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督公千歲 紫玉輕霜 1747 字 1天前

那日午後,相思才與姐姐告彆,乘著轎子回到了淡粉樓。靡靡曲聲婉轉輕揚,她循音而去,在宿雲池畔見到了春草。多日不見,春草正獨自坐在水榭外練習琵琶,遠遠望到相思的身影,先是一愣,隨後就驚呼著跳起,連琵琶都扔在一邊,衝了過來。“你你你,你怎麼就回來了?!”相思忍不住笑著拉住她:“你也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嗎?”“呸!我可不敢這樣想!可你和馥君一去就沒了音訊,彆人都說你們被抓進了西廠!”春草激動地上下打量她,“看上去好像沒被折磨啊……難道那些都是謠言?那你到底去了哪裡?”相思赧然:“說什麼呢?難道我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來?”春草咋舌道:“可我聽說那個地方就像是閻羅殿……”她話還沒說完,水榭門扉忽然一開,從內傳來罵聲:“吵什麼?!叫你彈曲子的,你在這扯閒篇?!”“媽媽,是相思回來了……”春草噘著嘴退到一邊。嚴媽媽從水榭中走出,細眉一豎,瞪著春草:“回來又怎麼了?姑娘們正在裡麵演練彈奏,是要她們都出來歡慶迎接?”春草沒敢多話,相思隻得朝嚴媽媽行禮。嚴媽媽瞥了她一眼,見相思雖然消瘦了幾分,卻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形容枯槁,不由得憤憤道:“喲,當初你不是厲害得很嗎?一副為了姐妹深情什麼都不顧的樣子,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我還以為你們姐妹兩個真是鑽出汙泥的蓮花,可轉了一大圈,怎麼還是乖乖地回到這淡粉樓了?”相思聽著刺耳,卻也隻得忍氣吞聲:“我是教坊司的人,不回淡粉樓,還能去什麼地方?當初因為太擔心姐姐安危,所以言語間衝撞了媽媽,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相思莽撞……”“我可不是什麼大人,隻不過受令管束著你們這群成天惹是生非的東西!”嚴媽媽冷哼一聲,“是西廠把你放回來的?好端端的姑娘卻惹了一身騷,我這裡可不收容身上有案子的麻煩人!”相思隱忍道:“要是還有案子,他們也不會將我放回。那高煥才是罪有應得,已經被關進監牢秋後待斬了。”春草忍不住道:“哼,真是惡有惡報,誰叫他那麼囂張,這種人就是自作自受!”“輪不到你們議論!”嚴媽媽斥責了春草,又睨著相思道,“西廠是什麼地方,成日裡不是死人就是動刑,我看你在那呆了好些天,全身都是晦氣!給我回去梳洗乾淨,待在房裡哪也不準去!”嚴媽媽發泄了一通之後就又揪著春草回去演練,相思隻得獨自回了住處。對於她而言,被罰在房裡不準出去完全沒什麼可怕,本來就不喜歡賠笑賣弄,如今落了個清淨。誰知才躺了沒多久,春草又抱著琵琶前來敲門,一臉沮喪的樣子。原來五天後就是京城教坊司一年一度的卉珍日,這一天之中,客人們都會從十六座酒樓中挑選心儀的官妓,帶去京郊高粱橋畔遊樂。期間文人墨客攜妓各顯風流雅韻,各酒樓中的官妓也趁著這時候爭芳鬥豔,大有比拚之意。春草此前正開始練習彈奏琵琶,卻總是不得進展,如今嚴媽媽見相思回來了,又記恨著當日她們兩人不聽話不馴服,故此特意讓春草前來,要相思在五天之內教會她彈好拿手的江南曲調,否則就要讓兩人去後院洗衣一個月。春草苦著臉道:“這不是有意刁難人嗎?我以前隻會檀板,這才開始練琵琶,就算把手指頭磨爛了也學不出啊!”相思心裡有怨,可是如果因此再和嚴媽媽頂撞,更會連累春草。她挽起長發,整頓了衣裳取來琵琶:“走,我帶你練去,你又不蠢不傻,我就不信教不會。”她帶著春草又去了水榭“月縷風痕”,嚴媽媽自己回去休息,派了兩名心腹在旁監督。那兩人得了命令,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著相思與春草,不容得她們有一絲喘息。相思為了不讓春草受罰,殫精竭力地教她演奏琵琶的技巧,每天從早到晚幾乎不得空閒。才三日下來,兩人的指尖就已經腫脹,卻也隻能忍痛繼續彈奏,到了第四日夜晚,那兩名心腹回去稟告,過了一會兒,嚴媽媽帶著其他官妓款款而來,有意讓她們看看相思和春草的狼狽樣子。誰知推開水榭大門,卻見兩人趴在案幾上居然已經睡著了。“誰允許你們在這睡的?!”嚴媽媽一聲厲喝,將春草嚇得幾乎跳起來。“我……我實在太累了,想趴一會兒,就不知道怎麼睡著了……”她結結巴巴解釋。相思捋了捋發,起身道:“媽媽不是說要春草學會‘采荷令’嗎?她已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才想休息。”嚴媽媽冷笑道:“說得輕巧,就憑她,能彈成什麼樣子?!”相思看了看春草,從桌上取來琵琶,交到她手中。“那就請媽媽聽聽看,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我再與她演練。”說罷,朝春草使了個眼色,自己則退到一邊。春草戰戰兢兢坐在桌邊,在眾人注目之下撥弦調音,起初還有所凝滯,但幾聲輪轉之後,錚錚然弦音靈動,如汩汩清泉自山間跳躍流湧,雖還未到絕妙境界,卻自有水鄉清韻。兩旁樂女小聲議論,嚴媽媽拉長了臉,聽得她彈至快要結束,忽然怒道:“彈成這樣還有臉睡覺?相思,這就是你說的已經練得差不多了?”春草懷抱琵琶漲紅了臉,想要爭論又不敢,相思抿了抿唇,道:“相思以為春草已經竭儘全力,媽媽還不滿意的話,還請為我們指點迷津。”“彆跟我拽什麼文!你以為自己以前是嬌小姐就了不起?”嚴媽媽惱恨她這不卑不亢的樣子,揚著袖子一指四周官妓,“這裡有幾個不是出身大戶人家?還不都乖乖服軟,磨滅了性子!我早就告訴過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明天開始你們兩個就給我去後院洗衣服,什麼時候想明白了,能真心誠意聽話馴服,再到我麵前跪著討饒!”“媽媽,您這是雞蛋裡挑骨頭……”春草忍不住要爭辯,相思卻咬了咬牙,拽住她衣袖,“有什麼好爭的,她既然存心不讓我們好過,吵破了天也沒用。”嚴媽媽朝著眾官妓故意揚聲道:“瞧見沒?還是相思懂事,知道跟我作對沒什麼好果子吃。明天就是卉珍日,你們這些人都給我機靈點,彆在眾人麵前丟了我嚴媽媽的臉!”說罷,下令將相思和春草今夜先關在月縷風痕內,明日一早送去後院。她帶著眾人出了水榭,有官妓大著膽子問:“媽媽,明天要是有人想點相思的花名,您會告訴客人她挨罰了嗎?”“蠢貨,她才從西廠回來不久,有幾個人知道?再說了,在那閻羅殿裡待了好些天,又牽連上了高千戶的案子,尋常人還願意來找她出遊?你以為京城的男人都是沒腦子的色胚?”嚴媽媽冷眼斜睨,大有成竹在胸的把握。隨著眾人的離去,水榭月縷風痕一下子冷清寂寥,沒過多久,窗外風聲卷拂,窸窸窣窣下起雨來。春草向相思抱怨了半晌,又想起明日的卉珍盛會,沮喪不已。“我一次都沒去過,本來連衣裳都準備好了,還想著今年說不定有機會去見見世麵……”“有什麼好去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喜歡逞強鬥富,所謂的文人也隻是將帶了幾個美貌的名妓拿來炫耀,顯出他們文采風流,有美人紅袖添香,依偎作伴。”相思撥弄了幾下琵琶,覺得頭暈發困,環視四周找不到休息處,隻得轉到了那扇紫檀雕花嵌螺鈿百鳥的圍屏後。黃花梨描金榻,榻畔有玲瓏雅致的幾案,案上擺有碧玉蓮葉菡萏茶具。她揉揉眼睛,實在撐不住,便裹著冰綃素潔衣衫,躺在了微涼的描金榻上。細細密密的雨點落在窗紙間,猶如輕蝶撲飛,簌簌悄寂。忽而想起那天午後大雨,她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敲開了月縷風痕的門扉,就是那樣低首屏息,端著醒酒湯來到這裡。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年輕人,藏藍色曳撒銀紋含光,他合著雙目,斜倚在這描金榻上支頤小憩,沉靜如無瑕璧玉。……“相思,相思。”寂靜中,忽然傳來春草的喚聲,將她從遐思中驚醒。“什麼事?”她皺皺眉,側過身子。春草趴在了描金榻邊,小聲道:“你還記得那天,就是你姐姐被高煥抓走的那時候……你不是代替我,到這裡來送了醒酒湯嗎?”“……怎麼了?”春草捧著臉頰道:“後來你就被帶走,我都沒來得及問問,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大人,到底是什麼官職啊?你當時是不是求他幫忙了?”相思的心裡劃過一陣尷尬之意,她垂下眼簾,簡單回答:“是求了一下,但也沒什麼用。官職麼,我沒問。”春草大有失望之色:“為什麼呀,孤男寡女的,你還精心打扮了呢,他眼界那麼高竟然看不上?那鄒侍郎也算是大官了,看你的眼神都發著亮……”“春草。”相思搖了搖頭,製止她往下說,“以後不要再多打聽那一位的事。”春草一愣:“怎麼?”她避開視線,淡淡道:“雖然沒細聊,但看得出,應該並非良善之人。”她頓了頓,見春草一臉驚詫,又道:“所以呢,我們最好彆再和他有接觸。”夜雨淅淅瀝瀝,濡濕了素白窗紙。紫禁城內已然靜謐,西華門秉筆值房裡燈火闌珊,江懷越還在有所思量地緩緩研墨。一陣急促而又壓抑的敲門聲擾破寂靜,他皺了眉頭:“進來!”“督公,督公!”楊明順衣衫都濕了,急切闖入,“餘德廣說的沒錯,惠妃今天傍晚果然暈倒了,小的剛才去找了司藥金姑娘,她說……”江懷越抬目,盯著楊明順。楊明順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道:“金姑娘透露給我的消息是,高惠妃查出有孕了!萬歲爺驚喜萬分,到現在還陪在她身邊。還有,東廠裴炎那邊的人應該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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