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1 / 1)

特·佩蒂約翰曾立下遺囑,要求死後將遺體火化。約翰·麥迪遜法醫星期一下午剛完成驗屍,屍體就運往殯儀館。遺孀早已做了安排,辦妥了必要的文件。她拒絕在遺體移交火葬場之前去瞻仰一下遺容。追悼儀式安排在星期二上午舉行。有人認為這樣操辦後事顯得過急,不太得體,尤其是考慮到佩蒂約翰去世時的具體情況。然而,鑒於遺孀一向行為出軌,沒有人對她這種蔑視葬禮傳統的做法感到意外。那天早晨天氣炎熱,霧蒙蒙的。10點鐘時,聖菲利普斯聖公會教堂裡擠滿了人。來賓中既有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包括南卡羅來納州德高望重的美國參議員和居住在博福特的一位電影明星,也有臭名昭著的人物,還有的人是專程前來看看這些人的。有些人根本不認識佩蒂約翰,但認為自己地位顯要,理應參加一位要人的葬禮。幾乎一致的是,參加葬禮的大多數人士在死者生前都曾詆毀過他。儘管如此,他們魚貫步入教堂,搖著頭,對他的悲慘早逝表示悼念。祭堂裡麵積不夠大,容納不下那麼多的花圈。10點整。遺孀在他人護送下走到教堂前排座位。除了那串識彆標誌式的珠寶以外,她從頭到腳穿的都是黑色喪服。她將頭發束在腦後,不加修飾地梳成馬尾辮,上麵戴著一頂寬簷草帽,將臉部遮住。在葬禮過程中,她一直沒有摘下那副不透明的墨色太陽鏡。“是不是因為流淚過多,她才要遮住哭腫的眼睛?還是她的眼睛根本就沒有哭腫?”斯蒂菲·芒戴爾坐在斯米洛身邊,她的問題使他皺起了眉頭。他垂著頭,真的像是在聆聽開場禱文。“對不起,”她悄聲說,“我不知道你也有信奉宗教的傾向。”在葬禮的餘下時間裡,她出於恭敬一直沉默不語,儘管她承認自己缺乏宗教信仰。她對來世就像對現世一樣不感興趣。她希望雄心大誌此時此地就能實現。天國裡的王冠不是她理想中的成就。因此在念誦經文和致悼詞的過程中,她的思想開了小差,反複思考著案件的相關環節,特彆是如何去利用它們為自己謀取好處。這個案子已經指定由哈蒙德負責,可是昨晚打電話給梅森法務官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她當時對打攪了他進晚餐表示歉意,但是當她告訴他阿麗克絲·拉德在周六晚上的去向一事上撒了謊時,他對此表示了感謝。她滿意的是,她的電話贏得了上司對她的幾分信任。她還進一步讓上司相信,如果哈蒙德今天能抽出時間,可能會在某個時間向他彙報這一最新情況。其實她是在暗示,哈蒙德不會優先考慮這件事。牧師對死者作了無窮無儘的讚頌以後,悼念儀式就結束了。他們起身時,斯蒂菲說:“哎,那不是挺討人喜歡嗎?”她從圍在達維·佩蒂約翰身邊表示問候的一圈人當中單單挑出哈蒙德來說。遺孀熱情地擁抱了他。他吻了吻遺孀的臉頰。“他們兩家可是世交。”斯米洛議論說。“他們的交情有多深?”“怎麼啦?”“他似乎不願把她看成疑犯。”他們繼續注視著普雷斯頓·克羅斯夫婦擁抱達維時的情形。斯蒂菲隻是在一次高爾夫球賽上與這對夫婦有過一麵之交。哈蒙德把她作為同事、而不是作為女友向他父母做了介紹。她很欽佩普雷斯頓,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令人敬畏的堅強個性。哈蒙德的母親阿米莉亞·克羅斯與丈夫截然不同。她是個身材矮小、性情溫和的南方婦人,大概一生中從未自主表達過什麼意見。不過,她大概一生中也從未自主形成過什麼意見。“瞧見了吧?”斯米洛說,“既然達維在這裡舉目無親,克羅斯一家便代替了她的親人。”“我猜也是。”由於來人眾多,他們用了幾分鐘才走出了人群。“你和達維有什麼過節嗎?”斯米洛一邊朝車子走去,一邊問道,“既然她已不在你的疑犯名單上,不妨說出來聽聽。”“誰說有這回事?”斯蒂菲打開乘客座位一側的車門,鑽了進去。斯米洛在方向盤後麵坐定。“我想阿麗克絲·拉德才是你的首選疑犯。”“是的。可我也沒有把這位快活的寡婦排除在外。我們開開空調好不好?”她用手扇著臉問道,“你有沒有拿她女管家的謊言與達維當麵對質?”“我的手下對質過了。看樣子她們把薩拉·伯奇那天去過超市給忘了個一乾二淨。”斯蒂菲帶著過分的誠意說:“哦,我相信真是這麼回事。”他們開車駛過幾個街區後,斯米洛冷不防輕輕地對她說:“我們發現了一根人的毛發。”“在豪華套間裡嗎?”“在佩蒂約翰的上衣袖口處。”他瞧了她一眼,實際上是在取笑她的表情。“彆太激動嘛。有可能是他從家具上帶下來的。有可能毛發屬於先前住過這個套間的任何一位客人,或者屬於任何一個客房服務員。屬於隨便哪個人都有可能。”“如果它與阿麗克絲·拉德的毛發相符——”“我曉得你又在懷疑她。”“如果與她的毛發相符——”“我們還不清楚是否會相符。”“我們知道她撒過謊!”斯蒂菲叫了起來。“可能會有幾十條理由說明毛發的來曆。”“你怎麼現在跟哈蒙德一個腔調。”“彆提那個業餘偵探。”斯蒂菲聽他敘述了昨晚發現哈蒙德去豪華套間的經過。“他去那裡乾什麼?”“到處看看唄。”“看什麼呢?”“我猜什麼都看了看。他詭詐地想影射我遺漏了什麼環節。”“你到那裡去乾什麼?”他略為窘迫地說:“也許我是遺漏了什麼環節。”“都是睾丸素在作怪!”她嘲笑著說,“它對在彆的方麵充滿理智的現代人是多麼起作用。”駛過一段巡邏路線以後,她又補了一句,“比方說,就看一看它是如何影響了你對阿麗克絲·拉德的判斷吧。”“這話是什麼意思?”“假如說阿麗克絲·拉德不是擁有一長串頭銜的著名醫生,假如說她沒有受過高等教育,長相不漂亮,沒有口才,情緒不鎮定,反過來說吧,假如她是個放蕩不羈的女孩子,逆梳著亂蓬蓬的頭發,奶頭上刺有花紋,你們兩人會這樣不情願對她施加壓力嗎?”“對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那麼你為什麼要低調處理?”“因為我不能僅僅根據她在希爾頓黑德島一事上說謊就將她拘捕。我必須有更多的證據,斯蒂菲,你又不是不明白。尤其是我必須確定她走進過那個套間。我需要的可是鐵證呀。”“比如說武器。”“這就對路子了。”她繼續研究著他的側影,臉上慢慢地綻出一絲笑容。“快說呀,斯米洛,有什麼情況嗎?你的嘴巴裡眼看要長出黃色羽毛了。”“大家都了解最新進展時,你也不會例外。”“那是什麼時間?”“今天下午。我已經通知拉德醫生前來接受進一步訊問。她不顧律師的勸告已經同意了。”“她意識不到她正在步人一個精心設下的圈套。”斯蒂菲再次感到心情舒暢,笑著說,“你突然這麼一說,我可就迫不及待要看看她的臉色如何。”她的臉上反映出十足的驚異,恰如哈蒙德一般。事情發生得真是瘋狂。哈蒙德,斯蒂菲,斯米洛和弗蘭克·帕金斯,都聚集在斯米洛的辦公室外麵,等待阿麗克絲的到來。斯蒂菲抱怨說有一份案卷丟在了接待處的台麵上。哈蒙德預感大難臨頭,於是趕快主動表示要下樓去替她取。他離開了二樓的刑偵科,朝電梯口走去。電梯門徐徐打開了。阿麗克絲是裡麵惟一的乘客,顯然正要去斯米洛的辦公室。他們站在那裡,麵麵相覷了一二秒鐘,而後哈蒙德跨進電梯,撳了下行鍵。門關上了,他們倆被封閉在狹小的空間裡。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他很快把一切儘收眼底——頭發,臉部,形體。她那蓬亂的發型,淡淡的化妝,小巧玲瓏的身材,給那套量體定做的職業女裝增添了女人味。短上衣是無袖的。她的皮膚顯得柔滑光潔。那天,她的皮膚就是柔滑光潔的。她的胳膊,胸部,膝蓋後的部位,渾身上下都是柔滑光潔的。她的眼睛同他的眼睛一樣忙個不停,接觸到他臉上的每一部位,完全如同他在加油站親吻她之前那幾秒鐘一樣。那是她性感的一部分,那種恨不得要把注視到的一切統統吞噬下去的神情。她帶著熾熱的目光望著他,使他感覺他的臉蛋成了世界上最迷人的臉蛋。他開口說道:“上周六晚上——”“請你不要問我——”“為什麼不如實說出你的去向?”“你願意我告訴他們真相嗎?”“什麼是真相?那個人是不是看見你站在盧特·佩蒂約翰住的套房外麵?”“我無法跟你談論這個。”“讓你的無法談論見鬼去吧!”電梯門在一樓打開了。沒有人等著上電梯。哈蒙德邁了出去,但用手按住了用於緩衝的橡皮,不讓電梯門在他後麵關上。“警官,芒戴爾小姐有沒有把一份案卷丟在這裡?”“案卷?我什麼也沒看見呀,克羅斯先生。”他回答說,“如果我看見了,會把它送上樓的。”“謝謝你。”他跨回電梯裡,按了上行鍵。電梯門關上了。“讓你的無法談論見鬼去吧!”他嚴厲地低聲重複了一遍。“我們隻有寶貴的幾秒鐘時間。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不。見鬼,不。”他湊上前一步,輕輕地吼道,“我要的是你的整個身子。”她抬起手,按到喉嚨底下。“我快喘不上氣了。”“你第二次來高潮時就是說的這個。要麼是第三次來高潮時說的?”“彆提了。請你不要說了:”“這句話你當時可沒有說過。整個晚上你都沒有說過。為什麼你要偷偷溜走,把我一人甩下呢?”“正是為了相同的原因我才不得不扯謊,不說跟你在一起。”“因為佩蒂約翰嗎?我清楚不是你殺害了他。作案時間對不上。但在某些方麵你是該受到懲罰的。”“那天早上離開你是迫不得已的。我們現在私下談話可千萬不能被人發覺。”“如果你不是以某種方式卷入了此案,”說著,他又邁進了一步,“為什麼你需要以跟我一夜風流來確立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呢?”她的眼裡燃燒著怒火,嘴唇分開了,仿佛要反駁。電梯停了下來。門開了。斯蒂菲·芒戴爾等在大門口。“喲。”看見他倆在一起,她禁不住輕輕驚叫了一聲。她的目光掃視著阿麗克絲,然後又掃視著哈蒙德。“噢,我正要下來找你。案卷已經找到了。”說罷,她心不在焉地抬起手,讓他看了看她錯誤地讓他去取的那份案卷。“對不起。”“沒關係。”“打攪了。”阿麗克絲跨到他倆中間,想走出電梯。“帕金斯已經到了,拉德醫生。”她往外走時,斯蒂菲告訴她。她端莊地說了聲謝謝,表示知道此事,隨後沿著走廊朝有人看守的雙開門走去。“你們倆在什麼地方勾搭上的?”斯蒂菲的問題令他感到厭惡,但他竭力不表露出來。“她剛才在樓下等電梯。”他回答說。“噢。得了吧,我想現在大家都已到齊,我們可以開始了。”“再耽擱他們幾分鐘吧。我得上一趟洗手間。”哈蒙德走進洗手間,發現裡麵空無一人,感覺挺高興。他走到洗手池邊,彎下腰,將冷水潑到臉上,又用手撐在涼涼的瓷台上,頭垂到肩膀下,聽任臉上的水珠滴入洗手池。他深吸了幾口氣,吐氣時嘴裡一個勁在低聲咒罵。他要求拖延幾分鐘時間,可是要想恢複鎮定,這點時間是不夠的。說實在的,他可能根本擺脫不了緊緊束縛在心頭、讓他呼吸急迫的內疚感。他該如何是好?上周這個時候,他與這個女人還素不相識。而如今,阿麗克絲就像大漩渦的中心,眼看著就要把他吞噬,將他淹沒。他看不到有什麼出路。他不隻犯下了一次瀆職罪;他已是罪上加罪,且不能自拔。要是他頭一次看見她的素描像時,就把情況全部講請楚,也許還能挽回自己的名譽。“斯米洛,斯蒂菲,你們是不會相信的!上周六晚上我跟這個女人睡過覺。你們現在是不是要告訴我,她在勾引我上床以前殺害了盧特·佩蒂約翰?”假如他一開始就承認應該受到譴責,也許就能化險為夷。話說回來,當他領著她去彆墅時,並不知道她後來會卷入犯罪案件。在一場精心策劃的誘奸陰謀中,他淪為了無辜受害者。也許他會因草率地跟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上床而被人取笑。也許他會因行為失檢而受到指責。父親會責怪他著實太愚蠢。他不是一直在教導他千萬彆跟不相識的女人發生性關係嗎?他不是警告過他,一個男人要是落在陰險毒辣的女人手裡會蒙受多少不幸嗎?這件事對他本人,對他的家庭,對法務官辦公室,都是很難堪的。他將成為人們閒言碎語的熱門話題,成為許多下流笑話的笑柄。而這種困境他是無法挺過去的。不過,這個問題尚無定論。他並沒有暴露她的身份。當她瞎編了一通子虛烏有的希爾頓黑德島之行時,他沒有當場揭穿她。他站在那裡,在職責和欲望之間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欲望占了上風。他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蓄意隱瞞了真情,而這個情況對於偵破凶案可能會成為關鍵性的因素,正如他對門羅·梅森避而不提他周六下午曾見過佩蒂約翰一樣。依據任何一本檢察官規則手冊,他近日的行為是不可饒恕的。更糟糕的是,即使有機會重新審視當初的決定,他擔心仍然會做出同樣錯誤的決定。斯米洛彬彬有禮地為阿麗克絲拖出一把椅子,但她對這種方式存有戒心。他還問她是不是感覺舒服,要不要來點什麼飲料。“斯米洛先生,請你不要把這事看成是社交拜訪。我來這裡的惟一原因是你要求我來,而我覺得答應你的要求是我作為公民應儘的責任。”“值得欽佩。”弗蘭克·帕金斯說:“讓我們免去這套輕鬆的打趣話,開始正事,好不好?”“好的。”斯米洛回到了前一天靠著寫字台一角的位置,有意保持著一種明顯優勢,因為阿麗克絲被迫要抬起頭望著他。當房門在她身後打開時,她曉得那是哈蒙德進來了。他的活力以特有的方式攪動著室內的空氣。剛才她再次與他單獨相處,眼下還沒有完全緩過勁來。電梯裡的相遇是短暫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她產生的肉欲反應明顯可見,因為當她和弗蘭克·帕金斯在一起時,他就提到她的臉頰緋紅,還問她是否身體感覺良好。她說臉紅是因為外麵天氣炎熱的緣故。不過,她的臉紅並非天氣熱造成,正如她的性欲發生區產生顫動並非天氣炎熱造成一樣。這種性欲上和情緒上的騷動與負疚感交織在一起,因為她不公正地使哈蒙德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她深感內疚。她故意連累了他。那是在最初,她憑著良心發誓。僅僅是在最初。後來他們就為生理反應所左右了。他既然已走進了房間,她便能感受到那種牽製力。她克製住想轉過身看他一眼的衝動,惟恐斯蒂菲·芒戴爾可能會覺察出其中有什麼名堂。看見他們同在電梯裡的時候,女檢察宮的好奇心顯得很急切。阿麗克絲跨出電梯時,竭力想表現出沒有受到擾亂,可是當她順著走廊走去時,感覺到斯蒂菲那專注的目光就像在她肩胛骨之間放上烙鐵一樣火辣辣的。要是誰能覺察出她和哈蒙德因一時疏忽而流露出什麼信號的話,此人就是斯蒂菲·芒戴爾。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目光讓人感覺就像刀片一樣犀利,還因為一般而言女人要比男人更容易調諧到浪漫情感的頻率。當斯米洛按下磁帶錄音機,報出日期、時間、在場人員姓名時,阿麗克絲才重新集中了注意力。隨後,他遞給她一份壓過膜的剪報。“我希望你讀一下,拉德醫生。”她好奇地掃了一眼簡短的標題。她不必再讀下去就已意識到她已鑄成大錯,為此她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為什麼你不大聲朗讀呀?”斯米洛建議說,“我想讓帕金斯先生也聽一聽。”她明白探長是存心要讓她出醜,於是保持著平穩的聲調,不動聲色地朗讀了那篇報道希爾頓黑德島被關閉以及撤離人員的文章,可她以前告訴過他們,恰恰就在這段時間她正在遊覽當地的旅遊景點。她讀完報道後,出現了持久而凝重的沉默。最後,帕金斯聲音很低地要求看一眼剪報。她把剪報遞了過去,眼睛卻一直注視著斯米洛,麵對他那發難的目光她毫不示弱。“怎麼樣?”“什麼怎麼樣,探長?”“你對我們撒了謊吧,拉德醫生?”“你用不著回答。”弗蘭克·帕金斯告訴她。“上周六傍晚以及晚上你都在什麼地方?”“不要回答,阿麗克絲。”律師再次吩咐她。“可是我想回答,弗蘭克。”“我強烈要求你什麼也彆說。”“我的回答不會造成什麼損害。”她不聽勸告,說道,“我原打算是去希爾頓黑德,但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為什麼?”“一時高興唄。我去了在博福特郊外舉辦的一次遊藝會。”“遊藝會?”“就是一次遊藝活動,是輕而易舉可以調查清楚的,斯米洛先生。我相信登載過宣傳廣告。那可是一次盛大活動。離開查爾斯頓以後我就去了那裡。”“有人可以作證嗎?”“我不能肯定。遊藝會上有好幾百人。不大可能會有人記住我。”“多少就像希爾頓黑德的那種冰淇淋勺子一樣沒人會記住吧。”斯米洛似乎並不欣賞斯蒂菲·芒戴爾的插話,其反感程度不亞於阿麗克絲。兩人都憤憤地瞪了她一眼,而後斯米洛說:“如果你看過遊藝會的廣告,就有可能瞎編出這一套,對不對?”“我猜是有可能,但我並沒有瞎編。”“既然我們已經識破過你的一個謊言,我們憑什麼還要相信你呢?”“我去過什麼地方其實並沒有多大差彆。我告訴過你們,我連盧特·佩蒂約翰是誰都不知道。我對他的謀殺肯定是一無所知。”“她甚至連他如何被害都不清楚。”弗蘭克·帕金斯插話說。“是啊,我們都記得你的當事人聽說佩蒂約翰被槍殺時的震驚反應。”斯米洛那充滿嘲諷的目光,讓阿麗克絲臉上直發燙,但她強作鎮定。“我離開查爾斯頓時,一心想的就是去希爾頓黑德島。途經遊藝會時,我才心血來潮,決定在那裡停留。”“如果你是那麼清白,為什麼還要說謊?”首先是為了自我保護。其次是為了保護哈蒙德·克羅斯。如果他們想知道真相,這就是真相。跟她相比,哈蒙德·克羅斯受到更多的法律義務約束,必須實話實說。他卻一直在保持沉默。昨晚與博比見麵以後,她就感到忐忑不安,躺在床上老是睡不著,反複在思考她麵臨的危險境地。經過痛苦的斟酌,她終於得出結論:如果她能與博比保持一定的距離,就不會有大的麻煩。要想在她和佩蒂約翰之間找出什麼聯係是不可能的。隻要哈蒙德相信她是清白的,她周六晚上的去向就是他們倆之間的秘密,因為他會認為那事與案情不相乾。但是,如果他確信她有罪,他作為檢察官就有義務……她不讓自己這樣去想。眼下,她要繼續同斯米洛合作,但願合作到他放棄了對她卷入此案的追查、改變調查方向時為止。“我說謊是愚蠢的行為,斯米洛先生。”她說,“我想,我當時以為,說成希爾頓黑德島之行要比說成中途在縣遊藝會停留更能讓你們信服。”“你為什麼覺得有必要讓我們信服呢?”弗蘭克·帕金斯抬起手,可阿麗克絲說道:“那是因為我不習慣於被警方訊問。我感到緊張。”“原諒我,拉德醫生。”斯米洛帶著挖苦的口吻說,“在我曾經審問過的所有人中間,你是最不感到緊張的人。我們對此都有過評論。芒戴爾小姐,克羅斯先生,還有我一致認為,作為謀殺案的疑犯來說,你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靜。”她吃不準他這麼說是在攻擊她,還是在恭維她,於是她不作答複。但得知他們曾經一道議論過她令她很不自在。哈蒙德對她的“評論”是什麼?她很想知道。她肯定為他提供了不少議論的素材吧?“你是個偽君子,你要曉得。”“請原諒。”她假裝受到冒犯,兩手抓住他的頭發,想把他的頭拎起來。他硬是不屈從。“你給人的感覺是一個不易動情、泰然自若的女人。”他下巴上的須茬輕輕刮著她的肚皮。“我把你從陸戰隊隊員手裡救出來時就是這樣想的。你是個酷小妞。”她笑了起來。“在偽君子和酷小妞之間,我不知道哪個更令人討厭?”“不過上了床,”他繼續說道,講話的語氣和意圖並不為之所動,“你的介入跟平靜是絲毫搭不上邊的。”“那是很難……”“肯定是的。”他哼哼著說,“但可以等待。”“要想保持平靜很難,特彆是當……”“當什麼時候?”“當……”緊接著他吻著她,而她的平靜頓時土崩瓦解了。“你是隻身一人去遊藝會的嗎?”“什麼?”在可怕的刹那間,她生怕自己發出了大聲喘息,反映出她的極度興奮。更可怕的是,她無意間回過頭望了—眼曼哈蒙德。他的眼睛是火熱的,仿佛他一直在跟隨她的思路。他太陽穴上的一道血管膨脹著,凸現著。她趕緊扭過頭,重新看著斯米洛。他又問了一遍:“你是隻身一人去遊藝會的嗎?”“是的。隻身一人。沒錯。”“整個晚上都是一個人嗎?”她迎視著羅裡·斯米洛毫不留情的目光,明白說謊是很困難的。“是的。”“你沒有在那裡跟朋友會台嗎?你沒有碰上什麼人嗎?”“我已經說過了,斯米洛先生,我是隻身一人。”他停頓了一二秒鐘。“你什麼時間離去的?隻身一人。”“在旅遊景點開始關閉時。我記不清準確的時間。”“你從那裡又去了什麼地方?”弗蘭克·帕金斯說:“不著邊際。整個訊問都不著邊際,有失水準。你的提問毫無根據,因此阿麗克絲去過什麼地方,是不是一個人去的,都無關緊要。她不必說明周六晚上去過哪裡,就如同你不必說明一樣,因為你依然無法確定她走進過佩蒂約翰的套間。她告訴過你們,她根本不認識他。“像她這樣一位在社會上享有無可挑剔的聲譽和高尚地位的人居然會受到訊問,真是駭人聽聞。有個來自梅肯縣的家夥聲稱見過她,可此人當時正在鬨肚子。你真的把他看成可靠的證人嗎,斯米洛?如果是這樣,你可就貶低了你本人在刑偵方麵恪守的準繩。無論如何,你已經給我的當事人造成了極大不便。”律師示意阿麗克絲站起來。“不愧是一篇娓娓動聽的講話,弗蘭克,可是我們還沒有說完。我手下的調查人員已經查明,拉德醫生在凶器一事上也撒了謊。”弗蘭克·帕金斯感到一頭惱火,但出於謹慎又退縮了回去。“最好要事實確鑿。”“當然是的。”斯米洛轉過臉,麵對著她。“拉德醫生,昨天你告訴過我們,你不擁有槍支。”“是的。”他從案卷裡抽出了一份表格,阿麗克絲一眼就認了出來。她粗略地看了看,又遞給弗蘭克過目。“我是買過一枝手槍用於防身。你們從日期可以看出,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我不再持有它了。”“手槍後來怎麼樣啦?”“阿麗克絲?”弗蘭克·帕金斯前傾著身子,目光裡充滿著疑問。“不要緊的。”她讓他放心,“除了上過幾堂基礎課,我從來沒有開過槍。槍是放在槍套裡的,一直擱在我車子的駕駛座底下,平時很少想到過它。當我把車子折價處理,換了一款新車時,把手槍的事都給忘光了。”“直到換了新款車幾周之後,我才想起來那枝左輪手槍還放在駕駛座下麵。我打了電話給經銷商,向經理解釋了事由。他答應幫著四處打聽打聽,可沒有人聲稱知道這件事。我想是清洗車子的人,甚至可能是後來的買主發現了手槍,以為‘誰發現就歸誰’,因此從來沒有歸還我。”“就是那枝手槍射出的子彈殺害了盧特·佩蒂約翰。”“一枝點38英寸口徑的手槍。沒錯。不太可能成為收藏品的,斯米洛先生。”他冷漠地一笑,而她已經把這種笑容跟他聯係在一起。“就算是這樣吧。”他擦了擦腦門,好像在犯愁:“不妨這麼說吧,我們掌握了你擁有過手槍的證據,知道了你講述的、未經證實的槍支丟失的經過。有人看見你在佩蒂約翰先生死去的前後曾經去過現場。我們戳穿了你捏造的有關那天晚上去向的謊言。你沒有提供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他抬高了肩膀,“從我的角度考慮一下吧。所有這些間接證據都碰在了一起。”“說明什麼呢?”“說明你就是凶手。”阿麗克絲張開嘴急欲反駁,卻失望地發現無言以對。弗蘭克·帕金斯替她說了話。“你準備指控她嗎,斯米洛?”他低頭久久地瞪著她。“暫時還不準備。”“那麼我們就告辭了。”這一回,律師容不得她半點抗辯。並不是阿麗克絲想抗辯。她受到了驚嚇,但竭力不讓它流露出來。她日常工作的一個重要部分就是解讀病人的表情,破譯他們的身體語言,以便測定他們的內心想法,而他們心裡想的與口頭說的常常是有出入的。他們的站姿、坐姿以及行動,往往與其口頭的斷言相互矛盾。還有,當他們說話時,措辭的方式和語調的抑揚變化有時傳遞的信息要比他們說的話還要豐富。此刻,她把這套專業技能運用到斯米洛身上。他的臉可能像大理石雕塑那樣不動聲色。他連點點頭之類以示禮儀的行為都不顧,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她的眼睛,指控她犯有謀殺罪。隻有對自己的工作抱有絕對信心的人才能如此意誌堅定,無動於衷。而另一方麵,斯蒂菲·芒戴爾顯得隨時都會歡呼雀躍,擊掌相慶。依據以往解讀病人的經驗,阿麗克絲可以確切地說,警方已經認為局麵肯定對他們有利。不過,他們的反應不如哈蒙德的反應對她來得重要。她懷著期待而又恐懼的心情,轉身朝門口走去,順便看了他一眼。他一隻肩膀靠在牆上,腳踝交叉著,雙臂疊放在上腹前。他的兩道眉毛中較為平直的一道耷拉了下來,幾乎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在生手的眼裡,他也許顯得安然自得,甚至漫不經心。阿麗克絲一眼可以看出,他表麵掩蓋下的情感正在躁動,險些就要冒出來。他並不像他一心想表現的那樣輕鬆。他的眼睛半睜半閉,下頜緊收著,這些都會泄漏天機。他那疊放的雙臂和交叉的腳踩並不構成懶散無事的姿態。說實在的,這些對於他保持鎮定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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