉樹登時就驚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了他和顧美童一起去萊西的路上說過的話,這才明白當時顧美童並不是要拿生不了孩子當借口讓羅武道彆怪她是不給他生,她隻是打著說謊的幌子說了實情而已,可是,他卻用羅武道的父母知道了會更鐵了心逼她離婚把她給嚇回去了,可既然姐姐能把全家人瞞的滴水不漏,霍小粟又是怎麼知道的?就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霍小粟瞟了他一眼說我是醫生。“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有時間聽嗎?你會信嗎?如果你問你姐,你姐會承認的話她就不瞞著大家這麼長時間了,到時候,她一定會說我造謠中傷她,我長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霍小栗,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顧嘉樹皺著眉頭,看著她。“你以為呢?”說這些話時,他們就像平時就針鋒相對的同僚,因著工作關係,不得不相互交代一些事務,話可以說,但語氣冰冷。霍小栗的冰冷讓顧嘉樹很是愛傷:“我比羅武道值得信任?”霍小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回病房去了,沒多久,顧美童就像是喪家犬似的來了,一進病房,二話不說,拉著霍小栗就往外走,顧新建和顧嘉樹都懵了。顧新建推了顧嘉樹一把:“你姐這是怎麼了?你去看看。”顧嘉樹人還沒出去呢,就聽見顧美童喝上了:“霍小栗!你怎麼就這麼陰險?你憑什麼說我生不了孩子?就憑你是個破區級醫院的婦科醫生?你是不是想把我和羅武道攪和散了看熱鬨?我告訴你,沒門!”顧嘉樹生怕父親聽見她們爭吵的內容,拖著兩人就往走廊外走,顧美童邊走邊掙紮著要去打霍小粟……顧嘉樹壓低了嗓子,威嚴地喝了一嗓子:“姐!你鬨夠了沒有?!”顧美童擎著一臉的淚:“好哇,嘉樹,她都把咱家禍害成什麼樣了?你還護著她!”三個人爭爭吵吵地到了院子裡,原來,剛才羅武道打電話給顧美童了,跟她說再也不提離婚這兩個字了,要和她好好過日子,顧美童不相信,就沒頭沒臉地把羅武道噎得半天上不來氣,羅武道一急,就說出了不離婚的理由,見她不相信就先不說了,一起去醫院看嶽父要緊。顧美童越想越覺得不對頭,依著羅武道那麼想要孩子,農村的公婆也把她這不生被子的兒媳婦看成不下蛋的老母雞一樣記恨著的份兒上,一旦知道了她不生孩子的真相,肯定會是更堅決地逼著她離婚,怎麼可能反倒是因為這而不跟她離婚了呢?肯定是騙局。為了把她手裡的錢騙出來,再把她甩了,什麼和她一起去醫院看望父親,讓父親放心?不過是羅家人麻痹她的小伎倆而已。為此,她更是恨透了霍小栗,如果不是她,羅武道或許還會寄希望於哪天她醒悟了,願意給他生孩子了而把日子湊合著和她過下去,可她這一說,徹底地絕了羅家人在她身上寄托的最後一絲希望。顧美童像個瘋子一樣,在院子裡又哭又罵,顧嘉樹也拿不準羅武道所謂的不離婚了,是不是和以前他們商量過的一樣,僅僅是為了不讓父親擔心,若是這樣,那麼霍小栗就真成了毀掉姐姐一生的罪人了。儘管他知道姐姐撒謊欺騙羅武道很不道德,可是,在公義與親情麵前,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顧美童是他唯一的親姐姐,哪怕她有再多的不對,他也希望她能幸福,就算羅武道因此而離婚他也沒資格指責他什麼,可羅武道對於他來說,不過因了姐姐的婚姻存在才存在了的親戚而已,一旦他和姐姐的婚姻解除,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是從陌路回歸到陌路而已。看著滿臉是淚的姐姐,再看看冷冰著一臉不屑的霍小栗,顧嘉樹煩躁得都快跳起來了,把霍小栗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你跟我說實話,羅武道所謂的不再離婚了,是為了安慰我爸,還是真格的不離了?”麵對疑神疑鬼的顧家姐弟,霍小栗已懶得再多說任何一句話,冷冷地甩開了顧嘉樹的手:“時間會告訴你。”“嘉樹,你聽聽,她這是什麼話?”“人話。”霍小栗扔下這句話,就轉身回病房了。顧新建已經走了,當他聽到顧美童說你憑什麼說我不能生孩子時,就覺得有塊石頭堵在了胸口,他想起了霍小栗拿到顧美童的藥瓶時的表情,想必,那會,她就猜到了顧美童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了吧?可她沒說實話,是怕他們做父母的跟著傷心吧?他覺得胸口有塊溫熱的石頭,隆隆而上,擁到了喉嚨裡,堵住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心跳,逼著他不由地張開了嘴巴,然後,他看見一股鮮紅的血,噴湧而出。他大大地張著嘴巴,想大聲喊嘉樹,你不要怪小栗,可是,他說不出話,隻有鮮血在不停地往外湧……湧得他累了冷了,心跳越來越沒有力氣,唯有鮮紅的血跡還在順著嘴角緩緩地往外流。顧嘉樹是在霍小栗撕心裂肺的哭喊中衝進病房的,他喊了一聲爸,就淚下滔滔……很久很久的以後,每當顧嘉樹想起父親嘴角的血跡,心就揪成一團地疼痛。他總覺得那血,不是從父親嘴角流出來的,而是他的心,在滴血。他無法原諒霍小粟。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猜疑,嶽母就不會鬨到父親跟前,如果不是嶽母鬨,父親就不會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她把顧美童的不育事實告訴了羅武道,顧美童就不會發飆闖到病房,上演了這一幕,在父親的生命裡,成為了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所以,當他看著媽媽撫著父親的遺體慟哭時,當他為父親換壽衣觸摸到了父親瘦弱而冰冷的皮膚時,他下定了決心:和霍小栗離婚。3羅武道趕回來時,顧家已經亂成了一團,這次他回來,簡直不是奔喪,而像是那些因為辜負了發妻,又躲避著家人的譴責,卻最終被以父母病危的名義騙將回來,接下來,就是每個人都可以數落他兩句,似乎每個人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以道德恩主的名義,對他判離出逃的靈魂,發出了聲情並茂的、嚴厲的召喚。肖愛秋劈裡啪啦地掉著眼淚說小羅啊,讓你爸去世的不隻是癌症,還有傷心。可是,他沒法說啊,女婿是他自己選中的……顧美童剛剛收聲的哭,又像喇叭一樣地放開了。羅武道每天都承愛著這樣的煎熬與拷問,顧美童打著羅武道的胸脯,說你不是說過不離婚了嗎,那你從萊西回來吧,仿佛菜西是撒旦的聚居地,隻要羅武道回到那個地方,隻要羅武道回到那個地萬,她的幸福時刻就要遭受到威脅。羅武道內心荒涼,所謂珍惜顧美童對他的愛,不再提離婚,不過是他的心靈受到了震動刹那的道德陣痛,讓他在刹那間以為,隻要他從善意的包容角度出發,不再看顧美童的短處,婚姻還是可以繼續下去的。可是顧美童不會因他這個想法而有絲毫的改變,她已變成一塊生長在他心上的苔蘚,他的靈魂隻有打滑摔跤的份兒。所以,當顧嘉樹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時候,他隻能說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我跟小栗說不離婚的時候,是認真的,你們不要怪小栗。”羅武道就拿起包:“我先回萊西。”顧美童一聽羅武道要走,嘴裡嚷著霍小栗害死她了,撲上去就要打,卻被羅武道一把攥住了手腕:“顧美童,如果我不是顧忌著你會對小栗撒潑,我現在就想跟你離婚,你記住,如果不是她,我在今天離開青島之前肯定會去法院遞離婚訴狀。”說完,羅武道頭也不回地走了。霍小栗也走了,她什麼也不想說,更不想解釋。肖愛秋就覺得這個家,像一把枯草搭成的棚子,在山雨欲來中,搖搖欲墜了,她沒哭也沒掉淚,隻覺得一口氣頂上來,腦袋就像挨了一悶棍,暈過去了。4顧新建去世後,顧嘉樹一直住在父母家,一開始,肖愛秋以為他是因為父親剛去世,不放心她才留下來陪她的,可一晃就過去半個多月了,顧嘉樹還沒回家的意思,就催他該回家了。顧嘉樹看了她一眼,心平氣和地說:“這不就是我家嗎。”肖愛秋這才覺出不對:“嘉樹,媽沒說這不是你的家,可小栗那邊……”“媽,你彆提她,也彆提她的名字,我不想聽。”“嘉樹,你什麼意思?”“媽,我的事,您就甭管了……”“甭管了,我能甭管嗎了我看你們前陣不是和好了嘛?”“那是演戲,為了我爸。”顧嘉樹放下報紙,站起來:“媽,我要睡覺了。”肖愛秋眼淚刷地滾了下來:“嘉樹,你跟我把話說清楚了再睡,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麵有女人了?”顧嘉樹皺起眉頭,有點不耐煩地:“媽,我是那種人嗎?”“媽不管你是不是,媽就是不許你跟小栗離婚。”顧嘉樹扒拉開母親的手:“媽,行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她嗎?我跟她離婚不是正好嗎?”“媽不是不喜歡她,就是受不了小栗嘴上不饒人,再說了,就算媽不喜歡她,媽還喜歡她給媽養的乖孫子呢……老頭子喔,你才走了幾天,兒子就造反了,老頭子……”肖愛秋嗚嗚地哭了起來。顧嘉樹看著母親,猶豫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進臥室去了,這間臥室曾是鐵蛋的,到處都是他的玩具,父親去世後,霍小栗擔心肖愛秋因為傷心,也無暇照顧鐵蛋,就讓鐵蛋回家住了。顧嘉樹躺在床上,一歪頭,就看到了床頭櫃上鐵蛋和父親的合影,鐵蛋和父親趴在綠油油的草坪上研究一隻褐色的螳螂,笑容像春天的陽光一樣蕩漾在祖孫二人的臉上,他拿過照片,觸摸著父親嘴角的笑,撫摸著鐵蛋胖嘟嘟的小肉臉,心裡一陣刀攪般的難受。好多次,他跟自己說算了吧,彆折磨自己了,你答應過父親了。可是,不想父親還好,一想就更是難過,當然,他也明白,把父親的去世完全歸咎在霍小粟身上,是不公平的。畢竟父親早就已身患絕症,而且,父親之所以發病如此的迅速,跟他生氣羅武道和姐姐鬨離婚而突然停藥有很大關係,可,也是因為霍小栗的猜忌,嶽母才跑到家裡來鬨的,也是這一鬨,才導致父親病情疾速崩潰。他試著去想霍小栗的好。可是,一想到霍小栗的臉,他就會想起父親,想起父親臨終前嘴角的鮮血,那99lib?是父親不安的心在滴血,他無法寬恕。他憮然地長歎了一口氣,算了,等平靜一段時間,就約霍小栗去把離婚手續辦了。這麼沉沉地想著,很快,就睡著了,居然還做了夢,居然夢見了霍小栗,夢裡的霍小栗彎著身子,攥著兩隻拳頭,聲嘶力竭地喊著:顧嘉樹,我恨你!他一個激靈就醒了,覺得口有點乾,起身去倒水,卻發觀肖愛秋的臥室門開著,床是空的。顧嘉樹喊了聲媽,沒人應。他按亮了燈,挨個房間看了一圈,也沒在顧美童房間,猜想媽媽可能去了霍小栗那邊,歎了口氣,不能再在這邊住下去了,否則,看著他身單影隻地在家晃悠,不願他離婚的媽媽會更是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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