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國內和平談判(1 / 1)

第四野戰軍 魏碧海 10151 字 1天前

蘇靜監聽到傅作義與陳長捷的最後通話之後,當即將這一重要情況向林、羅二位統帥彙報。羅榮桓微笑著說:“傅作義已經沒多少本錢了,剩下的問題簡單多了,我們趁熱打鐵,現在就去五裡橋談判,看鄧寶珊如何說。”林彪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點頭對蘇靜說:“備車。”林、羅、聶三位首長於1949年1月15日上午驅車來到五裡橋,開始與鄧寶珊、周北峰進行新的“交鋒”。這次會談長達三個小時,鄧寶珊提出傅軍還沒做好準備,請求寬延數日才能開出北平,軍隊出城不宜太遠和太分散。林彪聽後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心裡明白這是害怕解放軍背信棄義,突然繳他們的械。鄧寶珊又提出傅部團以上軍官的安排以及北平市文教、衛生等行政單位的接收辦法。對於這些細節性的問題,林、羅沒有作肯定的答複,由聶榮臻作重點發言,聶談的都是些大的政策,對鄧寶珊提出的新問題必須報請中央才能答複。會談結束後,林、羅、聶將情況電報西柏坡。西柏坡軍委三局的本領更為高超,不僅監聽了傅作義與陳長捷的無線電通話內容,甚至還破譯了天津與北平的往來電報。天津城防被突破之時,傅作義曾指示陳長捷施用炸藥抵抗。毛澤東看了三局送來的《情況彙編》真有點動怒了。傅作義的和談到底有幾分誠意?毛澤東決定以林、羅的名義,給傅作義下最後通牒:“貴將軍身為戰爭罪犯,如果尚欲獲得人民諒解,減輕由戰犯身份所應得之罪責,即應在此最後時機,遵照本軍指示,以求自贖。辦法如下:”“一、自動放下武器,並保證不破壞文化古跡,不殺戮革命人民,不破壞公私財產、武器彈藥及公文案卷。如貴將軍及貴屬能夠做到這些,則本軍保證貴部官兵生命、財產之安全。對於貴將軍的戰犯罪責,亦有理由向人民說明情況,取得人民諒解,予以減輕或赦免。”“二、如果貴將軍及貴屬不願意自動放下武器而願意離城改編,則本軍為保全北平不受破壞起見,也可以允許這樣做。本軍可以允許貴軍離開北平,開入指定地點,按照人民解放軍的製度改編為人民解放軍。”“上述兩項辦法,任憑貴將軍及貴屬自由選擇。本軍並願再一次給予貴將軍及貴屬以考慮及準備之充分時間。此項時間規定由1949年1月17日上午1時起至1月20日下午12時止。如果貴將軍及貴屬竟悍然不顧本軍的提議,欲以此文化古城及二百萬市民財產為犧牲,堅決抵抗到底,則本軍為挽救此古城免受貴將軍及貴屬毀滅起見,將實行攻城。攻城時,本軍將用精確戰術,使最重的打擊落在敢於頑抗者身上;而對於不願抵抗之貴屬,則不給任何打擊,並予以寬待。城破之日,貴將軍及貴屬諸反動首領,必將從嚴懲辦,決不姑寬,勿謂言之不預。”當日下午4時,毛澤東收到林、羅、聶發來的兩份電文:一份是攻克天津的捷報;一份是與鄧、周談判的情況彙報。他立即回電指示:“鄧寶珊可留他多住一天,將一個正式文件交他帶回給傅作義,此文件隨本電發給你們,是準備於必要時公開發表的。上電及致傅通牒寫好後,接到轉來傅致鄧、周各電及攻克天津電,證明傅作義業已動搖,但還有許多反動觀點及妄想。例如傅作義14日還在指揮陳長捷奪回突破口,施用炸藥抵抗,而在15日15時致鄧寶珊電時又謂在此時期再有一人一物之傷亡損壞,為國家為人民均所不應。不說他自己下令停戰而說要我方停戰。北平城內成立聯合機構一點,似乎仍有和我方分享政權之意。因此須將致傅通牒交與傅方代表。你們並應對鄧、周表示,在傅方沒有事實表現以前,我方對傅氏答應的話仍取懷疑態度。”1月16日清晨,鄧寶珊、周北峰起床不久,蘇靜和李炳泉進屋通報當日的工作安排,談完後,蘇靜說:“昨天下午天津已完全解放,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和杜建時被俘,塘沽的侯鏡如兵團乘船南逃。”鄧寶珊聽了蘇靜繪聲繪色地講起傅、陳最後通話時的情景,不禁感慨萬分。他說:“解放軍神勇無比,傅先生不能再拖了!也好,天津解決了,北平也快了。”下午,談判繼續進行。鄧寶珊首先提出:“天津問題用一種極端方式解決了,我們這次是不是談一下綏遠的問題?”羅榮桓扶了扶眼鏡,說:“我們承認天津是一種極端方式,北平是一種為避免極端而采取的新方式,隻要北平問題能夠順利解決,綏遠將用一種更為和緩的辦法解決,我黨中央已有指示,稱為綏遠方式。”鄧寶珊聽後頗感快慰,他是從綏遠來的,那是傅作義的老巢,他站在傅作義一方認為中共在北平問題上有些苛刻,使自尊心很強的傅作義接受起來比較困難,而“綏遠方式”算是一種安慰。“北平城內有十幾萬蔣介石的嫡係部隊,傅先生需要時間做他們的工作。”鄧寶珊再次請求,“貴軍數日內暫緩入城,容傅先生整頓內部,並對政權移交做具體安排。”林彪表態說:“在1月20日以前,解放軍可以不入城。”“為避免引起秩序混亂,應由雙方組織聯合委員會,臨時接管市政,然後過渡到由貴方完全接管。”鄧寶珊說,“此種安排甚為必要,貴方是否同意?”林彪亦點頭表示應允。聶榮臻對前一天對方提出的關於軍隊出城問題答複如下:“貴方提出軍隊出城不宜太遠太分散,我方表示同意,擬劃三河、通州、香河等地為貴軍駐地,貴軍出城後可按雙方商定之協議進行整編。”會談在友好的氣氛中順利進行,雙方達成了《北平和平解放初步協議》草案,由林、羅、聶和鄧、周代表雙方簽字。鄧寶珊提出:“請貴方派代表隨我一同進城,周北峰先生留在此處便於聯絡。”林彪與羅榮桓、聶榮臻商量後,決定派蘇靜隨鄧寶珊進城。會談結束時,林彪首先起身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未封口的信封,遞給鄧寶珊,說:“請轉交傅作義先生。”信封裡裝的是毛澤東起草的那份措辭嚴厲的最後通牒。林、羅、聶告辭後,鄧寶珊急於想知道信的內容,抽出來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當著蘇靜的麵對周北峰說:“這封信太出乎意料,措辭如此嚴厲,傅先生怎麼接受得了!看來,這封信不能給他看,否則,傅先生有可能會推翻協議,使我們的努力付諸東流。”蘇靜回到宋莊平津前線司令部,將鄧寶珊看信後的態度告訴林、羅、聶三位首長。林彪說:“是的,那封信是有些嚴厲,他要暫時不給傅作義看也行。”晚飯後,羅榮桓將蘇靜叫去,說:“蘇靜同誌,這次派你進城去,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你對黨忠誠,對黨的政策有比較深的了解,又有隨機應變的能力。你過去長期搞情報偵察工作,在抗戰時又當過秘書長,搞過統戰工作,同友軍、敵軍都打過交道,有這方麵的經驗。”蘇靜不無顧慮地說:“擔子這樣重,我怕完不成任務,辜負了首長的信任。”“既然派你去,就是相信你能出色地完成任務。”羅榮桓關切地說,“你的安全問題組織上也考慮過。雖然有些風險,但問題不大。‘兩國交兵,不殺來使’嘛!你放心去吧。”“我的安全算不了什麼,可是完不成任務怎麼辦?”蘇靜又將鄧寶珊看信後說的話複述了一遍,“萬一傅作義變了卦怎麼辦?”“如果傅作義變了卦那是他自己的問題,與你沒有責任。”羅榮桓嚴肅地說,“毛主席剛剛發來一份電報,連中央對傅作義也是兩手準備。我們爭取和平解決,他要不識時務,我們隻好采取武力。”傍晚6時,毛澤東在指示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同時,要求林、羅、聶:“積極準備攻城。此次攻城,必須作出精密計劃,力求避免破壞故宮、大學及其他著名而有重大價值的文化古跡。你們務必使各縱首長明了,並確保這一點。讓敵人去占據這些文化機關,但是我們不要攻擊它,我們將其他廣大城區占領之後,對於占據這些文化機關的敵人再用談判及瓦解的方法使其繳械。即使占領北平延長許多時間,也要耐心地這樣做。為此,你們對於城區各部分要有精密的調查,要使每一部隊的首長完全明了:哪些地方可以攻擊,哪些地方不能攻擊,繪圖立說,人手一份,當作一項紀律去執行。”羅榮桓將這份電報的內容大體上說了一遍,最後開玩笑地對蘇靜說:“即使談不成,鬨翻了,傅作義要扣留你,我們也有辦法,我們手裡有的是他們的軍長、師長,用幾個或十幾個換你一個,這個買賣他不虧。”1949年1月17日清晨,鄧寶珊吃過早飯準備起程返回北平,這時蘇靜帶著一個人進來。鄧寶珊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陳長捷!當了俘虜的陳長捷連腰都伸不直了,腦袋縮進豎起的大衣領子裡,雙眼布滿了血絲,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陳將軍,你受委屈了!”鄧寶珊輕輕拍了拍陳長捷的肩膀。陳長捷垂頭喪氣地說:“不能再打啦!讓傅總司令為北平的弟兄們著想,北平城防工事尚不如天津,再打,毀了千年古都,也毀了弟兄們的前程!”鄧寶珊非常想解開心中的謎團:為什麼13萬軍隊加上堅固的城防工事竟如此不堪一擊?僅守了29個小時!當年傅作義守小小的涿州城卻能堅守三個月!陳長捷是個聰明人,他從鄧寶珊的眼神裡看出了他的心事,於是解釋道:“解放軍絕非當年的奉軍!我們也非當年的晉軍!‘得人心者得天下。’當年晉軍響應北伐順乎民意,因而能以弱抗強。現在整個都顛倒了,民心向著共產黨,我們焉有不敗之理?”鄧寶珊想起北平民眾每日在軍營外喊口號的情景,感慨地說:“這些年我們跟著蔣介石乾了許多不得人心的事,是該反省啦!”“首先是要勸傅先生反省!”陳長捷淚光閃爍,“不能讓弟兄們再步我的後塵啊!”蘇靜換上周北峰隨身帶來的那套長袍馬褂,與鄧寶珊一起乘車直奔清河鎮。路上鄧寶珊麵有難色地說:“那封信,我看暫時不交給傅先生為好,你說呢?”因為林彪昨天已經表態了,蘇靜心中有底,於是說:“您自個決定吧!暫時不交也行。”當日下午,鄧寶珊和蘇靜平安穿過布滿地雷的封鎖線,從德勝門入城。崔載之和王克俊立即將他們送入兩輛小汽車。鄧寶珊乘車直奔中南海,向傅作義複命。蘇靜在王克俊的陪同下,駛入當年的日本大使館,現在這裡成了傅作義的貴賓招待所。崔載之說南牆外有一個特務營專門負責保衛工作,雖然看不到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門崗,但是有許多便衣在四周巡邏,任何人未經許可都不能進入大院。鄧寶珊將《和平解放北平初步協議》草案交給傅作義,傅作義看後顯得異常平靜,沒有就協議發表看法。鄧寶珊對這位“義弟”的性格十分了解,傅作義不說話也就是默許了。傅作義談起天津之戰陳長捷被俘的事,對解放軍那麼迅速就拿下天津表示不可理解。鄧寶珊將早晨會見陳長捷以及陳長捷的話說了一遍。傅作義動情地說:“我沒有早下決心,害了天津的兄弟。”“既然你下了決心,下一步就是如何應付蔣係部隊了。”鄧寶珊說,“必須周密計劃,謹慎小心。”傅作義笑道:“文人走在我們的前頭去了,他們正在幫我們做工作。”原來,昨夜何思源等人得知天津被解放軍攻克的消息,和市參議會議長許惠東一起來見傅作義。何思源激動地說:“北平已是孤城,國民黨的兵不願打仗了;北平人民已經團結起來,一致要求和平。你如果下令強迫軍隊再作毫無出路的抵抗,那是很危險的。”傅作義認為可以利用這些文人做做軍人的思想工作,於是不動聲色地說:“你們明天可以召集華北七省市參議會,討論北平問題,以聚餐為名嘛!這個飯費由我出。何先生是‘北平榮譽市民’,可與許議長一起遍訪駐軍將領,邀他們一起參加會議,做做他們的工作。”1月17日一早,何思源、許惠東等人遍訪北平城裡的國民黨將領,說:“北平孤城一座,絕難抵擋百萬解放軍的攻擊,望諸將領顧念北平二百萬市民的痛苦和幾千年的文化古跡,放下武器與解放軍握手言和。都是中國人,大家應該和平共處,以求國家的興盛。”這些將領早就知道傅作義與解放軍和談的秘密,但他們都聰明得很,都說:“和談的事沒聽說過,一切都得傅總司令拿主意,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天中午,七省市參議員、北平各界知名人士和駐軍將領齊集參議會禮堂,舉行宴會。與會者(軍人除外)一致要求和平解決北平問題。決定派何思源等11人為和平代表出城向解放軍請願,並向國民黨政府和中共中央發通電要求和平解決北平問題。軍人們挺著筆直的腰板一言不發,在場的記者和軍統、中統特務圍在旁邊看熱鬨。何思源在會場上最為活躍,他說:“我在南京看到白崇禧、張軫的通電,說什麼‘如戰禍繼續蔓延,不立謀改弦更張之道,則國將不國,民將不民’,要求蔣介石‘循政治解決之常軌,尋取途徑,恢複和談’等等,這是政客故伎,目的在打擊蔣介石,抬高李宗仁。我們不要這樣,我們簡單直說。我提三個意思:一、要求將北平改為北京。北京人最討厭叫北平而不稱北京,這個要求是最符民心的;二、要求在北京設中央政府;三、北京人民喜歡中央政府有統一全權。要求按中共毛主席的八條進行改革。其他如乾部留用、軍隊改編等等,那是中央政府、國家主席應當操心的事。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民意’,國家統一,靠民心統一。”何思源話音一落,大家紛紛表示讚同。將領們在文人和記者的逼迫下處境尷尬,最後推出一人做代表,便紛紛告辭離去。儘管軍人們沒有表示態度,傅作義仍然認為很有收獲,一是沒有頑固分子跳出來唱對台戲,二是由文人給軍人上了一課,算是有了鋪墊。特務們很快就將傅作義授意何思源、許惠東召集參議會的情況飛報南京,蔣介石終於明白傅作義已決心棄他而去了。失望之餘,他還想挽回一些損失,於是連夜致電傅作義:“相處多年,彼此知深,你現厄於形勢,自有主張,無可奈何。我今隻要求一件事,於18日起派飛機到平運走第13軍少校以上軍官和必要的武器,約需一周,望念多年之契好,予以協助。”蔣介石深知傅作義“義薄雲天”的性格,他想利用這一點,用一周的時間從北平這座圍城中搶救一批嫡係部隊的軍官,為他在江南編練新軍充實骨乾。對蔣介石的最後一點要求,傅作義不好明著拒絕,卻暗中通知解放軍,炮擊天壇的臨時機場,使蔣介石的飛機無法降落。這天晚上蔣介石念念不忘的第13軍在北平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兵變”,他們朝空中胡亂射擊,以表示對傅作義的不滿。槍聲驚動了城外的解放軍,林彪、羅榮桓立即麵見周北峰,讓他致電傅作義,如果蔣介石的嫡係部隊發生兵變,可讓出陣地放解放軍進城去鎮壓。傅作義回電說:“事情不大,已被鎮壓下去,請放心。”1949年1月18日晚,傅作義偕政工處正副處長王克俊、閻又文和崔載之來到東交民巷禦河橋2號,慰問蘇靜。“蘇處長光臨北平,本人及北平將士表示歡迎。”傅作義指著王克俊、崔載之說,“你們可與蘇處長一起,再商定一個切實可行的和平解決的具體辦法。隻要有利於北平和平解決,使千年古都免遭破壞,怎麼解決都行,你們算是雙方的全權代表了!”“傅將軍親來慰問,本人表示感謝!”蘇靜說,“我不能算全權代表,我隻起聯絡作用,有什麼要解決的問題可代為聯絡,請示平津前線首長,還可以通過電台聯係。”第二天,蘇靜與崔載之等根據《和平解放北平初步協議》草案之精神,逐條研究具體實施辦法,很快就擬定一個18條的協議。蘇靜將協議電報平津前線司令部。林、羅、聶隨即轉報西柏坡。毛澤東親自對協議各條內容及詞句做了修改,複電林、羅、聶指示以修改後文件為最後協議。內容如下:一、自本月22日上午10時起雙方休戰。二、過渡期間雙方派人成立聯合辦事機構,處理有關軍政事宜。三、城內部隊兵團以下(含兵團)原建製原番號自22日開始移駐城外,於到達駐地約一月後開始施行整編。四、城內秩序之維持,除原有警察及看守倉庫的部隊外,根據需要,暫留必要部隊維持治安。五、北平行政機構及所有中央、地方在平之公營公司企業、銀行、倉庫、文化機關、學校等暫維持現狀,不得破壞遺失,聽候前聯合辦事機構處理,並保障其辦事人員之安全。六、金圓券照常使用,聽候另訂兌換辦法。七、一切軍事工程一律停止。八、保護在平使館人員及外僑生命財產之安全。九、郵政電信不停,繼續保持對外聯係。十、各種新聞報紙仍可繼續出刊,俟重新審查登記。十一、保護文物古跡及各種宗教之自由與安全。十二、人民各安生業,勿相驚擾。1月21日上午,傅作義決定走出和平解放北平最關鍵的一步棋。他召集李世傑、梁述哉、張濯清、郭宗汾和蔣係的兩個兵團司令石覺、李文到中南海居仁堂開會。傅作義用他那犀利的目光盯著石覺和李文,沉默了足足5分鐘。石覺、李文一見那目光,心裡就慌了,他們預感到最後時刻終於來臨了。“北平各界一致反戰,要求和談,各位都受到了來自民眾的壓力,民意乃天意,順者昌,逆者亡!”傅作義的話擲地有聲,石覺、李文背脊冷汗直冒,“我們與中共和談這是公開的秘密,想必各位有所耳聞。作為司令官我不能不為20多萬將士的前途著想,經艱苦談判,與中共達成了《北平和平解放實施辦法》,請王處長念一下。”王克俊起身用洪亮的聲音念完協議。“請大家發表意見。”傅作義目光炯炯地環視會場。傅係將領依次表態讚同,然後用齊刷刷的目光盯著石覺、李文。石、李從最初的慌亂中稍微鎮靜了些,他們已感覺到今天硬抗是不行的,鬨不好會有殺身之禍。於是耍了個滑頭,對王克俊說:“我們兩個說不出什麼意見來,隻怕克俊你的部下不同意。”王克俊笑道:“我一個文職,何來部下?”“我們部隊的政工處長不都是屬你管嗎?他們整天對部隊喊‘剿共’,恐怕這個彎子轉不過來喲!”石、李把皮球踢給政工處,王克俊始料不及,一時無以應對。正好到了吃飯時間,傅作義說:“先吃飯吧,飯後再議。”王克俊抓緊時機,讓參謀人員分頭打電話給各師政工處長,通知他們15分鐘內必須趕到中南海勤政殿緊急集合。政工處長們準時趕到,王克俊向他們宣讀了協議,然後讓他們一個一個表態。果然,傅係的處長一致同意,而蔣係的處長卻要求派飛機送他們回南京。王克俊是個十分乾練的人,嚴肅地說:“不願留下,可以!但是必須保證部隊不能出事,把政治工作做通,不傷一人,不放一槍,不毀一物,遵守紀律,圓滿實施十二條的規定之後,我保證請傅總司令派飛機讓你們平安離去。”“既然如此,職無異議。”王克俊見再也無人說話,於是宣布散會。他回到居仁堂,傅作義等已用完餐返回了會議廳。傅作義見王克俊滿臉笑容,知道事情已經辦妥,於是說:“繼續開會吧!大家發表意見。”李世傑等傅係將領說:“我們讚同協議,看石、李二位司令官的態度啦!”石、李二人說:“我們沒意見,關鍵是政工處長那一關過不了。”王克俊笑道:“現在所有的政工處長都沒意見了。不信,你們可以打電話問問。”王克俊將午間的事說了一遍,石、李二人臉色大變,緊張地說:“我們同意條文,但也要求平安飛到南京。”傅作義如釋重負,寒光逼人的目光突然溫和起來,說:“我保證你們平安離去,但是條件一樣,保證部隊執行協議不能生事。”石、李二人低頭無言。傅作義當即令軍以上將領及總部處長以上軍官前來開會。半小時後,居仁堂會議廳將官雲集。傅作義的目光又恢複了幾分寒意,他挺著筆直的腰板,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會議廳窗外衛兵們來回走動,更增添了會議的緊張氣氛。李世傑簡述了北平守軍陷於絕境的險惡形勢,以及與中共和談的概要經過,隨後宣讀協議條文。這時,第16軍軍長袁樸突然號啕大哭:“對不起領袖呀!對不起領袖呀!……”一直勾著頭的李文似是受了感染,也痛哭流涕起來:“校長栽培我們多年,我們對不起他老人家。請傅總司令允許我帶走願意走的師長,我保證不影響安定。”石覺提出要帶幾個師長同行。傅作義厲聲道:“好!我答應你們的要求,你們要帶誰走都行,但必須現在就指定繼任者,將名單給我。”石覺、李文寫好名單交給傅作義,誠惶誠恐地告辭了。1月23日清晨6時,石覺、李文和幾十名團級以上的軍官從東單機場乘兩架小型飛機匆匆逃離北平。1月25日,蘇靜返回宋莊平津前線司令部。羅榮桓問:“鄧寶珊帶去的那封信交給傅作義看了沒有?”蘇靜愣住了,心想:事情都順利辦妥了,何必用那封信去刺激傅作義呢?他沒有看過那封信,不知裡麵到底寫了些什麼。於是說:“我不清楚。”聶榮臻說:“你今天得趕回去問一下鄧寶珊,如果還沒交給傅作義,你必須同他一起去見傅,一定要在今明兩天讓傅看到那封信。”蘇靜此時才感覺到那封信的重要性,答應立即回城一定完成任務。林彪伏在桌上看北平城防態勢圖,此時抬起頭來,說:“為什麼傅作義要讓他的嫡係第101軍先出城?如果蔣軍突然翻臉圍攻他的總部怎麼辦?他是否有足夠的兵力抵抗,以待我軍入城增援?”蘇靜冷靜思索後,回答說:“蔣軍嫡係部隊團以上軍官願走的都坐飛機逃跑了,留下來的大多擁護和平解放北平的協議。我認為傅作義有把握控製局麵才這樣做的。”當日黃昏,蘇靜進城找到鄧寶珊,著急地說:“你進城時帶的那封信給傅將軍了嗎?”鄧寶珊皺眉道:“有必要嗎?”“林、羅、聶三位首長要求必須儘快將信交給傅將軍。”鄧寶珊看到蘇靜著急的樣子,明白此信事關重大,於是穿上大衣,拿著信就與蘇靜一同乘車去中南海。傅作義在客廳熱情地接待蘇靜。鄧寶珊乘機鑽到內屋將信交給傅冬菊,讓其轉交給她父親。也許傅冬菊看完信後害怕刺激她父親,並沒有將信交給傅作義。1月31日,傅作義的部隊全部開出了北平,解放軍程子華兵團入城接防。次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這封信的全文,傅作義看報後情緒非常激動,2月3日,他寫信給林彪、羅榮桓,說:“兩年半戡亂的嚴重災難,我願擔當錯誤責任,願意接受任何懲處。”傅作義的心理壓力很大。2月8日,林彪、聶榮臻、葉劍英在北京飯店宴請傅作義和鄧寶珊,他們做了長時間的談話。林彪用他那一向毫無感情色彩的語調,平靜地說:“北平和平解放,使這座千年文化古都未受損毀,樹立了‘北平方式’的新榜樣,傅將軍對此是有貢獻的。凡是對革命事業有貢獻的人,我們共產黨絕不會虧待。希望傅將軍今後為人民多作貢獻,與共產黨忠誠合作。”傅作義說:“感謝林將軍的鼓勵。我過去內心矛盾很大,主觀上有心替人民做事,客觀上反而替有錢人(你們叫大買辦資產階級)做了保鏢。我參加國民黨進行的內戰是錯誤的。你們占領沈陽後,我認識到不能再打了,中國今後當以共產黨為領導。我本人今後願意為人民服務。至於部隊改編的事,你們怎麼辦都行,我沒意見。”林彪讚揚說:“傅將軍有這樣的態度非常好。”他清楚毛澤東寫的那個通牒對傅作義刺激很大,於是說:“我們給你的那封信是合乎事實的,在報上公開,目的是為你的過去作一個結論,以便根據協議開始我們之間新的合作。既不因過去之罪抹殺今日之功,也不可因今日之功而含糊過去之罪。”林彪對傅作義的經曆及作戰特點作過研究,這是他入關後的第一個對手,自然成為他“功課”的必修內容。他在政策性的嚴肅話題之外又扯了一些傅作義過去的戰例,說:“毛主席曾給我打過一份電報,說傅作義的軍事指揮水平遠在衛立煌之上。”傅作義內心對林彪並不怎麼服氣,因為林彪率領的是一支戰鬥力強大的軍隊,而且有百萬之眾,他率領的部隊不僅人數少戰力差,還內部派係林立,無法與林彪公平競爭。他曾設想過如果各率一支實力相當的部隊,未必會輸給林彪,或者像古代兩軍之將陣前相搏,那林彪就更不是對手了。然而,這些假設都是不現實的,現實就殘酷地擺在麵前,沒有大將風度的林彪輕鬆地吃掉了他50多萬人馬。而他這位北伐戰爭時期就名震天下的“守城名將”,竟稀裡糊塗地結束了他作為名將的曆史。林彪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猜出了傅作義的心思,說:“你今日之敗,並非個人才能問題。東北、華北我軍之勝利,也絕非我林某的才能問題。國民黨違背人民利益,必定失敗。在全國各個戰場,國民黨軍隊無論在誰指揮之下均遭慘敗,並非華北一地如此。隻有站在人民的立場上,才能最終取得勝利。”聶榮臻、葉劍英等又對傅作義進行了一番鼓勵和開導,但他思想上的疙瘩仍未解開。後來,他猜到了那封署名林彪、羅榮桓的信並非出自林、羅之手,於是他要求去石家莊麵見毛澤東。2月22日,毛澤東、周恩來在西柏坡會見傅作義和鄧寶珊。毛澤東一見麵就親切地握著傅作義的手,幽默地說:“過去我們在戰場見麵,清清楚楚,今天我們是姑舅親戚,難舍難分。蔣介石一輩子耍滑頭,最後還是你把他甩掉了。”傅作義對他舊部的前途頗為擔心。毛澤東說一切按協議辦,我們共產黨說話算數。有了這顆定心丸,傅作義心中的疙瘩總算解開了。“我俘虜你的那些人,無論官兵都給你放回去。”毛澤東大手一揮,笑著說,“你可以接見他們。我們準備把他們都送到綏遠去。”傅作義不解地說:“給我?我怎麼處理呢?還要送到綏遠去,為什麼?”毛澤東說:“國民黨不是一貫宣傳共產黨殺人放火,共產共妻嗎?他們到了綏遠,可以現身說法,共產黨對他們一不搜腰包,二不侮辱人格。可以幫助在綏遠的人學習學習,提高認識嘛。這些人我們以後還要用呢!”傅作義明白毛澤東是想用特殊的辦法解決綏遠問題,於是問:“主席對綏遠有何打算?”“有了北平的和平解放,綏遠問題就好解決了。可以先放一下嘛,等待他們自己起義。”毛澤東最後問:“傅將軍,你願意做什麼工作?”“我想我不能在軍隊裡工作了,最好讓我回到河套一帶去做點水利建設方麵的工作。”“你對水利工作感興趣嗎?”毛澤東笑道,“河套水利建設工作麵太小了嘛,將來你可以當水利部長,做當代大禹!不過軍隊工作你還可以管,我看你還是很有才乾的。”新中國成立時,毛澤東果然讓傅作義當了首任水利部部長,而且長達22年之久。這次會見,中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在座,後來他說:“經毛主席一席談話,傅作義前後判若兩人。”1949年2月3日,古老的北平城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東北野戰軍的騎兵、步兵和裝甲兵列著威武雄壯的方陣,舉行隆重的入城儀式。學生和市民在街道兩旁敲鑼打鼓,揮舞著三角旗高呼歡迎解放軍的口號。林彪、羅榮桓、聶榮臻和葉劍英等站在前門箭樓上檢閱部隊浩浩蕩蕩開入北平內城。至此,平津戰役降下帷幕,雖然還有綏遠問題尚未徹底解決,但那已經不算重要的事情了。林彪在箭樓上俯視著入城的大軍和歡騰的市民,看著看著眼睛便酸澀了,他本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他的目光從士兵和市民的頭頂掠過,望著前門外灰色的屋頂,繼而微微揚頭望著南方的天空。他開始琢磨起新的對手和下一次會戰來了。中央已下令讓連續進行了兩場大決戰的東野主力休整,同時明確將消滅武漢白崇禧集團的任務交給了他們。這個白崇禧顯然更難對付,他是國民黨陣營中名頭最響的將軍。可是他最近一直在唱和談的高調,不僅把蔣介石逼下了台,還派人四處找共產黨談判。白崇禧會不會走傅作義的路子呢?林彪早就在琢磨“小諸葛”這個人和近來那些反常的事了。1月12日,白崇禧向陳納德的航空公司包了一架專機,派桂係的第三號人物黃紹竑飛廣州再赴香港。黃紹竑在香港與中共隱蔽戰線的傳奇英雄潘漢年會麵,轉達白崇禧急欲與中共和談的願望。潘漢年通過秘密電台向西柏坡的李克農報告,1月20日,毛澤東以周恩來和李克農的名義起草電文回複潘漢年,讓其轉告黃紹竑:一、中共對時局的態度已見毛主席14日聲明,任何方麵均可照此聲明去做。二、南京集團是主要內戰罪魁。李、白對內戰亦負有責任,如欲減免內戰罪責,必須對人民解放事業有具體而確實的貢獻。如李宗仁尚欲取蔣而代,白崇禧尚欲獲得美援反對我軍,則將不能取得人民諒解,可以斷定無好結果。三、如白欲派代表與劉、鄧聯絡,可到鄭州市政府接洽。白崇禧當時認為蔣介石賴在台上不會下野,準備派劉仲容經平漢線到石家莊找中共中央和談。豈料黃紹竑在香港的活動,卻意外地導致蔣介石下野了。後來,敗退台灣的蔣經國在《負重致遠》一書中寫道:“黃紹竑由南京飛漢口,與白崇禧晤談後,即轉香港,與共黨代表洽商和談步驟,並提出兩項具體意見:一、蔣下野後,一致對蔣,以防其再起;二、共黨與李宗仁進行全麵和平談判。”《蔣總統傳》一書中描寫了黃紹竑赴港事件對蔣介石產生了巨大衝擊:“蔣總統如再堅持,廣西軍隊將采取軍事的措施。它將退出武漢地區,讓長江一線開放給‘中共’軍,蔣總統認為設有此舉將使整個局勢不可收拾。遂決意自己引退,給予廣西派一個自己試驗的機會。”在此期間白崇禧還通過其副手張軫與中原野戰軍劉伯承秘密談判。此時的白崇禧確有單獨與中共和談的意圖,他的行動與南京的李宗仁顯然是不合拍的。1月14日,毛澤東發表聲明,提出了和平談判的八項條件:一、懲辦戰爭罪犯;二、廢除偽憲法;三、廢除偽法統;四、依據民主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五、沒收官僚資本;六、改革土地製度;七、廢除賣國條約;八、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收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次日,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去見蔣介石,以探詢蔣對“八項條件”的看法為名,實際上是摸蔣的底,看他何時下野。蔣介石口口聲聲說下野,卻不提何時下野。司徒雷登認定蔣介石是不想下野了,非常失望。當晚,他密訪李宗仁,說:“蔣不下野,你速做準備到漢口與白崇禧會合,造成逼蔣下野的態勢。使館查悉蔣有謀殺你的計劃。我已將本人專機從上海調到了南京,一旦時機成熟,你即赴漢會白。”1月18日,李宗仁派程思遠飛赴武漢,將司徒雷登的計劃報告白崇禧。白崇禧搖頭說:“張軫與劉伯承有聯係,促我們武漢儘快有所行動,時機迫切,不容稍緩,恐怕我們不能等候德公(李宗仁字德鄰)到來了。”白崇禧的一係列活動使蔣介石如坐針氈,他意識到不能再戀總統寶座了,否則,白崇禧要將長江中遊拱手讓給共產黨,他在下遊的防線也就頃刻瓦解了。與其將東南半壁讓與共產黨,還不如將總統讓與李宗仁,而自己仍保留國民黨總裁的位置,以便幕後操縱。1月19日下午4時,蔣介石在官邸約見張治中、張群、吳忠信、孫科、邵力子、吳鐵城、陳立夫,他說:“我是決心下野了,現在有兩個案子請大家研究:一個是請李德鄰出來談和,談妥了我再下野;一個是我現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鄰主持。”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蔣介石隻好點名,第一個點到吳鐵城。吳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問題是不是應該召集中常會來討論一下?”“不必!”蔣介石憤然道,“我現在不是被共產黨打倒的,是被國民黨打倒的!”蔣介石發完脾氣,最後說:“好了,我決心采用第二案,下野的文告怎麼寫你們大家研究,主要意思是‘我既不能貫徹戡亂的主張,又何忍再為和平的障礙’。”隨後,蔣介石對人事作了大的調整,任命朱紹良為福建省主席,方天為江西省主席,薛嶽為廣東省主席,餘漢謀為廣東綏靖主任,朱紹良兼福州綏靖主任,張群為重慶綏靖主任,湯恩伯為京滬警備總司令。他要架空李宗仁,讓“代總統”什麼事都辦不成!1月20日晚,白崇禧還不知道南京發生的上述變故,仍在按他自己的計劃行事。他在漢口三元裡官邸召集各界民意代表開會,準備第二天發表和平通電。突然,張治中的長途電話打來了,說:“蔣決定明天下野,南京報紙已出了號外,明日見報。”白崇禧甚感意外,不久,李宗仁親自來電話:“蔣明天下野,你那邊不要單獨行動,我們一起搞和平!”1月21日,傅作義在北平向師以上將領宣布北平和平解放的同時,蔣介石在黃埔路官邸舉行最後一次茶話會。出席茶話會的有李宗仁、五院院長和國民黨中常委。蔣介石言不由衷地與李宗仁等話彆。此時,CC分子潘公展和田昆山對下野文告提出意見:“總統是國大選出來的,要辭職須國大批準,在此之前下野不能生效,因而必須將文告中關於下野的這句話刪掉。”蔣介石點頭表示同意。半個小時後,南京電台廣播了蔣介石的文告。下午4時,蔣介石從大校場機場乘飛機離開了南京,從而結束了他在這座六朝古都的一場春夢。白崇禧聽了廣播大吃一驚,立即打電話給李宗仁,正好那邊是程思遠接電話。白生氣地說:“廣播裡說的那個文告,怎麼沒有一句關於下野的話?德公上台地位很不明確,怎麼乾得下去呢?”程思遠剛放下電話,司徒雷登的顧問傅涇波來了。傅對李宗仁說:“蔣介石不下野,李先生怎麼上台?大使先生對此深表關切,希望設法補救。”李宗仁此時才感到問題嚴重,速召張治中、吳忠信前來商議。張治中聽說白崇禧和司徒雷登很擔憂,對吳忠信說:“你是秘書長,可否請你把原有字句加上,以恢複文告的本來麵目!”吳忠信驀然變色道:“文白(張治中),你開我的玩笑,總統交給我的文件,我無權修改。”說完便不辭而彆。李宗仁隻得請司法院長王寵惠出主意。王不愧是法界權威,片言隻語便解決了問題,他說:“蔣先生這一文告應有‘引退’字樣,但因李先生上台,尚未得國大追認,所以隻能以‘代總統’名義行使職權。”當晚9時,電台重播蔣介石的文告,補上了“和平之目的不能達到,人民之塗炭曷其有極,因決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戰銷兵,解人民倒懸於萬一”等句。電台在重播李宗仁的就職文告時,補上了“宗仁依據《憲法》第49條之規定,代行總統職權”一句。白崇禧聽後,十分不滿,他在電話裡對程思遠說:“這個‘代’字,意味著蔣的政治幽靈仍統治著南京政府。德公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則令不行,看來前途多艱!”白崇禧果然高人一籌,他的預見以後真的應驗了。蔣介石宣布下野的同一天,美國國務卿馬歇爾也卸任了。新上任的國務卿叫艾奇遜,他在回憶錄中有如下一段話:“我就職的那天,(蔣)委員長辭職了,把那個共和國的總統職位交給李宗仁將軍。但是,他在辭職以前,已把中國的外彙和貨幣儲備全部搬往‘福摩薩’(台灣),並要求美國把預定運往中國的軍事裝備運往‘福摩薩’。這就使李將軍既無經費又沒有軍事裝備的來源了。”美國本以為迫蔣下台可以迅速實現與中共和談,從而保持國民黨控製下的半壁江山。豈料蔣介石仍在幕後操縱,李宗仁徒喚奈何。李宗仁上台伊始,為了向中共表示企求和平的誠意,令行政院釋放政治犯。這一舉措令國人注目,因為最著名的政治犯莫過於張學良和楊虎城了,能否釋放張、楊是檢驗李宗仁“權威”的試金石。可是張、楊兩位將軍仍然身陷囹圄,李宗仁的命令到了孫科的行政院成了一紙空文。蔣介石通過孫科操縱行政院,通過顧祝同的參謀總部控製軍隊。他名義上在溪口“隱居”,實際上牢牢控製了中央軍,照樣每天電波頻傳,調動軍隊,調整人事。桂係根本就沒有本錢與之對抗,雖然蔣介石的精銳主力已喪失殆儘,但仍有上百萬中央軍,人數遠遠超過白崇禧控製的華中集團。他還有一支50多艘軍艦的艦隊以及8個大隊的空軍。他還將中央銀行的黃金、白銀和外彙運往了台灣,僅留2000萬美元給湯恩伯作京滬防務的軍費,而李宗仁則一分錢都不給。李宗仁上台後僅發了幾則要求和談的通電,除此之外幾乎無所作為。他既無錢又無權,這個“代總統”的滋味算是嘗夠了。1月27日,李宗仁致電毛澤東:“貴方所提八項條件,政府方麵已承認可以此作為基礎,進行和談。”懲治戰犯是八條中的首條,蔣介石懷疑桂係的目的是與中共聯手共同對付他,於是挑撥孫科公開與李宗仁決裂。孫、李二人曾為競選副總統鬥得頭破血流,積怨頗深,蔣介石一挑撥立即生效。孫科以1月27日電未經他同意為由,率內閣大員紛紛離開南京,到2月上旬,乾脆將行政院遷往廣州,從而形成了“一國三公”的奇怪現象——南京李代總統、廣州孫院長和溪口蔣總裁。國民黨陣營分裂愈演愈烈。蔣介石則於1月29日密令參謀總長顧祝同,令其傳令三軍:吾人為求捍衛國家民族及黨與軍之生存,應下最大決心,與之(指中共)勢不兩立,堅決從事長期自救、自衛與救民之戰爭。李宗仁並不甘心大權旁落,開始使出渾身解數與蔣介石爭奪權力。首先是要解決“府”“院”之爭。在民國初年北洋政府時期,總統府與行政院之間在北京城鬨彆扭是很平常的事。自從民國政府遷都南京,這種事就不多見了。而總統府與行政院分處兩地,則史無前例。孫科自知與李宗仁無法相處,早就提出辭呈。李宗仁首先請“主和派”張治中組閣,張治中對蔣介石政體的認識十分深刻,他明白不僅是行政院,即使是李宗仁,也根本就不可能有解決全局問題的辦法,因此堅決拒絕擔任行政院長一職。李宗仁又想抬出與中共關係密切的宋慶齡和“民革”主席李濟深。而宋、李二人已經受毛澤東之邀去了解放區。同時,蔣介石以國民黨總裁的地位對內閣人選具有決定權,未經他點頭,很難進行大的人事調整。蔣怎麼可能讓宋、李這兩位宿敵上台呢?李宗仁本來是想組織一個“和平內閣”,即行政院主要成員以主和派為主,這樣便於與中共打交道,可是誰都不願出頭組閣。最後,他不得不請蔣介石係統的重要人物何應欽組閣。何躲在杭州,雖有心當行政院長,但他不能不看老蔣的臉色。最後老蔣點頭了,何應欽方敢赴任組閣。何應欽出任行政院長使美國人大失所望。3月12日,美國駐天津的總領事將商會的一份備忘錄轉交華盛頓當局:過去兩三天中美國的廣播消息說,一個為數一億五千萬美元的進一步給國民政府軍事和經濟援助的法案可能提交國會,天津的美國人對此表示驚訝,因為他們在兩個月前曾有過不愉快的經驗,他們目睹共產黨軍隊占領了天津,這些軍隊所配備的,幾乎全部是從滿洲國民黨軍隊那裡實際上是未經作戰而繳獲的美國武器及其他裝備。天津的美國人認為美國進一步援助這樣一個政府的唯一後果,隻會更加增強共產黨的力量,這個政府已證明是如此顢頇無能,以致我們所給予的援助大部分已轉入共產黨的手裡。他們感到蔣委員長表麵上引退對國民政府的性質並沒有起多少影響,特彆是鑒於何應欽被選任作新的行政院長一事。何應欽是把中國弄到目前這樣可憐地步的典型人物。他們覺得,我們反對共產主義的世界性的政策,不應該強使我們去支持一個已經失掉本國人民支持的、悲慘的、無能的和腐敗的政府。他們相信,在此關頭,對一個已經是完蛋了的政府作進一步的援助,將是沒有用處的。他們覺得目前的局勢隻能由中國人來解決,暫時我們應該采取旁觀的政策。美國當局對李宗仁態度的改變,最初源於李與蘇聯大使羅申的接觸。當時,中外人士普遍過高地估計了莫斯科對中共的影響力,李宗仁也不例外,他一上台就立即約見羅申,請求蘇聯對中共施加影響,調停國共之間的內戰。羅申當然不會忘記應抓住一切機會削弱美國在華勢力,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達成了一個協議草案:一、中國在將來的任何國際衝突中嚴守中立;二、在最大可能的範圍內消除美國在中國的影響;三、建立中國和蘇聯間真正合作的基礎。隨後,羅申攜草案回莫斯科向斯大林彙報。李宗仁天真地認為美國當局會容忍他“不得已而為之”的舉動,誰知美國當局竟於1月23日派人拜會司徒雷登,要求美國發表一個支持李宗仁的聲明,並將與羅申商定的三點協議草案和盤托出。司徒雷登聽得目瞪口呆。李宗仁的代表一個勁兒地解釋:“隻有莫斯科才能阻止中共的軍事行動,答應羅申的條件是權宜之計,請大使先生並華府當局理解我們的艱難處境,我們絕不會在事實上損害美國盟友的利益。”當司徒雷登將這一情況報告國務卿時,艾奇遜回電說:“李宗仁為了達到加強他地位的目的,要求一個支持他的美國聲明,而同時他和蘇聯商談的協議草案,卻要從中國消除美國影響,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美國拒絕了李宗仁的要求。隨著時間的推移,華盛頓終於認識到他們曾寄予厚望的“代總統”實際上是一個擺設,根本就起不了作用。於是漸漸疏遠了他,並最終中止了對國民黨的軍事和經濟援助。美國大使館駐廣州的臨時代辦曾致電華盛頓:“我曾認為李宗仁可能成為有能力的領袖人物,現在我逐漸改變那種看法了……中國人在期望美國對國民黨作進一步的投資以前,必須表示對共產黨的擴張能夠予以有效的抵抗。在每一種情況下,我所獲得的印象是:中國如果沒有外來的援助,就完全不可能對付目前的局勢。換一句話說,扭轉中國局勢的唯一辦法,將是如國務院所說的,需要使“大量美軍於實際戰鬥中,而這是違反我們傳統政策和我們國家利益的”。”從那時起,美國對國民黨已經徹底絕望了。司徒雷登奉令直接與中共進行試探性接觸,以承認新中國為條件,妄圖換取新中國在外交上不要向蘇聯一邊倒。這就是司徒雷登在解放軍橫渡長江、占領南京時,仍留在大使館的原因。而那時,包括蘇聯大使羅申在內的幾乎所有外國使節,均隨國民政府遷往了廣州。司徒雷登是唯一的例外。1949年1月31日,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米高揚訪問西柏坡,毛澤東同他談了三天,政治、軍事、經濟、外交、民族、宗教等麵麵俱到,其中心是新中國政權的建立和政策方針。對國際、國內要求中國恢複和談的呼聲和建議,毛澤東的回答是:“我們同意在八項條件的基礎上與南京方麵舉行和談,談不成,人民解放軍立即過江;談成了,人民解放軍也要過江。”至此,莫斯科已經摸清了中共對和談的態度,於是打消了充當國共和談調解人的念頭。與此同時,美、英、法三國也先後拒絕了南京當局要求各大國出麵調停中國內戰的邀請。李宗仁在四大國拒絕當調解人的情況下,隻得依靠國內的政治力量來推動和談。他先後支持南京、上海的所謂“人民和平代表團”飛赴北平,“幫助政府和共產黨人之間搭橋”。代表團帶回去的信息是:“和平有望。”李宗仁在南京召集何應欽、張治中等開會,決定以如下三條為將來和談的指導思想:一、和談必須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絕對不能讓共產黨以勝利者自居,強迫我們接受不體麵的條件;二、不能同意建立以共產黨為統治的聯合政府,應建議停火,在兩黨控製區之間劃一條臨時分界線;三、不能全部接受所謂八條,而隻同意在兩政府共存的條件下討論八條。其核心內容是:劃江而治,搞南北朝。會後,張治中到溪口去征求蔣介石的意見。蔣介石對“劃江而治”當然不會反對,他需要“養傷”的時間,以利將來伺機反撲。3月26日,中共中央正式派周恩來、林伯渠、林彪、葉劍英、李維漢為和談代表,以八項和平條件為基礎,自4月1日起在北平開始談判。此前一天,即3月25日,中共中央由西柏坡移駐北平。當日下午3時,南苑機場上空忽然升起三顆照明彈,十幾輛敞篷吉普車由南向北緩緩駛入機場。這是四野曆史上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毛主席、朱總司令等中央首長檢閱華北軍區和四野駐北平部隊。根據中央軍委1月15日《關於改各野戰軍番號事》的電令精神,東北野戰軍於3月11日奉令正式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毛、朱、劉、周、任五大書記在林彪、羅榮桓的陪同下開始檢閱四野部隊。炮兵、裝甲兵和步兵排列著整齊的方隊,一麵麵英雄的戰旗迎風飄揚。這是毛澤東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自己的軍隊發生的質的飛躍,此前他隻是在林、羅的電報中得知東野擁有多少門大炮、多少輛坦克、多少輛汽車,裝備質量如何不斷提高。毛澤東戴著一頂太陽帽,灰布大衣的領子都磨破了。參加檢閱的還有沈鈞儒、李濟深、黃炎培等民主人士,他們十分感慨地說:“毛澤東不愧是人民領袖,這種場合都拿不出一套像樣的衣服。”當夜,中央機關和解放軍總部移駐香山,毛澤東下榻於雙清彆墅,直至半年後的9月21日始移居於中南海菊香書屋。毛澤東在香山的第一件大事是處理國內和平談判和指揮軍隊做好渡江的準備。南京方麵也立即發表張治中、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李蒸等為和談代表。首席代表張治中再次飛赴溪口,他明白老蔣不點頭,什麼協議都算不得數。蔣介石看了《預擬與中共商談之腹案》,說:“我沒有什麼意見。你這次負擔的是一項最艱苦的任務,一切要當心!”張治中如釋重負地自杭州飛返南京,在飛機上屈武憂心忡忡地說:“在溪口,老蔣身邊的人曾惡狠狠地說:‘張先生這樣熱心和談,將來是沒有好結果的!張先生太天真了,現在還講和平,共產黨願意和平嗎?他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南京城裡在夜深人靜之時隱隱可聞江北的炮聲。解放軍打到江邊上來啦!國民黨的特權階層惶惶不可終日,他們清楚靠武力無法阻止解放軍過江,隻能寄希望於張治中的和談了!4月1日上午,立法院特彆休會半天,全體立法委員到明故宮機場為張治中等送行。中央航空公司特彆將“空中行宮”號專機調撥給代表團。飛機緩緩滑離跑道,載著南京統治者不切實際的幻想飛上了藍天。下午2時,飛機降落在北平南苑機場,讓張治中甚感意外的是中共派來迎接的三人他都不認識。一位是北平副市長徐冰,一位是中共和談代表團秘書長齊燕銘,還有一位名頭稍響點,是林彪的參謀長劉亞樓。中共的和談代表一個都沒來!張治中明顯感到受到了冷遇。他過去長期參與國共談判,與周恩來等私交不錯,連毛澤東都稱他為“老朋友”。對這次,他百思不得其解。當晚6時,周恩來等中共代表在六國飯店設宴招待國民黨代表團。席間張治中幾次舉杯欲與周恩來敘舊,而周隻是禮節性地將酒一飲而儘。這一反常現象更增添了張治中心中的疑問。宴後,周恩來、林伯渠邀張治中、邵力子談話。周恩來嚴厲質問:“你離開南京前為什麼要去溪口見蔣?這證明那個首要戰犯仍有力量控製你們的代表團!”張治中終於明白了受到冷遇的原因,於是解釋說:“蔣雖下野,但仍是國民黨總裁,加上他的政治影響力尚未消除,短期內也不可能消除。我們談判達成的任何協議,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執行起來是困難的。”周恩來十分不滿地說:“這種由蔣導演的假和平,我們是無法接受的!”張治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麵對盛怒的周恩來不知如何答話才是。第二天采取一對一的談話方式:周恩來同張治中,葉劍英同黃紹竑,林伯渠同章士釗,林彪同劉斐,李維漢同邵力子,聶榮臻同李蒸。由於國民黨方麵有個“腹案”在心中,當然談不攏,雙方想法南轅北轍、大相徑庭。第一條“懲治戰犯”就卡了殼,國方的六名代表,僅邵力子態度含糊,其餘均表示反對。綜合六盤對局情況,周恩來認定國民黨方麵沒有接受毛澤東的八項和平條件。當時,在六國飯店還住著一位“秘密特使”—黃啟漢。他是“桂係”的談判代表,早在蔣介石宣布下野的同一天就來到了北平,最初是代表白崇禧,後來白崇禧放棄了“單乾”,轉而又代表李宗仁。2月2日晚,周恩來將白天與張治中等會談的情況向黃啟漢詳細作了介紹,說:“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懲治戰犯’一條不能接受,這是什麼話?李宗仁不是公開宣布承認毛主席提出的八條為談判基礎嗎?張治中赴北平之前先到溪口向蔣介石請示,現在這個代表團到底是代表南京,還是代表溪口?”黃啟漢見周恩來怒氣衝衝的樣子,一直沒有答話。他心裡清楚,無論南京還是溪口,都不可能完全接受“八條”,在這一點上,蔣、桂沒有區彆。周恩來是何等精明的談判高手,當然清楚和談最終不會有滿意的結果。蔣介石是想借和談加緊整訓軍隊,那是緩兵之計!李、白則想劃江而治,搞南北朝,那是黃粱美夢!但是,他必須通過和談來戳穿國民黨的“假和平”陰謀,教育民主人士和廣大人民,為下一步打過長江贏得各界人士的同情和支持。另外,周恩來還有一項任務就是利用蔣、桂之間的矛盾,爭取李、白,孤立最反動的蔣係勢力,以利於各個擊破。周恩來讓黃啟漢速回南京,告訴李、白:“經過三大戰役,蔣係主力消滅一光,可以說內戰基本結束,剩下的不過是打掃戰場而已。為了儘快收拾殘局,開始和平建設,我們主張和談,但必須以八條為基礎。李、白不應該再對帝國主義存有幻想,也不應該對蔣介石留戀或恐懼,應該堅決向人民靠攏。在和談期間,解放軍暫不渡江,但是和談後,談成,解放軍要渡江;談不成,解放軍也要渡江。”黃啟漢終於摸清了中共關於和平談判的底線,窘得一句話都說不出。考慮到李宗仁在南京的處境,周恩來關切地說:“請轉告李先生,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離開南京,我們不會為難他。他應該調桂係部隊一個師進駐南京,萬一受蔣軍攻擊,隻要守住一天,解放軍就可趕來增援。”4月3日,黃啟漢飛返南京。李宗仁密召桂係將領白崇禧、夏威、李品仙等商議。白崇禧聽了黃啟漢的話,連連搖頭:“必須以長江為界,組織南北分治的聯合政府。中共堅持渡江,我們不能接受。”兩天後,李、白派到北平的另一位“秘密特使”劉仲容也返回了南京。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叫朱蘊山的,是“民革”李濟深派來送信的。李、白二人在南京大悲巷雍園1號白公館,密會劉仲容和朱蘊山。李濟深在信中勸李、白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認清形勢,毅然接受中共和平條件,與蔣決裂。並指出:“德鄰兄如因環境困難,一時不能簽訂和議,請把印信帶在身邊,隨時都可補簽。如此則將來民主聯合政府成立時,德鄰將可出任政府副主席,健生所統率之部隊,亦可得適當之照顧。”白崇禧看了信,露出不屑的神色,說:“李任潮(李濟深字任潮)幫中共做說客,這是誘我們投降。”“中共堅持渡江。”李宗仁無可奈何地說,“南北分治恐怕是幻想。”白崇禧仍不死心,問劉仲容:“我們可以接受中共的政治渡江,解放軍是否可以不渡江?”劉仲容說:“周恩來同我談過這個問題,和議成立,政治要渡江,軍事也要渡江。”白崇禧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如果中共要堅持渡江,那還有什麼好談的!”4月6日,李宗仁到美國大使館,對司徒雷登提出了兩項要求:“請求華府墊支白銀一批,以應南京政府緊急開支,並將最後一批軍火運到廣州港口卸貨,以資裝備廣東及白崇禧的華中部隊。”司徒雷登明白資金和軍火援助救不了南京政府,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李宗仁的請求。“儘管我對你的處境深表同情,但我知道台灣現存有三億美元(實為四億多美元)的黃金、外彙,基隆倉庫也滿滿地存有二萬餘噸的軍火,政府似應予以充分利用。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這就證明過去個人專製獨裁的陰影仍支配著中國的前途。最近三年來的經驗驗證在這種方式領導下,欲謀對中共作有效的抵抗,是絕對辦不到的。”連美國人也撒手不管了!李宗仁的“代總統”無法當下去了,他認為造成這種局麵的罪魁禍首是蔣介石。白崇禧建議與老蔣攤牌:“蔣氏不放棄權力,就請他複位當總統;不願複位,就放棄權力。二者必居其一,不可拖泥帶水。”4月10日,李宗仁請閻錫山、居正赴溪口,將一封親筆信轉交蔣介石。信中說:“再不采取適當步驟以終止此種混亂形勢,則宗仁唯有急流勇退,以謝國人。”蔣介石回話,請李、白於17日到杭州筧橋機場會晤。此時,國內和平談判已到最後關頭,李、白無法動身。4月16日,黃紹竑攜《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自北平飛抵南京。李宗仁等一看,與他們的“腹案”差了十萬八千裡,且規定簽字的最後限期為4月20日。“這是‘哀的美敦書’(最後通牒)!”白崇禧大聲吼道。李宗仁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請何院長派人把文件送到溪口去。”蔣介石看了協定的八條二十四款,血氣上衝,幾欲昏厥過去,半晌才緩過神來,悲哀地說:“文白無能,喪權辱國!”4月18日,白崇禧拜訪司徒雷登,說:“代總統鑒於最近共產黨所提的條件,和平已不可能,將向蔣委員長提出建議:要麼蔣複職;要麼蔣離開中國,把一切權力和國家資金交給李先生支配。李代總統企圖采取此一步驟,以結束由於蔣在幕後操縱把持造成的混亂局麵。”司徒雷登對李宗仁早就失去了信心,他已經奉華盛頓當局的命令,開始派他任燕京大學校長時的學生與中共作試探性的接觸。“那是你們中國的內部事務,美國不便乾預。”司徒雷登顯然對白崇禧的話不感興趣。何應欽等蔣係人物的態度不言而喻,桂係不能不為他們的前途考慮。4月17日和18日兩夜,李宗仁的官邸燈火通明,桂係的頭麵人物聚集一堂,商討對策。黃紹竑力主接受《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他說:“蔣介石有一個台灣苟延殘喘,我們隻有由德公簽訂和約才可謀自存之道。”白崇禧聽了黃紹竑關於中共優待桂係的方案後,說:“中共同意華中部隊退到兩廣,兩廣在兩年內不實行土改,部隊的整編隻是時間遲早罷了。好像我們吃雞一樣,首先吃最好的部分,其後雞頭、雞爪也要通通吃光,這叫各個擊破!”白崇禧堅決反對在《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上簽字。4月20日,李宗仁、何應欽致電張治中等,正式拒絕接受《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至此,國內和平談判破裂。當日夜,人民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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