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寒煙,枯枝敗葉,曾經恢弘大氣的石浮雕宗門前,早已沒有了執令弟子堅守的身影。
深秋的晚風拂過,卷起青石道上掉落的枯葉悠悠的旋轉著,像是隻隻斷翅的蝴蝶。
劍執於手,倆人快步入宗,褚景然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焦急之色。
吱嘎的聲響中,雕花殿門被推開,夕陽自倆人背後而入,在地麵投撒出一片斑駁陰影。
歸一殿中是空空的如也,曾經的大氣在光線不明的扭曲與陰影中,平白著添染著幾分死寂的味道。
麵對這般的空空如也,褚景然手中原本緊握的劍不僅沒有鬆開,反而握的更緊了。
身邊蕭玦見到人自進宗以來就沒鬆開過的眉與嚴肅的神情,安慰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隻要那些所謂的仁義之士沒有蠢到家,就絕不會先出手對付天衍眾人。
這個道理褚景然自是明白,可他卻丁點不敢大意,抬步入內,倆人以神識查看四周,希望能發現宗主或者其他人遺留下的蛛絲馬跡,卻未想一無所獲。
正待褚景然思考著天衍眾人的行蹤時,驀地,他敏感的感受到了虛空中一閃而逝極為不尋常的氣息。
就似……靈氣悄無聲息的縷縷彙集成溪。
念頭才起,褚景然猛的側頭,正好迎見大殿一角空間正緩慢扭曲的波動。
而他清晰的看到,在他視線猛的移向那個方位時,若滾燙的油鍋中突濺的水滴,那片區域,徹底沸騰了。
這是……陣法!!!
大腦中兩字冒出,褚景然第一次變了臉,側頭大喝道:“退出殿外!”
蕭玦修魔,靈氣感知自是沒有身為煉藥師的褚景然的敏銳,這會的他雖還有些不明所以,可卻對褚景然的話信若神旨。
在聽聞褚景然話語落下的那刹,立刻帶著身旁人,抽身往外疾馳。
然而,還是晚了。
但見四方靈氣翻騰洶湧間,耀眼的白光若閃電般以扭曲空間之速結印成陣,眨眼之間的動靜,引動陣法快速運轉,刹那間,刺目的光幾乎籠罩了整座大殿。
而此時,他們距離出陣還有點距離。
‘將蕭玦隻身帶回修真界……’
玉簡中曾經的話,這刻響於腦海,褚景然好似全部明白了。
原來從一開始,修真界的那些人,打著的就是這個主意麼?
那麼,這個為他精心準備的陣……必是無解。
瞬息的功夫,褚景然想通了所有。
側眸,褚景然看向了身邊眉頭緊擰的男人。
‘這次,我選擇親手殺了他……’
那日在諫堂中的話於此刻,再次重臨耳畔。
褚景然知道,這是他這個世界中最後的機會。
隻要他拔劍,隻要他出劍殺了身邊這個人,他就可以證明……它是錯的。
他沒有舍不得,他沒有放不下,他更沒有……說謊。
他會親手殺了他!
殺了他,告彆可笑的曾經。
隻需……殺了他!
手指驀地一緊,褚景然寒月出鞘兩分。
“來不及了……”簡短的四字被蕭玦以一種緬懷而不舍的嗓音道出,緊接著,他側過了頭。
四目相對,那瞬間的一眼中,褚景然心中翻騰著的所有陰暗,似被那雙眸眼中流露出的過份情深按下的停止鍵。
整個空間的瞬間凝滯。
他看到了男人的抬手,他看到了那雙眸底蘊藏著的陌生而熟悉的溫柔,他看到了他唇齒張合似想對他吐出的話,他看到了來自這個人本能想守護的動作……
想送他出去,獨自對抗麼?
嗬,可是……你隻能死在我的手上呢。
念頭才起,褚景然猛的掙脫蕭玦試圖鉗製住自己的腕,然後,在他沒有反應過來的那刹,氣運手心,一掌打上他的肩頭。
對人沒有半分防備的蕭玦,在感受到手被掙脫及肩頭被打上一掌時,刹那目眥欲裂。
視野極速的後移中,他看到了那白衣若畫之人,與他若錯過的平行線,在反推力的作用下,身影被極速拋飛,而他的身形則是極速朝殿外而去。
那個瞬間,蕭玦抬手想拽住那個人,他說過,他會保護他的……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卻連人的衣擺都未觸及。
就若兩個世界之間無法跨過的距離,愈來愈遠。
“師尊——!!!”
嘭——!
在褚景然最後一擊的推力作用下,蕭玦險險擠出法陣,隨之整個人砸到了殿門上,發出一陣轟天巨響。
幾乎在他出陣的同一時間,耀眼灼華的絢爛白光於殿中四角衝破天際。
陣成!
覺察到此景,褚景然想,他剛剛絕逼是腦抽了。
隻是還不待平穩落地的他問520號要點補腦的藥,褚景然忽感身後一陣勁風襲來。
咣當一聲脆響中,手中寒月格檔下了一波劍影,可褚景然整個人卻在這看似小小的一擊之下,倒退數米遠。
陣外蕭玦被這一幕嚇的幾乎是目眥欲裂,好在褚景然雖被這突如其來一擊打了個措手不及,卻還是很快就穩定了身形,腳下之勢微緩,身形止於大殿之上。
“師尊,師尊你怎麼樣了?師尊?”
麵對蕭玦的呼喚,褚景然不為所動,恢複正常的他,這會暴躁的直想提劍砍死外麵的那個罪魁禍首。
穩定心緒,集中心力,擯棄其他後,褚景然將所有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掌中的寒月之上,感受著掌中寒月的輕顫,他低斂的眸中,溢滿著的無儘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寒月竟然在抖!!!
要知褚景然的本命長劍寒月乃修真界神兵榜排名二十三,除開上古兵刃以外,乃是當之無愧的修真界第一劍,可是……他這刻,竟然在抖……
那……那麼……這是……
驀地抬頭,褚景然就見原本空空若也的歸一殿,以他為中心的四個方位猛的爆發極強的靈氣波動,扭曲的虛空與氣息的灌輸中依稀可見四柄倒懸古樸利劍之影。
它們雖於虛空中扭曲的看不清劍柄之上的紋理圖象,可哪怕是隔著重重的禁製褚景然也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劍身之上的嗜血與銳不可擋的淩厲劍意。
雖是心中有所猜測這波陷阱定不簡單,可在真正看清劍紋的瞬間,褚景然一直平靜的眸徹底的變了。
誅仙劍陣。
天衍宗之所以千年能守首位,很大一部份原因來自於宗內至寶——誅仙劍。
誅仙劍雖為一名,但實則有四柄,分彆為誅、戮、陷、絕。
誅仙劍陣成,不僅可坑殺萬千修士,威力最大之際,甚至可以誅殺仙人,血染萬裡,這也是誅仙劍陣的最終由來。
因誅仙劍威力實在是驚人,為防執掌者為一己私欲生靈塗炭,千年來,天衍宗內誅仙劍分為兩份執掌,宗主與監宗大長老。
宗主執主攻誅、絕二劍,大長老執主守戮、陷二劍,兩者雙方,互相牽製,隻是千年以來,初時的牽製已化作了最直接的利益衝突,也是為何大長老一派敢於向宗主叫拍的真正原因。
當年大長老一脈與天衍徹底決裂後,帶走了戮、陷二劍,也在很大程度上徹底葬送了天衍宗的千年輝煌。
因為天衍惟有宗主無悠執守的誅、絕二劍,真正的誅仙劍陣再無可成,這也是修真界敢真正對抗天衍的真正原因所在。
蘇清望年少時期進過天衍劍堂,甚至在劍堂以誅仙為引,參悟出了劍心,而他在劍堂中,就曾有幸以投影的形式,見識過誅仙劍陣的威力。
誅仙劍下,無活口。
若他是身陷誅仙劍陣,方才一擊他定是十死無生!
摒棄凝神,褚景然仔細的看向了懸於半空中的四劍,這才發現除了戮、陷二劍外,其中誅、絕二劍與記憶中的誅仙劍有很大的不同,所以這並不是真正以四劍擺出的誅仙劍陣。
可即便不是以真正四劍擺出的誅仙劍陣,褚景然也半分不敢大意,畢竟這戮、陷二劍的確是真的,方才一擊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處陣外的蕭玦自是一眼認出了圍困褚景然的四形劍陣,正是天衍宗鼎鼎有名的誅仙劍陣,眸眼猛的一下紅了。
就見他雙掌抬起間,無數血色殘影自掌中向四麵八方激射而出,殘影所過之處,萬物儘化齏粉而落,而當血影遊離到殿中西角一處時,猛的頓止。
感受到西角邊虛無中的靈力波動,蕭玦抬手,就見無數飛散出的血影迅速褪回,頃刻間凝成一把暗紋血劍,雙手執劍,夾帶毀天滅地氣勢揮劍向相。
“給我滾出來!!!”
一劍之勢,斬破天地,凜冽的劍意夾雜著滔天魔氣將虛無的空間,撕裂開一個個細小的裂縫。
之前還依靠著靈寶躲於暗處的眾人見到這一劍之威,臉色俱變,也顧不得沒困住首要人的這點,紛紛提起最強的修為抵抗。
可這涵括著滔天怒焰的一擊,豈是他們想擋就能擋住的。
噗噗噗——
無數口吐鮮血的人自徹底被空間裂縫撕破的至寶中倒飛而出,暗色的鮮血拋灑半空。
口吐鮮血的靈霄子撞到牆上剛落地,蕭玦驀地顯現他的身前,右手屈彎成爪,猛的將他的喉嚨扼製在了掌中,緊接著一縷血色自他周身鑽進吐血人的鼻腔之中。
下一秒,靈霄子隻感丹田之處一股劇痛傳來,緊接著在他無比恐懼的目光中,他的修為在極速後退著,丹田中仿佛有著什麼東西正在極速的成長著。
噬血鬼影,子體入修士之體,融血噬魂,待修士血儘魂滅破體而出,回歸飼主之身,將所有成果反哺給母體。
在修為極速後退,丹田處的子體愈長愈大的此境,靈霄子再也沒有的往日的淡然與萬事在握,瘋狂的大叫著的掙紮起來,“啊——,放了我,放了我……”
蕭玦將掌中若死狗般的人拽至眼前,紅著目喝道:“如何破陣!”
“你放我了,我告訴你破陣之法,你先放了我……”
“敢跟我講條件,你找死!!!”
蕭玦通紅的目中紅光一厲,就見短短兩個呼吸間,靈霄子的修為再跌兩階,可即便是這般狼狽,靈霄子還是緊咬牙關一字不言破陣之事。
蕭玦見此,眸眼更為狠戾,四散口吐鮮血倒於不遠的眾修真人士就見短短不到十息功夫,修真界頭號大能靈霄子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噗呲——
一個團血色還球體自頭發花白的靈霄子丹田處破體而出,瞬間鑽進了蕭玦體內,這刻,所有人看著不遠蕭玦眸中全部都是赤裸裸的恐懼與害怕。
他們不可能殺的了這個煞星。
隨手將手中腐朽若木的靈霄子扔至一旁,蕭玦紅著眸再次出現在了另一人的麵前,與之前一般的手段,與之前同樣無二的話語。
“如何破陣。”
簡單的四字,如同來自地獄的催命符,就算是死也緊咬牙關靈霄子殘缺不全的屍體尤在不遠,對麵全身魔氣縈繞目紅如血的蕭玦,麵前修士心中再也沒有了丁點抵抗之意。
他崩潰的大叫道:“無解,劍陣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