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664 字 1天前

自窗外而來的風卷亂了水晶簾,細碎聲響淩亂不絕,回旋在這寂靜的房內。金玉音注視相思良久,露出了輕蔑的笑意。“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次會麵。”她揚起眉梢,意態驕矜,又向江懷越道,“你真的是為了她什麼都不顧了嗎?”“沒人會知道這件事。眼下的太液池,已經成了你的牢獄。”江懷越冷淡地道,“如果不是因為馥君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又怎會將她帶到這裡?”相思盯著金玉音,這個她在數年前曾經見過,卻因其戴著麵紗而未能親眼見到真麵目的女子,如今雖然臉色蒼白,卻還隱含傲然姿態。“我的姐姐,是你殺的?”相思的手在微微顫抖,“她隻是擔心我的安危,才一路緊隨,可你,就因為害怕自己的樣子被她看到,就這樣將她殺了,還棄屍荒野?!”金玉音冷漠地看著她,有意側過臉去,望著被風吹得不斷搖曳的水晶簾。“是,我不想因為這一小小細節而導致全盤皆輸,不管她是否真的見到我摘下麵紗的樣子,隻要有一點可能存在,我就不能讓她再活下去。”“那是一條人命,在你眼裡就那樣不值一錢?!”相思攥緊了托盤,眼前一片模糊。金玉音緊抿雙唇,執拗地揚起下頷,過了片刻才冷笑道:“怎麼,你以正義凜然的姿態來指責我?要不是小穗被人強行救出了團城,你這輩子,哪裡還有見我的機會?你以為我現在被困在此,你就可以高高在上前來報仇?我告訴你,就算是你將我殺了,在我心裡,你也隻不過就是個卑微低俗的教坊女!”江懷越聽她說罷,眼神一寒便要上前,卻被相思攔住。“大人,你不用為我出頭。”相思低聲說了一句,又以明利的眼神望向金玉音,“你可知我在未入教坊前,是什麼身份?”“不過是犯官之後……”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卻已被相思打斷。“犯官之後?”相思冷冷地走上前,迫視著她,“我父親是兵部尚書,我母親出身名門,外祖父曾任國子監祭酒,我姐姐知書達理,曾許配給兵部主事之子。我雲家上下,無一人低俗淺薄,不幸因為父親卷入政事紛爭才導致家業破落。淪入教坊,難道是我自願?家遭突變的無奈與痛苦,難道你自己就沒有領受過?你自詡出身不凡,才華卓然,卻隻為自己謀求後路而致使他人無辜喪命,還哪裡對得起你所謂的書香世家?在你眼中,這世上所有的不公似乎都被自己嘗儘,可我呢?我與姐姐又何嘗不是自幼失去家園,也失去自由,我們在教坊裡受的淩|辱折磨,難道會輕過於你?我從小就被姐姐護在懷裡,是她含著淚為我擋住一次次危險,隻告訴我,要忍受磨難保全性命,無論旁人如何為了生計而喪失尊嚴,我們……絕不能也像她們一樣,不能忘記自己的出身,不能忘記父母的教誨,哪怕被人嘲笑譏諷,說我們不識時務,也得持有那一份氣韻,存著那一點心性。我不明白的是,你這樣一個自私絕情的人,又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評頭論足?!”金玉音的眼眸深處漸漸浮起冷色,臉上儘管還帶著倨傲的笑,然而那笑意逐漸僵硬。終於,在相思這一番叱責完畢後,她倒退一步,撐著梳妝台,竭力控製著自己,以保持著僅剩的氣度。“你敢這樣對我說話?”她的嘴唇微微發顫,逸出難以置信的哂笑,她指著一旁的江懷越,向相思道,“攀附上了這樣一個倚靠,你很引以為豪?你還說我絕情冷性?要不是我自持身份不願委身於他,哪裡還輪得到你來這裡向我顯耀?!”“金玉音……你不要顛倒是非!”江懷越慍怒道。“怎麼了?難道不是嗎?”金玉音忽而眼神一厲,一步步迫向相思,“我怎會忘記自己出身清白,我怎會甘心委身內侍?是,我是曾經想要與他結為對食,可我始終秉持家風遺訓,我做不出像你那樣投懷送抱之事!若我不顧一切將他據為己有,你現在難道不還在教坊司裡賣笑為生?!”“你給我住嘴。”江懷越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揪住,寒聲道,“到現在還毫無悔意,我看你已經無可救藥。”說罷,他一下拎起相思端來的白瓷酒壺,迅疾倒出滿滿一杯酒,持在了手中。“萬歲有旨,請賢妃娘娘飲下此酒,忘卻前塵往事,早登極樂。”金玉音咬緊牙關,奮力推開了他,跌撞在梳妝台畔,才穩住身形。“江懷越,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高枕無憂,擁美人為伴了?”她深深呼吸著,眼裡漫起了水霧,“你的命,掌握在我手中,你知道嗎?!”相思斂容,向他望了一眼。但是江懷越依舊冷峻地端著酒杯,朝金玉音緩緩走去。好像她的威脅,已經毫無作用。“你聽到沒有?!”金玉音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她用含著淚又含著恨的眼睛,盯著這個始終淡漠清寒的男人,憤笑著道,“本該在南京故宮裡一輩子被人踐踏的瑤王後代,如今卻以漢人的身份陪伴君王身側,你覺得萬歲知道真相後,還會容你活在這個世上嗎?”他站定在她麵前,冷冷地反問:“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她噙著淚笑,神情扭曲:“我說,我可以決定你的生死,你懂嗎?你以為將我殺了,這個秘密就永遠塵封了嗎?”相思忍不住上前:“大人……”他卻沒有回頭,依舊直視著金玉音,淡淡地道:“你覺得,該留下怎樣的證據,才能讓萬歲信你呢?”“我會告訴你嗎?”金玉音提高了聲音,似乎覺得這樣才可以威懾住他,可是眼淚卻不自主地落了下來。她不甘心地揚起臉,極儘刻薄地道,“我會讓你,永遠記著今日,永遠難以寧靜!”“你簡直是瘋了!”相思又驚又怒地斥責了一句。金玉音卻又轉而望向她,先是冷哼出聲,隨後,一揚雙袖,轉身端坐於雍華典雅的梳妝台前。明鏡之中,有她孤寂的身影,還有江懷越與相思的身影。金玉音呼吸著寒涼的空氣,一任淚水劃過臉龐,沒有看身後一眼,隻是盯著鏡中的自己。素手纖纖,點染胭脂。象牙梳起落,高挽烏發如雲。妝鏡前的頭麵首飾,她一樣又一樣地為自己精心簪上。金玉翡翠,寶珠琉璃,映出花容端麗,隻是冷了雙眸。“拿酒來。”她望著已經妝扮好的自己,抬起手,神情冷靜。江懷越看了看相思,將那杯酒,遞給了金玉音。相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金玉音卻再也沒有看她和江懷越,緊緊捧著酒杯,朝著妝鏡,一下子仰臉,飲儘了那難言滋味的杯中酒。“當啷”一聲,金盞墜地。江懷越後退一步,拽著相思的手,低聲道:“我們出去。”相思愣了愣,明白過來他是不願自己看到金玉音毒發身亡的慘狀,她才想出聲,卻忽聽金玉音涼側側地道:“雲靜琬。”她一怔,不知金玉音為何忽然又這樣喚她。“雲靜琬,是個好名字。我的本名,叫做金卓瑛。”金玉音依舊端坐在鏡前,癡癡一笑,“我賞給你的恩賜,便是願你與羅楨,相伴終生……可你彆忘了,他是個不能人道的太監。”江懷越牽著相思的手驟然一緊。盛裝的金玉音帶著悲音放肆地大笑,相思的心被揪得極緊,然而她沒有發怒也沒有哭泣,隻是上前一步,盯著她的背影,道:“你恩賜我?配嗎?大人的心,是我窮儘一切打動感化而得,我與他出生入死決定相伴一生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隻會躲在陰暗處,今生不敢愛人也沒人來愛的你,還在這裡自欺欺人?我從認識大人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我不怕,也不在意。”她側過臉,望了江懷越一眼,鬆開手,又上前一步,滿是輕蔑地對金玉音道:“怕的是你,在意的,也是你。我和大人,會過得很好,好到……讓你嫉妒。”金玉音的背影不可遏製地一震。相思再也沒給她一絲眼神,轉回身,緊緊扣住江懷越的手,與他一同走出了這間寒風盤旋的屋子。房門砰然關閉。金玉音聽著樓梯上腳步聲遠去,腹中絞痛陣陣,眼前模糊淩亂。她笑著流淚,妝容儘化。……相思憋著一股勁迅疾走下樓梯,直至出了這幢樓宇,呼吸到肅冷的空氣,才覺得心中滯悶為之散去。“相思。”身後傳來江懷越的輕音,“帶你過來,好像讓你不適了。”她轉過身,望著江懷越,看他秀目清顏,豐姿勝玉。“不。”相思搖了搖頭,認真地道,“我很感謝你,大人。如果沒有這一次,我會遺憾終生。”她頓了頓,見四下無人,悄悄執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我說的,都是真的。”相思眼眸瑩澈,漾出春山雪融,“她那樣的人,永遠不會體會到,我們所經曆過的一切。”“……我,明白了。”江懷越近乎詞窮地說了一句。相思釋然地笑了笑,與他一起走下石階。當兩人剛剛踏上平地時,忽聽得樓上傳來了渺遠的呼聲。“江懷越!”相思一震,循聲轉身仰望,卻見疾風旋處,杏白色簾幔招展飛舞,一身綾羅華服的金玉音蒼白著臉,帶著倨傲的神情,振起雙袖。隨後,縱身躍出了高樓花窗。江懷越迅疾捂住了相思的雙眼,將她拖向後方。一聲鈍響。朔風呼嘯。濃鬱的血腥味,在空蕩蕩的團城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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