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680 字 1天前

元宵節過後,原本安排一路暗中護衛相思的兩名番子撤回到了京城。江懷越什麼都沒問,甚至沒有召見兩人,隻是通過楊明順給了賞賜。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探求更清晰的真相。她接受對方,或是不接受對方,是兩種明確的結局。可是他不願,或是不想知道,哪怕隻有一半的可能,也不想明白。淡粉樓的樂妓相思,已經死了。尋常人家的姑娘岑蕊,和皇城裡的內宦江懷越,是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他們之間,從沒有牽連。那一箱華光璀璨的首飾,被他安放在了相思曾經住過的房間,裝進箱子,上了鎖。連同那個栽著桂樹,曾經有人在中秋月下淺飲佳釀,醉笑著抱過他的院子,一同落了鎖。*這一年的立春下了冰涼的雨,宮牆上的枝條新芽才抽出嫩綠,在冷雨中瑟瑟。牆邊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然而春天終究還是來臨。因為江懷越被撤職的事情,榮貴妃遲遲不肯原諒承景帝,君王在數次碰壁之後,見惠妃身體漸漸恢複,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含怨帶怒,便又開始去景仁宮。每次到訪景仁宮,都會看到金玉音領著宮女們細心服侍惠妃,裡裡外外料理妥帖,言行舉止從容有度。承景帝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問了她一些關於藥理的事情,品嘗過她熬製的滋補膏方。滋味醇厚濃鬱,在舌尖縈繞不散。沒過多久,年滿二十五歲按例應當放出深宮返回故鄉的宮女和女官清單,呈送了上來。承景帝本來對此並不在意,這一次倒是慢慢審閱,在密密麻麻的姓名間,找到了金玉音三字。他在當天下午去景仁宮的時候,隨意地提及此事,向惠妃道:“朕看你的身體在金玉音的調理和照顧下恢複得不錯,她在故鄉又沒了至親,不如將其留下,繼續在景仁宮服侍你?”正在刺繡的惠妃動作一滯,鳳眼瞥了瞥君王,隱忍著內心情緒道:“臣妾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即便需要再調理,司藥局和太醫院都有許多能人,何必還扣住金玉音不放?她終究是要出去嫁人的。”“朕上次問過金司藥,她的意思是回到家鄉也無依無靠,還不如留在宮內。”承景帝淡淡道。惠妃抿了抿唇,忍不住道:“留在宮裡就很好嗎?為什麼彆人都盼著出去,就她不想走?”“哪裡就彆人都盼著出去了?”承景帝有些不悅,“難不成你也不願留在宮裡?”“我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能一樣嗎?”惠妃終究還是按捺不住火氣,朝著承景帝冷臉。承景帝原本還遷就著她,見她說出這話,不禁皺眉斥道:“朕之前就提醒過你,為人不能心胸狹隘,於己於人都沒有好處!你真該放寬心緒,少庸人自擾。”惠妃心懷委屈,眼圈紅了。“我這樣還不算放寬心緒?先前那件事,我都不敢再去想了……”承景帝本就不願再提及流產一事,見她又傷心起來,皺緊眉頭勸慰一番之後,便離開了景仁宮。承景帝走後,金玉音送來膏方,惠妃看著她站在窗邊那嫻靜端麗的模樣,心裡百味雜陳。“聽說你跟萬歲說,不想出宮?”她寒著臉問。金玉音放下托盤,訝然道:“娘娘何出此言?隻是上一次萬歲問及放歸的事情,玉音提到故鄉已經沒有雙親罷了。”惠妃看了看她,拿起手邊的刺繡,一針上一針下,麵無表情道:“你不比我們,以後找個合適的夫家過普通人的日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金玉音將小碗端到她麵前,又揭開白瓷蓋子,濃厚的滋補藥膏的味道飄浮在空中。“多謝娘娘提醒,其實無論是走是留,全憑萬歲與娘娘做主。”金玉音溫文有禮地叩拜告退,惠妃又氣又恨,拿起桌上的繡針卻又不慎紮傷了手指,一時傷感不由掉下了眼淚。當天傍晚,前來侍奉惠妃用膳的宮女發現她神情呆滯地望著窗外,連喊了幾聲才反應過來。草草用完晚膳後,惠妃在屋中坐立不寧,總是訴說耳邊有聲響異動。宮女請她早些安睡休息,她卻執拗地拒絕,其後不久,又覺待在房中滯悶難耐,便離開景仁宮外出散心。兩名宮女隨行其旁,惠妃漫無目的地閒逛,仿佛不辨方向。暮色漸沉,她走到了蓼花池邊,望著渺渺茫茫的水麵似有所思。黃昏天寒,水霧彌漫,宮女怕她著涼,正要上前勸其早些回去,惠妃卻怔怔然不言不語。其中一名宮女焦慮道:“娘娘這是怎麼了?奴婢去請金司藥過來看看……”她說著,便叫另一人看著惠妃,自己返身往景仁宮方向走。誰知還沒走出多遠,就聽水邊傳來驚慌失措的叫聲,回過身去,空曠的蓼花池畔,隻剩那名小宮女跪地哭喊。惠妃投了水。待等宮女們心急慌忙叫來人,好不容易才將她從冰涼的水中救起,已經早就沒用了。原本正在乾清宮批閱奏折的承景帝聽聞噩耗,驚得連筆都掉在了地上。他匆匆趕到了景仁宮,看到惠妃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就連原本紅潤的朱唇也變得黯淡。春寒料峭的黃昏,縱身躍進了冰涼的水中,他怎麼也沒想到,嬌弱的惠妃竟會這樣死去。桌邊還擱著她隻繡了一半的彩蝶飛舞圖。承景帝慍怒傷懷,質問宮女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後得到的訊息是,之前他與惠妃拌嘴走後,宮女進來時候,看到惠妃娘娘獨坐落淚,連繡線都丟了一地。承景帝自責痛苦,他本以為惠妃已經走出了陰影,沒想到她還是承受不住,最終尋了短見。葬禮隆重而哀傷,宮妃們皆心有戚戚,唯獨榮貴妃隻冷漠著來了一會兒,甚至沒搭理他,就返回了昭德宮。承景帝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心中又恨又痛,想要宣泄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獨身站立於長階,寂寥得可怕。寒月籠罩著景仁宮,這個昔日他也曾流連過的地方,如今素白簾幔低垂,空蕩蕩的,再也沒有惠妃的一顰一笑。先前還活生生的在眼前的人,還含著委屈紅了眼圈的人,曾經也為他懷過孕,給過他憧憬的人,就這樣忽然沒了。超度亡魂的念經聲嚶嚶嗡嗡,猶如禁咒,一道一道纏繞心上,勒緊了,讓他滯悶地喘息困難。他躺在了床榻,眼睛酸澀得快要睜不開。腦海裡全是當日得知惠妃有孕之後,那種喜出望外的激動,種種嗬護關懷,兩人躺在這裡心滿意足地暢想孩子出生後的模樣,那麼多的場景,他一時都忘不了。珠簾輕響,腳步緩緩臨近。有素衣素裙的女子端著青瓷小盞,在朦朧的燈影下向他走來。空茫的房中,無聲無息飄浮了淡淡的藥香。輕柔如紗,靈動似蝶,栩栩然飛舞著,蘊含著水意氤氳的奇異的藥香。承景帝頭腦昏沉,卻為這香息撩動了心弦,像是乾涸的土地間流注了甘霖清泉。他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纖柔白嫩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臂膀。“萬歲,請保重龍體……”那個聲音溫柔又清甜,滋潤了他的心。“你……”他想說些什麼,然而搖曳燭火下,那雙秋水般純澈靈麗的眼眸,已經望進了他的心神深處。“奴婢,侍奉萬歲歇息。”*惠妃頭七完畢,楊明順匆匆趕到了江懷越府邸。一進書房門,他就忍不住叫道:“督公,您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江懷越瞥了他一眼,“不就是惠妃死了嗎?還有什麼?”楊明順歎了一口氣,正色道:“金玉音,金司藥,被封為婕妤了!”江懷越怔了怔,隨即道:“什麼時候?”“就是今天,萬歲爺昭告群臣!”楊明順到現在還沒平複心情,“真是太令人想不到了!金司藥本來已經在放歸的名單上了,我前些天還和她道彆,沒想到萬歲他……唉,大家都說可能是萬歲重情,因為惠妃死了念及她的身邊人,就把金司藥也收入宮妃之列……”江懷越抿著唇,隔了許久才道:“貴妃娘娘有什麼動靜?”“這個,小的沒敢過去探問,總不會好受吧……”楊明順還在絮叨,江懷越又問及惠妃是如何死的,他隻好重複了一遍,道:“怎麼,您懷疑有人害惠妃?她是自己站在水邊,宮女親眼看到她自儘,這恐怕做不得假。”江懷越沉默不語。隔了一會兒,又起身來到窗前,望著外麵蕭疏的枝葉,道:“明順,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與你一起暗中查詢在太後壽宴當天,離開大內的人員?”楊明順一愣:“是有這回事,都過去那麼久了,您怎麼還問及?”“我們查了一百多人,卻找不到臉上帶傷的年輕女子,最後事情隻好終止。”江懷越想到那之後發生的種種變化,心裡隱隱作痛,但還是保持著冷靜,繼續道,“可我現在回想,如果那人原本就沒在出宮的人員名單內,我們當時豈不是理所當然查不到她?”“可這得怎麼樣,才能出了大內,卻逃過一重重禁衛?”楊明順覺得不可思議。江懷越繼續道:“太後壽宴的那天下午,你有沒有見過金司藥?”楊明順絞儘腦汁想了半晌,可憐兮兮地道:“督公,您饒了我吧!過去那麼久,當時人又那麼多,各司各監全都來回奔忙,再加上一撥撥藩王大臣前來賀壽,彆說是金司藥了,就連小穗在哪裡我都不知道!”江懷越看著他,慢慢道:“回想起來,我好像隻在早上見到她一麵,後來便全無印象。”“您這是……什麼意思?”楊明順心生寒意。江懷越沒有做聲,他往門口走了幾步,望著寂寂庭院,忽然想回大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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