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安得奮力掙紮;周圍海浪洶湧,把他拖向海底,那裡散落著珍珠……”斯特萊克慶幸那瓶廉價白蘭地發揮了奇效,也慶幸羅賓兼有頭腦清醒和態度親切兩個特點。半小時後,他連連稱謝地跟羅賓告彆。羅賓懷著喜悅和興奮的心情,回家去見馬修。現在再看斯特萊克關於歐文·奎因凶手的那套推理,她的態度比先前溫和了一些。這一部分是因為,凱薩琳·肯特說的話與之沒有任何矛盾,更主要是因為,在兩人共同完成這次審訊之後,她對自己的老板有了特殊的好感。斯特萊克回到自己的閣樓房間時,情緒則沒那麼高漲。他隻喝了茶,而且比以前更堅信自己的想法,但他能提供的證據隻有那個打字機色帶盒:這肯定不足以推翻警方對利奧諾拉的指控。星期六和星期天夜裡結了硬硬的霜凍,但白天耀眼的陽光會從雲層後麵射出來。雨把陰溝裡的積雪變成癱軟的雪泥。斯特萊克獨自在公寓和辦公室裡沉思,沒有接妮娜·拉塞爾斯打來的電話,並拒絕了去尼克和伊爾莎家吃飯的邀請,藉口有案頭工作要做,實際上是願意自己待著,不想跟彆人談論奎因的案子。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仍在遵循一種專業標準,其實在離開特彆調查科之後,這種標準就不再適用了。從法律上來講,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任何人,但他仍把它們當成機密一樣嚴守。這既是一種長期的習慣,更主要是因為(彆人可能會發出譏笑)他十分認真地認為,凶手可能會聽說他在想什麼和做什麼。在斯特萊克看來,要確保那個秘密情報不泄露,最保險的做法是不把它告訴任何人。星期一,那個水性楊花的布魯克赫斯特小姐的老板兼男友又來了,他的受虐傾向進一步升級,竟然想知道那女人是否像他強烈懷疑的那樣,在某個地方還藏著第三個情人。斯特萊克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裡卻在想戴夫·九九藏書普爾沃斯的行動,現在那似乎是他最後的希望。羅賓花了許多時間想搞到斯特萊克叫她去找的證據,但她的努力仍然毫無結果。那天晚上六點半,斯特萊克坐在公寓裡,天氣預報說這個周末又有嚴寒天氣,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你猜怎麼著,迪迪?”普爾沃斯的聲音順著劈啪作響的線路傳來。“你沒騙我吧?”斯特萊克說,因為期待,他突然感到胸口發緊。“東西找到了,夥計。”“天哪。”斯特萊克低聲歎道。其實想法是他的,但他那麼震驚,就好像這件事是普爾沃斯獨立完成的。“裝在袋子裡等著你呢。”“我明天一早就派人來取……”“我得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了。”普爾沃斯說。“夥計,你小子可真……”“我知道我厲害。回頭再討論我的功勞吧。我他媽都快凍死了,迪迪,要回家了。”斯特萊克打電話把這消息告訴羅賓。羅賓跟他一樣欣喜若狂。“好的,明天!”她信心十足地說,“明天我一定把它弄到手,我要確保……”“彆草率行事,”斯特萊克勸道,“這不是比賽。”那天晚上他幾乎沒合眼。羅賓直到下午一點才出現在辦公室,斯特萊克聽見玻璃門響和羅賓叫他的聲音,心裡就明白了。“你沒有……”“有了。”羅賓氣喘籲籲地說。她以為斯特萊克會擁抱自己,那樣就突破了一道他以前從未接近的界限,然而,他突然衝上前不是來擁抱她,而是去拿桌上的手機。“我給安斯蒂斯打個電話。我們成功了,羅賓。”“科莫蘭,我認為——”羅賓剛要說話,但斯特萊克沒有聽見。他匆匆返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羅賓坐進電腦椅裡,心裡覺得很不安。門那邊隱約傳來斯特萊克忽高忽低的聲音。羅賓焦慮地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洗手,對著水池上方那塊帶有裂紋和斑點的鏡子,觀察給自己帶來不便的金燦燦的頭發。她回到辦公室坐下,卻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注意到那棵豔俗的小聖誕樹的電源沒有打開,就把它打開,等待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咬著拇指指甲,她已經許多年不這麼做了。二十分鐘後,斯特萊克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咬牙切齒,臉色很難看。“該死的蠢貨!”他一開口就罵道。“不!”羅賓驚訝地說。“他根本聽不進去,”斯特萊克說,激動得根本坐不下來,瘸著腿在這封閉的空間裡走來走去,“他把帶鎖的儲藏間裡找到的那塊沾血的破布拿去化驗,上麵有奎因的血跡——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可能奎因幾個月前把自己割傷了。他那麼癡迷自己的那套混帳推理……”“你跟他說了嗎,隻要他弄到一份許可證……”“白癡!”斯特萊克吼道,一拳砸得金屬檔櫃連連震動,羅賓嚇了一跳。“但他沒法否認——一旦法醫鑒定出來……”“那才是最要命的,羅賓!”斯特萊克突然衝著她大發雷霆,“除非他在法醫鑒定結果出來之前就開展搜捕,不然什麼也不會找到!”“可是你跟他說了打字機的事嗎?”“既然這樣一個簡單事實都不能讓那笨蛋清醒一點……”羅賓不敢再提彆的建議,隻是看著他眉頭緊鎖地走來走去,不敢把自己內心的擔憂告訴他。“媽的,”斯特萊克第六次走回她的桌旁,吼道,“采取威懾戰術吧。沒有彆的選擇。阿爾,”他喃喃地說,又把手機掏了出來,“和尼克。”“尼克是誰?”羅賓問,拚命想跟上他的思路。“他娶了利奧諾拉的律師,”斯特萊克說,重重地按著手機上的按鍵,“老哥們兒……是個腸胃科醫生……”他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砰的關上門。羅賓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她把水壺灌滿,給兩人都沏了茶。她等待著,杯裡的水慢慢放涼了。十五分鐘後,斯特萊克出來,顯得平靜了一些。“好了,”他說,抓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我有了個計劃,需要你的配合。你準備好了嗎?”“當然!”羅賓說。他簡明扼要地把自己想做的事講了一遍。這是個宏大的計劃,需要足夠的運氣。“怎麼樣?”斯特萊克最後問道。“沒問題。”羅賓說。“我們可能不需要你。”“好的。”羅賓說。“另一方麵,你可能是關鍵。”“明白。”羅賓說。“真的沒問題嗎?”斯特萊克問,專注地看著她。“絕對沒問題,”羅賓說,“我願意,真的願意——隻是,”她遲疑地說,“我認為他……”“什麼?”斯特萊克厲聲問道。“我認為我最好練習一下。”羅賓說。“哦,”斯特萊克打量著她說,“對,有道理。我估計要到星期四呢。我這就去查查日期……”他第三次鑽進裡間辦公室。羅賓回到自己的電腦椅上。她迫切希望在抓捕歐文·奎因凶手的行動中發揮作用,但是,她在被斯特萊克的厲聲追問嚇住之前想說的那句話是:“我認為他可能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