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星期日。靜乃在與兄嫂同居的大宅裡的露天座位享受早晨咖啡。同時也在聊天。靠在寬敞的大椅子上,時而啜飲咖啡,以優雅的姿態將智慧型手機貼在耳際。「你就彆生氣了好嗎,安潔拉?」她所說的並非日語而是英語。拜漆原家嚴格的教養所賜,程度並不遜於母語人士。彆開玩笑了,臭小鬼!可聽見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怒罵聲。剛剛就已經道歉好幾次了,對方怒火依然無法平息。靜乃講電話的對象是安潔拉·強森。通稱AJ。是名使用雙劍的高手,也是被視為英國本部長(愛德華爵士)左右手的妙齡美女。「像你那麼美的人,我覺得說話不應該那麼粗暴呢。就算不是諸葉,也會覺得很可惜的喲。」再廢話小心我殺了你!「為什麼那麼氣憤呢?覺得你也該解釋一下了。」不解釋你就不懂嗎你這臭女人!?「是的。你這個人難以理解,像我這樣的小女孩是不容易推測你心中想法的。」那我就告訴你……AJ以低沉壓抑的聲調說道,好像殺氣正從遙遠的倫敦傳來似的。這裡現在可是半夜兩點啊白癡……「啊,真是對不起。我完全忘了有時差這回事呢。」靜乃冷靜地賠罪。電話另一端的人並看不見她臉上的小酒窩,就算看得見,除了諸葉以外沒有人知曉其中涵義吧。去死!你現在給我去死!吐血然後死得淒慘一點!回來的隻有震怒發狂、滿是抱怨的咒罵。靜乃暫時將手機拿開耳邊,轉著杯子享受香氣。她飲上一口,讓咖啡的微苦與新鮮牛奶的甘甜充分在舌上打轉後——「安潔拉,有事情希望你能告訴我。」又將手機貼到耳邊,有點撒嬌似的請求。給我閉嘴!是說,我不是一直要你彆打電話給我嗎!?AJ簡直不知疲倦為何物似的持續怒罵。「彆說那種讓人傷心的話好嗎?諸葉他也挺常抱怨說「愛德華老愛打電話來煩死了」呢。同樣身為輔佐者,我們就好好相處吧?」你現在馬上掛斷電話,把手機丟到垃圾桶裡,去跟電信商解約!「真過分。為什麼你要說那種話呢?我們是朋友吧?」我什麼時候跟你這家夥成了朋友了啊!?「應該是在爵士的餐會上,我送洋裝給你穿的那時候吧?」傳來電話那端的人倒抽了一大口氣的感覺。「之前你在擔心爵士是不是因為看上了看板女郎,而頻繁跑去那間新的酒吧時,我還和你好好商量過呢?」傳來電話那端的人嘴巴開合、一抖一抖的感覺。「而且還動用漆原家的力量雇了偵探替你調查呢,儘管我們在歐洲也有勢力,那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喲?」傳來電話那端的人舉雙手投降了的感覺。「安潔拉,你不會丟下朋友不管的吧?」…………………………可惡……你有什麼事啦。「真高興你是個替朋友著想的人呢。我有點事想問你——」靜乃舉起杯子向兩人美麗的友情乾杯,開始了話題。首先是從俄羅斯突然送來一名留學生說起。接著是靜乃在蕾莎身上發現的各種特征。靜乃問AJ心裡是否有些頭緒。年紀約十五歲左右,有著像鋼鐵般銀發的漂亮女性。你是這麼說的吧?AJ簡潔明了,以緊張的語氣確認。靜乃的眼神也添上一絲認真。她離開椅背,端正坐姿。「對,沒錯。你有什麼頭緒嗎?」那家夥說不定是食人魔啊。這次換靜乃倒抽一口氣。冷汗沿著背脊緩緩滑落。「你是說食人魔?與不可視(Invisible)並稱的……那個?」她好不容易擠出口的話,與其說是疑問,稱作獨白還比較貼切。語氣裡帶著點驚慌。沒錯。就是世上本該不存在的、身為《救世主》殺手的《救世主》之一。你知道那是俄羅斯那邊的人吧?「知道是知道……不過真叫人難以想像呢。食人魔不是雷帝王牌中的王牌嗎?她怎麼可能會讓王牌離開自己手邊,將其派遣至遙遠的國度來呢?」難道你的意中人是個不值得打出王牌的男人?AJ不悅地嗤之以鼻。因為AJ不隻一次遭諸葉痛宰,想必對自己做出如此發言感到非常不甘吧。「這個嘛……你說的沒錯。雖然我內心並不想承認,不過得好好預想到這點才是呢。」沒錯,至少那名留學生的外表符合食人魔的特征。再來——「——得考慮到對方是以艾蓮娜同學為誘餌,本尊則潛伏在他處的可能性呢。」哼,你腦袋總算是清醒多了啊。靜乃的確總算是從打擊中振作起來了。「能不能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有關食人魔的事呢?」如果我家主子準許的話……我是想這麼說啦,不過他應該會批準吧。「畢竟愛德華爵士很中意諸葉呢。」靜乃恢複到了可以調侃人的狀態,可以聽見AJ對此發出憎恨的咂舌聲。好啦,為了要求許可而去騷擾我家繁忙的主子也挺蠢的。那我就告訴你——不過可是要對等代價的喔?「什麼代價?」靜乃慎重地做好準備聆聽。也不是什麼大事。從此以後,彆再打電話給我了。懂了沒?「啊,原來是那個啊。」靜乃以微妙的語氣回話。「我懂了。雖然可惜,不過總是得要做出一點犧牲呢。我向你保證。」聽來一點也不誠懇地做出了承諾。打從初次見麵以來就很坦率的AJ輕易相信了靜乃,本人很滿足似的鬆口全盤道出。雖然都是震撼的消息,但因已先做好了心理準備,而沒有顯得驚慌失措。靜乃默默側耳傾聽,將一切全都記在腦海裡的手冊上。聰明如你應該明白,可彆大嘴巴隨便說出去喔?「那還用說。謝謝你,安潔拉。那麼再會。」靜乃以微妙的口氣道謝後掛斷電話。靜乃吐出一聲大大的歎息,閉起眼沉思了好一會。她無意識地玩起平常會讓自己打扮不好看且相當在意的唯獨一根呆毛。她在腦內整理從AJ那獲得的食人魔驚人資訊,思索著可以活用這些資訊的對策。雖然花上了一點時間但也無妨,這是必要的。最後她成功導出結論。靜乃再次長歎一口氣,睜開眼睛,將視線轉向身後。「哥哥你要保持那樣子到什麼時候?」她身後的,是在鄰桌一臉極度不悅、將咖啡當成喝悶酒似的大口灌且不停抖腳的哥哥·賢典。「你跟誰講電話講得那麼開心啊?」哥哥讓傭人倒著不知道是第幾杯的咖啡,一臉焦躁地說。「跟住得稍微遠一點的友人囉?」「你不是應該跟住更近一點的戀人談情說愛嗎?」哥哥一口喝光剛倒好的咖啡諷刺地說道。他不時按壓自己的胃部周遭,靜乃認為不是壓力過大而是喝太多咖啡了。「我可是很以聽力敏銳自豪的,我知道今天灰村要跟其他女生去約會的事喔。」「唉呀?但是我卻在家裡悠悠哉哉地,哥哥才會那麼生氣嗎?」靜乃冷靜說道,仿佛現在才察覺似的。因為這個權力的奴隸想讓靜乃與成為S級救世主的諸葉締結婚約,才會這麼焦急。「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嗯,不會呀。」靜乃這麼說也不是在虛張聲勢,她優雅地將杯子湊向嘴邊。對早月說要上課而拒絕參加約會完全是在說謊。「我不認為艾蓮娜同學能那麼簡單迷倒諸葉,還激了嵐城同學一把要她彆輸呢,想必她會氣得不行而與艾蓮娜同學對抗吧。而諸葉又是碰到爭風吃醋場麵就會退縮的人。要我老實說的話,今天這場約會應該會以失敗告終吧。」「喔……真有道理。一切真是有道理。原來就連你也會覺得,一旦自己嫉妒心全開下場參戰的話,會被諸葉認為是個不檢點的女人而感到怒火中燒啊。」哥哥乖乖退讓,看來是認同妹妹下的這一手好棋。他好歹也是個腦筋好的人。隻要說明道理,就能聞一知十。「而且,還有更令我不安的事呢。」雖然難以推測蕾莎是基於何種目的要求諸葉與她約會的,但她不會突然襲擊諸葉吧。要說她真有心偷襲諸葉的話,就不會悠哉地選擇留學或約會這種手段,在某一天突然現身行刺便行。比起露臉後遭提防,突然行刺的成功機率絕對比較高。這正是俄羅斯那邊另有慢慢進攻之意圖存在的證據。問題並非會不會「突然」行刺,而是「何時」行刺。縱使諸葉不打算懷疑蕾莎,靜乃也深信是如此。為了那時刻,得先布好局才行。自己能力所及之事全都要做到,都是為了諸葉。「我有事想請哥哥幫忙,能否拜托你呢?」「如果我能從中得到好處的話囉。」看著他驕傲應答、如此充滿「兄長風範」的言行後,靜乃在心裡無奈地聳肩。話是這麼說,靜乃說出自己方才導出的方案後,哥哥立刻上鉤。靜乃雖然從未喜歡過這位哥哥,但一想到他對諸葉有幫助,就認為這樣的哥哥有些親切,靜乃對如此現實的自己苦笑一番。*十一點在車站前集合。諸葉為了能提早十分鐘抵達,從宿舍步行至車站。途中手機響了,諸葉邊走邊接起電話。我不能去參加約會了……是突然哭出來的早月打來的。「出了什麼事嗎?」諸葉覺得有些意外地問道。平時的話就算槍林彈雨早月也會赴約。剛剛蘇菲學姊突然打電話來要我去幫忙啦。嗚嗚嗚,早月持續哭泣。你知道學姊常去教會做禮拜嗎?她今天早上到教會後,發現修女前天慣用手不小心骨折很傷腦筋呢。那邊的教會每周日禮拜後,好像都會供餐給人享用,但是修女這樣沒辦法煮飯,說要緊急派一個廚藝好的人去支援……「所以你就被挑中了是吧?」諸葉知道早月所隱藏的廚藝水平之高,可以理解。對不起喔,對不起喔,諸葉。你應該很期待能跟我約會吧?「算是啦。」人家也很期待的說。不過人家可放不下蘇菲學姊在那傷腦筋嘛。早月在電話另一端不停哭泣。這令諸葉會心一笑,不覺噗哧一聲。「我可是很喜歡你那種為了學長姊著想的地方喔?」咦?早月突然發出一聲怪聲,瞬間停止哭泣。真、真的嗎~~~?在那之後電話另一端傳來一股對方扭扭捏捏的感覺。「嗯,真的。」諸葉點頭。雖然聽起來像是隨口說說,卻是認真地這麼覺得。嘻、嘻嘻嘻,那我就加油好好去幫忙囉!「好,反正我又不會逃跑。要約會隨時都可以約。」嗯、嗯!那就下次囉,嘻嘻嘻。早月咧嘴微笑掛斷電話。正當諸葉準備闔上手機時——手機又突然響起。「喂,早月嗎?」我有事忘了說!被這麼大聲一吼,諸葉有種鼓膜要被震破的感覺,因而皺起臉來。「什麼事忘了?」你可彆因為隻剩跟蕾莎兩個人而已,就背著我偷偷摸摸做壞事喔!「你真不信任我……」諸葉覺得哀傷。「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啊?我隻會很平常地帶她去玩,順便帶她認識這城市啊。」真的嗎~~~?就因為她特彆積極我才擔心啦!「我這人很消極的,那就沒問題了吧?」對方願意的話,諸葉是想與她好好相處、當個朋友。要再往上發展又是另一回事了。再者,他從以前就有很多朋友愛說「管她是誰都好,我就想要個女朋友!」這種話,但事實上他們並不是認真想交個女友,而是群覺得跟朋友一起玩耍才開心的家夥。就這方麵而言,諸葉反而能理解這種想法。那就好。可彆因為我們宿舍門禁很鬆就放肆,要適可而止喔!「好好,那你加油啊。」嗯!那明天學校見。這次總算結束通話,將手機闔上收起。在他通話時,已經走到了做為集合地點的車站北邊出口。還有十分鐘。蕾莎還沒來,諸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打發等待時間。這裡是鬨區,星期日更是熱鬨非凡。與朋友或戀人偕同出遊的年輕人隨處可見,家族出遊者也不算少。大家看起來都很快樂。縱使對方是不認識的陌生人,諸葉喜歡看他人的笑容。身為廚師的父親以及外場接待的母親也是如此。想必是繼承了他們的血脈吧,在這麼稀鬆平常的事上感受到與亡父亡母之間的聯係,讓人既悲傷又開心。「好……已經超過十一點了。」諸葉看著手機確認時間低聲說道。因為過了五分鐘蕾莎依然還沒來,他在想說要不要打個電話,說不定出事了。手機號碼的話昨天在放學時刻已先交換過了。他打開手機的電話簿找著蕾莎的名字——這時——「讓你久等了,灰村諸葉。」可以聽見本人的聲音。又來了。雖然當下諸葉的意識專注在操作手機,但仍未能察覺蕾莎接近。「你還真壞心啊。」我已經知道你擅長悄聲走路跟消除自己的氣息了,拜托彆在日常生活這麼做好嗎?諸葉帶著苦笑白手機熒幕抬起頭來——看向蕾莎那——「你那是什麼打扮啊!?」諸葉不禁全力吐槽。「我這身打扮哪裡不對勁嗎?」蕾莎那戒心全開的眼神今天又顯得更加凶狠。她像是在表達不懂諸葉的批評意義何在,而伸手過頭玩著那對貓耳。「就是那個不對勁啦。」諸葉大力指向那對貓耳。未免太驚人了,蕾莎頭上居然戴著大大的貓耳發帶。這已經不是想吸引目光的等級了,就壞方麵來說。「那個指的是什麼?日本人用太多指示代名詞了,我常常難以理解。」「貓耳啦!」諸葉有點傻住,難道真的非說出來不可嗎?蕾莎摸著貓耳的手瞬間停住。她就這麼僵在那兒。仔細一看,她全身正微微顫抖著。「其實……我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種打扮在日本人眼中看來……果然還是很奇怪嗎?」「對不起,說實話真的很怪。」細看之下除了貓耳外,還有其他不得了的東西。像是希望對方能考慮自己年紀再穿上的滿是荷葉邊洋裝,上麵還有一堆不知怎麼裝上去的鮮豔絲帶,而且那很明顯是自己手工製作的。雖然在日本的確是有衣著自由這回事,如果對方真有想穿的意願的話也無法否決,但可以的話……拜托先看看場合好嗎?好嗎?蕾莎身上穿的就是讓人會有這種「真受不了」(啊,說溜嘴了。)感覺的服裝。看來唯一正常的,就是昨天也一直戴在身上的黑寶石墜子。「是嗎……果然沒錯……」蕾莎臉色變得陰鬱。她視線下沉,緩緩彆向他處。這麼嘀咕著:「真憂鬱……去死吧。」以不是鬨著玩的逼人語調如是說道。「你等一下啦。」這下慌的人可是諸葉。昨天他拒絕蕾莎突如其來的告白時也是如此,蕾莎的尋死宣言聽起來根本不像玩笑話,而是有一股能讓人感到不安的實在氣魄。「是沒錯啦!等一下!再怎麼誇獎雖然都有點那個啦!不過(隻要不在意周圍目光的話)是真的很可愛喔!(隻要你彆擺出那種可怕表情的話就)很適合你喔。」諸葉靠到她身旁,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努力鼓勵蕾莎。雖然()的數量多了點,但諸葉並沒說謊。絕對沒有。「……同情我的話就算了。」「不不我說真的啦!可愛到我心都快融化了。這是真的!」好久沒扯開嗓子這麼大叫了。是感受到諸葉的熱誠了吧——蕾莎側眼一瞥後——「那我就安心了。」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不過蕾莎僅是從「一臉馬上就要去上吊的樣子」恢複成「好像是在提防些什麼的嚴肅表情」罷了。諸葉並未能打從心底感到心安。「你可不能留下弟弟自己去尋死吧?我也放心囉。」「原來你記得啊?」那嚴肅的表情第一次顯得有些放鬆下來。蕾莎一臉驚訝張大眼睛,看起來有些可愛。「畢竟讓人印象深刻啊。」畢竟那是在你突然說要去死之後的事。諸葉搔搔頭。「不過,我可沒有能與你那身好行頭相襯的衣服,如果你下次穿普通點的衣服來的話我會很感激的,製服也可以。」「了解。那我也該道歉,沒有考慮到要配合自己喜歡的人的喜好。」「算了啦,沒關係。」諸葉流著冷汗安撫一臉正經八百的蕾莎。「你肚子餓了嗎?要不要上哪去吃點午餐?」諸葉為了止住話題如此提議。蕾莎不發一語點頭——但又突然回過神似的打了個顫——「讓你久等了嗎,灰村諸葉?」到了這時候才說出本該一見麵就說的話。她簡直就像突然想起已忘得一乾二淨的暗號似的。「不,沒有啊。」諸葉一麵覺得不可思議一麵妥當答道。這時蕾莎的雙瞳裡卻湧起一股蘊含著殺氣的氣息——「那就好,不過真對不起,我一個人無法穿內褲所以不小心來晚了。我可是個冒失妹。」「什麼……?」「我可是個冒失妹。」「…………」諸葉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什麼俄羅斯笑話。就在他嚇傻到瞪大眼睛全身僵直時,蕾莎也覺得訝異。「難道你討厭冒失妹嗎?」「是說,我是第一次在日常對話中聽到那字眼。」諸葉老實回答後,蕾莎又顫抖了起來。「真憂鬱。去——」「哇啊等一下。」諸葉激動地抓住蕾莎雙手要她冷靜下來。「我問你,冒失妹這詞你是從哪學來的?」蕾莎講話口氣雖然生硬,但她日語程度相當不錯,會知道也不足為奇。「是某個值得信賴的情報來源教我的。據說,日本的年輕人喜歡冒失妹,還有約會時女方故意遲到然後說出剛剛那些話非常有效。」「是誰灌輸那種亂七八糟的情報給你的啊……」「我應該說過了,是值得信賴的情報來源。那是某個日本網站,每日都有多到令人不可置信的使用者數量,可知其資訊正確度之高。」「難道那個網站的名字是……」「是個叫作5ch的網站。」「果然沒錯。」蕾莎相當認真地搬出日本最大匿名線上留言板的名號,這令諸葉抱頭。諸葉其實也是升上高中那時候才開始上網,但到他學會上「5ch」並沒花上太多時間。他一開始覺得很迷惘。文章裡太多假情報了,而且文章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令人不快的中傷毀謗的文字也很多,不知道該怎麼去使用這個留言板。然而就像蕾莎說的,是個使用者數量相當龐大的地方。諸葉立刻向身為自己電腦老師的靜乃請教,靜乃臉上露出了小酒窩指導著諸葉:「這是個隨著使用方式不同,既會讓你嘗到甜頭也有苦頭的網站,但的確是不太能推薦給初學者的地方。該說是不能給那些看不穿謊言的人使用嗎?不過我還挺常利用的,而且我也不喜歡那種因為刀子危險、就絕不能去碰刀子的思維喲?你試試看半年內隻讀不回文吧。」原來蕾莎也不小心踏進那可怕的魔窟了啊……而她繼續認真地說道:「5ch非常棒。我起了一篇想跟喜歡的男孩子約會,但不知道該怎麼做約會才會順利成功的主題後,瞬間就有數十人給我建議。日本人的親切在俄羅斯雖然廣為人知,但這次我卻是親身體驗到了。對全部回文者留下感謝之辭,結果又出現了更多親切人士,他們彼此交換充滿熱誠的言論,回應數量也跟著膨脹,我才能獲得這些有益的資訊。」「真是不得了的釣魚技巧……不對,這不算釣魚吧?反而是被釣中吧?」諸葉強忍著頭痛。「那麼,你那對貓耳也是聽了建議才戴的?」諸葉以顫抖的聲音追問。「我聽說幾乎全部日本少年都喜歡有貓耳的頭帶、看起來有點年幼感的服裝,還有綁在身上的緞帶越多越有效果。雖然這個頭帶因為沒什麼地方在賣所以入手極其困難,不過你喜歡的話也有努力尋找的價值了,我想對5ch住民好好道謝。」不用道謝啦。「難道昨天那情書也是一樣嗎?」「當然。那又是在另一篇主題下彆人教我的,日本學生在開始交往之際,寫情書可是不可或缺的一種習慣。」5ch的住民真不會教些正經事。「我懂了。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總之我們先去找家店進去吧?去吃飯囉。」諸葉捂著臉如此總結。他仿效電腦導師的座右銘,要蕾莎彆再看那網站。蕾莎也不發一言地點頭,這次兩人總算開始移動。在那一瞬間——蕾莎突然大力扣住諸葉手臂。簡直就像情侶間自然……的相反,這一扣反而像是要將犯人帶回警局似的。此舉以特彆的方式令諸葉覺得緊張。而且該說蕾莎不愧是白人嗎?她有著傲人的上圍,打扮成那樣每走一步,胸部都會往手臂上擠呀貼的。此舉以一般的方式令諸葉覺得緊張。要彆緊張那根本不可能。而且周圍的目光刺得身上好痛。兩人看起來就像一對情侶吧,還是過分的男方讓女友做怪異打扮的情侶。此舉以討厭的方式令諸葉覺得緊張。(走路時能不能稍微離我遠一點啊?)也不能這麼說。因為蕾莎不偏不倚往前直視的目光,是認真無比的。簡直就像一名痛下決心遠赴沙場的戰士。這下氣氛變得根本無法搭話。(算了,反正這也不是什麼會被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事。)諸葉歎了一口氣後乖乖死心。從被扣住的手上,可以感覺到蕾莎依然相當緊張。她一定是不習慣與男人挽著手臂而走吧。諸葉隻能做好忍耐的覺悟。「蕾莎想吃些什麼?」「隻要是你想吃的我都可以。」「要我決定嗎?那麼要選什麼咧——」為了消除對方的緊張,諸葉特彆率直地向蕾莎搭話。就算是進行得再怎麼不順暢的約會,隻要樂在其中就算贏了。這麼一來就該好好享受,不然就太可惜了。隻要目的明確,馬上變得雀躍起來。諸葉抬起頭,與蕾莎一起漫步在鬨區。就在挽著手一起走上一段時間後。諸葉發現蕾莎的視線停留在某一處。因為她的步調一直保持得很完美,諸葉差點錯過這個信號。她在專注地看著什麼呢?諸葉不禁跟著往蕾莎視線方向一看。眼前所見的,正是麥當摩。世界上最大的連鎖漢堡店。「你喜歡吃麥當當嗎?」諸葉停下腳步詢問,希望對方是這麼想的話就直接說。「我沒吃過。」蕾莎立即回答。想不到居然有人沒吃過麥當當!這就是所謂文化隔閡嗎?諸葉即便感到震撼依然問道:「不過俄羅斯是有麥當當……的對吧。我記得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麥當當在那很流行的新聞。」「沒錯。麥當當在俄羅斯生意特彆興隆,總是大排長龍。」「喔——」原來俄羅斯人那麼喜歡麥當當,諸葉上了一課。「但是蕾莎卻沒吃過嗎?那在俄羅斯算是奮侈品嗎?」「不是,以前的確很高級沒錯,不過聽說麥當當如今已是廣為大眾接受的價格。我之所以沒吃過是因為沒時間排隊。」看來因為沒去過大排長龍的店鋪,多少挑起了蕾莎的興趣吧。「那我們中餐就吃麥當當好嗎?」「如果你不在意的話。」就諸葉個人喜好來說,他更喜歡以米飯代替麵包為特色的M斯漢堡連鎖店,但這時他想滿足蕾莎的好奇心。嘴上說著要讓自己當她男友,但蕾莎心中是否真的這麼認為卻令人懷疑。不過現在看著蕾莎那凝視著麥當當的眼神,有種第一次接觸到她「活生生情感」的感受。「進去吧。」諸葉邀蕾莎進到店內。因為是星期日早上,店內有些擁擠,但也無須等太久。「在排隊的時候,先選好你要吃什麼。」諸葉指著櫃台上方張貼的菜單告訴蕾莎。「你推薦些什麼?」「其實每個都還不錯吃,你就挑自己喜歡的吃吧。」這是間徹底追求普羅大眾喜好之口味的連鎖店。「不過每次在薯條這都讓人苦惱啊……我雖然喜歡吃薯條,但是點那種有也好沒了也罷的東西總覺得很浪費錢。」「我喜歡馬鈴薯,應該說俄羅斯人大家都喜歡馬鈴薯。」「是嗎?那今天兩人都來加點大薯吧。」隻要接下來節儉一點省下今天多花掉的部分就行了。這是蕾莎的初體驗,彆小氣巴拉的,希望對方能充分享受是人之常情。諸葉深深體會到,食物果然美妙!此一人類根源之欲望真不簡單,就連初見麵時說話生硬的蕾莎,一提到吃之後對話自然活絡起來,輕易地敞開心房。諸葉點了大麥克冰咖啡套餐配大薯,蕾莎也學他點一樣的。由於店鋪寬敞,兩人馬上就找到了座位,麵對麵就座。諸葉打開包裝紙,並未馬上將漢堡往嘴邊湊。反而一直望著蕾莎吃東西的樣子,心情就像是看著阿波羅11號的太空人在月球表麵刻畫下人類第一步。蕾莎卻很乾脆地咬下第一口,看來她並不是會害怕陌生事物的性格。她眉間緊皺,默默咀嚼。「感想如何?」「味道相當華麗,我認為這值得驚歎。」味道華麗!蕾莎用了一種有趣的說法。對味覺有獨到的表達方式,表示蕾莎天生有著豐富的感性。知道蕾莎外在那種接近機械化的形象絕非她的本質後,諸葉覺得開心。不,或許正因為是後天塑造出的,才會讓人感到機械化也說不定。諸葉直覺如此認為——「那你的意思到底是好吃?還是難吃啊?」「下次請務必也讓我嘗嘗其他餐點。」「看來你很喜歡呢,那我們下次再來吧。」「難道你那麼快就要邀約下次的約會了嗎?」「啊——差不多算是啦。」「是嗎?看來我的魅力已對你造成一定效果了。」蕾莎眼神雖依然凶狠,但嘴角顯露些微得意之色。第二口、第三口,一口接一口,食欲令人意外的旺盛。諸葉也跟著大口咬下。跟彆人一起吃飯,而且氣氛不錯的話,餐點會感覺比平常更加美味。「俄羅斯人……蕾莎平常都吃些什麼?」「我都是在視線所及的商店內買東西吃。日本雖然沒有,但俄羅斯街上有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小店。」「好像滿好玩的,店裡都賣些什麼?」「俄羅斯油炸包子、可麗餅、熱狗等很多東西,但我覺得最多的應該是烤馬鈴薯。」對喜歡馬鈴薯的諸葉來講,說不定是個夢幻國度。「那你會自己做菜嗎?」「我沒那時間。」「你剛剛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都在忙些什麼呀?」「那還用說嗎?我們是《救世主》。」原來如此,諸葉聽完一臉苦悶。也就是說,她光是磨練戰技就忙得要死了。他回想起靜乃的警告。俄羅斯沒有《救世主》養成學校,取而代之的是以相當不人道的方式鍛煉。諸葉搖搖頭,切換這令人悲歎的心情。「日本還有很多能輕鬆吃到的美食。蕾莎都特地來留學了,要不要多去其他地方看看?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喔?」「難道那也是約會的邀請嗎?」「是啊,下周也一起出來吧。隻要蕾莎願意的話,下下周也出來玩吧。下次也約早月還有靜乃一起出來吧,還有其他很好的人,我會一一介紹的,大家就一起出來玩吧。」「對我這麼好,令人不免猜疑背後是否另有企圖。」「哈哈,你也太多疑了,不過我真的沒有彆的意思囉。」「那我想問你。你對我這麼好,難道不會像漆原靜乃那樣懷疑我是從俄羅斯來的刺客嗎?」「蕾莎你想殺了我嗎?」「……沒那回事。」「那不就行了嗎?這下就完全沒問題囉。」諸葉吃下最後一口。開朗地笑著。拿起薯條的蕾莎一直凝視著那樣的諸葉。直到自己像隻鬆鼠般啃完一根薯條為止,蕾莎都一直看著他。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凶惡,蕾莎垂下目光,一臉憂傷。真是剛強的人啊……輕聲呢喃著。諸葉無法理解其意義,應該說在他耳裡聽起來就像蕾莎說了「嗶耶賽賽托拉沙尼」一樣。說了什麼啊?諸葉挑起眉,以肢體語言問道。蕾莎抬起頭後——恐怕是——為了忽視提問轉而說起彆的話題。「看著你,我就想起以前遇過的某個人。」「是說我很像誰嗎?」「英國本部長。」「拜托不要好不好?」諸葉忍不住發出一聲悲鳴。如果嘴裡有咖啡的話一定會噴出來,真是好險。「拜托真的饒了我吧,被跟那個會走動的麻煩製造機相提並論,我可受不了啊。」諸葉覺得狼狽不堪,卻沒發現正是因為這番話一針見血才有如此反應。「我再去買杯咖啡,蕾莎你也要吧?」諸葉無力地起身,立刻走向點餐櫃台。雖想問蕾莎是何時與愛德華相遇的,但希望結束這意料之外話題的心情更是強烈。(如果不來杯苦到不行的咖啡衝掉這感受,我沒心情好好地玩呢。)諸葉在心裡嘀咕著。他當然沒瞧見背後蕾莎陷入苦思之貌。他當然也沒發現,她的表情就像個麵臨困難升學考試的苦讀學生一般。*離開麥當摩後,蕾莎提議邀諸葉去看電影。因為她在5ch上收到「初學者依照基本約會行程去走的話不會有問題」,這種令人點頭如搗蒜的建議。就算換做是蕾莎,如果突然有人找她商量「我想偷偷殺掉一個討厭的男生,不知怎樣才能成功得手」的話,與其推薦得需熟悉一陣子才能上手的刀具,一定會建議使用比較保險的槍械。畢竟都是某方麵的專家,在根本上是有互通之處的。雖然不知道該看怎樣的電影,但是皆為紳士的5ch住民們在這方麵替迷路小羊指點迷津時可是非常徹底。住民告訴蕾莎,現今日本少年之間相當流行一部名為《魔法中二A·N·G·甜蜜凸額妹》的動畫。蕾莎向諸葉提議要看該部動畫。「你、你真的要看嗎?那個不是小女生在看的動畫嗎?不……如果蕾莎想看的話我是沒意見……」諸葉看來毫無興致,但蕾莎卻果敢貫徹自己決定。因為這是個能事先預想到的問答題。深謀遠慮的5ch住民有道是:「日本男生全都很害羞,非常不善於在他人麵前肯定自己的欲望。日本人隻要是對女友說出像是配合你做個人情那種話時,就代表著YES。」隻要事先理解就容易應付,蕾莎推敲出諸葉的真正想法,一同前去觀看《魔法中二A·N·G·甜蜜凸額妹》。在電影院買票入場時,諸葉臉上的表情始終顯得僵硬無比。原來日本男孩的心理,是如此複雜且奇妙嗎?在電影放映中,蕾莎一直握著鄰座諸葉的手。5ch其中一位住民說:「你們給我差不多一點,這女孩看起來很可憐耶?看電影的時候記得要一直握著男朋友的手,他會超高興的,大推。」蕾莎能感受到那位>>746仁兄在整篇文裡那親切的心意,所以才遵從了指示。於是諸葉也緊緊回握蕾莎的手。在挽手時她的心情莫名地高亢,她第一次所握住的男孩的手……非常溫暖。對從未有直接接觸他人機會、總是以冰冷的鋼刃與對方來個肌膚之親的蕾莎來說,是種非常新鮮的觸感……電影播畢後,蕾莎與諸葉並肩走在外頭。一開始不知該如何是好、動作僵硬無比,現在蕾莎卻可以毫不拘謹地與他挽著手。於心中誕生的小小欲求。渴求他人溫暖的念頭。好像就是那些,教會蕾莎如何自然挽著手前行。她挽著諸葉漫無目的地走在鬨區。話題都圍繞在剛剛的電影上。諸葉開心地述說自己的感想。「唉呀,真沒想到給小孩子看的動畫也會那麼令人想哭。大家通力合作那段超熱血沸騰的,很有趣。謝謝你推薦那部電影啊。」露出正如少年般無憂無慮的笑容。蕾莎一麵感謝5ch住民的情報網,一麵在腦海記憶體裡搜索此時該如何應對的建議。正確答案是「總之就附和他就對了,因為男人都是呆子,所以他們會很開心。」然而——「故事讓我覺得頭昏眼花,跟不上劇情發展。」蕾莎卻說出自己真實的感想,而且還是否定諸葉意見的話。一靠在諸葉臂膀、沉浸在他所帶來的溫度裡,不知為何,會變得不想說出那些並非發自內心的假話。(上頭說要與灰村諸葉培養關係的話,打長期戰也沒關係,隻要集中全力就對了。不過這點小事不去討他歡心……應該沒關係吧?)怎料話一說溜嘴,甚至對自己如此衝動的失態開始找起藉口。「蕾莎你平常都看些怎樣的電影啊?」諸葉也沒因為這等小事就壞了興致。他以沉穩的語調繼續對話。蕾莎有種他的臂膀變得更加溫暖的感覺,於是抱得更緊。「我是第一次看電影。」「咦,真的假的?俄羅斯沒有電影……這不可能吧?果然還是因為沒時間去看嗎?」蕾莎點頭。自己被發現成為《救世主》後,不是保衛雷帝,就是去刺殺雷帝不中意的對象,其餘時間都在鍛煉自己,她隻被允許這麼做。出外娛樂或看電影這檔事,就更彆提了。「哈哈,那會跟不上劇情也是沒辦法的啦。這樣大概就像老婆婆突然看動畫一樣吧。」諸葉露出像個愛惡作劇的孩子似的表情捉弄蕾莎。蕾莎被說成是老婆婆也不會感到光火。在俄羅斯分部,剛覺醒(New)的《救世主(face)》在訓練中被打罵:「就連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老人都動得比你快!」是很常見之事。比起那樣的粗暴,此刻能明白諸葉說的是玩笑話。雖然能以玩笑話反將一軍是最好的,可惜的是,蕾莎並沒有學習這種對話技能的機會。她反而正經八百地繼續談論電影。「我不懂本應與凸額妹站在敵對立場的英二,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站在她那一邊。」「啊——那一段的話好像真的說明不夠充分耶。」「還有凸額妹跟英二這兩個人,應該有人在等待他們歸去,但卻能抱著玉石俱焚的覺悟往突然出現的暗黑馬裡斯星雲突擊,我也無法理解。況且兩人還沒來由地居然平安無事。」「啊——如果是我叔叔的話,好像會說這是一種方便主義的樣子。」「方便主義是什麼?」「有點難解釋,該說是製作團隊為了偷懶,而忽視合乎故事脈絡與否的手段嗎……」並非創作者的諸葉雖然解釋得毫無章法,但他依然試著努力說明。蕾莎也多少懂了。「不過啊,我倒覺得那樣也很好啊——」最後諸葉搔著頭表達對這種做法的支持。「比起敵我雙方自始至終對抗、那種無法挽回的戲碼,管他是方便主義還是什麼,我比較喜歡最後攜手合作、大家一起得救的這種故事。」原來如此。蕾莎在心中默默認同。正因為她現在已變得這麼率直,才能打從心裡感到認同。(畢竟現實社會已是無可救藥,真想在觀看故事時能忘卻這世界。)她的心裡覺得越來越冷,蕾莎摟住且緊緊依偎在諸葉身上。蕾莎變得沉默後,諸葉的視線也開始四處遊移,若有所思。或許他在想接下來該聊些什麼才好。就在注意力都放在電影話題上時,兩人已走離了鬨區。前方可看見一座被綠意覆蓋的大公園。兩人不約而同往那公園走去。裡頭有著蔥綠的草皮,與潔白的長凳。「電影院的缺點就是空間會給人壓迫感呢,要不要休息一下?」諸葉伸出自由的那隻手提議道。蕾莎同意,坐在了長凳上。但諸葉卻站著不坐下。「你怎麼了?」「我去買飲料回來,你在這等我。你要喝什麼?」「跟你喝一樣的就好。」「哈哈,你這麼一說的話,我就想讓你喝喝紅豆湯了呢。」諸葉開著玩笑說著前去。蕾莎孤單一人待在長凳上。雖然無事可做,但蕾莎也曾為了執行暗殺任務有過長時間監視獵物的經驗,已相當習慣。她放空思緒,觀察林道來往擦身而過的行人。朋友、戀人、親子,各種人自蕾莎麵前經過。每個人看起來都相當幸福,臉上未掛著笑容的人很少。她不禁回想起祖國。血腥肅清的曆史、共產諸國之一的形象、極為寒冷的大地,常聽到其他國家因為以上印象,而對俄羅斯有著是個昏暗可怕的國家的偏見。不過,如今的俄羅斯富庶且開放。坐在莫斯科公園的長凳上,像這樣觀察來去的行人表情的話,應該也能發現許多人臉上都是帶著笑容。蕾莎在祖國每當看見這種幸福的人們、戀人、家庭,心裡就覺得刺痛。甚至還會變得暴戾。蕾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仍然無法忘懷。在約十數年前,俄羅斯尚未脫離蘇維埃政權解體的動亂窘境,全國相當貧困的那年代。蕾莎在那時代誕生於世,是名不知自己父母容貌的孤兒。無法獲得該有的愛且饑寒交迫的年代。九歲時被看出能成為《救世主》,以能獲得還算可以的生活保障為代價,被雷帝強迫過著沾滿鮮血的人生。她隻要看著幸福的人們,就會想起切膚之痛般的不幸遭遇。然而現在卻不同。來到日本這個真正富庶且和平的國家,看著人們幸福的容顏,但她一點也不感到心痛,不覺得悲哀。她想到了自己為何如此。(這跟剛剛的電影一樣呢……)這裡對自己來說太過遙遠,實際感受太過稀薄,會覺得就像故事中的世界。可以在一時間忘卻無法得到救贖之自我的夢幻國度。(好空虛,但是又覺得同等溫暖。)原本隻是打算放空,結果蕾莎卻發現自己心靈得到滿足,望著這些自己不認識的人。「久等啦。」可以聽見諸葉的聲音。同時有某個東西滾向蕾莎腳邊。是顆足球。「這個球就掉在那邊,會是誰忘了帶回家的嗎?如果是要丟掉的話那也太浪費了,雖然挺老舊的,但是還好好的可以拿來踢呢。」諸葉臉上閃過不悅之色。他並未拿著飲料,一定是去買飲料的途中看到足球,就隻把球拿回來而已吧。「嘿,傳球!傳來這裡!」踏進草地裡的諸葉天真無邪地要蕾莎將球踢過去。蕾莎起身,放輕力量把球傳了過去。蕾莎是第一次踢球,但球順利滾到了諸葉腳邊。這次換諸葉送給蕾莎穩當一球,蕾莎單腳將球停下,然後踢回。諸葉也再踢回,兩人就這麼一直互傳著球。「我小時候,叔叔常跟我一起玩傳接球。因為我家很窮,雖然沒能買什麼玩具,但我過得很快樂。」諸葉過著貧窮的少年時代這點令蕾莎感到意外。實際上蕾莎對諸葉的了解並不深。自己並非諜報員,也不是以巧妙話術來籠絡彆他人的專家。直接接觸灰村諸葉必能降低其戒心這步棋,是俄羅斯分部的判斷,蕾莎並不知道目標的詳細資訊。一旦知道得太多,會不小心露出馬腳的風險太大了。諸葉並不知蕾莎心中所思,與她繼續踢著球玩。「不過在歐洲足球不是比較興盛嗎?如果蕾莎你也陪自己弟弟玩的話,他應該會很高興吧?」「你是為了我才撿這顆球來的嗎?」「算吧,雖然這顆球是碰巧掉在那邊的,不過我想說蕾莎應該沒有什麼可以踢足球的時間吧,就撿來了。」被說中了,蕾莎覺得諸葉的性格讓她越來越無法招架。她聽說日本人都很親切,來到這國家後,也認為日本人的親切是國家富庶的內在表征;以為日本民風如此,是因為自己相當滿足,才能分享給他人。她光靠今天一天的約會,就能理解諸葉在日本人之中也算是超級親切的男人。既然這樣,他應該也是個超級幸福的男人吧。恐怕因為家庭貧困,才能在獲得家人大量關愛之下成長茁壯吧。那正是蕾莎亟欲追求的。「你說你和叔叔會一起玩傳接球,那麼你跟你爸爸都玩些什麼?」她將球當仇人似的大力一踢,傳球給諸葉。諸葉輕鬆地盤了一下球後,一踢送回。「我沒什麼印象呢。爸爸是個很忙的人,而且他在我小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咦……?」蕾莎沒能接下這記傳球。球穿過腳邊彈向後方。「你爸爸已經過世了嗎?」「我媽媽也是。沒有雙親這點我跟蕾莎是一樣的,不過我還有叔叔跟阿姨,你也還有弟弟在,對吧?」蕾莎有些怯弱地點頭。「要說我不難過根本不可能,不過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可是不幸中的大幸對吧。有個能做為自己心靈支柱的人在,真令人感激啊。」蕾莎點頭讚同。她不斷地、不斷地點頭回應每一句話,即便話題結束,蕾莎依然像在仔細回味似的不停著點頭。諸葉這時走過蕾莎身旁去撿球。「等到有一天……我們都長大了,讓我見見你弟弟吧。相信到時候日本分部與俄羅斯分部的關係己經改善了。」蕾莎不認為會有那麼一天到來。因為現實根本無可救藥。然而蕾莎卻立即回答。話語自行脫口而出。「了解。那希望到時候也能介紹你的叔叔與阿姨給我認識。」說出一段宛如作夢的話。這不是為了讓諸葉有好感的逢場作戲。那是不可能的,那種日子永不會來到。因為我們互相敵對——腦內雖然理解這項事實,仍然希望可以互相介紹家人讓對方認識的心意千真萬確。約會結束。諸葉送蕾莎回她自己的公寓。他們直到最後都一直挽著手走在夕陽西下的道路上。諸葉有時顯得有些害臊,但他一次都沒拒絕。包圍公寓建地的發黑水泥磚牆。兩人於牆麵前告彆。足球後來讓蕾莎收下了。球雖然有拿到派出所去,結果警察說:「球是掉在很醒目的地方吧?那是被丟掉的啦。這種事常發生,想要的話就拿回去吧。」諸葉揮揮手——「那麼,等明天實技課之類的再見囉。」就這麼笑著回去了。今天這場約會他很享受嗎?蕾莎相當在意。在意的想法自然湧現,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股想法是從何而來。結果,蕾莎一直目送諸葉離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為止。當蕾莎也打算回自己公寓時——聽見頭上傳來一陣吵雜的振翅聲。一隻烏鴉降落在水泥磚牆上。他頂著酷似人類的表情不懷好意而笑——嘻嘻嘻嘻,挺厲害的嘛!以俄羅斯語稱讚蕾莎。什麼很厲害呢,康多拉德?蕾莎也毫不動搖地以俄羅斯語回問。我還在擔心事情會變得如何,想不到真是場完美的約會啊!嘻嘻,看來灰村對蕾莎你相當敞開自己的心房呢。這麼一來,要構築起親密關係的日子也不遠了是吧?嘻嘻嘻嘻嘻。是……那麼一回事嗎?連自己都不怎麼清楚,畢竟自己從未與他人好好相處。彆說約會,連個朋友都沒交過。我可沒自信呢。嘻嘻嘻,沒關係!我不就是為此存在的嗎?情況不對的話我會立刻指出哪邊不對。不過你放心,現在就維持現狀繼續待在灰村身邊就行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蕾莎應該沒必要煩惱才是。康多拉德是俄羅斯分部其中一名大乾部,同時也是雷帝身邊的手下,同為這次諸葉暗殺計劃的統籌負責人。(可是——)即便腦內清楚理解,蕾莎心裡還留有一些疙瘩。(我卻十分享受今天這場約會……這明明是任務,對方可是我的刺殺對象啊。)這麼一來真的好嗎?這麼一來真的沒問題嗎?雖覺得不安,但也無法確認。就算要把嘴撕裂也無法報告此事。一說的話絕對會遭懷疑。康多拉德、俄羅斯的思路就是如此。一旦蕾莎被懷疑有二心,留在祖國的弟弟處境將變得危險。(……凡事依看法不同會有不同解讀。俄羅斯分部裡也有許多喜歡獵殺《異端者》的人,隻要想像自己跟他們一樣就行了。享受過程並達成目的……我不過是第一次嘗試這麼做罷了,並非背叛了俄羅斯。)蕾莎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在蕾莎沉默思考時,短暫化為雕像的烏鴉又開始大笑起來。嘻嘻嘻,我將蕾莎順利接近目標身邊一事稟報給雷帝陛下後,陛下可謂龍心大悅啊!陛下也說,待任務達成時將對蕾莎以及你的弟弟賜與十二萬分的報酬。還請你務必加油唷?我了解了。請你也替我向瓦西莉沙·尤裡耶芙娜轉達謝意。嘻嘻,包在我身上!烏鴉啼叫一聲後飛去。蕾莎隻是聽著振翅聲響,連瞧也不瞧一眼,回到了自己的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