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從一清早梳妝打扮好之後就覺得行動沒了自由,繁複的喜服、沉重的鳳冠,還有時時刻刻跟在身邊提醒她注意的丫鬟婆子們,沒一處不讓她拘束難受。可是這又是每個人成婚拜堂的必需裝束,因此她也隻好忍耐著待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已黑,裡裡外外的仆人們更加忙碌,她也被擺布得暈頭轉向。才坐在床沿休息了一會兒,外麵鑼鼓喧天,管家夫人趕緊幫她將妝容再整理了二遍,隨後為她蓋上了紅蓋頭視線是徹底被遮擋住了。熱鬨喧嘩聲中,她卻不知為何惴惴不安起來,明明很早就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心緒起伏,就連呼吸都快了許多。越是焦急就越是覺得時間過得緩慢,耳聽外邊樂聲歡悅,可怎麼等也等不到接親的人進來。她如坐針氈,忍不住掀開蓋頭站起身,卻被身邊的丫鬟七手八腳按了回去。"就來了就來了,千萬不能自己揭開蓋頭!'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急性子的新娘,相思隻好悻悻然坐了回去,心裡道:又不是沒見過麵,還要這紅蓋頭做什麼遮遮掩掩的呢?正無奈間,院門一開,腳步聲匆匆而至。"新娘去前廳吧,接親的車隊來了。"一個丫鬟在門外高聲道。房中眾丫鬟應了一聲,這才領著相思出了閨房,往前廳行去。她這一路上險些行不得路,幸而身邊有人攙扶,才艱難地抵達了前廳。才剛跨過門檻,就聽到宿聽的聲音:"總算是來了.相思心裡一蕩,又聽有人低聲笑了笑,卻沒說話。身邊已有讚者唱出祝禱,依照慣例,新娘該上前叩拜父母,然而她家裡已無親長,便隻能在丫鬟的攙扶下,跪在了正堂中央的牌位前,算是向父母致謝辭行。剛行罷大禮,又被扶著側過身,朝著端坐在桌邊的宿聽亦行禮道彆。宿昕今日亦是盛裝端正,就連神情也嚴肅了不少,隻可借惜相思看不到。儘管如此,他還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今日我以兄長的名義送你出閣,但願你嫁人之後能恪守婦道,恭謹溫順…….這約定俗成的囑咐聽得相思直想發笑,沒想到宿昕自己未說罷,卻先拍起桌子懊喪道:"不行不行!實在是說不了這等古板正統的話語!我說相思,哦,不對,靜現!你可千萬不要聽剛才那段話,那都是其他人家在女兒出嫁時候的叮嚀,在我這裡,完全不需要!'披著紅蓋頭的相思幾乎要笑出來了。"什麼恪守婦道,溫順恭謹?我告訴你,不管怎麼樣,你隻需做你自己!江懷越知道你是怎樣的性情,他早就甘之如飴,哪裡還需要你像尋常婦人一般恭順地伺候?"宿昕站起身來,提高了聲音,有意朝著門外道,"他要是對你好,你就給他笑臉,要是膽敢回家還擺譜,你休要懼怕委屈,該怎麼罵就怎麼罵!反正有我一天,就不可能讓人欺負你去!早就向他行過禮的江懷越站在院子裡,聽了這番話不由好氣又好笑,大喜的日子也不便爭論,朗聲朝門內道:"時間不早了,禮儀行罷,就出門吧。宿昕推開門,朝他正色道:"我的話你聽到了沒有?"江懷越在心裡對其唾棄了千萬遍,臉上卻展現熱情的笑意。"自然聽到,你如今認她做妹妹,我哪裡還敢裝作聽不到呢?""這就好。我是怕你權勢越大,心也越野。宿昕揮揮手,依依不舍地看看相思,隻得後退一步"走吧!"相思朝著宿昕所在的方向深深拜彆。"多謝你,兄長,天她被簇擁著出了宿昕的府邸,混亂之間也沒能跟江懷越說上一句話,隻能感覺到他始終都在注視著自己。喜樂聲響,相思終於被攙扶著,坐進了花轎。鞭炮齊鳴,車馬回程。一路行去,一路心潮卷湧,過往悲歡如繪卷展掠,雪泥鴻爪,儘在眉睫。不由得想了姐姐,如今已歸葬南京,回到了故土的姐姐,若是在天有靈,是否正看著這花轎悠悠,穿過京城長街?而她自己,這短短一生卻未能真正穿上婚服,與心愛之人執手偕老….儘管一早就告訴自己不能再哭,可是思緒及此,仍不免悲上心頭。她用力呼吸著,閉上了已被淚水濡濕的雙目。迎親隊伍最前的馬上,江懷越本來是望著前方思緒渺渺,不知怎的心念觸動,也不由回過頭去,望向那簾子低垂的花轎。*一聲聲喧天的樂音奏響,鞭炮聲歡笑聲不絕於耳,相思就在這鼎盛的熱鬨中被扶下花轎,送進了宅門。"我說蘊之,你們再不回來,我可要叫大家先把酒菜喝光吃完,然後各自回家睡覺!"鎮寧侯洪亮的聲音響起,引得赴宴的眾人開懷。江懷越有點無奈:"侯爺,您今日是主婚人,也稍微收斂些脾氣……."我這才叫性情中人,不然你怎麼請得到我來主婚呢?!"鎮寧侯哈哈笑著,也不管旁邊的讚者和執事忙著安排禮儀,顧自就與江懷越交談起來。有了這樣不拘小節的主婚人,場麵自然就更為自在了。時常是讚者正忙著祝禱,主婚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開始發言,強行被新郎的眼神遏製了之後,輪到他該講話的時候又忘了詞,隻好隨性隨心地現編。相思雖看不見周圍景象,卻好幾次都被鎮寧侯逗得差點笑出聲,不過這樣倒也減輕了繁冗婚禮帶來的疲憊倦怠。一次又一次地叩拜,一遍又一遍地祝禱,她雖疲累,卻還是以虔誠的心去全力完成。晃動的紅蓋頭下,相思能感覺到身邊的人與她一同下跪,一同叩拜。哪怕周遭再喧鬨,喜樂再沸騰,在她小小的世界裡,隻能感知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隨著讚者高昂的聲音響起,她終於被簇擁著送向洞房。嘈雜聲漸漸遠去,身邊唯有緊隨的腳步聲。似乎是穿過了漫長幽靜的道路與遊廊,終於踏上台階。房門被人輕輕打開,等候在臥房內的侍女們將她迎了進去。喜娘忙裡忙外地張羅著,相思站在房中,感覺有人牽了牽她的袖子。她有些茫然,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握著了她的手。"大人?"相思試探著問了二句。"不是我還有誰?"江懷越輕聲喟然,"你是不是累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我本來就分不清呀……"她笑盈盈地道。才說了半句,喜娘唱禱的聲音又起,她和新郎隻好閉口不言。洞房內雖然人少了許多,但繁雜禮儀終究還是不能怠慢。喜娘是見多識廣的聰明人,知道了江懷越身份後,便招呼新郎新娘上前坐帳。所謂坐帳是入洞房後,新郎新娘坐於床沿,新郎需將左衣襟壓在新娘右衣襟之上,意思是從今往後都要壓著女子一頭。誰知江懷越坐在床沿後,卻不解開衣襟,隻是拉過相思的衣袖,在自己膝上按了按,向喜娘道:可以了。"相思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喜娘已回過神來,立即笑著道:這樣也好,不要誰壓過誰,都好,都好!"按照規矩,坐帳完畢後應該由親友向床內拋灑喜果,隻是此時自然不再需要,連帶著吃餃子也省了過去。在喜娘的安排下,丫鬟端來了牲勞與美酒。他與她吃下同牢,飲下合巹。交換酒杯的時候,她的手背觸及他的指尖,隻輕輕刹那,便覺溫暖。紅線牽絆糾纏,縈繞不散。青絲落剪,共束如一。是為結發夫妻。從今往後,生則同衾,死則同穴。龍鳳紅燭照亮了錦繡華帳,屋內終於隻剩下他們兩人。"我出去招呼,你…先休息一會兒。"江懷越在她耳畔說。"會不會被灌很多酒?"相思低著頭,紅蓋頭還沒取下。他笑了笑:"應該不會。""那等會兒,我可不要看到你喝醉了被人送回來。"她有意端正了身子,做出不容小覷的樣子。"知道。"他這才鬆開了手,起身出了房間。安靜的室內隻有燭火嚼啪,遠處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聽來恍然夢中。她就這樣獨自在房中等待,撐看疲憊的身子,心情是難以言說的複雜。忐忑,緊張,憂慮,也有……懂憬。院子裡起先還時不時有人走動,想來是丫鬟還在忙碌,漸漸的,就連腳步聲都沒了。相思坐得腰酸背痛,人也開始發困。可是該來的人還沒回來。她有些氣惱,又有些害怕。她怕他因為某些原因借故不回,或者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回洞房。攥著手正想站起,卻聽得院門輕響,隨後,有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她按著性子終於等到房門再次開啟。相思忍住了沒有出聲詢問,就那樣靜靜坐著。腳步聲接近了,卻是先到桌邊,他喝了一杯茶,才回到床前,坐在了她身旁。相思一皺眉,慍惱道"一身酒氣!你到底喝了多少?!""嗯,大概三四壺?還是五六壺?記不清了。"江懷越取過如意秤,設等她發火,一下子將蓋頭挑了下來。"你!"相思一愣神,滿室燭光柔和江懷越就坐在她麵前,紅衣玉帶,眸似夏夜星瑩。本來還想著耍耍威風的她,一下子被這眼神望得柔軟如三月春風,抿了抿唇,隻嘀咕了一句,就不再吭聲。他久久注視著眼前的新娘。妝容盛豔,玉骨雪膚。鳳冠上的翠玉垂珠遮掩了她半麵容顏,他看了看,為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問道:"累嗎?""有點。"她垂著眼睫,比以往羞赧了許多。江懷越安靜片刻,道:"那你休息吧。"相思有些恍惚,心頭緊了緊,甚至沒敢看他。他似乎沒在意,顧自站起身,走到了屏風後。她的心砰砰跳,恨不能上前把房門給堵住,就怕他走出去不再回來。終於忍不住含著悲聲道:"我休息?你呢?"他在屏風那邊似乎是怔了怔,詫異道:"我當然也休息啊,不然還出去?相思心緒複雜,甕聲甕氣地質問:"那你去那邊乾什麼?""……我不要換掉喜服嗎?"江懷越納罕地說著,又倒水洗臉,總算是稍微清醒了些。他又在屏風那邊坐了一會兒,聽得床那邊寤察窣窣聲音漸漸止息,才又回了過去。相思已經卸掉了華麗的裝束,散著烏黑的長發,背對著他躺在床上了。他獨自望著這背影,安靜地看了許久。隨後脫掉了長袍,掀開被褥,輕輕躺在了她身後。燭火高照,簾帳內光影交織,迷幻如夢。他先是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腰間。相思微微動了動,挽住了他的手,將之扣緊。"相思。他躺在那兒,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笑,,也許是酒意過濃,也許是真的太高興了。他無聲地笑了起來。墨黑的眼睫卻漸漸濕潤。相思感知到了異樣,轉過身一看,驚慌道:"怎麼了,大人?"沒什麼,你不要擔心。"他還是帶著微笑,眼裡卻仍有霧氣."我不是生氣,也沒有不理你……我"她拋下了原有的緊張與羞赧,正對看他,貼近了撫摸他清秀的臉龐。他卻搖頭,過了片刻,才道:"相思,你彆害怕。"什麼?"她愣了愣。就在她似乎明白又尚未完全明白之時,江懷越抬起手,扶著她的頸側親吻了上去。柔軟溫暖是最真的感覺,她微微一震,隨即攬住了他。唇心相印,淺抿深纏。她愛極他永遠認真摯誠的親吻,不管哪一次,都如同初嘗情愛的少年,願意獻出一切,隻為心上佳人沉醉其間。從唇間至耳畔,再至淺淺的鎖骨。一遍一遍親吻觸摸,讓她攥緊了床單。素白的羅衫滑落肩頭,國色天香的花鳥抹胸在他指間緩緩解去。他在這曼妙間流連,好似進入了從未涉足過的神秘幽境。她弓著腰,揚起臉來,輕輕咬住了江懷越的耳垂。江懷越不禁震顫了一下,隨後她伸出手,纖纖指尖鑽進衣衫,探到了他的心前。他在驚愕與戰栗中伏下去,深深吻住了她。膚如凝脂,纖腰一把。纏繞索回,欲說還休。明豔燭火曳動閃爍,床前流蘇輕輕顫抖。"大人。"她頸側微微冒著汗,額前細發散亂,猶在低低喚他。灼熱的親吻從頸側又蔓延回唇上,江懷越凝視著她清媚的眼眸,低聲呼喚:"相思。""嗯?"她的眼神還是像以前一樣明澈。他寂靜了一會兒,伏在她耳畔道:"我要進去了。"相思的心猛烈跳動起來。她緊緊環住他,輕輕道:"好。江懷越眼前忽起迷滾,為壓製心頭悲歡交集,用力吻住了她的唇手也同時移了下去。作者有恬要說:請允許我大哭三聲並大笑三聲!太難了,他們難我也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