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1 / 1)

“法務官特彆助理克羅斯可以告訴你,上周六晚上我在哪裡,我做了些什麼,對吧,法務官特彆助理哈蒙德·克羅斯?”“上周六我根本就沒有殺人,不過,要是我殺過人,那也是出於自衛。你瞧,斯米洛探長,法務官克羅斯把我勾引到他的林中小屋,多次強暴了我。”“法務官克羅斯,見到你是多麼美妙啊。事情過去有多久了?哦,我想起來了。那是上周六晚上,我們可乾得熱火朝天。”阿麗克絲·拉德閉口不說這些話。、她也沒有像哈蒙德想象的那樣說出任何其他可怕的事情。她沒有給他一頓臭罵,或者當著他同事的麵譴責他,或者送出調情的媚眼,或者做出認出他來的任何表示。當她轉過臉麵對他、彼此的目光相撞時,他周圍的其他一切似乎都已不複存在,他的注意力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他們的目光隻接觸了一兩秒鐘,不過,假如這次交流永遠繼續下去的話,也不可能具有更強的震撼力或者更深的意味。他很想問問她,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麼?而且這句問話不止包含一層意思。上周六晚上,他像遭到雷劈一樣感到極度驚愕。他曾想過,甚至希望過,在明亮的熒光燈下,在遠非浪漫的環境中,再度見到她的時候,他不至於會產生如此劇烈的震動。結果恰恰相反。他想伸手觸摸她的欲望是一種肉體上的折磨。這一切在不到一眨眼的刹那間從他心頭閃過。他希望他的說話聲不至於將他暴露。“拉德醫生。”“你好。”說罷,她轉過臉去。這種按部就班的對答,徹底粉碎了哈蒙德心存的極其強烈的願望:實際上,上周六他們還是素不相識的,他們在遊藝會上的見麵純屬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此刻被人介紹時,她那對碧眼就會睜得老大,她就會脫口說出類似“哎呀,你好哇!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這一番話。可是,她沒有絲毫驚奇的表示。她轉過臉打招呼時,完全知道要麵對什麼人說話。事實上,她仿佛鼓足了勇氣來麵對剛才的介紹,恰如他的情況一樣。幾乎可以說,她把冷漠超然表演得過了火,轉臉時動作又太迅速,顯得有失禮貌。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們的會麵是經過預謀的,而且出於某些依然不明朗的原因,他們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對他和對她來說都是一種連累。弗蘭克·帕金斯最先開了口。“哈蒙德,這完全是在浪費我的當事人的時間。”“很可能是這麼回事,弗蘭克,不過我想做出自己的判斷。斯米洛探長似乎認為,我有必要聽一聽拉德醫生可能會對我們講述的情況。”律師征詢了一下當事人的意見。“你不在意重新講述一遍吧,阿麗克絲?”“如果那樣意味著我可以早些而不是晚些回家的話,我就不在意。”“我們會酌情處理的。”此話出自斯蒂菲之口,氣得哈蒙德真想摑她一記耳光。他把一問一答的活兒交給了斯米洛,自己則靠在關閉的門上,這樣他就可以無拘無束地觀察阿麗克絲的側影。斯米洛重新打開了磁帶錄音機,把哈蒙德的名字加入在場人員的名單中。“你認識盧特·佩蒂約翰嗎,拉德醫生?”她歎息了一下,仿佛這個問題她早已回答了上千遍。“不認識,探長。我不認識他。”“周六下午你在城裡乾了什麼?”“我本可以論證說我就住在城裡,不過還是回答你的問題吧,我去瀏覽了商店櫥窗。”“你買了什麼東西嗎?”“沒有。”“走進哪家商店了嗎?”“沒有。”“你沒有走進任何商店,也沒有跟任何店主聊過天,因此他們不能證實你曾走進那裡購物吧?”“很不幸,我沒有。我沒有看中任何商品。”“你僅僅是停好了車,到處走走嗎?”“是這樣。”“在外麵閒逛是不是感到有點熱?”“對我來說不熱。我喜歡熱的感覺。”她朝哈蒙德瞟了一眼,但他並不需要那一瞟就可以喚起對往事的回憶。“太陽已經下山了,感覺不那麼熱了。”她揚起頭衝他莞爾一笑,旋轉木馬的燈光映照在她的眼睛裡。“其實,我喜歡熱的感覺。”哈蒙德朝斯米洛眨了眨眼,好讓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你走進過城市廣場飯店嗎?”“是的。大約在5點鐘光景。去搞點東西喝。是軟飲料。我敢肯定,丹尼爾斯先生就是在那裡見到我的。隻有在那個時間和那個地點,他才可能見到我,因為我從來就沒有上過五樓,站在佩蒂約翰先生的套房外麵。”“可是他向我們生動地描述了你5點鐘前後就站在那裡。”“是他弄錯了。”“你在酒吧裡喝了飲料。”“是的,就在飯店的休息廳旁邊。沒有加糖的冰鎮茶。”斯蒂菲朝哈蒙德傾過身子,耳語道:“女服務員證實了這一點。這樣隻能證明至少有兩個人在飯店裡見過她。”他點了點頭,未加評論,因為斯米洛又在提問了,而且他對阿麗克絲的回答很感興趣。“你喝完飲料以後都做了什麼?”“我回到了我停車的那個停車場。”“那是什麼時間?”“5點一刻。不會晚過5點半。”哈蒙德緊繃著的雙膝如釋重負般地放鬆下來。約翰·麥迪遜最初推測的死亡時間要晚於5點半。由此看來,他保持沉默還是合情合理的。幾乎是這樣。如果說她是完全無辜的,是一個食物中毒者所犯錯誤的受害者,那麼當他走進來時,為什麼她沒有任何反應?為什麼她要假裝他們素不相識?他有理由對他們的見麵保密。很顯然,她也有理由保密。“我付給停車場管理員十美元,那是我身上最小的鈔票。”她說。“你付小費出手很大方嘛。”“我想,讓他找零錢會顯得掉價。停車場裡停滿了車輛,他當時忙得很,不過他的態度很友好,很客氣。”“你取回車子以後乾了什麼?”“我離開了查爾斯頓。”“去哪裡了?”“去了希爾頓黑德島。”哈蒙德出聲地倒吸一口涼氣。講真話就到此為止了。她為什麼要撒謊呢?為了保護他嗎?抑或為了保護她自己?“希爾頓黑德島。”“沒錯。”“沿途有沒有在任何地方停過車?”“我停車加過油。”她垂下了眼睛,隻是在片刻之間,恐怕隻有哈蒙德注意到了。他的心臟在胸口怦怦地跳動。那個吻。那一吻。那個令他終身難忘的親吻。以前所有的吻從來沒有這麼美妙過,從來沒有讓你感到他媽的這麼到位,或者他媽的這麼錯位。那一吻足以最終改變他的一生,葬送他的事業,證明他是有罪之人。“你還記得那個加油站的名稱嗎?”“記不得了。”“德士古公司加油站?埃克森公司加油站?”她聳了聳肩,搖搖頭。“它的位置呢?”“在公路沿線什麼地方。”她顯得不大耐煩,“在城外。是一個自助式加油站。在窗口交的錢。那條公路沿線有好幾十家這類加油站。收銀員當時正在收看電視轉播的摔跤比賽。我就記得這些。”“你是用信用卡付油費的嗎?”“付的是現金。”“我明白。付的是大額鈔票。”哈蒙德識破了其中的圈套,但願她能識破。大多數自助式加油站和便利店是不接受麵額大於二十美元的鈔票的,尤其在夜晚。“我付的是二十美元,斯米洛先生。”說罷,她朝他怯生生地笑了笑,“我買了價值二十美元的油,沒有找零。”“非常非常冷靜呀。”斯蒂菲是壓著嗓門說的,但阿麗克絲還是聽見了。她朝他們這邊望過來,先是看了斯蒂菲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哈蒙德。此時,他清晰地回想起了曾經把她的臉捧在手裡,將她的嘴唇送至他的嘴邊時的情景。“彆說不。彆說不。”斯米洛下一個提問將阿麗克絲的注意力拽了回來。哈蒙德舒了一口氣,但沒有讓人看出他剛才一直在屏住呼吸。“你是什麼時間到達希爾頓黑德島的?”“那天真是妙極了。我沒有事先計劃,沒有行程安排。我沒有留意看鐘表,而且走的不是直路,所以記不起來到達那裡的確切時間。”“就說大致時間吧。”“大致在……9點鐘吧。”大致在9點鐘光景,他們倆正在啃玉米,她滿嘴沾上了溶化的黃油,顯得油乎乎的。他們倆曾就那副狼狽的吃相大笑了一場,也不在乎什麼風度了,厚著臉皮舔起了自己的指頭。“你在希爾頓黑德島乾了些什麼?”“我驅車一路穿過島,來到了港口鎮。我四處走了走,在不同的露天酒吧裡欣賞音樂。聆聽了一個年輕人在生機盎然的大橡樹底下為孩子們演奏。我大體上沿著小艇停泊區一帶漫步,還上了碼頭。”“你跟什麼人說過話嗎?”“沒有。”“在飯館吃過飯嗎?”“沒有。”“不感到餓嗎?”“顯然不覺得餓。”“這簡直是荒唐!”弗蘭克·帕金斯抗議道,“拉德醫生承認周六去過飯店,可是還有數以百計的人也去過飯店。她是一位惹人注目的女士。一個男人——這位丹尼爾斯自不例外——是很可能注意到她的,哪怕是在人群當中。”哈蒙德依然在觀察她,於是當她的目光移向他時,這便成了那天隔著舞池的第一瞥的翻版。他瞬時產生了一陣衝動,腹部突然一陣抽痛。帕金斯還在爭辯不休。“阿麗克絲明明說過,她根本沒有去過佩蒂約翰的套間附近。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去過那裡。你隻是在無中生有,暗箭傷人,因為除此之外,你拿不出任何東西。儘管我對你抓獲嫌疑犯的非凡才能表示欣賞,但我不會允許我的當事人去忍受由此產生的不良後果。”“隻要再問幾個問題,弗蘭克。”斯米洛說,“給個方便吧。”“你的提問要簡單些。”律師唐突地說。斯米洛狠狠瞪了心理學家一眼。“我想知道拉德醫生在哪裡過的夜。”“在家裡。”她的回答似乎令他吃了一驚。“在你的家裡嗎?”“我怪自己沒有在希爾頓黑德島預訂房間。我一到了島上,就考慮要留宿。本來我是這麼想的,但我打電話給幾個地方,客房都已訂滿了。於是我開車返回查爾斯頓,在自己的床上睡的覺。”“獨自一人嗎?”“我不害怕天黑以後開車。”“你是不是獨自一人睡覺的,拉德醫生?”她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弗蘭克·帕金斯忍不住開了口:“告訴他見鬼去吧,阿麗克絲。如果你不說,就由我來說。”“你聽見我的律師的意見了吧,探長。”斯米洛的嘴唇朝上一噘,勉強一笑。“你在港口鎮逗留期間,有沒有跟什麼人交談過?”“我隨意觀賞了其中一家美術館,不過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我還在燈塔底部買了一份蛋卷冰淇淋,不過那是人們徒步上樓的地方,她們忙得很。我無法認出替我服務的那個女服務員。那天晚上她接待的顧客非常多,我很懷疑她會記住我。”“這麼說就沒有人能證實你去過那裡啦?”“我想是這樣的。”“你從那裡就開車回家了。中途沒有停過嗎?”“沒有停過。”“你什麼時間到家的?”“半夜一兩點吧。我沒有留意。當時我十分疲倦,困得很。”“我已經作了最大的遷就。”弗蘭克·帕金斯彬彬有禮地扶著她從椅子裡站起來,不過他的方式容不得她或者斯米洛提出爭辯。“拉德醫生應當為此得到賠禮道歉。如果你膽敢把她的名字透給新聞界,說她與案件有牽連的話,那麼你不僅要對付一樁懸而未決的謀殺案,還要麵對一場很棘手的官司。”他用肘部輕推著阿麗克絲朝門口走去,可是在場的人還來不及挪動位置給他們讓路,另外一名警探已經打開了門。他手裡舉著一份文件夾。“你要求過報告一送來就交給你。”“多謝啦。”斯米洛伸手去接文件夾,“報告怎麼說的?”“麥迪遜乾活真是細致。他說他對拖延了時間表示歉意。”“隻要他完成任務就行。”“結果都在裡麵。”那個警探退了出去。為了讓彆人聽明白,斯米洛說:“這個警探目睹了驗屍全過程。麥迪遜的屍檢報告在這裡。”斯米洛從紙袋裡取出文件時,斯蒂菲挨近了他的身邊。她同他一道掃視著文件。斯米洛看著報告,頭也不抬地問道:“拉德醫生,你有武器嗎?”“許多東西都可用做武器,是不是?”“我所以要這樣問……”斯米洛說著,抬起頭望著她,“是因為屍檢結果正如我們所料想的一樣。盧特·佩蒂約翰並不是因腦部受重擊而死。他死於槍擊。”“佩蒂約翰是被槍打死的?”“我認為她的反應是真實的。”斯蒂菲往剛剛送上桌的飲料裡擠入了酸橙汁。“得了吧,哈蒙德。麵對現實吧。”“那是她頭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流露出情感或者自發反應。”他堅持說,“我覺得她的震驚是真實可信的。直到剛才,她連佩蒂約翰是如何死亡的都不知道。”“當我讀到他發作過中風時,感到很意外。”屍檢報告得出了這一驚人的事實:盧特·佩蒂約翰曾經中過風。中風並未使他喪命,可是約翰·麥迪遜推斷說,那次大麵積的中風導致他摔倒在地,結果頭部負了傷。他還得出結論,假如佩蒂約翰活了下來,也會出現癱瘓或其他殘疾。直到弗蘭克·帕金斯護送阿麗克絲·拉德離開斯米洛的辦公室以後,他們才更詳細地了屍檢報告,而這份報告使撲朔迷離的懸案又平添了幾分難度。“你是否認為,中風發作是某一事件導致的?”斯蒂菲驚詫地問道,“還是他沒有意識到的某一疾病導致的?”“我們有必要查實,他是不是患有某種疾病而正在接受治療。”斯米洛說著,一邊利索地將餐巾放到蘇打水底下。“這並不意味著中風很重要。致命的不是中風,而是槍擊。槍擊才是他的死因。”“阿麗克絲·拉德並不清楚這一點。”哈蒙德指出,“在我們說出這一點以前,她並不清楚。”斯蒂菲若有所思地呷著金托尼酒,而後堅定地搖了搖頭,對著哈蒙德自作聰明地笑了笑。“不對。她的驚訝全是裝出來的。女人是擅長做戲的,因為我們總是不得不假裝達到性高潮。”她說這番話原是想羞辱他一下,然而並沒有奏效。不過他為此感到很惱火。“你說的是那些羨慕陽具的女人。”“哎呀,這可是很機敏的反駁嗬,哈蒙德。”說著,她舉起了酒杯,假裝表示敬意。“要是你實踐一下,就會變成一個地道的笨蛋。”斯米洛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場舌戰,此時說道:“儘管這結果使我很不痛快,我還是傾向於讚同哈蒙德的看法。”“你認為我是羨慕陽具的女人嗎?”他根本沒有綻出笑容。“我同意他的看法,拉德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你跟哈蒙德持有相同的觀點?那幾乎跟你們共用一張餐桌那樣令人驚訝。”她說。城市廣場飯店的休息廳酒吧被快樂時間(指酒吧或餐館中,削價供應飲料或免費供應餐前小吃的時間。)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儘管飯店九九藏書網在商業區的一邊,中問隔著警察局,但對於他們碰頭討論阿麗克絲的受審似乎是個合適的去處。遊客們,無論是不是登記入住的客人,都在沿著休息廳一線擺開的服飾店裡購物。他們拍攝著富麗堂皇的樓梯和被它環繞的枝形吊燈。他們還彼此拍照留影。兩個女人赤著腳,裹著飯店的睡袍,頭上纏著毛巾,一邊發出咯咯的笑聲,一邊避開被人攝入快照。斯蒂菲順著哈蒙德的木然的目光望去,說:“為了要美容就像那樣走來走去,真是不可思議。你能想象一下,佩蒂約翰穿著這身打扮從這裡走過時,會是什麼樣子?”“嗯?”“你在想什麼,哈蒙德,在發愣嗎?”她的問話令人不愉快。“對不起。我隻是在想事。”他並沒有注意到穿睡袍的女人。自從離開斯米洛的辦公室以來,他差不多沒有注意到任何東西。他滿腦子裝的都是她,都是阿麗克絲對佩蒂約翰如何喪命做出的反應。看上去她真是感到震驚,從而使他懷有一線希望,希望她的推測是對的,即丹尼爾斯先生曾經在飯店裡見過她,但是他把時間和地點記錯了。他指望能同斯米洛結成同盟,便朝餐桌對麵欠了欠身子,用前臂撐在桌子邊沿上。“你剛才說你同意我的看法。怎麼會呢?你怎麼看待她的反應?”“我認為她為人精明,完全可以裝出吃驚的樣子,而且裝得就像真的一樣。無論為了什麼原因,我說不大清楚。話又說回來,我所關心的並不是她吃驚的反應,而是她所講述的故事。”“我們在洗耳恭聽呢。”斯蒂菲說。“假如是她朝佩蒂約翰開的槍,難道她不會離開飯店以後,馬上設法確立她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嗎?”哈蒙德為了顯得若無其事,伸手去端起他那杯波旁威士忌酒。“你的見解很有意思。願意展開說明一下嗎?”“他們確定死亡時間能夠達到令人驚歎的精確程度。事實上,能精確到幾分鐘之內。”“在5點45分到6點鐘之間。”哈蒙德說。他從屍檢報告上看到這一條時,頓時感到莫大的輕鬆。阿麗克絲不可能是謀殺犯,因為她不可能同一時間出現在兩個地方。“拉德醫生說過,她離開的時間不會遲於5點30分。”“兩個時間相距太近了,令人無法掉以輕心啊。”斯米洛說,“像你這樣出色的檢察官會巧妙地利用這個時間框架,允許存在出現誤差的餘地。可是,考慮到我們並不知道她從停車場取車的確切時間,弗蘭克·帕金斯就可能像切薩拉米香腸那樣將那個時段分割,並藉此提出合情合理的懷疑。不過這種做法要想奏效,非得——”“我明白你的意思——”斯蒂菲打斷了他。“拉德醫生非得有很過硬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就在斯蒂菲和斯米洛你一言我一語之際,哈蒙德又飲下了一杯酒。威士忌使他的喉嚨感到火辣辣的。“言之有理。”他嘶啞地說。斯米洛皺起了眉頭。“我認為,她講述的故事有個問題,就是她並不具備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她說她曾經去過希爾頓黑德島,但沒有跟任何能證實她去過那裡的人說過話。”“我怎麼給弄得一頭霧水哪。”斯蒂菲說,“你是不是認為,由於不具備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她表現得比實際上還要無辜。”探長從桌子對麵望著她。“並不全然。它倒是讓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等待機會,看看事態會如何發展,然後再突然向我們提供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就好像她儲備了一個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以防萬一,是嗎?”“多少是吧。”當他們毫不知情地玩弄著哈蒙德心底的最大恐懼時,他一直在聽著,這時加入了他們的猜測。“你憑什麼認為她儲備了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呢?”“你存心想進行調和嗎?”斯蒂菲問道。“不是的。”他答道,對她的話感到生氣,因為他想了解的是斯米洛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說?”“我要說的就是一開始說過的那些話。”斯米洛解釋說,“她並沒有感到緊張。從她打開房門,看到我和那些警察站在門廊上那一刻起,直到弗蘭克半小時前護送她離開時為止,她一直表現得過分平靜,因此不可能完全無辜。“無辜的人會迫不及待地讓你相信他們是無辜的。”他繼續說道,“他們神色不安地嘮叨個沒完。他們每講一遍,都要把他們的故事加以發揮和誇大。他們告訴你的情況要超過你想了解的範圍。做事老到的騙子才會死死咬住那些基本情況,而且他們通常是最沉著冷靜的。”“你的理論有道理,”哈蒙德說,“但也不完全可靠。作為一名心理學家,難道拉德醫生就不比常人具備更強的感情自製力嗎?她診斷病人時,一定聽說過令人發指的事情。難道她就不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的反應嗎?”“這種可能是有的。”斯米洛說。哈蒙德討厭探長的那副笑臉,不出幾秒鐘,他就明白了他為什麼顯得如此得意。“不過拉德醫生是在撒謊。我知道那是事實。”斯蒂菲急切地欠了欠身子,險些碰翻了飲料。“什麼事實?”斯米洛彎下身子,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報紙。“她一定漏看了今天晨報上的這條消息。”他已用紅色標記筆把那篇報道圈了出來。報道並不那麼長,但是對於哈蒙德來說,那四個段落長得令人垂頭喪氣。“港口鎮已被疏散。”斯蒂菲大聲朗讀道。斯米洛做出總結。“上周六晚上,停泊在港口的一艘遊艇上發生了火災。風助火勢,刮得遊艇停靠區一帶的樹上和涼棚上儘是火星。作為安全預防措施,消防隊讓所有人都撤離了。連呆在其他船上的人以及在公寓裡過夜的人都被撤離了。“大火還未造成重大損失就被撲滅了。那些公寓可是該地區最昂貴的物業。消防隊員不敢抱任何僥幸心理。他們對駛來的車輛關閉了燈塔路,對整個區域進行了大範圍檢查。港口鎮在幾個小時內基本上處於關閉狀態。”“從什麼時間到什麼時間?”“從9點鐘開始。當飯館和酒吧在午夜過後某個時間接到通知可以繼續營業時,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開張了,而且一直到周日上午都是關閉的。”斯蒂菲輕聲說道:“她沒有到過那裡。”“要是到過那裡的話,她會提到這件事的。”“於得漂亮。”斯蒂菲向斯米洛舉起了酒杯。“我以為現在舉杯相慶還有點為時過早。”哈蒙德氣呼呼地說,“說不定她有合乎邏輯的解釋呢。”“說不定天主教皇還是個基督教浸禮會教友呢。”他沒有理睬斯蒂菲的俏皮話。“斯米洛,為什麼訊問期間你不當麵問她這個呢?”“我是想看看她這出戲能演多久。”“你這可是給她足夠的繩索讓她上吊啊。”“一個嫌疑犯為我這樣去做,我的工作可就容易多了。”哈蒙德搜索枯腸想換個新話題。“好吧,就算她沒有去過港口鎮。這證明了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證明,除了證明她想保護自己的隱私。她不想讓彆人知道她呆在什麼地方。”“或者說跟誰在一起。”他冷冰冰地瞥了斯蒂菲一眼,接著繼續對斯米洛說話。“你仍然拿不出任何東西指控她,拿不出任何能證明她進入過佩蒂約翰的套間、或者哪怕走近過那地方的證據。當你詢問她是否擁有槍支時,她說過沒有。”“不過她當然會這樣說的。”斯蒂菲爭辯道,“再說我們得到了丹尼爾斯的證詞。”哈蒙德繼續闡述自己的論點。“根據麥迪遜的屍檢報告,從佩蒂約翰身上取出的彈頭是射自點38英寸口徑的手槍。那可是普普通通的手槍射出的普普通通的子彈啊。單單這座城市裡就有數以百計的點38英寸口徑的手槍。就連你們自己的罪證倉庫裡都有這麼多的手槍,斯米洛。”“此話怎麼說?”斯蒂菲想知道答案。“就是說,除非我們發現謀殺犯擁有過的武器,否則查清案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斯米洛循著哈蒙德的思路說道。“至於丹尼爾斯,”哈蒙德步步緊逼地說,“弗蘭克·帕金斯將會把站在證人席的他問得前言不搭後語。”“這一點你可能也是對的。”斯米洛說。“這樣一來你還有什麼牌可打呢?”哈蒙德問道,“什麼牌都沒有。”“我已經讓南卡羅來納州執法處對犯罪現場收集的證據進行化驗了。”“派人親手送到哥倫比亞市去的嗎?”“絕對如此。”南卡羅來納州執法處設在該州首府。犯罪現場偵查組所收集、裝袋和加貼標簽的罪證通常要由一名警官親手移交南卡羅來納州執法處,以防因證據不符造成麻煩。“就讓我們看看結果會怎麼樣吧。”斯米洛以鎮定自若的口氣說,在哈蒙德看來,這種口氣隻是突出了他身上那種非解開謎團不可的氣質。“我們從套間裡並沒有找到多少證據,不過我們找到了幾根纖維、毛發以及微粒。但願會有什麼——”“但願?”哈蒙德譏諷道,“你依靠的就是但願嗎?要想抓獲殺人犯,你可得棋高一著才行啊,斯米洛。”“不必替我操心。”他同哈蒙德一樣變得情緒越來越急躁。“你看管好你的工作,我則看管好我的工作。”“我隻是不願意麵對大陪審團時,手裡除了誓詞以外,什麼證據也拿不出來。”“我倒是懷疑你的手裡能不能拿到誓詞。不過,我會想法查明阿麗克絲與佩蒂約翰之間的關係的。”“要是查不出什麼關係,”哈蒙德抬高嗓門說,“你總是有辦法編造出來的。”斯米洛猝然站了起來,椅子在地板上拖得嘎嘎響。哈蒙德在刹那問也站了起來。斯蒂菲也猛地站起身來。“哥兒們兒,”她壓低嗓門說,“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哪。”哈蒙德這才意識到,他們確實成了酒吧裡所有人關注的對象。四周的人都不說話了。“我得走啦。”他把一張五美元鈔票扔到餐桌上,付的是他的飲料。“職天見。”他轉過身,穿過人群走向出口處時,才把視線從斯米洛身上移開。他聽到斯蒂菲讓斯米洛再為她點一份飲料,說她馬上就回來。說罷她趕了上來。他不想跟她噦嗦,可是剛走到外麵,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著他掉過頭來。“需要人陪你嗎?”“不。”他的口氣很嚴厲,超出了他的本意。而後,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對不起,斯蒂菲。都怪這是一個星期一。我的老爸今天上午來過一趟。這案子眼看就要成為一件倒黴的差使啦。斯米洛是個混蛋。”“你敢肯定就是因為這個你才煩惱嗎?”他放下手,仔細端詳著她,深怕露出了什麼破綻。不過她的眼神並沒有透出疑惑或者指責。她的眼神是清澈的,溫柔的,充滿誘惑力的。他放鬆了下來。“是啊,我敢肯定。”“我剛才還在想,大概……”她停了下來,微微聳了聳肩,“大概你是希望在了結我們的關係以前,最好我們把事情都講個清楚。”她碰了碰他的襯衫前部,“如果你想發泄一下,我記得有件事過去一直挺奏效的。”“我也記得。”他對著她笑了笑,期望這樣會撫慰她的自尊心。不過他把她的手從襯衫前拿開,在鬆手之前輕輕握了一下。“你最好回裡麵去吧。斯米洛為你點好了飲料,正在盼著你呢。”“讓他見鬼去吧。”“這樣看來,你大概不會失望的。明天見。”他轉身走開了,而她在後麵喊他。“哈蒙德?”當他再度麵對她時,她問道:“你對她有什麼看法?”“誰,拉德醫生嗎?”他假裝沉思地皺著眉頭,“談吐自如。麵對壓力時很冷靜。可是我跟斯米洛不一樣,不打算——”“我說的是她。你認為她怎麼樣?”“有什麼好認為的呢?”他俏皮地說,勉強笑了笑。“她看上去很不賴,顯然是絕頂聰明。”說罷,他快活地一揮手,轉身離去了。既然他不具備阿麗克絲·拉德那種說謊的本事,他認為實話實說才是安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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