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天快黑時他們才回家,曬了一天的太陽,大家臉上都有點火辣辣的。露絲大概多喝了一點卡瓦葡萄酒,她把野餐剩下的東西擺在茶幾上,孩子們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這種待遇是極少遇到的,大人則移步到廚房裡,打開一瓶酒,繼續喝著。他們點燃蠟燭,仰坐在金色的光輝裡。“到這裡來我很高興。”波莉雙手抱著自己,說道,“如果是在彆的地方,而不是在這裡跟你們——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我想像不到會是個什麼樣子。”酒杯在加雷斯碩大的手掌中旋轉著,他盯著酒杯,麵帶微笑,然後抬起頭,提議乾杯。“祝你玩得開心!”他們丁丁當當地碰了杯。10點鐘左右,孩子們都在沙發上睡著了,臉上全是伊頓麥斯甜品,這道甜品是露絲用野餐剩下來的蛋白甜餅、奶酪和草莓做的。露絲、波莉和加雷斯把他們抱到了各自的臥室。“他們可以早上刷牙吧,露絲。”加雷斯說。“可以。”她說。回到樓下,波莉立刻跟露絲和加雷斯擁抱作彆。“嗯,大家晚安。再次謝謝你們。”“喂,彆謝來謝去的了,好嗎?”露絲說,“讓我們從現在起都平起平坐。”“我同意。”加雷斯說。他們把波莉送到門口,然後站在門口目送著她走上曲曲折折的台階,向副樓走去。“隻要她待在上麵,我們就平起平坐了。”加雷斯小聲對露絲說道。她微笑著湊近他。“我去喂弗洛西,然後就上來。”她說。“我等著。”他說。她到臥室時,加雷斯已經躺下,雙臂張開,響起了鼾聲。可憐的人啊,露絲心想。他還不習慣跟在男孩子後麵跑一整天。早上4點,露絲醒了。弗洛西沒在兩點哭著要奶吃,這似乎還是第一次。剛開始,露絲並不擔心。安娜在兩歲之前一直不讓她合眼,也許弗洛西打算對他們仁慈一點。晴朗的夜晚,屋子裡涼氣逼人。露絲躡手躡腳地從樓梯平台向弗洛西的臥室走去時都能看見自己呼出來的氣體。外麵的草地上結了一層明晃晃的霜。露絲俯身向弗洛西的小床裡看時,一股寒意從空中襲來,衝入她腹部深處。孩子一動不動,呼吸很淺,臉上有一層閃閃發光的汗珠。露絲一把抓住她。弗洛西在發燒,露絲把她抱起來時,她的身體耷拉在她的胳膊上。她把她放下來,把寶寶服打開。胸前有片紫色的皮疹。露絲把孩子緊緊抱起來,衝回自己臥室,朝加雷斯大喊。“號碼是多少?”加雷斯在地址簿上查找村裡全科醫生上班時間以外的聯係方式,露絲在撥號。“我覺得我們應該叫救護車。”他說。“凱特來這裡會快些。她認識我們。”凱特是村裡的全科醫生,他們搬來這裡以後,她是露絲能夠找到的最親近的一個同性朋友。露絲撥了號碼,等著彆人接。快點,快點,她心想。“喂?”凱特聽上去睡意沉沉。露絲跟她說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待著彆動。我馬上過來。”凱特說。凱特說馬上過來就馬上過來了,五分鐘就到了他們門口,睡衣外麵披了件粗呢外衣,腳上穿著伯肯涼鞋。她隻看了一眼弗洛西,就命令加雷斯趕緊叫救護車。“我們要儘快把她送到醫院。”她對露絲說,她翻起弗洛西的眼瞼,用小電筒照著她的瞳孔,“她在發高燒,肌肉也鬆弛了——瞧!”她把寶寶服解開,“開始出疹子了。可能是腦膜炎。”露絲幾乎透不過氣。她知道腦膜炎是怎麼回事。“沒什麼問題,露絲。”凱特說著,把一隻手臂堅定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幸虧我們發現得早,但恐怕還是得給她紮上針,這樣他們就能儘快給她注射抗生素。不太好紮,你得把她的胳膊這樣握著。”她將如何把弗洛西的胳膊伸直演示給露絲看,然後把一個大針頭紮進她手腕附近的血管裡。弗洛西呻吟著,扭動著,露絲緊緊控製著她。露絲看見凱特頻頻抬起頭來看自己是否正常。她確實不正常。看著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好像要癱倒在地了。“我去把波莉叫醒吧。”加雷斯說,“她需要來這裡照顧其餘的孩子。”“露絲,你去穿上衣服。我這裡很快就結束了。”凱特說著,在弗洛西的手上紮上繃帶。“這是為了防止她把管子拔出來。”她看著露絲關切的眼神,補充道,“趕緊去吧。”救護車來之前簡直度時如年。露絲遵從指令穿衣服去了。凱特用圍巾把弗洛西包起來,準備把她直接抱出去。加雷斯回來沏了一壺茶。這時,波莉衝了進來,她緊緊攥著裹在身上的毛毯,身體有點顫抖。“發生了什麼事?”她含混地問道,“是不是…?”“情況雖然穩定了,但還是很不好。”“噢,他們什麼時候才會來啊?”露絲嚎啕大哭起來。“誰要來?怎麼回事?”波莉問道。“救護車,”凱特說,“要二十分鐘。即使一路綠燈,也要那麼長時間。”“凱特,這位是波莉,從希臘來的朋友。”加雷斯介紹道。“我們見過。”波莉答道。“是的。又見麵了。”凱特說。“她不願給我我想要的東西。”波莉說,對露絲笑笑,“英國的醫生沒有希臘醫生那樣豪爽。噢——那是茶嗎?我渴死了。”加雷斯遞給她一個杯子。他坐下來,拿起一支筆和一個便箋簿,開始給波莉列清單。“你睡我們的床吧,波莉。孩子們早上9點要到學校,每人兩鎊晚飯錢——明天的午餐我們會打好包,好嗎?”“好吧…那我得上個鬨鐘。”波莉回答。這時兩個身穿綠色套裝的護士來了。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個身穿斜紋軟呢夾克的年輕男醫生。他們雖然隻有三個人,但都擁進了房間,房間裡頓時像塞滿了一樣,使得裡麵的東西看上去很小。凱特把弗洛西遞給醫生,醫生將她接到自己懷裡,動作好像在跳芭蕾似的。醫生出門,向上穿過芳草園,上了救護車。凱特跟在他後麵,把弗洛西身體狀況的數據一一告訴他。露絲跟在後麵,聽見她對弗洛西的症狀分析得頭頭是道,用詞如此豐富,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安慰,不再無端恐懼。“我們得儘快送她去醫院。”護士邊上車邊說,“快點,孩子媽媽。”她向露絲伸出一隻手,幫她上車。加雷斯跟著也上了車。“不用。你留下來,加雷斯。安娜會嚇壞的。求你了。”年輕男醫生將滴液器接上弗洛西的輸液管時,露絲說道。“可我想去。”加雷斯說。他臉色蒼白,牙齒咬著嘴唇。“不用,不用,你留下,加雷斯。”露絲說。她把手放在他胸前,幾乎是要推他下去的意思,“你留下來照顧安娜,我會在醫院給你打電話。波莉,看著他點。”可波莉待在屋裡出都沒出來。凱特跳上救護車。“隻坐得下一個人了。喂,加雷斯,露絲是對的。你留下來照看安娜比較好。你那位朋友無法讓人對她產生信心。”她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著站在廚房窗戶邊——露絲的窗戶——的波莉。她抱著茶杯,抬頭看著他們,而心思好像在彆處似的,“我會保證露絲和弗洛西的安全,明天手術之前我會順便到你這裡來一下,有消息隨時通知你。”護士砰地將門關上,救護車東倒西歪地駛入了黑暗之中,車燈照亮了副樓。救護車轉過那個死角進入小巷時,清脆的警報聲肯定把全村的人都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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