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木和雅開著車,把末次郎送到前橋車站以後,直接奔縣中央醫院,因為他今天早晨,夢見了安西耿一郎。從縣圖書館到車站的路上,末次郎恢複了剛見麵時,豪放磊落的性格。從怎麼跟安西夫婦熟悉,到安西調到《北關東新聞》,他向悠木繪聲繪色地講了很多。但是,關於他自己,末次郎幾乎一個字都沒有提,例如他是哪個登山協會的,爬過什麼山,腳上的鞋後麵的悲壯故事……下車以後,末次郎很認真地對悠木和雅說,安西耿一郎要是醒過來了,一定要給他打電話。悠木和雅認為,末次郎很可能就是,引導安西耿一郎和遠藤貢,走上登山運動這條路的人。悠木和雅趕到醫院,小百合今天說話的聲音,顯得很快活,好像有什麼好消息。安西燐太郎坐在床邊,手裡擺弄著一個黃色的棒球形狀的皮球。悠木和雅跟他打招呼,他的臉馬上就紅了,大概是想起了兩天前,在醫院大廳裡,被悠木和雅擁抱的事情吧。“真是對不起,您這麼忙,還麻煩您往醫院裡跑。”小百合再三向悠木和雅道謝。悠木和雅感到頗為驚奇。小百合今天竟是那麼開朗,甚至可以不合時宜地說,今天的她非常漂亮。安西耿一郎跟那天一樣,眼睛睜得大大的,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臉色也很好。悠木和雅甚至產生了呼喊他的衝動,一想到安西不會回答,悠木馬上覺得沮喪起來。遷延性意識障礙——悠木和雅怎麼也找不到,對這個詞的感覺,還是“植物人”這個詞更恰當。“悠木!快坐呀!……我這就給你沏茶去。”小百合熱情地微笑著,“對了,大熱天兒的,還是喝點兒涼的吧。有麥茶也有橘子汁兒,喝哪個?”“你就彆客氣了,我待不了多長時間,馬上就得走。”悠木和雅連忙擺了擺手。“那可不行!你可得多坐會兒,要不然,安西得多掃興啊。他爸,你說是不是啊?”小百合一邊撒嬌似的說著,一邊撫摸著安西的臉頰。悠木和雅感到困惑:小百合的笑容,跟兩天前勉強的笑,完全不一樣了,整個病房可以說是充滿活力。悠木不由得問道:“檢查結果很好吧?”“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小百合的笑容消失了。但是,從冰箱裡拿出麥茶,給悠木倒了一杯,遞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又恢複了。“也許已經想開了吧。”悠木和雅心裡暗想。可是,剛剛過去了兩天……小百合過不了多一會兒,就看了安西耿一郎一眼,還時不時地衝他笑了笑。聽末次郎說,安西耿一郎跟小百合,是經過一場生死戀,才結合到一起的。安西夫妻關係非常融洽,這也是悠木和雅看在眼裡的,但是……悠木和雅忽然覺得:自己待在安西耿一郎身邊很不合適,簡直是影響人家夫妻在一起親熱,於是,悠木走到燐太郎身邊,跟他聊了起來。“農大二附中贏了吧?”“對,9比1。”安西燐太郎興奮地說。“嗬!打得真不錯!……”“附中的打線簡直太厲害了。”悠木和雅覺得,安西燐太郎也許喜歡跟他說話,他指著他手上的皮球問:“你喜歡棒球?”“說不上喜歡……”“咱們玩兒投球接球吧!……”“啊?……”燐太郎環視了一下病房,心說在這裡哪能玩兒啊?悠木和雅笑了:“當然是在外邊玩兒啦,外邊有草坪。”“啊……好!”安西燐太郎有點兒驚慌失措。悠木和雅站了起來,見小百合正在用濕毛巾,給安西耿一郎擦著手,便半開玩笑地說:“安西太太,把你家燐太郎,借給我一會兒好嗎?”“太謝謝您了!那就拜托您了!……”小百合高興地彎腰向悠木和雅鞭躬。那眼神分明是希望,悠木能夠快點兒離開病房,悠木和雅感到迷惑不解。悠木和雅本來也不想在這裡待很長時間。在車上他就想好了,要是燐太郎在的話,就跟他在外邊玩兒一會兒,然後直接回報社。“安西太太,您這兒有安西用過的,筆記本什麼的嗎?”“有。有他昏倒的時候,帶在身上的一本效率手冊。”“借給我看兩、三天可以嗎?”悠木和雅突然說。“可以呀!……可是,您為什麼要看這個?”小百合感到有些驚訝。為了避免刺激小百合,悠木和雅選擇著合適的詞彙,謹慎地回答說:“安西耿一郎先生昏倒的時候,是在夜裡兩點,而且沒有喝酒,這些我都覺得有點兒難以理解,所以想試著調查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嗎……那太謝謝您了。”看來剛才的話,對小百合的刺激不是很大,她沒有什麼躊躇,就轉身到櫃子裡,找安西九_九_藏_書_網耿一郎的效率手冊去了。悠木和雅真的很想調查一下,安西耿一郎在那天夜裡,到底乾什麼去了。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呢?還是為了其他事情呢?……他到了歡樂街,連酒都沒有喝,而且,還是跟悠木和雅約好,攀登衝立岩的前夜……剛才悠木和雅聽末次郎,講了很多關於安西耿一郎的逸事,這些逸事,跟安西不可思議的行動,有什麼聯係嗎?悠木和雅想解開這些謎。小百合拿著一個黑皮效率手冊,慢慢地走過來說:“就是這個。”說完,她就把本子遞到悠木和雅的手上。悠木和雅接了過來,也沒翻開看一看,就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看完了就還給您。”這時候,在門口等著,跟悠木和雅一起玩兒球的燐太郎,顯得有些煩躁不安了。“好了,咱們走吧。”“走咯!……”安西燐太郎高興起來。坐電梯到一樓,走出後門以後,有一片寬闊的草坪。“燐太郎!跑遠點兒!……”悠木和雅衝著安西燐太郎喊道。兩個人拉開了一段距離,開始玩兒投球接球。安西燐太郎好像沒有什麼運動神經,投球接球的動作都很笨拙。兩個人互相投了幾個來回的時候,悠木和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跟幼年的小淳,一起玩兒的情景。“注意啦!弧線球!……”“什麼?”安西燐太郎似乎沒有聽懂。“注意接球!……”悠木和雅興奮地說著,投了一個弧線球。皮球開始直衝著安西燐太郎飛了過去,快到麵前的時候,燐太郎伸手九九藏書網去接,可是,皮球忽然往左一拐,從他的腋下鑽了過去。安西燐太郎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頭去看那飛遠的皮球,然後轉過臉來,愉快地衝著悠木和雅笑了:“叔叔真厲害!”“哈哈!……厲害吧?”悠木和雅得意地說。安西燐太郎跑出去好遠,這才撿到了球;他拚儘全身力氣,把球又扔給了悠木和雅。“這回給你來個下旋球!……”悠木和雅揮了揮手。“下旋球?”安西燐太郎還是一臉懵懂。“注意啦!……”悠木和雅說著,投了一個下旋球。皮球99lib?衝著安西燐太郎的前胸飛過去。燐太郎雙手檔在胸前,做好了接球的準備,不料那皮球快到的時候,卻忽然下沉,正打在他的褲襠上。“啊……”安西燐太郎抱著小腹彎下腰去。悠木和雅心想,皮球不會打那麼疼吧?就在悠木和雅想跑過去,看一看安西燐太郎的時候,燐太郎直起腰,忽然大笑起來,原來他是故意逗悠木呢。悠木和雅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倆人越玩兒越高興。掛在腰間的呼機響了好幾次,悠木都沒有理會,燐太郎也裝作沒聽見。現在的悠木和雅,很有心情滿足安西燐太郎,尋求父愛的心理。日航全權,真正的意義,就是接受了一個任務。詳細報道,是完成這個任務的宗旨。能夠戰勝彆的報社的時候,就竭儘全力去戰勝。絕對不能重蹈“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覆轍。輸給了彆的報社的話,要把輸的原因和教訓,告訴給年輕的記者……悠木和雅再次投出一個下旋球的時候,腦海裡浮現出小淳那鬱鬱寡歡的麵容。但是,眼前慌慌張張接球的安西燐太郎,那可愛的樣子,讓他臉上浮現出慈父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