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都。與人們由花之都這昵稱所聯想到的印象相反,巴黎是歐洲屈指可數的經濟重鎮。然而它的交通係統每天都處於壅塞狀態,巴黎人被視為急性子的代名詞,街容也是格外混亂。特彆是位於西北部的拉德芳斯(La Défese),近幾十年間已急速發展成商業區,林立的摩天大樓平地而起,形成超現代化的景觀,將象征「傳統巴黎」的印象痛快地破壞殆儘。多所跨國企業都將總部設置在這一區,相當於「太陽搖籃」大本營的大樓也不例外。讓人感受到歲月痕跡的外牆暗沉,在銀白色的嶄新大樓包圍下綻放一絲異彩。這是大樓所有者比任何人更早預測到這個區域未來的發展,並比所有人更早劃地為王的證據。仿佛要率先向無法果斷進駐此區的晚輩們示威般,醞釀著獨特的風格。查理的辦公室就位在這棟大樓的最頂層。室內的空間之寬,甚至能用來開雞尾酒舞會,事實上裡頭的確連吧台也一應俱全。摩登又簡約的裝潢。占去半麵牆壁的景觀玻璃窗。說這裡是魔術結社首領的辦公室,想必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吧。查理喜歡躺臥在房內一隅的沙發,向下俯瞰街道。仿佛在這鬥爭不斷的人生中,確認自己的戰利品那樣。雖然隻是個二十歲弱冠之年的首領,身上卻散發更勝沙場老將的威風。靜靜眺望著窗外。大樓照明,民宅燈火,車輛燈光——無數的光輝閃耀成巴黎華美絢爛的夜景。「還真是百看不厭呢。」從吧台端來調酒的黑人美女如此說道。查理起身接過玻璃杯,一邊回答:「你瞧。這車水馬龍,汲汲營營的光景。形形色色的人,懷著千思百緒,為了各式各樣的目的忙碌生活。道路宛若血管,車輛猶如血液,為巴黎的動脈注滿生命力……我喜歡這樣的街道,這樣的景色。」「詩興大發了嗎?大家聽了都會跌破眼鏡唷。」「放心吧。這種害臊的話,我隻會在你麵前說。」「既然這樣,若你也能在我耳邊傾吐愛的詩篇就好了呢。」「笨蛋。我怎麼可能做那種羞恥的事。」「到底是怎樣嘛?你這個人還真麻煩呢。嗬嗬。」「那可真抱歉。」查理板著臉與她碰杯,美女在他身旁坐下,露出微笑。她輪廓深邃,是個能讓人聯想到大瓣花朵的豔麗女性。芳名為芙拉薇·薩科。她與查理擁有五年以上的事業夥伴交情,同為一名魔法師,更是與查理一起在權力鬥爭中勝出的戰友。如今她以法國分部副部長身分輔佐著查理,堪稱「太陽搖籃」的第二把交椅,並且還與查理許下未來的誓言,成了他的未婚妻。「你想,光是為了讓這片景色成為所有物,我們花費了多少年?至少現在要加倍品嘗眺望的樂趣,才對得起逝去的光陰。」「就是這種想法很鑽牛角尖呀,但這樣的你很可愛呢。」芙拉薇用被調酒潤澤過的唇向查理吻去。一種既撩撥心弦,又惹人愛憐的觸感。街道上的車流仿佛按下了快轉播放似的。查理一邊出神地望著,一邊回想起過去。查理來自巴黎一個極為平凡的家庭,在家中排行老三。雙親的容貌早已想不起來了。自己在七歲時被前代的蓋伊·聖日耳曼相中而收為養子,並傳授他魔法的基礎。結社「太陽搖籃」組成已有數百年。組織早已遺忘初代首領那革新的意誌,變得頹廢、保守又拘泥於權威。《暗術使者(魔法師)》的能力本來就無關遺傳,然而某些人士卻四處尋找擁有成為《暗術使者》資質的孩童,將其收為養子,組成沒有血緣關係的家族,打造有名無實的血統,進而結黨營派、在內部互相競爭彼此的正統與正當性,才使結社墮落成這種可笑的組織。查理是前代的直係。因為擁有最純正的血脈,自幼就備受推崇。事實上,他在暗術方麵的才能的確出類拔萃,因此將來一片看好。但在十三歲那年,查理的人生完全被打亂。不——應該說是重獲新生,迎來了轉機。當時查理為了取攸關養父蓋伊性命的靈藥,而前往保管庫,恰巧與那天值班管理的芙拉薇相遇。查理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再者芙拉薇清麗的外貌也相當出眾,因此很難不被她給吸引。雖然還稱不上是初戀的程度,查理卻對她念念不忘。從那之後,查理便數次瞞著養父去和芙拉薇見麵。一開始隻是單純把芙拉薇當成「漂亮的大姊姊」,但查理逐漸被她那溫婉誠實的人格吸引,被她蘊藏的涵養吸引,被她的魔法造詣吸引。每一次與芙拉薇見麵時,都能在她身上發掘出新的魅力,這些徹底俘虜了查理的心。然而在當時的「太陽搖籃」,這是段不被允許的戀惰。因為這個墨守成規與陋習且拘泥於權威的組織,從查理祖父母那代開始,就歧視具法國國籍的白人以外的所有人種。雖然會搜集擁有《暗術使者》資質的孩童,卻遵行著將其置於組織金字塔最底端這種迂腐的規定。查理因與芙拉薇的相遇,開始察覺到組織內部種種愚昧與迂腐的行為。除了她以外,如今查理身旁還有茲拉坦、布雷茲、達利歐和艾米莉安奴等親信,像他們這樣實力堅強卻因血統而被輕蔑的《暗術使者》,在當時數量十分可觀。因此查理順從自身的正義感,以及對芙拉薇的愛意——在組織內揭竿起義。「打破凝滯,接納新血,混而用之!」這便是查理率領持續遭到迫害的人們起身反抗時的口號。在那之後,他與養父為首的保守派反覆進行激戰,曆經長達四年的爭鬥,最後憑藉實力正麵擊敗守舊派,迫使他們屈服。從象徽舊時代威權的養父蓋伊開始,將拒絕投降的人一一肅清。至此,查理終於將這座大樓——魔術結社「太陽搖籃」納入掌中。第十一代的查理·聖日爾曼,於焉誕生。「我願發誓,和你一同守護這片景色。」隔著窗,能看到拉德芳斯現代化的市容。也能看到艾菲爾鐵塔和那周圍傳統的市容。簡直是能將整座首都風貌儘收眼底的絕佳景觀。查理緩緩將芙拉薇摟到身旁,舉起眼前的玻璃杯。一邊欣賞琴酒、乾苦艾酒與黑醋栗利口酒的調酒那如同鮮血般的赤紅,將其一飲而儘。「為此,勢必要讓那沒用得要死的混帳愛德華等人和我們步調一致,還得擔負起麻煩得要死的法國分部長之責,把那群棘手得要死的《異端者》全部鏟除。」查理粗獷地擦了擦染紅的嘴角。「話雖如此,查理——」芙拉薇臉上突然顯露憂鬱之色,接過空酒杯置於一旁。「我們還是應該多留意法國分部背後的那些人,不是嗎?」「無聊至極。你難道是要我去打點那些麵目可憎的政客?」「這類協商工作交給我或庫洛耶,應該都不成問題唷?」「彆開玩笑了。我才不會要你們去蹬這渾水。」「雖然很開心你這麼重視我,但光會說漂亮話可是行不通的唷。」「正因如此才不該由我們出麵。《異端者》肆虐而使國土殘破不堪,最頭痛的就是那幫掌權的家夥吧?而能夠狩獵《異端者》的隻有我們,那麼倒底是哪一方該諂媚呢?我們?還是他們?這道理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才說這是漂亮話。真理遭到扭曲,歪理則橫行無阻,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你應該知道保守派的政治家都怎麼看待我們,不是嗎?」「又是保守派嗎……」查理將牙齒咬得喀喀作響。為了因應《異端者》出現而組成白騎士機關,至今已經過了一年。向國民隱瞞至今的這個情報,做為現任執政黨的保守派政治家們也還在考慮該如何處理。——怪物出沒的頻率再這樣增長下去的話,真的瞞得住嗎?——既然如此,挑個合適的時機將消息公開不是比較好?——沒錯,例如下一次大選時。——屆時我們做為白騎士機關的後盾這點,想必也能用在競選宣傳上吧。要是未征求其他國家同意就一意孤行地公開,會引發法國與他國的外交問題,所以目前還隻是構想階段。然而,這樣的評估確實一直在進行著。此時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一旦要將法國分部的《救世主》當成英雄介紹給國民,到時候乾部裡若混有黑人或移民後裔會很麻煩——提出這種無可救藥妄言的,正是那幫鼓吹神選思想與排他主義、目光短淺的政客!「不過,那群人對於利益卻很敏感喔?假設我們願意在選舉資金方麵給個方便,馬上就能讓他們收回那些主義與主張。」「話題重複了。這種做法既無聊又沒必要。」「呐,你是不是在賭氣?難道……你又有什麼事瞞著我?」「才沒有。你的錯覺吧?」雖然麻煩,但查理這張撲克臉在這種時候依舊很完美。因為對他人有著敏銳的洞察力,所以即使是交往已久的芙拉薇,也能順利瞞過對方。但成功隱瞞了實情這點,之後卻讓查理陷入漫長的後悔中。「老實話,我感到很不安……你聽過婆婆大人的預言了嗎?」「沒有。」「明日,「太陽搖籃」將深陷難以想像的悲痛之中——簡直就像是不祥的天啟呢。」「可笑,這不叫不祥,應該稱之為杞人憂天。你應該知道那個老婆婆的預言十次之中也隻應驗一次吧?剩下的九成都隻是玩笑話,在意也沒有好處。」「十次中一次的預言有多不得了,你應該不會不明白吧?」「差不多該到此為止了。被還沒上手的法國分部業務纏身,你想必累壞了吧。」查理從沙發上起身,走向吧台續杯。調製的步驟和分量都很隨便。看到他那大而化之的做法,芙拉薇不由得揚起嘴角。「你在暗術的技巧上明明那麼精密又纖細,其他方麵卻很粗糙呢。」「高興吧。能像這樣對聖日耳曼品頭論足。」相較於開著玩笑的芙拉薇,查理則是一臉苦澀。他將完成的調酒遞向芙拉薇。「喏,該休息的時候就該休息。祈禱你我明天都能沉浸在難以想像的喜悅之中,乾杯。」「被聖日耳曼大人賜酒,以魔法學徒來說還真是無上的光榮。」「傻瓜。就不能再說些更有氣氛的敬酒詞嗎?」「你還真好意思說這種話呀!真的是個麻煩的人呢。」兩人再次倚坐在沙發上,一邊欣賞著巴黎的夜景一邊碰杯。笑著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一口、兩口地品嘗著美酒——仿佛意識被切斷般,芙拉薇突然陷入睡夢中。這是因為查理事先放入調酒中的靈藥生效了。「原諒我吧。明天醒來時,我一定會陪伴在你身旁,如你所願的那樣傾訴我對你的愛意,不管有多羞恥。」輕撫心愛女子的臉龐,當查理起身時,他的表情已經徹底改變。從個性彆扭的伴侶——轉變為無比冷酷、無比強大的魔術結社首領之顏。他用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喚來庫洛耶。因為事前就被指示要隨時待命,亞麻色卷發的女子不一會便抵達現場。「交給你了。」命令十分簡短,然而優秀的部下立刻就完全理解了。「好的,但真的不讓芙拉薇小姐知道嗎?」「這件事很快就會落幕。我不希望給她增添無謂的憂心或負擔。」「那麼至少也和布雷茲他們商量……」「我說過囉。馬上就會落幕。」正如芙拉薇狐疑的那樣,查理向她隱瞞了某件事。數天前,他遭到即便在保守派政治家中也被視為最激進的極右分子威脅。——一周內將法國分部中血統不純的人驅逐出去。——若不從,你心愛的那個女黑人可能會遭逢不幸。——我等雇用的是「不可視(invisible)」。——不可能沒聽過這號人物吧?除了接受我們的要求外,你彆無他法。這幫愚不可及又俗不可耐的垃圾。期限就在今晚。由於查理完全沒有接受要求的打算,因此對方必定會派人襲擊芙拉薇。極右派的那幫家夥特彆重視麵子,因此不用考慮對方是在裝神弄鬼,或是會挑非預告的日子來襲。「……傳說中專門殺害《救世主》的《救世主》,實際上真的存在嗎?」庫洛耶的表情罩上一層不安的陰影。不可視(invisible)。這個彆名在白騎士機關內,就像死神一般令人嫌惡、忌憚。真麵目不明。目的不明。但這次似乎是被誰給雇用了。總是突然向鎖定的《救世主》送出襲擊預告,如期暗殺。被列為目標的對象,入夜後就會喪失音訊。不留任何犯案線索,也未曾被人識破其手段,一如其名的「不可視」。從首次犯案開始,半年內就出現五名受害者,成功率為百分之百。日本分部和美國分部的乾部各兩人,英國本部的乾部一人,全都憑空消失了。據聞那五人都是實力強悍的《救世主》。查理始終認為是未曾受害的俄羅斯分部的暗殺者而不以為意,但——「誰知道呢。那家夥存在與否都無所謂,也不用去管來的人究竟是誰。因為我一定會守護芙拉薇。」查理用淡然而不感興趣的語氣答道,按下操作盤上的按鈕。鐵卷門發出微弱聲響,從窗戶上方降了下來。這是利用工業技術增強耐久性,再附加暗術防護能力的特製品。如此一來,這間辦公室又稍微變得更像座要塞了。確認鐵卷門完全降下後,查理將辦公室拋諸身後。通向房間的路隻有一條。以電梯為起點,細長且唯一的直線通道。查理打算在這裡守夜。此處並沒有能讓人通過的通風口。做為唯一的緊急出口,窗戶打造成由內側透過機械操作才能開啟其中一處的結構,還用鐵卷門加以防護。若使用《文曲》等招式從外牆攀爬而上,隻要試圖破壞鐵卷門入侵,「不可視」的形跡就會敗露。況且一旦產生聲響,查理瞬間就能趕到。就算對方是看不見的暗殺者,隻要不通過查理所把關的狹窄通道,就連芙拉薇的一根手指也彆想碰觸。查理站在離電梯二十公尺的位置,嚴陣以待。哪怕敵人從極近的距離下使出《神足通》,查理也能以腰間懸掛的兩尊《魔像》完美阻擋。甚至可以趁機發動究極的攻擊暗術歡迎對方。即便如此,查理仍以步步為營的心態麵對即將到來的對決。準備萬全的態勢。沒有一絲大意或驕矜,以明鏡之心守護著通道。防禦固若金湯。凍結般的緊張感,充斥著整條通道。仿佛對上眼就會縮短壽命似的,查理以鬼神化身之姿盯著電梯。內心穩如泰山。性急導致行事分秒必爭的查理,就這樣耐著性於不知堅守了多少個小時。因為有芙拉薇,查理才做得到。若非為了芙拉薇,他絕對做不到。懷表已經被他扔在地板上。今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奉獻給心愛的芙拉薇。這時,被棄置在地上的懷表,時針指向了淩晨兩點整。突然——顯示電梯樓層的麵板跳動了。上頭的數字從一樓開始一層層地增加。他明明已經下令,今晚除了芙拉薇和庫洛耶外,結社內所有成員都須撤離大樓……查理張開纖細且漂亮的雙手。接著緩緩握緊,十根手指的指節一一發出聲響。比火焰更加激烈、比寒冰更加無情的鬥氣再度向上翻升。數字麵板終於顯示電梯抵達了最頂層。電梯門如同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左右敞開。火焰平等燒儘一切善惡混沌 為令其淨化的激烈慈悲。開門刹那,查理立即詠唱《火焰》咒文,以右手食指綴寫出太古的魔法文字。比電梯門開啟更快,以極為熟練的速度放出甫顯現的烈炎。電梯裡是誰都不重要。彆說查理性急。畢竟他正是為此才遣退大樓內所有部下。違反查理命令登上頂樓來的——不論是誰,皆視同敵人。狂暴舞動的火舌仿佛要將窄小的通道吞噬,不分地麵、牆壁及天花板,旋轉著舔舐一切朝電梯直線前進,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地燒灼殆儘。連一絲一毫的空隙都不打算留下。電梯裡傳來淒厲的慘叫聲,但立刻就停止了。恐怕是將火焰吸入,聲帶及肺部都一起被燒爛了吧。即使無法與規格外相提並論,終歸是擁有超一流魔力的PSG的暗術。其威力可想而知。不僅如此……冰之子啊 雪之童啊 借汝之氣息予我 以猛烈氣息令其冰凍。查理緊接著施展下一發暗術。用左手的食指進行綴寫。第一階的暗術《冰之吐息》。被爆炎儘情蹂躪之後的通道,再度遭到肆虐的寒氣支配。寒氣直達電梯內部,地麵、牆壁和天花板眨眼都被冰霜給覆蓋。存在於路線上的所有生物,氣息都將被徹底凍結,不留一個活口地染上死亡色彩。火焰平等燒儘一切善惡混沌 為令其淨化的激烈慈悲。查理的《火焰》再次炸裂!這次是用右手食指進行綴寫,令人無法喘息的連續攻擊。獨自一人達成的暗術連動。第二次《火焰》結束後,再度施展《冰之吐息》,在那之後又是《火焰》。簡直像台精密機械般快速、準確、不知疲勞為何物地使用暗術。這就是巴黎的聖日耳曼。花費數百年時間鑽研出的異端魔法。查理繼承了正統。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需要知道。單方麵發動攻勢,徹底貫徹連擊,毫無憐憫或苛責,直接用暗術將之碾殺。《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倘若暗殺者是以自己為目標,肯定不會想要做到這種地步吧。但對方卻盯上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能怪查理變得異常冷酷、狂暴。事實上查理停下來的原因,在於他已釋放了上百發的暗術。最後他如同拳法家那樣,靜下心來深呼吸,收斂散亂的鬥氣。平時每天都派人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通道,如今麵目全非。被超高溫與超低溫反覆摧殘後,留下的龜裂與傷痕如同爪印一般,成了讓人光看也能感受過程慘烈的模樣。尤其是電梯,已經完全喪失機能,乘客想必也死透了。除了那個該死的愛德華之外,無論來的是什麼樣的《救世主》,查理都確信自己能讓對方屍骨無存。連死狀也變得不可視。確認現場已化為焦土後,查理轉身往回走去。但腳步馬上就停了下來——「糟糕。這樣芙拉薇她們之後該怎麼下樓?」對自己的糊塗,查理露出嚼了黃蓮的苦澀表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保護芙拉薇這個念頭,令他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哎,等到早上再叫布雷茲他們想辦法吧。)得出這樣的結論後,查理回到深愛的女性沉眠的辦公室。——庫洛耶獨自倒在辦公室中央。查理一時無法言語。身為將知性視為最重要的武器的魔法師,他的思緒卻在一瞬間停止了。全身開始顫抖,但也因此解除了僵硬的狀態。「庫洛耶!發生什麼事了!?芙拉薇在哪!?」查理靠近倒下的部屬,檢查她的狀態。還有呼吸。但完全失去了意識。「芙拉薇在哪?拜托你回答我!」查理將庫洛耶的上半身扶起,環視房內每個角落。最後他終於發現鐵卷門早已收起,做為緊急出口的窗戶也被打開了。明明不管哪一項,不從房間內側操作就完全無法移動。宛如刻在夜空的爪痕,蒼藍色的一彎新月俯瞰著查理。「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回答我啊!」查理放聲大喊。悲痛的叫喊化作回音,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之中。在那之後,庫洛耶醒了過來,向查理報告當時情況。完全沒有頭緒。自己隻是在睡著的芙拉薇身旁打開筆記型電腦,進行一些事務性的工作,負責在房內警戒的《魔像》也沒有任何反應。鐵卷門並未向上收起,窗戶也沒有打開——這就是她最後的記憶。沒有任何預兆,意識就突然遠去。之後便如查理所知道的那樣。不知何人乘坐電梯上來,以慘叫聲為誘餌留住查理。「不可視」到底是在何時、用怎樣的手段,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入侵了辦公室?難道那家夥和布雷茲一樣,是擅長隱身的《暗術使者》?不對——查理不可能會看漏,況且對方也不可能抵禦冰與火的猛烈攻勢。難道說,那家夥擁有和最近傳聞中的「門之魔女」的《變遷之門》一樣,能夠以極小的製約毫無死角地進行傳送的固有秘法?那樣的《暗術使者》真的存在嗎?不——即使退一百步思考,要在不被庫洛耶察覺魔力波動的情況下用暗術將她擊暈,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壓低腳步聲,用鈍器之類的物體將她敲昏……這也不可能。若演變成近距離戰,能和《光技使者》匹敵的魔像應該能迅速采取反製才對。正體不明。手法不明。「不可視」再次樹立起讓人畏懼的傳說。查理陷入從未想像過的悲傷之中,迎接早晨到來。老婆婆的預言確實應驗了。坐著布雷茲安排的直升機和庫洛耶一起下降到地麵,查理連這段期間的記憶都沒有。庫洛耶也對自己的失態感到愧疚,為失蹤的朋友悲歎,臉色十分蒼白。之後兩人抵達了布雷茲的宅邸,並肩坐在沙發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期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布雷茲回來後,立刻趕到查理麵前單膝跪地。「我有事要向你報告。」「…………」查理依舊神情渙散,不發一語地盯著地板。黑人青年的話語恐怕根本沒在他腦中響起,隻是左耳進右耳出吧。布雷茲雖然一時之間有點遲疑,依然恭敬地將夾在腋下的筆電打開。「請看這個。」「………」查理果然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繼續盯著地板。他胸中早已被悲傷之情支配,絲毫沒有動力去做其他事。就連抬起頭都嫌費力。「真是的。你果真是個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啊。」布雷茲發出無奈的聲音。思考一陣子後,他終於采取了強硬的手段。直接將筆電熒幕塞向查理眼前。「…………」連彆過臉都嫌費力,查理失神地望著螢冪。一開始還隻是任目光在文字上掃視,完全沒有讀進腦海。然而——視線最終在某一處停了下來。接著再度將上頭的文字一遍。被視為極右派政治家核心人物的某個男人的姓名。寄來那封恐嚇信,並雇用「不可視」進行暗殺的主謀的姓名。令人無比憎恨的下三濫之輩的姓名。查理搶過布雷茲手中的筆電,順勢起身,家是要把筆電吞下去似的檢視畫麵上的情報。網絡新聞速報。上頭大大標示著:交通事故造成一名人員死亡。那個男人的名字,就填在死者的位置上。「抱歉。我在事發後擅自進行調查,已經先處理掉了。」布雷茲以柔和的聲音報告道。換言之,那個可恨的家夥已經被他以車禍的形式殺害。「之後還會有很多喔。茲拉坦和艾米莉安奴都氣到失去理智了。」聽完報告後,查理咬緊牙關,壓抑著落淚的衝動。即便如此,眼淚仍差點從眼眶中溢出,他急忙仰頭望向天花板。筆記型電腦從無力垂下的雙手之間滑落。查理發出了像是從喉嚨裡擠出的叫聲。「我……從一開始就應該……這麼做的!」憤怒與後悔。仿佛要將自己的身體燒成灰燼的自責。不,倘若情緒真的有辦法灼燒自己的肉身,那該有多好。「因為很麻煩,還是請你彆這樣吧?」布雷茲也站起來,恭敬地搖了搖頭。「以一般人為對手,還會無法自製地拳腳相向,這並不是你。那種卑鄙的做法,你應該連想都不曾想像過吧?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這麼喜歡查理大人。」「……繼續斥責我。」「你連沮喪的方式都有夠麻煩呢……那麼,現在開始諸如這類肮臟的任務,就請你儘管交代給我們。以這群遭人怨恨、樹敵眾多的極右派政治家為敵,要不引發任何怨言又不留後患地從側麵擊潰,是非常簡單的事。」布雷茲露出柔和的微笑。「沒有怨言……不留後患地……側麵擊潰,嗎?」「沒錯,我們可以一邊擁護與極右派那幫家夥對立的派閥,一邊用錢拉攏那些願意與他們決裂的群體。要和所有當權者為敵,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要側麵迂回、誘敵深入,讓他們搖著尾巴乞求好處,最後將之實際操控在於中就行了。」「這是要我違背本意,將你們推進這灘渾水中嗎!?」查理將左手握拳。看著自己漂亮、乾淨的手。他使儘仝力握緊,指甲陷入肉裡,連血從指縫滲出也毫不在意。「布雷茲剛才說過了吧?請您不要獨自承擔。」查理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住了。堪稱溫柔的手掌。來到他身旁的庫洛耶眼裡取回光輝,伸手過來。「就是說啊。每當你擅自行事的時候,也請稍微考慮一下被你搞得焦頭爛額的我們吧?真的很麻煩耶。」布雷茲也向查理吐著苦水。查理依舊仰頭望著天花板,沉默地思考…………最後得出結論。他將庫洛耶的手揮開。「我拒絕。彆獨自承擔?少開玩笑了。該我承擔的,連一分一毫都不會讓給你們。」「哈啊……真的有夠麻煩。鬨脾氣也該有個限度喔?」「但這就是我。要我顧慮旁人感受,將事情都交給他人,那就不再是我了。從現在起,我會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做,從現在起,你們全都要配合我的做法。」查理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確實反省過,但唯獨這點不能退讓。萬一自己讓步而改變,他就再也不是芙拉薇所愛的那個查理了。「打破凝滯,接納新血,混而用之。」庫洛耶和布雷茲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氣。查理像是要以手指切開雙眼似的拭去眼淚,將筆記型電腦留在原地,邁出腳步。「把話傳下去。我等將攪混受當權者支配而凝滯的體製,由《救世主》建立起新的秩序。即使現在還沒有那種力量……即使眼下隻能選擇向當權者獻殷勤……總有一天……我必定會親手達成!」胸中燃起的怒意沒有因此平息,反而更加沸騰。若是不這麼生氣,就無法填補因失去芙拉薇而產生的空虛。「你們就閉上嘴跟我來吧。」「嗬嗬。我知道了。侍奉那麼愛給人添麻煩的你,其實還滿有意思的。」「我等太陽搖籃麾下全員,願追隨您到天涯海角。」布雷茲微笑著,庫洛耶則用若有深意的神情應和。查理帶領這兩人,朝著宅邸外邁出腳步。驅策著幾乎要被虛無的喪失感擊倒的身體,拖著沉重的步伐前進。朝著高處,朝著前方。為了變得更強。為了使組織更加壯大。將自己投身於極為嚴苛的試煉之火,以冷酷無情的君王身分,獨斷專橫地率領著法國分部擴張版圖。做為一個人,做為組織的首領,不斷變強變強變強變強——為了不讓任何人再有對他兵戎相向的念頭。為了不讓任何人再有對他指手畫腳的念頭。他更加頻繁地差使著「太陽搖籃」的親信們,即便如此,要做的事仍有增無減。隨著時光飛逝——芙拉薇失去音訊,不知不覺已迎來第五個年頭。然後某天,老婆婆又提出了一則預言。在聽聞灰村諸葉這個礙眼的家夥的名字沒多久後,便接收到了天啟。曰——這個男人,生下來便有著崎嶇的命運。相當於兩位英雄重疊在一起、巨大的命運。這股極其龐大的浪潮,將使白騎士為他所席卷,甚至能將雷帝吞噬淹沒。就連查理大人也無法成為例外。但您切勿畏縮不前。倘若依附此人畸嶇的命運,想必能引導您至芙拉薇所在之處吧。*「——因為這則預言的導引,我們才來到日本。」庫洛耶從激昂的闡述中回過神。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探出身子,抓住諸葉的雙肩。被夾在中間的摩耶看起來很難受。「預言……嗎?」諸葉左右看了看庫洛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庫洛耶啊一聲連忙放開,重新在長椅上坐好。諸葉暫時彆開視線:「這就是查理想拉攏我真正的理由……是嗎?如果正如預言那樣,和我待在一起就有可能與那位芙拉薇小姐重逢?」「你聽起來或許會覺得荒謬吧。我也知道這很難取信於人,但在我們之中,真的有具備這種《源祖之業》的人喔。婆婆的預言命中率雖然隻有十分之一左右,可是她的確說中了《異端者》出現在法國的時間,甚至準確猜出起初不太搭理政府征召的中國分部長,實際的所在位置呢。」「哦……那樣確實是不太可能靠瞎猜蒙對。」老實說,隻要大量提出一些不上不下的預測,十次裡麵猜中一次的成功率應該也不算太低,諸葉本來抱有這樣的懷疑。「所以,法國分部的所有人都相信這個婆婆的預言嗎?」「這點其實因人而異。以我來說……到了現在也由不得我不信。我認為如果那天晚上好好聽從婆婆大人的預警,事先擬定對策的話,我們就不會失去芙拉薇。雖然明白隻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但腦海中抱著懷疑的態度會令我感到恐懼。」這已經可以算是一種精神創傷了吧。庫洛耶用十分痛心的模樣向諸葉坦白。「那麼查理呢?」「不,他和大家不一樣。不管以前或是現在,他總是笑著把婆婆的話當成耳邊風。當我們根據婆婆大人的預言得知芙拉薇有可能還活著,立刻就把這指示轉達給他,但他卻大發雷霆要我們彆作那種美夢了,起初完全不當一回事。因為他和我們不同……是個堅強的人。」「但現在卻改變想法了?」「隻不過是判斷這次有可能就是那十分之一罷了。」啊啊——諸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當前婆婆大人的預言已經應驗了一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深受那個不輕易敞開心胸、城府極深的愛德華青睞,甚至連那個禁咒保持者雷帝瓦西莉莎都敗在你手裡。這些誰都無法想像、難以置信的事實,正在一一實現。」對於諸葉而言,查理的現身過於突然。不過一旦從查理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有著明確的理由,選在這時機找上諸葉。「這樣子,應該就能理解了吧?你就是我們抱持的希望喔。所以……拜托你……請你允應我們……」庫洛耶用走投無路的懇求眼神看著諸葉。諸葉搔搔頭。在他雙腿之間的摩耶也擺出一臉無助的表情。「……好可憐的說……真希望芙拉薇小姐能回來……可是,摩~耶又不想諸葉去法國……摩~耶是小惡魔呢……」她抬起不安的臉龐望著諸葉。庫洛耶悲壯的眼神。以及摩耶濕潤的眼睛。被兩人用同等熾熱的視線直直盯著——最後,諸葉選擇將手放在摩耶的頭上。溫柔地拍了幾下後,開口說:「我對庫洛耶小姐有一點要求。」諸葉單方麵地、態度堅決地聲明道。在他手掌下的摩耶聞言顫抖了一下。身為他室友的這名少女,光聽聲音就已明白。諸葉感到非常焦躁。然而庫洛耶似乎沒察覺到的樣子,她順勢回答:「好的!如果有什麼我能辦得到的事,請儘管提出。」「我有話想和查理說。麵對麵。」「這、好吧……我會儘快向查理大人確認行程……請問是什麼樣的話題呢?關於你到法國來的決心之類的?」「我不會去。」「咦……?」諸葉斬釘截鐵地回答,並鄭重搖頭。庫洛耶見狀後備受打擊。「是、是因為無法相信我說的話……嗎?」「不是的。庫洛耶小姐看起來並非那種淺薄的人。」諸葉臉上掛著微笑,但眼裡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隨著你將前因後果告訴我,我愈發覺得自己不能去。絕對不行。」他維持那堅定的嗓音,毅然做出宣言。庫洛耶一臉狼狽。「為什麼……」「關於這點,我必須和查理麵對麵談。所以請你安排我和他見麵。」這回輪到庫洛耶沐浴在諸葉熾熱的視線之中。庫洛耶沉默地低下頭,偷偷窺探諸葉的表情。想必是在揣測他的想法吧。但最後卻像是被諸葉的眼神給壓倒似的,庫洛耶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再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任何進展吧。我會拜托查理大人的。」庫洛耶打開手提包,大概是想拿出手機。就在此時——「看樣子交涉失敗了呢,庫洛耶大人!」一聲呐喊忽然傳來。「「「果斷的意誌啊!」」」而且是複數的聲音,正詠唱著諸葉非常熟悉的暗術。猛銳的殺氣從三個方向朝他逼近。「摩耶,抓緊囉!」「啾~!」諸葉用右手緊抱摩耶纖細的腰肢,後退著跳向空中。同時發動《神足通》,轉眼就拉開了數公尺的距離。下一秒,他們剛才坐著的長椅就被三把劍給刺穿了。懷裡的摩耶嚇得直發抖。公園四個出入口紛紛被眾多身穿同款西裝的人給封鎖起來。所有人的腰間都佩戴著相同的軍刀。「你們在想什麼?剛才那招不是衝著我,而是瞄準摩耶吧?」諸葉以冰冷的聲音質問那群人。此刻諸葉的心情,已經跳脫焦躁的等級了。話語中帶有任何人都感受得到的強烈怒意。果不其然,在場沒半個人打算回答他。封鎖出入口的那群家夥,全都擺出一副認真的臭臉,貫徹緘默。「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另一方麵,狀況外庫洛耶表情愈發狼狽,不久前的樣子簡直無法相比。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啊,查理大人……」庫洛耶反射性說出了來電者的姓名。諸葉瞬間使出《天耳通》,截取極微小的通話聲。我聽說了。交涉似乎失敗了吧。庫洛耶雙目圓瞠,環視著封鎖出入口的那些人。接著用嫌惡的目光瞪向他們。也就是說,這群家夥一直在暗中竊聽諸葉和庫洛耶的對話,一聽到諸葉拒絕了庫洛耶之後就立刻向查理回報,整個流程想必就是這樣吧。因此,現在開始執行D計畫。「請您等一下!」不等。我應該說過你隻有一次機會。這使庫洛耶當場愣住,連諸葉的存在都忘記了。「D計畫是什麼?」而諸葉的詢問聲讓她再次回神——「……要是你不願意接受查理大人的邀請,就傷害、綁架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如此一來就會演變成之前為一名少女獨闖俄羅斯那樣,由你主動——」追著我們前往法國——庫洛耶的台詞還沒說完。「什麼啊?」諸葉用壓抑著憤怒的聲音打斷她。「咦……?」「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怒氣終於掙脫了理性的壓製,諸葉渾身迸發出懾人的惡氣,庫洛耶不由得膽怯起來。「傷害?綁架?是在說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大家嗎?」「咿……」無法逃離諸葉的視線,庫洛耶在長凳上蜷縮起身子。「我懂了……這就是你們的做事方式吧。」諸葉用仿佛能使血液凍結般的聲音說道。下一秒,原本封住公園出入口的人群全數衝進公園內。腰上佩戴的軍刀兀自舞動起來,宛如有透明人在操縱般橫舉。人手一把軍刀,那些恐怕全都是《魔像》。況且雖然是量產品,性能看起來卻意外優異。真不愧是擁有數百年曆史的魔術結社。更教人吃驚的是,衝上前來的每個人都以相當熟練的手法,進著行第三階段暗術的綴寫。諸葉環顧四方,瞬間掌握所有情況。「摩~耶,你一直在培育的那玩意應該還在吧?」「可、可是可是,現在沒有時間進行調整了,而且就算展開,也撐不了三十秒的說。」「這樣就很足夠了。幫幫我吧。」「知、知道了的說。」摩耶就這麼被諸葉抱著,從包包中取出水晶。「嘿」一聲將它拋向空中。水晶立刻開始以不得了的速度膨脹起來,宛如一場淺淺的夢境失去外型,隻留下七彩光輝在公園中全力擴展,最後像是融入這世界的霧靄一般消散無蹤。結界暗術。四門摩耶的固有秘法。其名為《夢石麵晶體》。「因為發動不夠完整,所以無法改變生物位相的說!」「這個我當然知道!」諸葉用空著的左手綴寫太古的魔法文字,一邊進行詠唱。冥界有煉獄 地上有燎原。火焰平等燒儘一切善惡混沌 為令其淨化的激烈慈悲。所有眾生啊 死後還歸髑髏。化作焦土之故裡 令此肉身更顯荒蕪。哭泣吧 神舍棄人類並賜與眾生。頹廢之世不會終結 號角吹起 審判的時刻來臨吧。「第六階段的暗術,居然如此輕易就……!」庫洛耶瞠目結舌。諸葉的第六階段暗術,反倒比衝上前來的魔法師們施放的第三階段暗術更早完成。諸葉正上方顯現出一顆火球。這世上並不存在的、隻由鮮紅色構成的火焰。諸葉將之投出,重重砸在公園正中央。爆風肆虐!熱能炸裂開來,引發了超乎想像的一陣又一陣熱浪,朝著四方、八方、十六方地擴散開來,猶如漩渦那般吹刮著。這並非火球直擊,隻是單純的餘波。魔法師們釋放出來的第三階段暗術眨眼就吞噬殆儘,反過來被衝擊撞飛,風行草偃一般陷入暈厥。隻有庫洛耶等少數並非泛泛之輩的人才有辦法立刻趴臥在地,用《赤色護法印》想辦法撐過爆風。她瑟縮著身子,臉色鐵青,一邊顫抖著一邊維持意識。被火球直接命中的區域,完全隻能用慘狀來形容。地麵被炸出一個又深又大的碗狀坑洞,地表也被高溫熔化成不斷冒泡的岩漿。公園內的遊樂設施也全被燒得稀巴爛,看不出本來的形狀。僅僅一擊,就把這供人休憩的場所變成冥界的油鍋。「雖然馬上就會複原……但未免也做得太過頭了說。」諸葉單手抱著傻眼的摩耶,利用《神足通》高高一躍,俯瞰這如同惡夢一般的光景。落地後,諸葉瞥了一眼還在發抖的庫洛耶,轉身離去。「拜托……」背後傳來她顫抖的聲音。「請原諒查理大人……」就連此刻,她仍在用願意代為受死的語氣替查理求情。「就算他做出了這種事?」諸葉的聲音不改冷酷。「…………」庫洛耶一時語塞。她明白此刻以他們的立場來說,再多的辯解與道歉都已經毫無意義。但她還是選擇跪伏在地,舍棄是非對錯,進行無理的乞求。「我走了。」諸葉不待對方回答,乾脆地離開。一想到除了摩耶之外可能還有誰也被當成目標,他就壓根不想久留。對此處發動襲擊的這群家夥太過孱弱。他認為法國分部絕對不隻有這點實力,因此其他人想必會更加危險。「有五個人!太陽搖籃內最頂尖的五名強者都來到了日本。鎖定實戰部隊隊員的應該就是他們——」庫洛耶拚命對著諸葉喊道。向諸葉傳達她想全力避免爭鬥的本意。至少她個人的想法如此。諸葉不由得咬牙切齒。(真的是……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們?)若這正是對方所謂「無比崎嶇的命運」,諸葉說什麼也會全力將之擊潰。他憤恨地踏出腳步,將公園遠遠拋在腦後。如野獸一般以《神足通》奔馳,像風那樣藉《羽毫之體現》跳躍。在民宅屋頂、大樓頂層之間疾走、飛躍著。像這樣走一直線相當於抄捷徑,又能避人耳目,可謂一石二鳥。懷中的摩耶緊緊貼在諸葉胸前。「摩~耶,你不害怕嗎?」「沒事的說。比起開山路兜風還要更舒服的說。」「摩~耶真是個熱愛刺激的女孩子呢。」摩耶歡樂的回答,仿佛將諸葉從頭暈目眩的極怒之中拯救出來。腦袋稍微冷靜下來了。「摩~耶,請你聯絡打掃組。我打通電話給采買組。」「了解的說!」恰巧實戰部隊的大家今天分作兩批聚集在一起,不知要算是幸運或不幸。靜乃的手機在撥第三遍之後終於接通。諸葉!你那邊沒事吧?她一開口,諸葉就得知采買組已經遭受襲擊。諸葉忍住想咂舌的衝動。「嗯,我沒事。你們那邊呢?」遭到兩名「元素眾」的高位騎士襲擊,目前姑且算是控製住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沒記錯的話,采買組裡除了靜乃以外,並沒有像早月或春鹿那樣實力出眾的高手。雖然不太清楚關於《元素眾》的情報,推測應該是剛才庫洛耶所說的五人眾其中兩個吧。「我知道了。你就這樣想辦法保持通話,把事情經過告訴我。」「諸葉,希望你等一下的說!」被右臂環抱的摩耶將耳朵貼在手機上喊道。「打掃組好像陷入了大危機的說!齋子姊姊請求援軍的說!」就連諸葉聽了也背脊一涼。他因為震驚而忍不住停下腳步。「那邊明明有石動學長,卻還是撐不住?」再說還有其他像是蘇菲亞、丈弦或龜吉等等正式隊員也在那。「隊長哥哥好像有急事突然不能來。」「太糟糕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正當諸葉右手抱著摩耶,左手將電話放在肩上用頭夾住的時候——「該怎麼辦的說,諸葉?」摩耶發出細小的聲音詢問諸葉。在諸葉猶豫期間,事態仍持續惡化。不管要幫哪邊都應該當機立斷,摩耶用眼神如此告訴諸葉。此時——我聽到你們剛才的對話囉。靜乃打岔的聲音稍稍顯得緊張起來。這樣的話,諸葉你迅速趕往教會的方向,這邊我自己會想辦法。我們分攤吧。「……你沒問題吧?」那當然囉。緊張感已從靜乃的聲音中消失。不論陷入何種困境,輔佐你便是我的天職喔?聽完靜乃的話後,諸葉的迷茫在刹那間全部消散了。簡直像是已經聽過幾千遍似的,極為耳熟的台詞、語調和嗓音。所謂的立竿見影就是這麼回事吧。諸葉再次奮起。簡直像是聯係著靈魂底部、深刻而強烈的羈絆。信賴。仿佛浸潤全身,能夠細細品嘗這股喜悅。「我知道了,托付給你吧。」被你托付,我很開心喔?諸葉掛上電話,用兩腳充當煞車。雖然以極快的速度前進中,拜《羽毫之體現》所賜慣性變得很弱。諸葉用鞋底在屋頂上滑行,沒多久便修正為往教會的方向。心裡想著要趕快朝那裡去——腦海深處卻瞬間爆出火花。比思緒更早,他從原地用力向後跳開。諸葉與突然飛來的猛火擦身而過,發動《赤色護法印》從餘波中保護摩耶。「挺能乾的嘛?居然能躲過,我就誇你一下吧。」「誰!」諸葉瞪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相隔兩棟大樓的屋頂上。佇立在那的,正是查理·聖日耳曼。「艾菲爾鐵塔的魔法師」露出像是嚼著黃蓮般的表情,睥睨著諸葉。比冰塊更加冷冽的藍色瞳孔鎖定著諸葉。讓人無法忽視。剛才的攻擊是在向諸葉宣戰。查理已經蓄勢待發。要是隨意背對他,下一發暗術一定會命中。「有何貴乾?」「真冷淡。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現在沒空跟你進行那種麻煩的對話,我正在趕時間。」「我明白了。但我不能放你走。我的部下目前正在款待你的朋友們,可不能讓不識相的家夥跑去打擾。」「這和他們無關吧?把局外人牽扯進來,難道你就不含感到羞愧嗎!?」「我會。但我應該已經警告過你了,第七人。不論使用何種手段,我都要把你叫來法國。」「為了芙拉薇小姐?」「庫洛耶那個多話的家夥。居然連這事都告訴你了嗎……」查理表情十分不悅,但立刻又轉變態度:「沒錯。為了找回芙拉薇,要弄臟這雙手我也在所不惜。」「你這個……混帳東西!」怎麼會有這麼麻煩的家夥啊!顯露激動情緒的諸葉將摩耶放下後,往下肢灌注力量一躍而起。他橫眉豎目地單腳跳向兩棟大樓外的查理。「摩~耶會負責聯絡大家並詢問狀況!諸葉你專心戰鬥就可以的說!」背後傳來稚嫩的嗓音。諸葉右手握著學籍牌,將通力注入其中。掌中綻放出強烈的白色光輝。金屬製的長劍聽從諸葉召喚,顏色立即變得像是燒紅的鋼鐵,如同糖漿般延展。觸感熟悉的握柄、瀟灑的柄頭以及粗獷的鋼刀一一成形。雖不及弗拉格過去揮舞的聖劍,但愛劍每次顯現都帶著日新月異的進化。另一頭——「保羅,約翰。」查理用不悅的聲音低語道。下一秒,他腰間佩戴著的一大一小兩把軍刀像是施了魔法似的,自行在空中舞動起來。顯現出要保護主人的態勢,準備迎擊劈斬而來的諸葉。查理也脫下雙手戴著的皮手套,扔向一旁。布滿皺紋、宛如工匠般的手掌,為了確認觸感而將指節弄得喀喀作響。一邊是能夠自在使用光技與暗術的《最古老的英靈》。一邊是繼承遠古的睿智,異端魔法師之正統(巴黎的聖日耳曼)。規格外(S級)對規格外(S級)。兩人之間的死鬥,即將揭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