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鄭弘逸就這麼靜靜的坐在病床邊,守著打了鎮定劑熟睡的人,身旁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為他縫合著手上那幾乎橫跨了整個手掌的傷口,終的隨著最後一針的落下,所有的包紮全部結束。
忽的,病房的門猛的被自外推開,腳步焦急的助理匆忙而進,額上沁著的汗與起伏不定的胸膛可見她一路的慌忙。
感受到病房中緘默到幾乎呼吸不過來的氣氛,她的視線緩緩下移到了坐在病床邊男人已被包紮好的雙手之上,入目繃帶的瞬間,她整顆心臟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攥到了手心。
“醫……醫生,鄭先生的手……。”
醫生收拾東西的手微止,抬頭看了眼正坐於病床邊,音樂界中大名鼎鼎的男人,隻是不同往日電視媒體上沉穩的光華,此時的他顯露出來的,是從未被窺見過的狼狽。
歎了口氣,醫生如實道:“割斷了韌帶。”
話落的瞬間,助理隻感晴天霹靂當頭落下,炸的她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摔在麵前的地上。
對於一個鋼琴家來說,雙手是猶如生命般重要的存在,因為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傷口,都及有可能導致一首巔峰的鋼琴曲的錯音,會直接影響到台下聽眾的感觀。
可現在,醫生卻告訴他,鄭弘逸的手,韌帶被割斷了,甚至徹底失去了彈鋼琴的可能。
助理猛的上前,一把緊緊的抓住醫生的肩膀,穩住自己劇烈打顫的聲音道:“有……有沒有什麼辦法,有沒有什麼辦法補救。”
醫院明白她的想法,他何嘗不覺得可惜,隻是,“傷口太深了,哪怕通過現在國際上最精密的手術補救回來,也不可能恢複到受傷前的水準。”
醫生的一席話若死神的宣判,讓助理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就在這個時候,從始至終都沉默的過份的鄭弘逸說話了。
“黎忻的傷,還好嗎?”他的少年,還好嗎?
醫生看了眼病床上已昏睡過去的人道:“腳上的傷兩三個月就能完全恢複,但手上的傷比較嚴重,若想使力,以後需要做很長時間的複健治療。”
“我……知道了。”
醫生退出病房,緩過神的助理緩抬頭,就看到床邊的鄭弘逸,正拿著乾淨的毛巾細心的為人拭著麵上的血汙,眸中淌著她從未有過的溫柔,仿似視線所及,才是他全世界最重要的瑰寶。
以前鄭弘逸的全世界是音樂,所以為了譜曲,他無數次險些丟了命,而現在鄭弘逸的全世界是床上閉眼昏睡的人,所以哪怕是負了全世界所有人的期望,負了這雙手,負了曾經他視若生命的音樂,他也要守著這個人,他也隻願這人安好。
黎忻,爸爸隻要你沒事就好,隻要你沒事。
……
GPV方麵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始末,也知道了鄭弘逸的手受傷,再也無緣巔峰的事情,沉默了良久後,他們下達了鄭弘逸正式退圈的消息。
消息一出,驚起萬重浪。
無數人都紛紛猜測著原因,各種猜測陰謀論以極快的功夫席卷了整個網絡,由於GPV公司保密與公關做的好,硬是沒有讓最真實的那一層消息流傳出來。
【手不好看了。】
【那不是宿主你自己作的麼?】活該。
歎了口氣,褚景然懷揣著憂傷開口道,【我有病。】
【我知道,】蛇精病。
閉上眼,褚景然麵上的神情哀傷又淒婉,【我的人生已經徹底的黑暗,不再有半分光彩,無法實現自己當初那個最真摯的夢,現在的我就像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螢火蟲,秋天中自樹梢掉落而下的枯葉,沒有目標,隻剩下了迷茫。】
520號:說人話。
【失去人生的光彩,活著沒意思了,我覺得還是去死好了。】
【……】關人生屁事,說的好像是有光彩你就不會去死似的。
……
褚景然在醫院中清醒後,鄭弘逸再也不敢留他一個人,無論是何種情況,又是何種境地,為了保障人的隨時安全,他甚至不敢離開半步,哪怕是睡覺。
就著床邊的坐椅,他就在是夢非夢似醒非醒中,不知扛過了多少個白天黑夜,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鄭弘逸卻感覺仿似二十年般的漫長。
隻是哪怕鄭弘逸看的再牢,褚景然真心想離開他身邊時,他也是看不住的。
醫院草坪上,一個皮球碰到了男人的腳,順著皮球滾來之處望去,鄭弘逸就見不遠處站著位眸光怯怯的小男孩。
看著不遠那雙怯生生的眸,鄭弘逸腦海中忽的冒出了第一次與少年見麵時,對方那雙霧煞煞總是像是蒙著水汽的眸。
本不想理會的他停住了準備離開的腳步,難得的將皮球撿起來,遞還給了人。
“謝……謝謝。”
眸眼柔和一分,鄭弘逸難得的在唇邊淌露笑容。
如果,當初他沒有錯過少年的那麼多,該有多好。
對方離開,鄭弘逸轉過了身,然後他發現,一直在他身邊的褚景然不見了。
人潮湧動的大街上,褚景然穿著身醫院的藍白病服招搖過市,配上那張蒼白精致的小臉,惹得眾眼頻頻。
【宿主,你的社交恐懼症呢,往大街上跑。】
【有種操作叫以毒攻毒,我的這病是被鄭弘逸嚇好了。】
520號,這就是傳聞中的坑爹吧,什麼鍋都往爹身上甩。
就著人潮的湧動,褚景然跟著人海一路至了馬路之上,站在馬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一言不發。
不知在閃爍的紅綠燈前停頓了多久,終的他抬腳踏上了斑馬線。
再說鄭弘逸這邊,在察覺到褚景然不見了的時候,他整個人就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用最快的速度他調取了醫院的監控攝像頭,發現褚景然竟在大門安保人員的疏忽下恍惚的離開了醫院,他立刻派出了出手中所有的人去尋找,甚至於他自己也衝出了醫院,加入了尋人的隊伍之中。
耳畔是紛亂的人海,鄭弘逸穿梭於人潮中,四處張望,期待著能尋到少年的身影,可大街上除了紛亂就是嘈雜。
忽的,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呼,“你是……鄭弘逸?”
話落,來往幾乎所有行人都將視線投了過來,崇拜的,驚豔的,激動的,興奮的……短短一個瞬息,鄭弘逸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鄭先生,我好喜歡你的《泉之音》能請你幫我簽個名嗎?”
“鄭先生,你是我偶像,男神幫我簽個名。”
“鄭先生,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
無數紛亂聲音入耳,被圍堵於中的鄭弘逸隻感頭疼欲裂,就在他本就因少年的走失與不得所尋,忍不住要爆發時,驀地眼尖掃到熟悉的藍白病服。
隻一眼,鄭弘逸就認出了那正是他的少年,可……
用力的扒開擋在他麵前的人,鄭弘逸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衝著不遠處仿若失魂般步步往馬路中央前行的人大吼,“黎忻,彆動,彆動。”
正在往馬路中央行進的褚景然腳步一緩,緩緩地轉過了身,抬著沒有絲毫起伏的眼眸望向了不遠處,被裡三層外三層圍攏在中的男人,那是……爸爸?
……
‘這裡錯了一個音,應該這麼彈。’
‘還疼不疼?乖,以後爸爸幫你挑刺了再吃魚。’
‘黎忻,真聰明。’
‘黎忻想要一個媽媽嗎?’
‘可以,隻要黎忻喜歡,都可以。’
……
張了張唇,褚景然仿若自語的喚道:“爸爸……”
人群中,鄭弘逸奮力的撥著人海,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殺了這些擋住他道路的人,他的少年現在在馬路中間,很危險,車那麼多,萬一他受傷了怎麼辦?
他過去,將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可這些人都攔著他,為什麼都攔著他。
第一次拋開了人前所有的優雅,拋開了腦海中所有的素養,鄭弘逸紅著雙目爆喝道:“滾開,全部滾開,通通給我滾!!!”
“鄭先生,什麼原因讓您突然做出退出音樂圈決定?”
“鄭先生,您的手上纏著繃帶,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嗎?這是否就是您退出音樂圈的真正原因?”
……
洶湧如潮的人群半點不理會他的咆哮與驚怒,甚至於在這短短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裡,已有正好蹲守附近收到消息的記者,第一時間聞訊趕來,有著人群加持的他們,直接開啟了最拿手的堵人式的采訪。
他們會退?不,他們不會,不僅不會,還會更加迅速圍攏,他們需要新聞,鄭弘逸的粗口,多好的新聞。
鄭弘逸從來沒有這般憤怒過,沒有這般崩潰過,更沒有這般無力過,他恨不得殺了這些人,殺了這些擋住他路的人。
他的黎忻現在很危險。
就在被愈來愈多的人包圍的鄭弘逸已完全紅了目,不段的衝著所有咆哮不已,不段的試圖衝出這個人海式的包圍圈時,他忽的眼尖的看到馬路黃燈的開始閃爍,而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仿若是喝醉了般的正快速的由遠極近,所向正是少年的方向。
鄭弘逸的心臟幾乎在這瞬間停止,他瘋了似的紅著目,撕扒著身邊的記者,朝著馬路中央的人,用儘全身的力氣嘶吼。
“黎忻,快讓開,讓開,黎忻,黎忻。”
‘黎忻,爸爸愛你。’
頭腦中翻滾著溫馨的記憶於這刻通通被無儘的惡感與抗拒所代替。
聽著不遠處男人宛若野獸即將崩潰的咆哮聲,褚景然猛的往後倒退了一步,不……這……不是爸爸……
“黎忻,黎忻,啊——!!!不要——!”
刺耳的碰撞聲伴隨著強烈的劇痛,褚景然入目的世界全部在極速旋轉著,天與地,高樓大廈,馬路上的車輛,紛亂的人群,還有……不遠那個崩潰像是全世界坍塌,狼狽不堪衝向馬路,跟爸爸長的很像的男人,可是……
他不是爸爸,不是……
嘭——
重重的砸落在冰冷的馬路上,褚景然的整個思維都有一秒的停滯,無力忽閃的眼被溫熱的暗一點點彌漫,耳邊的世界很吵很吵,尖叫著的,呼喊著的,所有聲音都拚命的擠進他的腦海,可是……這都是陌生的聲音。
疼,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感受,全身上下,每寸每厘。
地上的褚景然費力的翕動了一下唇,下一秒,眼前原本停滯下來的黑影又猛的加速前進,正好處於黑影輪下的他避無可避,在刹那劇痛的侵襲中,徹底跌入永遠的黑暗。
爸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