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1 / 1)

羅裡·斯米洛坐在寫字台的一角。與刑偵科裡所有寫字台不同的是,他的寫字台顯得很整潔。檔案和文件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多虧斯米迪一大早給他擦過皮鞋,他那雙係著鞋帶的皮鞋在吊燈的照射下熠熠發亮。他的西服上裝一直沒有脫下。阿麗克絲·拉德鎮靜地坐著,十指交錯緊握著兩手,雙腿端莊地又開。斯米洛認為,對於至少表麵上看與偵探辦公室格格不入的一個人來說,她的鎮定是異乎尋常的。有半個鐘頭時辰,他們一直在等待律師到來,因為她的律師答應過要上這裡見她。如果說她對這種久久的沉默以及斯米洛的密切觀察感到不自在的話,她卻絲毫沒有流露出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和緊張,隻是對眼前的不適表現出勉強的忍耐。弗蘭克·帕金斯律師匆匆忙忙趕到時,滿麵通紅,一臉歉意。除去防滑鞋以外,他的全身穿著都是專為打高爾夫球準備的。“對不起,阿麗克絲。接到你的傳呼時,我正在打第十個洞。我以最快速度趕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斯米洛?”帕金斯享有過硬的口碑和極佳的職業記錄。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被眾人視為品性正派的人,他的正直是無可挑剔的。斯米洛很想弄個明白,這位辯護律師過去是以什麼身份為阿麗克絲·拉德效勞的,於是他提出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問得很失禮,”帕金斯答道,“不過,如果阿麗克絲不在意,我倒是不在意回答的。”“請便吧。”她說。“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是社交場合的好朋友。我們是幾年前認識的,當時她和我太太馬吉一同在斯波萊托委員會共事。”他解釋說。該委員會指的是在查爾斯頓縣遠近聞名的五月藝術節籌委會。“那麼,就你所知,拉德醫生以前從來沒有接受過刑事指控嗎?”“直截了當地說吧,斯米洛。”帕金斯的口氣表明,為什麼檢察官們會把他視為法庭上的強硬對手。“我是想詢問一下拉德醫生有關盧特·佩蒂約翰被殺害一案的情況。”帕金斯驚訝得張口結舌。他呆望著他們,就像是在等待笑話的關鍵詞語出現一般。“你準是在開玩笑吧。”“很不幸,他不是在開玩笑。”阿麗克絲說,“謝謝你趕了過來,弗蘭克。攪掉了你的高爾夫球賽,實在是抱歉。你贏球了嗎?”“嗯,是啊,是啊。”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依然在琢磨斯米洛剛才那番話的含意。“那樣的話,我就加倍抱歉了。”她望了一眼斯米洛說,“這一切太荒唐啦。實在是在浪費時間。我隻想把事情說清楚,然後就離開這個地方。”她衝著斯米洛點點頭,仿佛以這種方式示意他可以開始。他朝寫字台俯下身子,“哢噠”一聲打開磁帶錄音機,然後報出他們的姓名、時間以及日期。“拉德醫生,東灣街一處公共停車場的看守根據畫師的素描認出了你。由於這個停車場沒有啟用自動計費係統,他記錄的是每輛車的牌照號碼和進場時間。”斯米洛感到遺憾的是,車輛離場的時間未做任何記錄。收費是依據進場時間計算的。停車不足兩小時的,收費標準是五美元。超出一百二十分鐘以後,才增收停車費。收費睛況均有記錄,但不記錄確切的離場時間。“我們是通過你的停車賬單找到你的。周六下午,你把汽車放在停車場多達兩個小時。”帕金斯一直在仔細聽著,失聲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的驚天動地的發現嗎?這就是破案的重大突破嗎?”“這是個開端。”“是個冗長的開端。停車場的事怎麼能把拉德醫生與謀殺案扯在一起呢?”“我付了小費——”帕金斯抬起手以示告誡,不過她一揮手,示意說不要緊。“沒關係,弗蘭克。我給了停車場那個年輕人一張十美元鈔票,那是我隨身帶的最小麵額的鈔票。就是說我付了五美元小費。我相信就是因為這個,他才對我記憶深刻,能向素描師描述我的特征。”“對我們提供描述的不止他一個人。”斯米洛告訴他們,“有一位來自佐治亞州梅肯縣的丹尼爾斯先生。他下榻在查爾斯頓城市廣場飯店時,他的房間就靠著過道,而過道的一頭便是盧特·佩蒂約翰在周六下午短暫占用的豪華頂層套房。你認識他嗎?”“你不用回答,阿麗克絲。”律師告訴她,“事實上,在我們有機會單獨談話前,我建議你不要再說任何話。”“沒關係的。”她重複道,這回麵帶著微笑。她回首望了一眼斯米洛,說:“我從沒有聽說過佐治亞州梅肯縣的丹尼爾斯先生。”她不僅沉著,而且機敏,斯米洛暗忖道。“我剛才談的是佩蒂約翰先生。你認識他嗎?”“查爾斯頓縣的所有人都聽說過盧特·佩蒂約翰。”她說,“他的大名總是在新聞報道中出現。”“你已經知道他被謀殺了。”“當然。”“從電視上看到的嗎?”“上周末的部分時間我沒有呆在城裡。不過回城以後,我從新聞中得知了這件事。”“你不直接認識佩蒂約翰嗎?”“不。”“那麼,在他被害前後的時間裡,你為什麼會站在他住的旅館套房外麵呢?”“沒有這回事。”“阿麗克絲,求求你了,什麼也彆再說啦。”帕金斯把手伸到她的肘下,指了指門。“我們這就離開。”“這樣似乎不妥吧。”“探長,看起來不妥的是你。你應該向拉德醫生賠禮道歉。”“我並不在意回答他的提問,弗蘭克,要是那意味著此時此地就能結束這場荒誕的鬨劇。”她說道。帕金斯久久地看著她。他顯然不讚同她回答提問,不過他轉向了斯米洛。“在繼續提問之前,我堅持要與我的當事人商量一下。”“好吧。我會給你們一段時間單獨在一起的。”“你要保證離開以前關閉話筒。”“相信我好啦,弗蘭克。我是希望按規矩辦事的。我可不希望因為技術細節而讓謀殺犯漏網。”他用指責的目光望著阿麗克絲,關閉了錄音機,讓她和律師單獨呆在一起。“你能相信她的這番話嗎?”斯蒂菲·芒戴爾站在室外的狹窄過道上,透過單向透明玻璃鏡,注視著斯米洛私人辦公室裡麵的情況。“畫師的素描是準確的。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難道你沒有彆的案子要忙嗎,斯蒂菲?我一向以為,你們這些地方法務官助理的工作負荷過大,工資又太低。至少這是你們希望大家都信以為真的情況。”“我已得到梅森的批準,減輕了工作負荷,所以能夠全力撲在這個案子上。他要求我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協助哈蒙德。”“那位神童在什麼地方?”他注視著阿麗克絲·拉德對弗蘭克·帕金斯的一個提問堅定地搖著頭。“他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從今天早晨我們離開醫院以後,我就再沒有見到他。我給他留了便條,告訴他我上這裡來看一看嫌疑犯。順便說一下,你抓獲嫌疑犯乾得很漂亮。”“易如反掌的事情。哈蒙德願意跟我們聯手辦案嗎?”“你介意嗎?”斯米洛聳了聳肩。“我想測試一下他的反應如何。”“麵對拉德醫生的反應嗎?”“看一看聖人哈蒙德是否能要求對一位漂亮女子執行死刑,這大概是挺有趣的事情。”斯蒂菲聽到他的話吃了一驚。“你認為她漂亮嗎?”斯米洛還沒來得及回答,弗蘭克·帕金斯已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生硬地問候了一下斯蒂菲,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進去。博比·特林布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想控製住心跳頻率。自從他望見阿麗克絲站在門前石階上與警察談話以來,他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情況不妙。非常不妙。警方是不是已經了解到他陷害佩蒂約翰的陰謀呢?是不是阿麗克絲叫來了警察,為了保住自己而出賣他?他故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緊不慢地驅車駛過她的私宅。然而,他用眼角餘光看到的情況足以讓他感到驚恐——兩名穿製服的警察,一名便衣警察,外加一位懷恨在心、毫不掩飾對他的鄙視的女人。連傻瓜都能看出大禍已經臨頭。倒是有個不壞的跡象。阿麗克絲並沒有告發他。她沒有指著他大喊一聲:“抓住他!”不過,他說不準那意味著什麼,或者說它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局麵。這個跡象也許僅僅意味著,她沒有發現他驅車經過這裡。他駕駛著折篷汽車,迂回穿行於正午時分查爾斯頓鬨市區那交通繁忙的街道,一邊在仔細琢磨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昨天晚上他還以為大功已經告成。阿麗克絲在強大的壓力下終於答應了他,按他的開價付他一筆錢。“要是你以為可以剽竊我的思路,用它來謀取私利,你可又要倒大黴啦,小姐!”情緒一急躁,他又操上了原先的那副腔調。他討厭自己那種鄉巴佬似的哀叫聲,便停下了片刻,以調和一下口音。“可不要琢磨著怎樣來欺騙我,阿麗克絲。”他用比較和氣的、但威脅性絲毫不減的口氣對她說,“那筆錢是我的,我要定了。”阿麗克絲也淨化了她的言談舉止。她的談吐變得優雅了,穿著變得時髦了。小日子過得挺紅火。然而,撇開那股目中無人的傲氣,她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改變。同他一樣沒有什麼改變。恰如她了解他的真實本質一樣,他也了解她的真實本質。難道她還以為他是昨天剛出生的嗎?他很清楚正在發生的事情。她是利用了他的錦囊妙計,企圖騙取他的那一半好處。當他指責她有所圖謀時,她說:“我說最後一遍,博比:我沒有任何錢可以給你。彆煩我啦!”“這種事壓根不會發生,阿麗克絲。在沒有拿到我要得到的東西之前,我是不會退出你的生活的。你想讓我消失,就得付我錢。”她厭倦地歎了口氣,等於掛出了白旗。“明天中午來我家吧。”於是中午時分,他來到了她家,可你猜怎麼著?她身邊站的儘是警察。沒準逮捕他的逮捕狀早已發出。不過,逮捕狀也許沒有發出,他暗忖道,竭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假如她和警方一道對他設下了圈套,為什麼警車要停放在很顯眼的地方?她怎麼可能出賣他而同時又不出賣她自己呢?不管怎麼樣,在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之前,對於博比·特林布爾來說,明智的做法就是藏匿起來。真是叫人厭煩。他在紅燈前停住了車,十指交叉著,擱在方向盤上,仔細考慮眼前該怎麼辦。他透過兩眼的餘光,注視到另有一輛折篷汽車停在了他的車旁。他轉過臉去。回頭望著他的那兩張麵孔被配有鮮黃色鏡片的太陽鏡半遮半掩著。那是兩個年輕美麗的女學生。她們帶著頑皮和挑逗露齒微笑著。這些寵壞了的富家女孩在盛夏的下午外出尋找著惡作劇。換句話說,她們在尋找獵物。交通信號燈變換了,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她們的車子疾馳向前,在下一處拐角來了個右轉彎。博比變換了車道,同樣向右轉彎。肩膀裸露的女孩子們向後張望,意識到他在尾追她們。他看到她們在哈哈大笑。那輛寶馬牌豪華折篷車飛速衝進了一家時髦的餐館前的停車場。博比跟了上去。他注視著她們走向餐館的入口。她們穿的是很短的運動短褲,暴露出些許臀部以及看上去顯得十分修長、曬成棕褐色的雙腿。她們上身的三角背心給人留下極少的想象空間。她們的咯咯笑聲和賣弄風騷的模樣,使博比回想起他的拿手好戲。他在擁擠的餐館裡穿行,發現她們坐在露台上一處有陽傘的餐桌旁,正在對女服務員點著飲料。女服務員離開後,博比便在她們餐桌的一張空椅子上落了座。她們的嘴唇富有光澤,顯露出十分潔白、整齊的牙齒,耳朵上的鑽石飾釘閃閃發光,渾身散發著名貴香水的氣味。“我是處理傷害風化事件的警察。”他帶著性感的拖腔說道,“你們兩位年輕姑娘有沒有達到飲酒的合法年齡啊?”她們咯咯地笑開了。“用不著為我們擔心,警官。”“我們早已過了合法年齡。”“你們指的是什麼合法年齡啊?”他問道。“我們是在度假,所以幾乎所有事情對我們都是開禁的。”“我們的確指的是所有事情。”他衝著她們猥褻地笑了笑。“是這麼回事嗎?我原來還以為你們是巡回布道的傳教士呢。”他的這番話又引起了一陣咯咯笑聲。女服務員端來了兩份飲料。博比往椅背上一靠。“我們喝點什麼呢,女士們?”他的計謀得逞了。最後,接待小姐鬥膽突破了那道看不見的屏障,走進了哈蒙德的辦公室。“你問的是素描畫上的那個嫌疑犯嗎?她已經被人認明是阿麗克絲·拉德醫生。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她被清進了斯米洛探長的辦公室,正在接受訊問。”他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逮捕她了嗎?”“芒戴爾小姐的說法是,她自願去了警察局。不過她和律師呆在一起。你要動身上那裡去,還是有什麼打算?”“也許過會兒再去吧。”接待小姐退了出去。這個消息可能意味的結果像回聲一樣在迅速回蕩。哈蒙德為此苦惱不堪。斯米洛的審問技巧甚至能迫使德肋撒院長(指印度天主教仁愛傳教會創建者,在加爾各答設立許多服務站,救濟貧民、殘疾人和重病患者,獲1979年度諾貝爾和平獎。)招供。哈蒙德無法知道阿麗克絲·拉德會做出什麼樣的應答。她會抱有敵意呢,還是會給予配合?她會有什麼要坦白的嗎?當她再次見到他時,會露出什麼破綻嗎?他又會露出什麼破綻嗎?為安全起見,他想儘量久地拖延這場不可回避的會麵。在他深入了解阿麗克絲·拉德以前,在他弄清楚她卷入佩蒂約翰一案的性質和程度以前,最好要與此案保持一定的距離。通常,這樣做是可行的。除了極少例外情況,在警探們認定他們已掌握的證據足以提出正式指控之前,或者足以讓哈蒙德向大陪審團陳述案情事實以前,他所屬的辦公室是不會直接介入破案的。斯蒂菲並不理解耍手腕的意義所在,但哈蒙德與她不同,他在接手案件之前,聽任警察局去忙乎他們分內的工作。然而,這是一次罕見的例外。他被要求介入破案,而且正是出於政治原因而不是其他原因。市一級乃至州一級的官員——其中有些人是佩蒂約翰生前的公開仇敵,而另一些人是他的支持者——都在利用謀殺案作為一種平台,以達到其政治目的。他們通過媒體要求儘快逮捕和起訴謀殺犯。為了煽動公眾的興趣,今天早晨的報紙上刊載了一篇社論,就像清晨打來催醒電話那樣,提醒人們注意這一慘痛的事實:連盧特·佩蒂約翰這樣貌似刀槍不入的人都無法免受暴力襲擊。中午播出的新聞裡,有名記者進行了一次街頭隨訪式的民意調查,詢問人們是否對槍殺佩蒂約翰的凶手將會被緝拿歸案並繩之以法抱有信心。這個案子正在形成他父親期望中的那種媒體狂熱。哈蒙德期望的卻是,儘可能久地避免卷入這場磨擦。為此,他又忙乎了半個小時,給自己找了一些工作來打發時間。門羅·梅森用完午餐後一回來就出現在他的麵前。“我聽說斯米洛已經抓到了一個嫌疑犯。”他那洪鐘一樣的聲音,像壁球一般在哈蒙德的辦公室裡回蕩著。“新聞是不脛而走的。”“那麼說這是真的?”“我剛剛才得知這個新聞。”“給我簡單敘述一下吧。”哈蒙德就丹尼爾斯提供的情況以及那幅素描做了一番解釋。“附有恩迪科特的素描以及文字描述的傳單在城市廣場飯店一帶廣為散發。拉德醫生被一個停車場管理員認了出來。”“我聽說她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學家。”“那是傳聞。”“聽說過她嗎?”“沒有。”“我也沒有。我太太也許聽說過她。她認識所有的人。你認為佩蒂約翰是她醫治過的病人嗎?”“眼下,門羅,你跟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看看你能夠發掘出什麼情況吧。”“我會讓你了解案件進展的。”“不行,我指的是今天下午。馬上。”“馬上?斯米洛可是不喜歡我們插手的。”哈蒙德爭辯道,“他尤其討厭我插上一杠子。斯蒂菲早已去了他那裡。如果我也過去的話,他會感到一肚子怨氣的。看起來那就像我們在檢查他的工作。”“要是他感到憤怒,斯蒂菲會把他擺平的。我必須掌握一定的情況,可以披露給那些打電話到我辦公室來的記者。”“拉德醫生就是嫌疑犯這一點是不能記錄在案的,門羅。我們並不知道她就是嫌疑犯。看在上帝的分上,她隻是在接受訊問而已。”“她顯得十分焦慮不安,所以才要把弗蘭克·帕金斯叫到身邊。”“弗蘭克是她的律師嗎?”哈蒙德很熟悉他,而且很敬重他。庭審時與他辯論總是一種挑戰。她不可能找到比他能力更強的律師了。“任何明智的人被請到警察局接受審問時,都會叫上她的律師的。”梅森並沒有被難倒。“讓我知道有關她的情況。”他雷鳴般地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讓哈蒙德彆無選擇。他趕到警察局,徑直來到二樓,撳了下緊鎖著的雙層門上通向刑偵科的蜂鳴器。一個女警官開了門,問明他的來意後說:“他們都在斯米洛的辦公室裡。”“為什麼不在審訊室裡?”“我想審訊室被占用了吧。再說,芒戴爾法務官想透過玻璃進行觀察。”哈蒙德幾乎感到慶幸的是,阿麗克絲沒有在那間散發著陳腐咖啡味和汗臭味的、沒有窗戶的鬥室裡接受訊問。他曾經看到戀童癖患者、強奸犯、小偷、男妓以及謀殺犯在那間鬥室裡,麵對嚴厲審訊的壓力,精神上徹底崩潰,因此他不敢想象她會出現在同一間鬥室裡。他一拐彎,走進了一條不太長的走道,凶案警探的辦公室就在那裡。他希望訊問已經結束,希望當他到達時,阿麗克絲已經離去。不過,哪裡會有這等好運氣。斯蒂菲和斯米洛正透過裝有鏡子的玻璃窗朝裡麵張望,看上去就像是兀鷲在等待獵物吸最後一口氣。他聽到斯蒂菲說:“她在撒謊。”“她當然是在撒謊。”斯米洛說,“隻是我不知道哪部分是謊言。”他們一直到哈蒙德開口說話,才注意到他的到來。“有什麼情況嗎?”斯蒂菲轉過身,滿臉的不高興。“好吧,你總算來了。收到我給你的便條了嗎?”“我一時脫不了身。你憑什麼認為她在撒謊?”他衝著那扇小窗戶點了點頭,眼下還缺乏勇氣透過鏡子朝裡望。“正常情況下,一個無辜的人會表現出緊張和急躁。”斯米洛說。“我們的醫生小姐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斯蒂菲對他說,“沒有嗯嗯呃呃。沒有清清喉嚨。沒有坐立不安。她回答每一次提問時都乾脆利落。”哈蒙德說:“弗蘭克居然會讓她回答問題,真讓我感到吃驚。”“他並不希望她回答。是她堅持要那麼做。她挺有主見。”終於,哈蒙德隨著斯米洛那若有所思的凝視目光,轉過頭去。他隻能看見局部側影,即便如此,他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的最初衝動是想把拳曲在她臉頰上的那束頭發捋平。他的第二衝動是想上前一把抓住她,憤怒地扭住她轉過臉,逼她說出她到底想乾什麼,為什麼要把他牽扯進來。“我們都掌握了她什麼情況?”他問道。當斯米洛飛快地報出一長串令人信服的證明時,連他自己都顯得深受觸動。“除去在《今日心理學》上發表過兩篇文章以外,她還經常被邀請去講學,特彆是講授她對恐懼打擊的研究成果。她被公認為該課題研究的專家。就在幾個月前,她說服了一個爬上窗台的男人不要輕生。”“我記得有這麼回事。”哈蒙德說。“報紙上曾經做過報道。那個男人的太太認為拉德醫生有救命之恩。”斯米洛看了看筆記本,補充說,“她的私人生活是不公開的。我們隻知道她是單身,沒有孩子。弗蘭克很惱火。他認為我們抓錯了人。”“除此以外他還會說什麼呢?”斯蒂菲不懷好意地說。哈蒙德竭力顯得無動於衷,說:“看上去她是一個沉著冷靜的女人。”“嗯,她是很沉著冷靜,確實如此。”斯蒂菲說,“你甭指望她的屁股能把冰融化。隻要你跟她交談過,就會明白我們說的意思。她如此冷靜,簡直到了冷酷的地步。”你了解得實在太少,斯蒂菲。“準備好下一輪訊問了嗎?”她和斯米洛朝門口走去。哈蒙德躊躇不前。“你們希望我進去嗎?”他們驚訝地轉過臉。“我還以為你會急不可耐地要對謀殺犯進行你的第一輪審訊呢。”斯蒂菲說。“她是不是謀殺犯還有待於確認。”他不耐煩地說,“不過那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既然你在這裡,我們比斯米洛占有數量上的優勢。我不想讓他認為我們在監視他。”“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嘛。”斯米洛說。“好吧。”哈蒙德說道,一邊望著這位探長,“正如你所說的,我們得把話說明白,我來這裡是梅森的主意,並不是我的想法。”“克蘭局長同樣告誡過我要和平共處。隻要你能容忍我,我就能容忍你。”“很公平。”斯蒂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第一輪討厭的競賽到此結束。現在我們乾點正事行嗎?”斯米洛為他們推開了房門。哈蒙德讓斯蒂菲走在前頭。斯米洛跟在他後麵走進屋子,隨手帶上門,他把太多的人塞進了如此狹小的空間。斯米洛幾乎無法從哈蒙德身旁擠到他的寫字台跟前。“拉德醫生,你肯定不想喝點什麼嗎?”“不必啦,謝謝你,探長。”對哈蒙德來說,聽見她的聲音就像被她觸摸一樣令他心曠神怡。他幾乎能感受到她貼近他耳朵時的氣息。他的心在胸口沉悶地猛跳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而且,真他媽的見鬼,他偏偏不能去觸摸她。斯米洛做了多餘的介紹。“拉德醫生,這位是法務官特彆助理哈蒙德·克羅斯。克羅斯先生,阿麗克絲·拉德醫生。”她調過頭。哈蒙德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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