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2745 字 1天前

這般暗藏機鋒的話,在金玉音聽來自是彆有一番滋味,隻是她依舊沒有顯露異常,不緊不慢地道:“江掌印您心思細致,這可是我們都知曉的,有您這樣的得力侍臣在萬歲身邊,自然可以為萬歲解憂。我也常因萬歲過於操勞政事而擔憂,如今掌印回宮,我又怎會有彆的想法呢?”“娘娘說的在理。還記得當初在臣第一次從遼東返回時,有多位大臣上疏彈劾,因此萬歲慍怒,將臣調離到了南京故都。”江懷越頓了頓,又轉向承景帝,“臣對萬歲並無怨恨,確實是自身行事有所缺失,才被人抓住把柄。然而後來據臣的手下來報,發現那幾名大臣都曾接待過一名男子。此人隻是一介布衣,卻能登門拜訪朝中重臣,而且就在他造訪後不久,便發生了聯名上疏之事。”“你想說有人在背後操縱,利用那幾名臣子對你的不滿,讓朕將你貶出京城?”承景帝看了一眼金玉音,又沉聲發問,“但此事……難道和金賢妃也有關係?”金玉音臉上雖還帶著笑意,眼神卻冷了幾分。江懷越有意沒再看她,隻是朝著承景帝拱手道:“正如萬歲所言,這事和金賢妃也脫不了乾係。所以臣才說,宮中始終有人不願見臣留在萬歲身邊,一而再再而三用儘方法,隻為自己行事安全,不想被臣時刻盯緊。”站在一邊的裴炎忍不住道:“江懷越,你不要信口開河!賢妃娘娘與你沒有仇怨,她平日又行得正坐得端,為什麼要使出各種手段把你趕出內宮?倒是你狡詐多端,難保不是惡意中傷!”江懷越瞥了他一眼:“原來是裴廠公,長久不見,你倒是和賢妃娘娘站在了一處。接下來的話語不必多說,你言下之意無非就是我為榮貴妃效力,因此才中傷賢妃。貴妃娘娘這幾年來到底有沒有使出下作手段來對付其他嬪妃,萬歲應該最清楚不過。若是貴妃娘娘真的在意,賢妃又怎能到如今的地位?”“你!”裴炎還待爭論,承景帝忽而出聲:“貴妃為人,朕最明白。江懷越,你說賢妃指使他人籠絡群臣,可拿得出證據?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能胡亂編造!”江懷越從容道:“萬歲若要看證據,臣的手下有明白無誤的記錄,哪月哪天,哪位臣子與那人相見,全都清清楚楚記在冊上。賢妃娘娘,你心裡應該明白,那位士人為了你,可算得上是殫精竭力了。”“你說的那人,與賢妃是什麼關係?”承景帝雙眉一鎖,卻聽金玉音冷冷道:“什麼士人,我在深宮多年,怎可能與陌生男子相識?!江掌印,誰不知道你以前在西緝事廠最擅長的就是刑訊逼問,搜羅消息?你所謂的記錄清晰,無非也隻是一麵之詞。若是寫在紙上的都能算是明證,那我回頭給您寫上幾本罪狀,您難道就會服罪認輸?再者,萬歲,我們今日在此談的是皇家血脈大事,江掌印氣勢洶洶而來,卻將矛頭直指臣妾,甚至翻起舊賬說什麼自己被貶都是臣妾作祟,這到底是什麼用意?”承景帝心緒煩亂,聽金玉音這樣一說,不禁揚聲道:“餘德廣,朕命你去找人宣召宿昕入宮,怎麼他到現在也沒消息?”江懷越卻道:“啟稟萬歲,臣正是從宿小公爺府中趕來。皇子如今剛剛降世,需要有可靠的人護佑安全,因此臣代替小公爺入宮覲見,還請萬歲恕罪。”承景帝不悅道:“那小穗和孩子都在宿昕私邸?先前事發突然也就算了,如今為何還不回宮?!真當朕這裡是龍潭虎穴,不敢回轉了嗎?!”話音未落,殿外內侍匆匆來報。“啟稟萬歲,太後娘娘聽聞皇子出生,前來寢宮詢問。”承景帝臉色一沉,慍惱不已。“去轉告太後,皇子還未回宮,請她不必過問!還有,慈寧宮的人擅自出宮,你們將邱世宏留下,太後可以直接回去了!”殿外的內侍猶豫了一下,也隻好如實去報。沒多久,殿外腳步聲錯雜,闖進來的竟是一大群人。先前去宿昕府上的邱公公護著太後快步入內,身後另有內侍宮女,皆神色肅穆,仿佛剛才承景帝的話語毫無作用。江懷越等人向太後下跪行禮,承景帝卻隻是潦草地拱了拱手:“兒臣剛才已經叫內侍傳話,天色已晚,母後實在沒有必要再到此處。所謂皇子之事,母後倒像是比兒臣更加急迫,內侍邱世宏竟然帶著禁衛出宮,難道母後是想趁著兒臣還未回宮之前,先將那名宮女抓捕到手?”太後麵含冷意,環視周圍眾人,目光先後落在金玉音與江懷越身上。隨後注視著承景帝,緩緩道:“事關後宮與皇家大事,哀家怎會輕易不管?聽聞那名宮女已經生下嬰兒,如今那孩子可曾送進宮來?”承景帝生硬回道:“剛剛降生,還未立即送回,但有人細心保護,母後不必多想什麼了!”太後一聲冷笑,目光淩厲。“真是笑話了。如果真是皇家血脈,為何那宮女要千方百計逃出後宮?皇上並非病倒在床不省人事,她既然聲稱腹中胎兒是萬歲的骨肉,那就早該直言相告,何必遮遮掩掩?直到現在嬰兒已經降生,卻還滯留在外,難道是心懷鬼胎,怕抱進宮來被人看穿?!”承景帝先前其實也對小穗之子心存疑惑,然而畢竟關乎他的顏麵,太後這樣直接質問,讓他大為不快。隻是因為周圍還有其他人等,作為君王不能對太後過分不敬,故此隻能強忍怒火道:“母後這樣講,恐怕也是無端猜測。是不是朕的骨肉,朕自有分寸!您先前讓內侍帶領禁衛闖去定國公之子的私邸抓人,此事若傳揚出去,丟的可是我們褚家的臉麵!”“丟臉?如果那宮女所生的並非褚家後代,皇上卻聽信他人糊弄,將此子接回宮中,那才是丟儘了皇家尊嚴!”太後說著,又用尖刺般的眼神紮了江懷越一下,端著架子道,“江掌印,聽聞你在背後出謀劃策,為的就是確保此女順利生下孩子,哀家問你,此事跟你有何關係?你都已經遠離京城,為何在這事上格外用心?難不成……”她有意放緩語速,笑了笑,“難不成是哪一位嬪妃自己無法生養,便想借著這樣的機會將此子收為已出,也好穩固地位,重得恩寵?”在場之人皆聽出她言外之意,他江懷越一個已遠離後宮的內侍,本來應該不再摻和,如今明顯是想借機給榮貴妃搶來後嗣,才如此儘心儘力去保護小穗和她的孩子。“太後娘娘所說似乎有些偏頗。”江懷越不卑不亢答道,“剛才臣就已經說過,貴妃娘娘若是真的存心爭寵,早就對萬歲溫和順從,何必采用這些複雜手段?再者說,小穗臨產之時,朝中數位臣子,甚至包括永清公主駙馬都在小公爺私邸,臣當時卻尚未抵達。莫非宿小公爺會串通眾臣偷梁換柱,將其他的孩子冒充說是小穗生下的?萬歲與太後若是還有懷疑,大可召見魯正寬魯大人與駙馬喻澤等人,親自過問查證,看看有什麼人膽敢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事情!”金玉音瞥了太後一眼,太後緊抿雙唇,忽而冷哂不已:“你以為有群臣作證就能確保嬰兒血統?那個宮女總不見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生育,如果房中私下藏了另一男嬰,待等時機恰當你們再抱出來假戲真做,就算庭院裡有再多的見證人也是枉費!皇上可彆忘了,當年先帝在位時,就也曾有女官聲稱得到臨幸而受孕,結果卻是和侍衛苟合而來……”她話未說罷,承景帝再也按捺不住心頭憤恨,寒聲道:“太後娘娘,眾人麵前還請你自重身份!說出這樣的話語,也不怕有辱皇家身份?!”江懷越眼風一掃,餘德廣隨即下跪道:“當日萬歲心情煩亂,在批閱奏章後自斟自飲,帶著薄醉進了景仁宮,本意是想悼念惠妃娘娘,誰料小穗竟在裡麵。小的當時生怕萬歲觸景傷情,是一步都沒離開過景仁宮大門,若要問起具體日期,小的早就命人記錄下來,皆是有憑有據,怎會出錯?”太後正欲嗬斥反駁,一直靜默旁觀的金玉音忽然幽幽道:“太後娘娘,您對這小穗還真是不依不饒。先是命人暗中收買司禮監的內侍,尋找機會想要致使小穗流產。此後又痛下毒手,命人要將小穗活活勒死,若不是我親耳所聞,又怎能相信?”“金玉音,你在說些什麼?!”太後臉色煞白,“我何曾叫人做出這些事情了?!那個小穗不是被你藏在了太液池嗎?我怎麼可能派人去殺她?!”承景帝聞言更是寒意頓生,懷著慍怒盯著太後,一言不發。江懷越早已從楊明順處得知當時在團城後院,侍奉小穗的一名宮女意圖取她性命,是安荷情急之下將其砸暈,才救下小穗一命。他倒還未將此事說出,沒想到金玉音居然趁著太後與皇帝爭吵之際,主動提及此事。他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觀,隻見金玉音緩緩站起,向承景帝屈膝行禮道:“萬歲,剛才裴公公已經證實司禮監內侍被太後手下收買一事。其實臣妾將小穗藏到團城後,一直未敢掉以輕心,還專門挑選了兩名宮女侍奉她的起居。誰成想,就在今日大火發生之時,太液池眾人都忙著救火,團城中的小穗卻差點丟了性命!”她語息微顫,似乎是壓製著驚惶未定的心緒:“當時臣妾也心慌意亂,事後發現小穗被人強行帶走,才返回團城想要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不料進入房間,卻見其中一名宮女誦菊已經倒在地上沒了呼吸,應該是被人從後以重物砸死,而在地上則散落著一段繩索。臣妾大吃一驚,連忙叫來另外一名侍奉小穗的宮女伴梅追問。那伴梅坦白道,曾經目睹誦菊與慈寧宮的邱世宏私下來往,似乎還收了對方的錢財,隻不知誦菊與他到底在交談什麼。”站在太後身邊的邱世宏一臉驚詫,忍不住叫起來:“賢妃娘娘,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人?!我哪裡認識什麼誦菊,太後又什麼時候派人去收買過司禮監的內侍?!”太後亦在一邊咒罵不已,金玉音卻對憤怒視若無睹,依舊淡定地向承景帝道:“如今想來,極有可能是邱世宏奉命又暗中收買我的宮女,趁著島上混亂之時痛下黑手,想要將小穗一屍兩命,最後還可嫁禍栽贓給臣妾。到時候人死在了團城,臣妾可真是有苦難說,有冤難訴了。”說罷,她又側過臉,溫婉地朝著江懷越一笑。“江掌印,既然是您的手下將小穗救走,那您應該也聽說了這事吧?或者到時候我們可以看看,小穗的脖頸上,是否存在繩索勒痕?她這個弱不禁風的姑娘能死裡逃生還生下皇子,真的是上天庇佑萬歲血脈不斷,後繼有人了!”太後猶在怒叱,承景帝已氣得攥緊手掌。江懷越笑了一笑,上前一步:“賢妃娘娘,此時此刻您挺身而出指證太後,真是有勇有謀。實不相瞞,我手下曾說,安荷雖然用重物砸倒了誦菊,但他們離開的時候,誦菊明明還有呼吸。怎麼到了您這裡,她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呢?她到底是太後收買的內奸,還是聽從您的安排行事,如今已然死無對證。”他又看了看臉色發青的太後,道:“太後娘娘,當年你將尚在司藥局的金玉音調回惠妃身邊,誇讚她蘭心蕙質懂事溫柔的時候,可曾想過這樣的境遇?”“當年……”太後緊盯著金玉音那潤白無瑕的臉容,忽而嗤笑起來,“當年你在司藥局虛度青春,是誰給你生機,把你調回惠妃宮裡?你這賤人裝作清高自持,淡泊名利,誰知心底貪欲叢生!皇上,你以為她和惠妃之死沒有關聯?要不是惠妃死了,她又怎會有機會接近於你?後宮眾人心眼再多,也比不過她金玉音假仁假義假情假愛,這個女人,她從裡到外,哪有一句真話,哪有一份真心?!”“太後既然說到惠妃,那我今日不得不仗義執言。”金玉音眼神一沉,轉而冷了臉容,“惠妃在太液池失足墜下畫舫樓梯,還不是太後您下令身邊人所為?!就連我也被您利用,還差點將此事嫁禍給江掌印。當時我地位卑微不敢多說,現如今……”她看了看已經怒不可遏的承景帝,加重了語氣。“現如今我要向萬歲稟明的是,後宮佳麗這些年來不是難孕就是流產,即便是生下孩子也早早夭折,宮中民間都曾有流言,說是貴妃娘娘嫉妒成狂暗中下藥。可實際上,真正一直命人從宮外帶回藥材,再命司藥局女官調製害人藥劑的,不就是太後您嗎?”“金玉音,你……你簡直是膽大包天!”太後聲音嘶啞,在邱世宏的攙扶下都幾乎要摔倒,“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內幕?那一直以來暗中配製藥劑,將其混入各宮妃羹湯補品中的司藥局女官,不就是你自己嗎?!”金玉音抿緊雙唇,忽而艱難地跪倒在承景帝麵前。“萬歲,臣妾確實曾被太後利用,但當時她言之鑿鑿,說那些都是給宮妃們進補,想要催生的偏方,隻是怕君王顏麵難堪才隱瞞不說。臣妾當時隻是一個小小女官,又有什麼資格求證太後言語真假?!後來也是顧念太後年老,不想萬歲與她反目,才未將此事和盤托出,沒想到她竟然變本加厲,臣妾現在懷疑,廣寒殿的那把大火,是否也由她指使,想要既將臣妾活活燒死,又將小穗勒斃,真可謂一石二鳥,其心可誅!”“金玉音!”太後怒火攻心,不顧一切想要再發嗬斥,誰料才上前半步,卻腳下發虛,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去。邱世宏與其他宮女慌亂中將其扶住,然而太後已然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失去了知覺。承景帝怒極恨極,厲聲道:“來人,將邱世宏拿下!太後昏倒,送回慈寧宮去!其餘人等一律退下!”邱世宏大喊冤枉,怎奈禁衛孔武有力,一下子將他從太後身邊拖走。昏迷的太後被人七手八腳抬出了乾清宮,搖晃的光影下,先前震怒混亂的場麵暫時平息,隻剩下承景帝、金玉音、江懷越和餘德廣、裴炎兩名內侍。承景帝痛苦地坐在幾案後,他其實早就覺得太後用心叵測,但沒想到她竟然持續多年作惡宮中,而自己卻未敢觸碰這根毒刺。他怕的,不是太後本人。而是自己。那個曾經隱忍多年,成日擔驚受怕唯恐太子之位不保,最終走投無路而孤注一擲的自己。每個人的手心紋路裡,都沾染過鮮血。寂靜中,金玉音還跪在地上,但她知道,承景帝的怒火幾乎都集中於太後,而她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可憐的被利用者。更何況,她還身懷六甲……她剛想抬頭向承景帝訴一訴衷腸,沉寂多時的江懷越卻忽然躬身道:“萬歲,可否請裴、餘兩位公公先去外麵等候?”裴炎和餘德廣都納罕地看著他。承景帝吃力地緩過精神,道:“乾什麼?”“臣還有事情未曾稟告,這件事,是有關一個人的過往,對萬歲而言也是至關緊要的。臣以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裴炎還待留下,餘德廣已先行道:“既然江掌印這樣說了,可見事情關乎私隱,萬歲還請讓我等退下吧。”承景帝皺著眉,揮手讓兩人暫時離開。裴炎在走過金玉音身邊的時候,腳步有所遲疑,但見金玉音神色不改,也不好再做停留,隻好和餘德廣一起出了寢宮。承景帝見大門關閉,才按捺性子道:“江懷越,你到底要說什麼?”他溫文爾雅地向金玉音躬身,問道:“請問賢妃娘娘,您腹中的胎兒,現在有幾個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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