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九月不減暑熱,已經開學半個月了,通往宿舍的路上依舊熱浪襲人。“快點呀,琬琬,我都要被曬化了!”林春草拖著行李箱氣喘籲籲地回頭,離她很遠的地方,雲靜琬背著大大的雙肩包,雙手各提著一袋水果,艱難地往樹蔭下湊。“走不動了。你先回去吧,我的手要斷了!”雲靜琬把兩袋子水果擱在地上,看著被勒得發紅的手指,自己都心疼自己。林春草無奈地往回走,把一袋水果放在了自己的箱子上,抱怨道:“誰叫你貪便宜一下子買那麼多?吃不掉也會爛掉。”“有你在還怕吃不掉?”雲靜琬隻好又提起另外一袋水果,跟在了她身後。兩個人慢慢地走著,從後方傳來又一陣拖著行李箱的聲音,還有人在說話。靜琬本來以為是其他返校的寄宿生,但是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回過頭望了一眼,才發現是學校的賈副校長,領著一群陌生的年輕人走在後麵。“這是教學樓,南邊二樓以上是高三,一樓還有北邊四層樓都是高二高一。”賈副校長一邊說,一邊指給大家看,“還有那前麵就是我們的生活區,食堂、操場,再過去是宿舍樓。你們是被安排在男生一號樓和女生三號樓。”林春草好奇地向雲靜琬問:“這些是新分配的老師?”“不是吧,都已經開學了,怎麼可能還有新老師來啊?”雲靜琬打量著副校長身後的那群人。一共六個,隻有一個男的,其餘全是女的。看樣子也就二十來歲,和新畢業的老師差不多樣子,甚至看上去穿著打扮更隨意時尚些。正在琢磨著,後麵忽然傳來賈副校長的嗬斥:“那個女生,你怎麼穿這樣短的裙子進校園?!”靜琬嚇了一跳,看看林春草穿的是九分褲,再看看自己的小白裙,還沒來得及回答,賈副校長已經提高了聲音:“叫你呢!那個穿白裙子的!”她隻好停在了路邊。“你這個女生怎麼回事?哪個班的?叫什麼?”副校長氣勢洶洶走過來,一看她胸卡都沒戴,臉色更加難看,“胸卡都沒有?!怎麼進校門的?!”“進來時候戴的,因為太熱就拿掉了。”靜琬低著頭分辯。“熱?一個胸卡就能把你熱死?你這個裙子不符合規定知道嗎?上個禮拜學校剛剛強調過,不能穿短裙!你們班主任是哪個,沒有開班會宣講嗎?還有你這個頭發也不行,怎麼紮得鬆鬆垮垮的,不像話!趕緊把胸卡拿出來!”在一連串的質問下,本來就熱得發昏的雲靜琬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她才想放下水果去書包裡找胸卡,誰知道堅持已久的塑料袋終於崩裂,大大小小的石榴桃子李子滾落一地。林春草想去幫她撿,卻被副校長嚴厲的目光盯得縮了回去。靜琬垂著眼簾,慢吞吞地在書包裡翻找了許久,當副校長快要再次發怒的時候,才拎出了自己的胸卡。“動作不能快點?!”副校長一把奪過她的胸卡,掃視一眼,冷冷地說,“照片也不合格,你看看這個照片是證件照嗎?!高二(8)班,雲靜琬,哼!什麼樣子,我看你是完全沒把校規放在眼裡!現在給我馬上回宿舍,換掉裙子,紮好頭發,再到宿舍樓下麵等著!”雲靜琬緊緊抿著嘴唇,水果還散落一地,小路兩旁的知了聒噪喧鬨,她感覺臉上燙得驚人。副校長回過頭對那些年輕人說:“我們學校有嚴格的校紀校規,但是總有學生鑽空子,對於這樣的學生,不能姑息……”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往前去。那些年輕人有的尷尬有的忍笑,陸陸續續跟著他後麵,從雲靜琬身邊走過。一個高個子女孩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一個桃子,看了看還站著不動的雲靜琬,猶豫了一下,又走了開去。雲靜琬攥著破掉的塑料袋,挎著重重的書包,蹲在太陽底下自己撿水果。一雙白球鞋停在她身前。她沒有抬頭。直至那個人用乾淨修長的手拾起了已經被踢爛的桃子,送到她麵前。她迅疾地抬眼看了一下,隨後又埋下頭,長長的烏發擋住了自己的臉頰。“謝謝。”她的聲音又低又細,悶在心裡似的。對方沒有說話,隻是將桃子交給她,隨後拖著深藍色行李箱走了。*“你今天真的是倒黴,被管德育的校長逮到。”林春草在那群人走過之後,幫她收拾好水果,係在了自己的箱子上,用力往宿舍拖去。雲靜琬不吭聲,汗水浸濕了長發,她索性摘下了水綠色的發圈,繞在手腕上。她們提著行李箱艱難地爬上了四樓,趁著同宿舍的人還沒來,匆匆忙忙衝完了涼,穿著睡裙整理東西。對麵一號樓的男生宿舍已經喧鬨起來,男孩子們總是早早趕到學校,為的就是多點時間去操場打球。雲靜琬趴在窗口往下麵看,剛才那個副校長將那群年輕人分彆送到宿舍樓門口後,背著手在那邊踱來踱去。林春草拿著吹風機過來,望了望:“哇,真的還陰魂不散啊,你要不要下去說句道歉的話?不然他肯定要沒完沒了的!”“我現在下去也是挨罵啊,你覺得他會不找班主任告狀嗎?”“但是去說幾句好話,總比再激怒他要好吧?你的胸卡都在他手裡了,還能逃得過?”雲靜琬在內心掙紮了許久,隻好換了一身休閒裝,把濕漉漉的長發紮了起來,下樓去了。宿舍門口已經有不少寄宿生進進出出了,副校長強壓著怒火,看到雲靜琬這時才下來,訓斥道:“有沒有時間觀念,叫你去換個衣服,需要那麼久?!”“幫同學一起拖著箱子上四樓,太累了,渾身都是汗,就洗完澡再下來的……”“洗澡,你好意思洗澡?老師在這裡等你,你覺得自己洗澡很重要,是不是?!還是覺得自己臭美了?藝術班的學生就是這樣自由散漫的嗎?”副校長不顧周圍同學投來驚詫的目光,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進行了全方麵的批評。她站在悶熱的樓下,一絲風都吹不到,感覺發縷流下的水在後背洇開。“回去給我寫八百字的檢討,明天先交給你們班主任,再由她向我彙報情況!”副校長以很有氣勢的命令作為結束,帶走了她的胸卡。雲靜琬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門口,才準備轉身回去。“嘿!藝術班小姐姐!你好可憐哦!”對麵男生樓裡傳來誇張的笑聲,她厭惡地抬起眼,看到二樓的高一新生擠在欄杆邊衝她擠眉弄眼。“神經病!”她罵了一句,卻望到四樓上有一個穿著淺藍水磨色短袖襯衫的男孩。正是剛才在路上給她撿桃子的那個人。原本這幢男生樓四樓是沒人住的,而現在,他卻在擦拭晾衣架。而且,似是無意地朝她這邊望了過來。她的臉頰熱了一下,奔回了女生宿舍。*第二天六點多,雲靜琬才到班級,就被班主任拎到了辦公室。不出所料又挨了好久的訓斥,從昨天的表現到開學考試的退步,再開始盤問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導致成績下滑,使得她足足站了半個多小時。早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班主任才意猶未儘地揮手,讓她先回去上課。雲靜琬知道要不是第一節是班主任自己的語文課,她是絕對不會就這樣結束談話的。出辦公室門的時候,樓梯上上來一男一女。男生有乾淨清秀的臉容,表情卻始終很淡漠,他似乎是認出了靜琬,看了看她。“哎,這是昨天的那個……”他身邊的長發女孩一襲墨綠花朵長裙,肌膚雪白,身材窈窕,氣質出眾。班主任迎了出來,笑著招呼:“你們就是小江和小金同學吧,進來進來!馬上我要去教室了……”雲靜琬扭過臉,望著他們進了辦公室,出了一會兒神,才往教室匆匆奔去。*第一節課的鈴聲剛剛響起,班主任就推開了教室門。她的身後,果然跟著那個沉默少言的男生。班級裡一下子充滿了竊竊私語的聲音,同學們好奇地議論起來。“是轉學生嗎?好帥啊!”“看著比較成熟,會不會是上一年休學的?”“有可能……咦,我覺得他那個襯衫蠻好看的……”“安靜!”班長扯開嗓門鎮壓大家。班主任沉著臉走上講台,男孩站在了邊上,麵對一雙雙充滿探求的眼睛,他還是表情很平靜,看不出緊張或是激動。林春草拉拉雲靜琬的袖子,小聲說:“我想我猜到是什麼人了……”雲靜琬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學們,從今天開始,我們學校迎來了六位實習老師。那麼我們班因為是藝術班,所以安排到的是同樣學藝術的小江老師。下麵請他自我介紹……”班主任的話告一段落,男生走上講台,用清醇的聲音緩緩說:“各位好,我是來自N大藝術學院師範專業的大四學生。”他轉過身,在電子白板上,筆勢飄逸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江懷越。”*作為年級裡唯一的藝術班,8班彙集了學習美術、聲樂和廣播編導的三類學生,輪到專業課的時候,他們就分開由不同的老師加以指導。班級裡的美術生是最多的,雲靜琬就是其中一個。原本的美術老師是她最喜歡的,結果剛開學的時候,美術老師在校門外不慎被摩托車撞了,手臂打了石膏還堅持上班,好在來了實習的小江老師,為他減輕了不少工作量。同學們對新來的實習老師格外感興趣,隻是他除了上課時候的悉心指導交流外,課下很少主動和學生聊天。林春草在課間的時候說起這事,加以評論道:“像小江老師這樣不愛說話的,是不是就算是禁欲係?”旁邊的女生哈哈笑起來:“你準是言情看多了,要不要再加上冰山霸總冷麵君王的人設?”“他又不是明星,還什麼人設……”雲靜琬有些不高興,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不樂意小江老師被人當眾議論。林春草說:“你們有沒有發現雲靜琬對小江老師好像不太一樣?”“什麼什麼?”“該不會是暗戀老師吧?”“哪有啊!”她連忙分辯,“我就是覺得小江老師挺低調的,看著就有熟悉感。”一旁的數學課代表本來正在數著試卷,忽然站起來,走到雲靜琬麵前,神色誇張地說:“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雲靜琬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轉個身,扮成老太太的腔調慈祥地摸著旁邊體育委員的頭:“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體育委員很快領悟了他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深情款款地念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麵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隻作遠彆重逢,亦未為不可。”女生們叫了起來。雲靜琬慍怒地拿起本子拍打兩人:“楊明順,姚康,我看你們上語文課也沒這樣認真!敢拿經典台詞來魔改,小心班主任找你們算賬!”“哇什麼魔改,我這是在練習朗誦,懂嗎?”楊明順露出狡黠的笑容,逃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小江老師每節專業課的時候都會到美術教室去,起初隻是聽課觀摩,後來幫著美術老師指導學生。雲靜琬在透視方麵總有些問題,美術老師經常讓她在晚自習的時候留下來加倍練習,小江老師就坐在旁邊,指出她犯下的錯誤。她實在理解不到位的情況下,他會拿過她的筆,默默地做出示範。鉛筆摩擦著紙麵,發出輕微的聲響。光與影,明與暗,在筆尖慢慢呈現。他的眼神專注而清澈,心無旁騖是最好的注解。“小江老師,你平時在大學裡不上課的時候都做些什麼啊?”雲靜琬看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他隻望著半身石膏人像,沒有說話。雲靜琬有些泄氣,又不甘心丟了顏麵,顧自說:“大學裡是不是很輕鬆?我姐姐老是說等我讀大學了就不會成天叫苦,你說她是不是騙我呀?”他還是沉默,過了好久,才說:“看各人情況。”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回答,也讓她精神一振:“為什麼啊?”“想混日子就輕鬆。”他還是回答得簡練至極。雲靜琬好像聽到了至理名言,認真點頭:“對對對,我也是這樣想的。”她停頓了會兒,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又討好地道,“老師你肯定不是混日子的,對嗎?”他沒有轉移視線,唇邊卻難得地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雲靜琬看著這罕見的微笑,心臟砰砰跳。“老師……”她在心裡權衡了半天,鼓起勇氣問,“教聲樂的小金老師,是不是你女朋友啊?”他微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怎麼問這個?”“呃,是同學們都在私下討論,他們說小金老師經常跟你一起走,還說你們看起來是情侶。”她紅著臉解釋,“我隻不過好奇打聽一下。”“不是。”他又恢複了那種沉靜的模樣,專心作畫。“……那老師你有女朋友嗎?”她大著膽子發問,小江老師還未做出回答的時候,美術教室門忽然被推開了。“雲靜琬,你數學作業怎麼還沒交?就缺你一個了趕緊啊!”楊明順心急火燎地抱著一疊本子衝進來,朝她直嚷嚷。雲靜琬悻悻然站起身,去書包裡翻出了本子交給他。“小江老師您辛苦了!晚自習還在指導學生,真的是實習老師中的楷模!未來的希望!”楊明順一如既往巧言諂媚,又朝著雲靜琬遞了個眼色。她朝門外偷偷望去,原來是班主任站在對麵教室,朝這邊盯過來。“班主任正找你呢。”他壓低聲音,“說你借著畫畫不上晚自習。”“可這是美術老師布置的任務啊。”她皺了皺眉。“嘁,你不知道班主任跟美術老師為了這事還吵過嗎?怪他占用晚自習時間了。”雲靜琬心情沉悶,又要語數外成績好,又要專業過關,她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時間來加強訓練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小江老師起身過來:“你先回去吧,等明天中午的時候,再來這裡。”“……好,謝謝老師。”她有些局促,紅著臉道了謝,跟著楊明順走了。*第二天中午,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飯,又去了美術教室。天氣已經不那麼炎熱,陽光仍舊明媚動人。素白的牆壁,整齊的課桌,中間空著的地方擺放著畫架,小江老師已經在那裡繼續昨晚那幅未完成的畫。聽到她進來的聲音,他回過頭看看,說:“你們午休是不是還要做數學題?”“嗯,我在上午課間已經做好了。”她坐在了畫架邊,看他的作品。“你數學好嗎?”“不太好。”她又紅了臉,“我就語文還可以……”他笑了笑。“老師你數學好嗎?”“還行吧。”“那你語文呢?”“也馬馬虎虎。”“英語?”雲靜琬自己問了,又馬上回答,“當然也不差,不然老師怎麼考得上N大?”小江老師又笑了一下。“你的理想學校是什麼?”雲靜琬愣了會兒,靦腆道:“這個,我還沒想好。”他也沒像班主任那樣批評她對自己前途不關注,隻是將畫架轉過來:“好了,你看一下。”雲靜琬仔細看了半晌,再拿出自己的畫,沮喪地道:“同樣是畫這個半身人物,我的怎麼跟個鬼似的呢?”“練得不夠多,基礎也沒打好呢。”他把兩幅畫排列在一起,圈出了她畫的不對的地方,又說,“不過有你們美術老師在,以後會好起來的。”*作為實習老師兼實習班主任,小江老師還給他們上班會課。因為要用到電子白板的登錄功能,他的企鵝號顯示在了屏幕上。女孩子們一邊發出“哦~”的叫聲,一邊偷偷記下了他的號碼。雲靜琬也不例外。晚自習結束後,她躲在被窩裡,偷偷取出手機,心潮起伏地加了那個號碼。擔心小江老師視而不見,或者拒絕加她,她還特意在申請上寫著:“我是靜琬,請小江老師加一下我喲,比心!”手指輕輕一點,申請發出,她緊張地呼吸都快了。悶在被子裡,渾身是汗。無比期待聽到申請通過,好友加上的聲音。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一點回音。——老師大概是忙著改作業,或者忙著備課,也或者沒有開QQ。她找了好多理由,把手機塞在了枕頭下麵,望著黑漆漆的宿舍。那天晚上,雲靜琬失眠了。次日清早,宿舍同學們陸陸續續起床洗漱,她頭昏眼花地躺在那裡,不由自主又摸出手機。還是沒有一點回音。林春草看到了,趕緊提醒她:“你當心被沒收!”她隻好將手機鎖進了櫃子裡。*辦公室裡一大早就開始忙碌,小江老師給學生的畫畫習作打完等第後,打開筆記本電腦寫實習日記。高跟鞋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清脆地到了他身後。“教務處餘主任剛才遇到我,讓我問一聲,那份聽課小結寫完了嗎?”金玉音今天穿著紫色改良旗袍,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師生們矚目的焦點。“寫好了。”他在文件夾裡找,卻沒找到,想了想,才記起來昨天隻保存在U盤,U盤又忘記在宿舍桌上了。“你等一會兒,我回去拿過來。”“好的,不著急。”她還是那樣氣質溫雅地回答。小江老師回男生樓宿舍去了。金玉音坐在他桌邊,沒過一會兒,她的指導老師急匆匆過來請她幫忙修改一份學生的發言稿。“小金啊,真是不好意思,這個今天第二節課間就要交的,我給忙忘記了,現在又要準備上公開課的PPT……”“沒事兒,老師您在QQ上傳給我,我現在就可以改。”“好好好,那我馬上傳給你。”指導老師走了,金玉音用小江的手提電腦,點擊了企鵝標誌。他的號碼是自動登錄的。幾秒鐘之後,列表呈現,一連串的加好友聲音連續不斷地蹦出來。金玉音蹙了蹙秀麗的眉,點開了那一長串驗證信息。*一上午的課都是在昏沉沉中熬過的,中午的時候,雲靜琬隻吃了半個麵包,又急匆匆去美術教室,準備把自己修改過的畫稿給小江老師看。氣喘籲籲奔過去,畫室裡卻空空蕩蕩的。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老師的身影。她失落地走出教室,卻看到班主任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雲靜琬,把手機交出來。”“什麼手機……”她心緒紛亂,不敢看老師的眼睛。“還裝蒜?”班主任厲聲說,“半夜三更給實習老師發申請加好友,你就是這樣廢寢忘食的?!期初測試已經比上學期退步了十名,跟你談過了,一點效果都沒有!你到底在想著什麼啊?你爸媽在國外,還經常打電話問我你的情況,我都不好意思說。你好歹也是大學老師的子女,怎麼一點兒不爭氣呢?”她緊緊咬著嘴唇,眼前迷濛一片。“作為女生你不自尊自愛,你知道這樣做會給實習老師帶來多壞的影響?”雲靜琬忍著眼淚,抗爭道:“我又沒有做什麼,隻是想加老師好友,問他一些問題。他都沒有通過驗證……”“那是老師不想搭理你們這些小女孩,懂嗎?!不要以為實習老師就是可以沒大沒小亂開玩笑的!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天天就知道犯花癡!”她哭了出來。*雲靜琬的手機最終還是被沒收了。她放棄了爭辯,回想那個忐忑不安的夜晚,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班主任怎麼可能知道她發申請呢?她隻是不明白,小江老師不願意加她,無視就可以,為什麼非要告訴班主任……班主任還特意叫來了她的姐姐,又在雲靜含的麵前狠狠批評了她一頓。在老師和姐姐的雙重攻勢下,雲靜琬被迫又寫了檢討。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卻正好碰到小江老師從三樓下來。她愣在那裡,他也停下腳步。姐姐看看兩個人,似乎明白了點什麼,板著臉對靜琬說:“爸爸媽媽那邊我先不說這件事,你自己反省反省,彆老是魂不守舍的。”她沒出聲,隻是低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霧蒙蒙的。姐姐接了個同事的電話,急忙走了。小江老師也從她身邊走過,沒有說話。雲靜琬一個人走回教室,在同學們複雜的眼神裡,坐回座位。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單獨去那個畫室,也沒有單獨跟小江老師說過話。上專業課的時候,小江老師還是會挨個檢查她們的作業,走到雲靜琬身邊,依舊如同以往一樣,隻談結構,不談其他。她卻沒有一個字的回答。她變得沉默,學習倒是更認真了。林春草和楊明順在周末的時候約她出去玩,她拒絕了好幾次,最後終於跟著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披薩店。林春草歎著氣道:“你是不是傻,給老師發好友申請的多了去了,抓到的就你一個!”雲靜琬用小刀劃著披薩,不說話。“就是就是!”楊明順說,“人家都是用的小號,也沒說自己是誰,唯獨你一個在申請的時候就說自己名字,老師不逮住你才怪!”林春草又問:“小江老師有沒有加你啊?”“彆煩了,過去的事還說?”她不悅地扔下小刀想走。簡直可笑。他把事情告訴了班主任,怎麼可能還加什麼好友?!兩個人連忙勸住,岔開了話題。雲靜琬聽他們閒談了一會兒班級裡的八卦,一點心思都沒有。明亮的玻璃窗外,對麵有一家新開張的奶茶店正在招攬生意。楊明順看了一會兒,提議去喝奶茶。林春草瞪大眼睛:“你還喝得下奶茶?”“新店有優惠啊!過去看看又不要緊。”他一邊說,一邊搶先出了大門。*奶茶店門口有一名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在發優惠券,白淨清麗,穿著橙黃色的小圍裙,看到路人隻是遞過去,聲音很輕,笑容也靦腆。楊明順姿勢瀟灑地挎著書包,有意從她身邊走過。女孩子奔上幾步,紅著臉頰將優惠券塞過來。“您好,新店開張,買一送一。”“真是買一送一,不會有什麼虛假宣傳吧?”他有意老成地反問。“真的真的,不會騙人。”她連忙指著優惠券上的字解釋,“您看這邊寫的很清楚。”“買一送二行不?”楊明順指著身後的林春草和雲靜琬。女孩子臉更紅了,局促地看看在奶茶店裡忙碌的店員。“這樣不行哎……”“唉,你看我們是學生,沒有那麼多錢,我今天早飯才吃了一個包子……”楊明順裝出可憐的樣子,林春草在後麵嘲諷:“彆演戲了,你還沒錢?你爸是紅木家具店老板,班裡最有錢的就是你了!”“那也是我爸的錢啊,我得省著花!”楊明順悻悻然。女孩子抿抿唇,小聲地道:“那這樣,買一送一,第三杯也可以打八折,如果你們覺得好,回學校再跟大家宣傳一下……”楊明順高興得很:“看看,這妹子多會做生意!”女孩子忍著笑,給他們做奶茶去了。雲靜琬懟楊明順:“你這個人看到妹子就想花言巧語,能不能成熟點?”“我哪裡不成熟了啊?這不是關愛弱勢群體嗎?”楊明順看著女孩的背影,哀歎道,“太不幸了,看著比我們還小吧,就失學打工。以後我們得多多光顧才對!”*此後的每天放學後,作為走讀生的楊明順,都要到那家奶茶店去一趟。不光自己買,還給同學帶。林春草和雲靜琬跟著他,幾乎把奶茶店的所有品種都喝了一遍。就在她們提出抗議,不想再喝的第二天清早,班主任推開教室門,身後跟著一名文文靜靜的女孩子。楊明順瞪大了眼睛。“從今天起,我們班又有一位新同學加入了。”班主任道,“她是從G省轉學過來的,自我介紹一下吧!”女孩子還是很靦腆地走上講台,都沒敢抬頭看大家。隻不過稍稍一抬眼簾,正望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楊明順。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大家好,我叫紀小穗,是一名學古箏的藝術生……”林春草忍不住拍了拍楊明順的肩膀:“她不是那個奶茶妹子嗎?!你還說人家貧困失學?!”“我怎麼知道!”楊明順低聲回了一句,用書本擋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帶著笑意望著講台上的女孩。*紀小穗並不是貧困生,這在下課後就被楊明順問出來了。那個奶茶店其實是她媽媽開的,她跟著媽媽來到本地,轉學手續還沒有辦好,所以就幫著店裡乾活而已。楊明順跟她一問一答著,林春草和其他女生圍在邊上,雲靜琬自己趴在桌上,看著教室門口。走廊上,小江老師正準備進教室,被小金老師從後麵喊住。兩個人不知在說著什麼。雲靜琬懨懨地彆過臉去。時間依舊流逝,一天接著一天的九門學科加藝術專業課,作業是越來越多,周末檢測每月月考,讓雲靜琬像一隻羽毛都被大雨淋濕的小鳥,想要飛向雲間卻身子沉重。開學時班級的熱鬨活躍,在臨近期中考試的時候,漸漸被打壓下來。她在中午的時候被英語老師叫到辦公室抽背範文,回來的路上,路過了美術教室。不經意張望一眼,卻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坐在課桌前,戴著耳機,專心致誌地在對著一本厚厚的書做筆記。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從側麵看過去,隻會以為是個高三備考的學長。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了,想知道他在看什麼書。隻是才靠近窗口,對麵卻走來了教美術的鄒老師。她趕緊縮回到走廊一角,看著鄒老師走了進去。“哎?小江是你在裡麵啊!”鄒老師的聲音很洪亮,從教室裡傳了出來。“鄒老師,我在這裡看書,您有事要做嗎?”“不是不是,這段時間校長說要加強午間巡視,因為有些學生趁著中午的時候溜出教室,躲到我們美術教室還有實驗室去抽煙、談戀愛什麼的,哈哈哈!剛才有個老師對我說美術教室有人,我還以為也是個學生呢!沒想到是你啊,你怎麼不在辦公室待著,來這裡看書?”“辦公室裡有老師正在訓學生。”他還是很平靜地說話,“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複習。”“哦,是啊,你還得準備考研吧?任務艱巨啊!不過你那麼優秀,一定能考上的!”鄒老師說著說著,目光掃視到了外麵,忽然提高嗓門道,“雲靜琬,你怎麼站在那裡?是有事要找我?”雲靜琬嚇了一跳,隻好磨磨蹭蹭來到教室門口。“鄒老師……”她眼波流動了一下,隨便編了個關於繪畫的問題問了起來。鄒老師見她難得主動開口詢問,非常認真地給她講解一番。末了還加以肯定地說:“你其實很有悟性的,隻不過在刻苦方麵有點欠缺,如果真的肯下功夫,一定能有進步。”她支支吾吾地點頭:“謝謝老師。”目光卻始終落在地麵,也不看站在一邊的小江老師。鄒老師又語重心長地鼓勵:“你爸爸媽媽都是大學老師,應該說家裡條件和氛圍都很好,但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坐享其成嘛!你姐姐以前就是我學生,她可是比你要踏實喲!”“她從小成績就好,比我聰明。”雲靜琬小聲道。“那也是自身努力來的結果,你看小江老師。”鄒老師又拿身邊的人做例子,“人家能考上一流學校,難道就是依靠天分,沒有一天天的練習?照理說他現在大四畢業,拿了那麼多獎學金,也可以找個穩定的工作,但是人家有更高的追求,還要考研呢!”雲靜琬抿著嘴唇,隻好連連點頭。鄒老師激勵了她一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又回辦公室去了。小江老師始終都沒出聲,看到鄒老師走了,雲靜琬卻站在那裡不動,才開口淡淡地問:“你不回教室去?”雲靜琬瞄了一眼他那本寫了很多記錄的書,忽然問:“老師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事告訴班主任?”他怔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沒說。”雲靜琬愣住了,下意識反駁:“不是你說,那班主任怎麼知道我半夜發申請?”“那天晚上我都在複習,根本沒開電腦。”“那班主任為什麼……”她攥著小拳頭,白皙的臉頰浮起淡淡粉色。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過了會兒,小江老師才說:“你想過自己的未來嗎?”她很茫然。“沒想過。”“就打算在父母的庇護下,在這個城市安安靜靜地生活?”他頓了頓,“這應該也是很多人的生活方式。隻不過,趁著年輕,還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也可以去看更多的景色。”雲靜琬安靜了一會兒,抬頭問:“老師你的家是在這裡嗎?”他露出溫和的笑,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雲靜琬眼裡,他的笑意裡始終含著渺遠寂寥的感覺。“不是,我老家在很遠的地方。後來才跟著親戚到這兒上學。”“親戚?那你爸媽還在老家?”他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期中考試成績下來了,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雲靜琬的文化總分終於又回到班級前十,班主任覺得她被教育了之後還是有效果的,特意在班級表揚了她。姐姐也欣慰地和遠在異國做交流的爸媽視頻,說起靜琬的學習,總算有了起色。媽媽又不失時機地問起姐姐和男朋友的事,雲靜含把一邊的妹妹趕出了房間。“媽媽,下個月,小盛叫我去他家……”雲靜琬躲在房門口,哼了一聲,回去畫畫了。作為藝術班的代表,她還在年級大會上上台去演講,黑壓壓的聽眾裡,她的目光停留在小江老師身上。他穿著的米白色外套,真好看。文化分上來了,專業課卻又止步不前,鄒老師的胳膊已經好轉,就又叫雲靜琬利用午間或者晚自習的時候去練習。小江老師也陪著作畫,鄒老師回家去的時候,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指導她,隻是有意識地開著教室門,窗簾也全都拉開了。雲靜琬有一次看到他自己在畫畫,隻是先畫了輪廓,依稀是繁茂的草木。就問他:“老師你打算畫什麼?”他塗抹著陰影,慢慢回答:“禮物。”“禮物?這草木是什麼禮物啊?”“留給你們的禮物。”他停下筆,“運動會之後,我們要返校了。”雲靜琬呆住了。*秋風送爽的時候,萬眾期待的運動會開始了。8班本來就一直是陪著玩的角色,女生嬌柔男生稀缺,隻有在入場式的時候,才能憑借亮麗時尚的COSPLAY和街舞表演吸引全校目光。雲靜琬這一次是借來了姐姐珍愛的明製漢服,大紅鸞鳳雲肩折枝花長衫,素白如意紋織金馬麵裙,手持著蘇繡團扇,半掩花容走在綠草茵茵間,所經過的地方,引來歡呼一片。臨近主席台的地方,小江老師站在人群前,望著這邊。她揮著團扇,向他打招呼。歡快的音樂聲響起,播音員開始宣讀比賽項目和時間。她提著典雅繁複的織金裙子,小心翼翼走到跑道對麵,見小江老師穿著藏青銀白相間的運動服,不由問:“老師,你也要參加比賽?”“嗯,教工比賽,我們年輕的都要參加。”他看看雲靜琬精致的妝容,水杏般的眼睛,“你呢?”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也被拉去湊數了。女生接力跑。”他似乎很有點意外,想了想,才說:“加油。”涼爽的風吹過年輕的臉龐,雲靜琬心裡柔軟如花海。*換下漢服,紮起馬尾,她彆上了號碼布,站到了跑道上。亮眼的陽光晃得她有點發暈,鼎沸的人聲中,播音員在激情昂揚地念著班級來稿。“……以夢為快馬,執筆畫青春,加油,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高二(8)班!”發令槍響,女生接力跑的第一棒衝出了起點。此起彼伏的呐喊聲,讓奔跑的速度似乎驟然加快。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的跑道,看著自己班級的前三個同學一個接著一個奮力衝刺。然而其他班級的女生們似乎更有爆發力,她們班級的第三棒是林春草,儘管已經鉚足勁兒飛奔,還是被前幾個選手遠遠甩開。呼嘯聲中,已經有好幾個班級的最後一個選手接到了接力棒,如風一般衝向終點。林春草奮力衝來,將接力棒塞到她手中。她比以往訓練時更為迅疾地反應過來,使出了全身力量,朝著前方的運動員們緊追上去。更遠的樹蔭下,是即將參加教工比賽的年輕老師們,正在做著熱身。似乎可以望到那個灰藍相間的背影。腳下炙熱,跑道如滾燙的軌道,通往未知的遠方。在全身血往上湧的感覺下,她終於追上了前麵的一個,兩個。刺耳的呐喊聲裡,終點那邊,有許許多多的同學在尖叫。雲靜琬朝著那道白線,幾乎將自己飛撲了起來。然後,重重摔倒在地。粗糲的跑道將膝蓋磨出了血,她脫力地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了。混亂的意識中,有好幾個人圍攏過來,紀小穗和林春草焦急地詢問著,艱難地將她攙扶起身。楊明順也帶著其他男生趕過來,吆喝著要人去找校醫。她嘴唇乾裂,昏昏沉沉,雙腿發軟。這個時候,有人奔了過來,將一瓶剛剛打開的純淨水遞到她唇邊。“謝謝老師!”林春草喊了一聲,替雲靜琬拿著瓶子,喂給她喝。小江老師又蹲下來,擰開另一瓶水,飛快地衝掉了雲靜琬傷口處的汙血。“老師……”突如其來的痛楚和異樣的心緒,讓她帶著哭音喊了出來。他抬起頭,看看這個汗流滿麵的女孩,說道:“你很努力。”她的心被重重撞擊了一下,眼淚流了下來。*樹葉變黃的時候,小江老師為藝術班開了最後一個由他參與的班會。他留給高二(8)班的禮物,是一副色澤淡雅,層次分明的水彩畫。青翠的藤蘿纏繞著挺拔的大樹,白石小道延伸向遠方。“有幸走過這一段時光,願你們的未來,比我更精彩。”他向大家鞠躬,將畫作交給了班長。素來散漫不羈的同學們,竟然在背景歌聲裡哭成一片。或許這就是青春。第二天早晨,他依舊拖著那個深藍色行李箱,走出了男生樓。同行的實習生們在議論著,今年的優秀實習生會是誰。小金老師看看他,想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他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並且知道,這事跟他早已無關了。上一次雲靜琬在半夜加他好友的事情被曝光後,第二天,他大學的輔導員就打電話來,嚴肅地批評過他,讓他注意拉遠和在校異性的距離。但他不在意這些。誰沒有年輕過呢?“老師,一路順風!”所有學生擠在樓欄邊,大聲喊著,朝他們揮手告彆。實習生們的眼睛也濕潤了,分彆朝著自己的學生道彆。他站在最後麵,望到了高二(8)班的那群青春靚麗的藝術生們。在人群裡,雲靜琬穿著水粉色的背帶裙,既沒有揮手,也沒有叫喊。隻是那樣安安靜靜地望著他。就像昨天傍晚,他最後一次在美術教室裡,在淡淡的斜陽下,將另一幅畫作送到她麵前時一樣。他畫了兩幅幾乎一樣的水彩畫。同樣是碧青藤蘿纏繞大樹,白石小道蜿蜒曲折。隻是送給她的那張畫上,小道儘頭還有一個淡淡的少女身影,她戴著純白的草帽,淺藍色長裙飄揚起來,背著包,走向遠方。“遠處有更廣闊的世界。”他這樣說。“老師,你要考的是哪裡的學校?”她在斜陽下,接過了那幅畫。小江老師笑了笑:“北京。”……汽車喇叭響起,校門徐徐開啟,載著實習生的中巴車終於駛出了校園。同學們悵惘著,久久停留在走廊裡,不願散去。雲靜琬早就回到了教室。最後一節班會課的時候,他曾讓同學們寫下心儀的大學,做成密封的星星狀折紙,貼在課桌一角。她偷偷翻開屬於自己的那顆星,劃去了N大,寫上了在遙遠北京的那個大學名。“老師,這幅畫有名字嗎?”“藤纏樹。”【全文終】作者有話要說:藤纏樹:廣西民歌。山中隻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連就連我倆結交訂百年哪個九十七歲走奈何橋上等三年(江懷越原名羅楨,楨就是女貞樹的意思。)全文至此結束,感謝一路相伴。希望我這個故事,能在宦官為男主,或者以汪直為原型的裡,占據一席之地。請各位多多宣傳,本文完結後,訂閱全文的讀者可以給本文打分,感謝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