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之屋(1 / 1)

第五元素 杜撰 4085 字 1天前

“我爺爺離休後就回鄉下老家住了。自從我考上大學以後,每次回去爺爺總對我說,鄉下那些地,還有院子,今後都給我留著。看到今年的就業形勢……”說到這裡,第五揚頓了頓,吃下最後一個蛋卷,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我才深深體會到了爺爺的高瞻遠矚和良苦用心。”荊明重重地出了口氣,問道:“還要走多久啊?”第五揚停下來,向山上望了望,說:“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就爬上山頂了,下山就快了,天黑前我們一定能趕到第五村。”第五揚的老家是在J市鄉下的第五村,村子因為第五族人世居在此而得名,村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戚。第五揚的奶奶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去世了,他的爺爺離休後說受不了城市裡日漸糟糕的空氣而一個人回鄉下祖屋去住了。因此第五揚每年都要回鄉下老家幾趟看望爺爺。十二月第五揚的爺爺要過八十大壽,第五揚趁著學校開運動會的時機請了幾天假——反正從小學到大學,缺乏運動神經的第五揚也從來沒正經參加過一次運動會——準備攢足一星期回鄉下好好玩兩天。正好第五揚的刑警表哥荊明因為再次暈倒在命案現場被他們隊長放了幾天病假,所以第五揚就和他那膽小如鼠的表哥一道回了J市老家。看過《三把鑰匙》的讀者看到這裡或許會感到疑惑,為什麼像荊明這樣一個外強中乾的人能呆在刑警隊裡這麼久而不被開除呢,這是因為荊明的父親位居C市公安局的領導崗位,所以對於荊明的無能,誰也不好說什麼。第五村所在的位置是在J市豐樂區與若溪縣交界的群山中,由於道路簡陋,從J市市區坐車也要大概一個多小時才能抵達。第五揚和荊明乘坐的客車半路出了故障,司機一時半會兒修不好,而那條路由於偏僻竟半天也看不到一輛路過的車輛,手機也沒信號。客車拋錨的位置是在武公山山腳的盤山公路上,隔著武公山,便是第五村。眼看一個小時過去了,車子也沒有修好的跡象,第五揚便提議索性下車,徒步翻過武公山。“你說徒步?”聽到第五揚的提議,荊明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武公山大約有一千多米高,徒步翻越的話,上山四個小時,下山三個小時——以前我們爬過的七坪山和武公山差不多高,因此大致可以推算出時間。你看,現在才早上九點半,我們天黑前一定能到第五村。”第五揚興致勃勃地鼓動道,“何況現在車子壞了,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修好,就算車子修好了,也隻能開到武公鎮,從武公鎮到第五村,還要走上一個小時呢。反正要走路,就當是鍛煉身體吧。”於是他們二人下了客車,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沿著山間的小路向武公山上爬去。當第五揚發出開篇那番感慨時,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了,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武公山的山頂了。“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呼呼……”荊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額頭的汗,大口喘著粗氣。“再加把勁嘛,眼看要到山頂了,咱們到了山頂再休息。”第五揚氣喘籲籲地說,看來這個缺乏運動神經的家夥也累得不輕。“我……我是不行了……要走……你自己走……”荊明好像要斷氣了似的說。見荊明實在是挪不開步了,第五揚隻有陪他坐下。此時正是十二月初,可是山間的常青樹依然流翠欲滴、鬱鬱蔥蔥,看了讓人忘卻冬日的嚴寒,再加上先前的奮力攀登,此時的第五揚心中倒泛起了陣陣暖意,外套也不由得解開了。荊明一聲不吭地耷拉著腦袋,隻顧喝水,也不說話。第五揚百無聊賴,取下眼鏡來用衣角擦了擦,然後四下張望著。突然,他愣了一下,好像發現了什麼。“喂,你看那裡,那是什麼?”第五揚拍了拍荊明,指著路邊的竹林深處說道。荊明眯起眼睛望了望,猶豫地說道:“好像……好像是一座舊房子。”“我看也是,走,咱們過去看看。”第五揚站起身來,向竹林裡走去。向竹林裡走了大約幾百米後,一小塊在山坡上開出的平地出現在眼前,平地上有一間廢棄的小屋。屋子的牆壁早已爬滿了藤蔓,屋頂隻剩下幾根燒焦的頂梁,地麵上有燒灼的痕跡,看來這屋子曾經遭受過火災。屋子大約有三米寬,五米長,一麵牆上開著門洞——門已經沒有了,正對門的另一麵牆上是窗子,窗上嵌了幾根鏽跡斑斑的鐵欄杆。第五揚慢慢走進屋子裡,四下看了看,屋子裡散發著一股黴味兒,還有一股動物特有的腥騷味兒,看來這屋子被人類廢棄後又被什麼動物當做自己的巢穴了。地上雜七雜八地散落著燒焦的木板,由於天長日久,好多已經碎成了粉末狀,還有一些尚保持著原型。仔細看來,像是一張木床和一個木櫃,看來是這屋子裡原來的擺設了。第五揚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雜亂的燒焦的木板,來到窗子邊,向外望了望,又用手試了試鐵欄杆,發現那些鏽跡斑斑的鐵條倒還很結實地嵌在牆裡。這時不知什麼東西突然從屋子一角雜亂的木板後麵躥出,“嗖”地一聲穿過荊明的腳背,消失在屋外的雜草叢裡。“哇——”荊明尖叫一聲,跳起整整一米高。“那……那是……是什麼?”荊明臉色蒼白地轉向第五揚,雙肩不禁顫抖起來。“從個頭上來看,大概是野貓或者狐狸之類的吧,一定是咱們擅闖彆人的住宅嚇到了它,”第五揚笑了笑,說,“咱們還是走吧,把這裡還給它,哈哈。”“好,好,好!”荊明一連說了三聲好,恨不得腳下生翅膀馬上離開這裡,完全忘了就在五分鐘之前自己還賴在地上一步也不想邁。二人走出竹林,繼續向山頂攀登。大約半個小時後,當第五揚和荊明爬上武公山的山頂時驚奇地發現這裡居然還有一座小廟。這廟是一座小四合院,廟門上寫著“武公寺”三個大字。走進廟門,院子正中是一口蓄水用的大陶缸。遠遠望去正殿供奉的神像好像是觀音菩薩,正殿的左廂是臥室的模樣,右廂是廚房。這時從正殿裡走出一位身穿灰藍色僧衣的和尚。那和尚大概已是知天命之年,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既長且深,圓鼻頭,厚嘴唇,皮膚黝黑,身材魁梧,上翹的眉角讓他看上去不怒自威,隻有雙眼流露出出家人特有的平和目光,讓他的形象親和了一些。“二位客人是來拜佛的吧,請進。”和尚上前合掌道,聲音渾厚。“這個……”原本隻想進來要點開水泡方便麵的第五揚聞言隻有順勢說,“正是,有勞師父了。”二人隨和尚進入正殿,和尚在佛像右邊的座位坐下,口誦佛經,敲響桌上的木魚,第五揚和荊明放下背包,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又向觀音菩薩拜了三拜。上完香火錢之後,二人又隨和尚出了正殿。第五揚合掌問道:“敢問師父尊號?”和尚還禮,道:“貧僧法號妙雲。”“這個……師父,其實我們是想翻過武公山到第五村的,想在師父這裡討點開水喝。”“哦,那是自然,二位請這邊走。”妙雲和尚引二人來到右廂的廚房。廚房裡很簡陋,除了灶台之外隻有一張很舊的木桌和四條搖搖晃晃的木板凳。妙雲和尚請第五揚他們坐下,自己從灶邊的水桶裡舀了幾瓢水進鍋裡燒了起來。“貴寺是什麼時間建成的啊,怎麼以前我都沒聽說過?”第五揚問道。“這武公寺始建於明萬曆年間,因建於武公山而得名,崇禎年間毀於山火,清康熙年間重建,乾隆年間香火旺盛一時,至光緒年間寺院破敗,後來又因大火而廢棄。前年貧僧的師父隆法寺的空照住持出麵募得一筆款項,用於重建武公寺,去年始成,貧僧便由隆法寺轉入武公寺。”說到這裡,妙雲和尚指了指左廂,“施主請看,那裡有兩塊石碑,一塊是萬曆年間建寺時所立,另一塊是康熙年間重建寺院時所立。”第五揚朝左廂靠近大門的地方看去,果然那裡有兩塊一人高的石碑。這兩塊石碑的邊角上已經長滿了苔蘚,碑麵上留著歲月的斑駁痕跡。第五揚走過去,看了看石碑,一塊立於萬曆十八年,另一塊立於康熙三十四年,都是由當時的豐樂縣知縣所立,石碑上大致記述了建寺和重建的經過,還分彆記下了捐款的幾戶鄉紳的名字。這時第五揚抬頭看了看正殿,果然在正殿匾額邊發現了刻著去年重建時捐款的善男信女姓名的小匾額。“對了,師父平時一個人呆在這山上,難道不怕野獸嗎?”荊明突然冒出一句,這才讓人意識到他的存在,“剛才我們在路邊竹林裡的小屋廢墟那裡就看到一隻,嚇了我一大跳。”“那隻是一隻野貓而已,也隻有你會被嚇到。”第五揚不客氣地說。“哦?”妙雲和尚聞言不為人察覺地皺了皺眉,“這麼說二位施主到了竹林裡了?”“是的。”荊明老老實實地說,一五一十地把剛才的經曆告訴了妙雲和尚。“不過話說回來,那裡原來是誰的屋子啊,又怎麼起了火了呢,師父你知道嗎?”荊明好奇地問。妙雲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說起來那可是一件菩薩顯靈的奇事啊。”聞聽此言,第五揚頓時來了興趣,說:“師父方便的話可不可以給我們講講啊?”妙雲和尚淡然一笑,道:“出家人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既然二位施主想聽,那貧僧就講講吧。”第五揚和荊明找了條結實點的板凳圍著桌子坐下,靜靜地聽妙雲和尚講起故事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貧僧尚未出家,就住在山腳下的村子裡,”說到這裡,妙雲和尚指了指山腳的方向,那裡正是第五揚他們來的方向,恰好和第五村隔著武公山,“前些年因為修路,那個村子已經搬遷了。“那間小屋的主人叫薑大勇,是村子裡的木匠,也是這山裡的獵戶……那時候這山上甚至還有狗熊出沒。”聽到這裡,荊明不禁打了個寒顫。“每逢農閒,薑大勇就喜歡到這山裡打點野味。他的手很巧,會做弓弩——他就是靠自製的弓弩打獵的。”妙雲和尚眯起眼睛,說,“說到薑大勇做的弓弩,那可是十裡八鄉一絕,村裡彆的木匠照他的方法做出來的弩,怎麼也沒有他的弩射得遠、威力大,所以說手藝好就是手藝好,不服不行啊。“每次薑大勇上山打獵,夜裡就住在這山上的小屋裡。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薑大勇也是住在這間小屋裡。貧僧還記得那天很悶熱,熱得人晚上睡不著覺,而且月亮很圓,很亮。那晚貧僧一個人住在村頭的小屋裡,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夜裡,貧僧聽見屋外喧嘩陣陣,貧僧出屋來一看,隻見武公山山頭一片火光,是起了山火!村民們都害怕山火會燒到村子裡來,頓時亂作一團,仿佛世界末日來到一般。”“這時,惟獨隻有一人處變不驚。”說著,妙雲和尚站起身來朝遠方合掌行一禮,道,“那人正是貧僧的師父空照大師。師父那時四處雲遊,當晚恰巧借住在村長家裡。就在村民們亂作一團、村長惶惶不知所措之時,師父在村頭打坐誦起了佛經,祈求菩薩保佑。受了師父的感化,村民們也漸漸鎮靜下來,跟著師父祈求菩薩保佑。”說到這裡,妙雲和尚忍不住又站起來合掌道:“阿彌陀佛,真是菩薩顯聖啊,就在山火愈發猛烈,漸要不可收拾之時,竟然下起雨來。那夜大雨傾盆而至,黃豆大的雨滴砸得人臉上生疼生疼的。大雨就這麼下了大半個時辰,山火自然被熄滅了,幸好大雨及時而至,那山火隻把山頭燒儘了,沒有蔓延到山腰。“村民視空照大師為活菩薩,爭相禮拜,貧僧也是那時受到大師點化,決定跟隨大師出家為僧。後來師父聽說原來武公山上有一座廢棄的武公寺時,說那一定是菩薩慈悲,不忍佛門被毀,遂顯此聖跡,於是立誓此生定要重修武公寺,以昭菩薩香火。師父的誓言,曆經近二十年終於達成,武公山上又重新有了菩薩香火,阿彌陀佛。”“那麼那晚留宿在山上的薑大勇後來怎麼了?”第五揚問道。“阿彌陀佛,啊——”妙雲和尚正要說下去,隻見鍋裡的水早已開了,冒著陣陣白汽,妙雲和尚急忙將水舀入壺中,再給第五揚他們放在桌子上的方便桶麵裡摻上開水。忙完之後妙雲和尚才重新坐下,他神情凝重地說:“火災之後,村民們在小屋的廢墟裡發現了薑大勇的屍體。”“是被山火燒死的?”荊明問道。“不,不是,”妙雲和尚合掌道,“薑大勇在大火蔓延之前就已經死了,是自殺。”“自殺?”第五揚和荊明不約而同地叫道。“是的,那間小屋裡的構造二位施主也看到了吧(如右圖),屋裡隻有一張床和一個存放物品的小木櫃。薑大勇被燒焦的屍體躺在原來床的位置,公安從屍體的左胸口裡發現了一枚鐵箭頭,並證明薑大勇在大火燒毀屋子之前就已經被弓箭射死了。後來公安還在床邊的地上發現了燒焦的弓弩殘骸。那屋的門是用插銷式的,門從裡麵緊緊鎖住了,窗子雖然沒有玻璃,但是有防止野獸闖入的鐵欄杆,外人也根本不可能從窗子進入,薑大勇一個人在屋子裡被箭射死,他的弓弩也掉在地上,因此公安判斷他是用弓弩自殺。”“可是,”第五揚撓撓頭,喃喃地說,“要說起來,那個屋子也不能算做是一個完全密室,那窗子雖然有鐵欄杆,人是進不去,可是……”第五揚的話被荊明打斷了,他說:“我就說你是推理看得太多了,什麼事都要往那方麵想一想,你累不累啊?”“阿彌陀佛,這位施主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妙雲和尚笑著對第五揚說,“不過當時公安判斷薑大勇為自殺還有另外的理由。”“哦?說說。”“薑大勇在死前曾誤殺過一個人。”“誤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荊明一副糊裡糊塗的樣子。“說來話長,那時村裡有一個啞女,叫小翠,她父母雙亡,平時一個人靠幫彆人做點針線活維生。那段時間山上的狗熊常趁夜下山來糟蹋農田,薑大勇自告奮勇上山驅趕狗熊。一日,他看見前麵的樹林裡好像有什麼動靜,懷疑是狗熊,便一箭射過去,哪知道卻把上山來的小翠射中了。後來小翠被送到鄉衛生所,可還是因為搶救不及時死了。為此,薑大勇非常苦悶,一連好幾天吃不下飯,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肯見人,過了兩個多月才又上山打獵,村裡人都以為薑大勇已經想開了,誰知道他卻是上山尋死的。“後來公安調查說,當時的山火就是從小屋附近蔓延開的,得出的結論是薑大勇先放火燒屋,然後再把自己鎖進屋子裡,用掛在牆上的弓弩自殺了。阿彌陀佛,已經二十年過去了,現在說起來,當時那一幕幕仿佛還活靈活現地映在貧僧眼前。”妙雲和尚感慨道。“說起來這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啊。”荊明邊說邊端起桌上的方便麵吃了起來。“是啊。”第五揚若有所思感慨的同時也不忘了搶走荊明碗裡的半根火腿腸。二人忙著埋頭吃麵,和尚也失神地凝望著遠方,一時無語。“對了,”第五揚喝下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說,“師父是在那之後才跟隨空照大師出家的吧?”“正是。”“那麼師父出家之前是做什麼的呢?容我冒昧地猜測一下,也是木匠吧?”妙雲和尚好像對第五揚的這個問題沒什麼準備,猛地一愣,說:“正如施主所言,貧僧出家之前也是村裡的木匠。”“嗬嗬,”第五揚站起身來,對荊明說,“吃也吃飽了,我們叨擾師父也夠久了,該動身了,不然天黑前就真的趕不到第五村了。”“馬上,馬上,還有一口湯沒喝——”不待荊明起身,第五揚已經背起背包走出廚房了。“叨擾師父多時了,我們這就告辭,”第五揚合掌對妙雲和尚行一禮,道,“請師父多保重。”“阿彌陀佛,哪裡哪裡,請二位施主走好,恕貧僧不遠送了。”“師父請留步,”第五揚突然停下來,轉身對著妙雲和尚說,“師父,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施主請講。”“佛說‘一切唯心造’,既然都過去二十年了,師父就把那間屋子看做虛空幻影好了,今後潛心向佛,則必能有所成。”第五揚若有所思地說。妙雲和尚聞言一愣,隨即合掌感激地對第五揚說:“阿彌陀佛,施主一語解開貧僧多年心結,貧僧在此謝過施主。”第五揚什麼也沒說,拉著荊明轉身離開了武公寺,妙雲和尚一直站在廟門口目送他們離去,口誦佛經不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走出許久,荊明依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問,“剛才你和那和尚神神叨叨地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薑大勇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的。”第五揚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荊明嚇了一跳,忙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越聽越糊塗了。”“當年薑大勇是被妙雲和尚所殺。那夜,妙雲和尚手執弓弩來到小屋外,站在窗子口,喊薑大勇的名字。薑大勇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向窗外望去,哪知被妙雲和尚借著月色一箭射死。妙雲和尚用事前準備好的長竹竿從窗子欄杆間伸進去,把牆上薑大勇的弓弩挑在地上,製造自殺假象。之後再縱火焚燒了小屋,以毀滅證據。誰知後來火勢卻一發不可收拾,蔓延成了山火——這時妙雲和尚早已急急忙忙下了山,不動聲色地回到村子裡了吧。以上是我推測當年妙雲和尚行凶的經過。”“原來如此……”說著荊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叫道,“可是你為什麼認定妙雲和尚就是殺害薑大勇的凶手呢?”“因為妙雲和尚知道一個隻有凶手才可能知道的細節。”第五揚狡黠地望著荊明,說,“剛才妙雲和尚說薑大勇是用掛在牆上的弓弩自殺的,可是你想想,那晚薑大勇一個人在山上,而後來勘查現場時那把弓弩是扔在床邊的,如果薑大勇是自殺,那麼妙雲和尚怎麼可能知道當時那把弓弩是掛在牆上的?因此結論是,薑大勇是死於他殺,並且殺害他的凶手正是妙雲和尚。我想正是因為當年妙雲和尚用竹竿把弓弩從牆上挑落到地上製造自殺假象,因此才會對‘弓弩掛在牆上’這一細節記憶猶新吧。”“原來如此。”荊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我明白了,妙雲和尚說當年村裡彆的木匠仿造薑大勇的方法製作弓弩,說的正是他自己吧,他製造弓弩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薑大勇,因此你才會推測妙雲和尚當年也是木匠,對吧?”“不錯,”第五揚笑著說,“你的腦袋終於有點長進了。”“可是妙雲和尚為什麼要殺害薑大勇呢?”“你還不明白麼?”第五揚斜了荊明一眼,說,“二十年前妙雲和尚正值壯年,我想那小翠姑娘也是青春年華的樣子吧,薑大勇誤殺了小翠,妙雲和尚為她報仇,殺死了薑大勇。妙雲和尚為心上人報仇之後,塵世萬念已了,索性跟隨空照大師出家做了和尚。”“那你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是……”“這二十年來,妙雲和尚一直伴著青燈黃卷,遠離塵世,已經算做是一種贖罪了吧。我勸他把心中那段往事放下,看破虛空,潛心向佛,解開自己一樁心結。”“可是……可是那畢竟是殺人案件啊!”荊明終於沒忘掉自己的刑警身份。“那你想怎麼樣?”第五揚反詰荊明道,“雖然是殺人案件,但是二十年過去了,已過了法律追訴時效,再說妙雲和尚已經為自己當年的過錯做出了補償。”“可是……可是……”荊明雖然理屈詞窮,但是還是忍不住愣在那裡,小聲喃喃著。“快走吧,天黑之前我們還要趕到第五村呢,誰知道這大山裡天黑了以後會有什麼東西出沒。”第五揚邊說邊加快腳步。“什麼東西……喂,你可彆嚇唬我啊——喂,彆走那麼快,等等我啊——”荊明回過神來,衝著第五揚的背影大喊道。這時,第五揚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快要消失在樹林裡了。“你這個大笨蛋!”第五揚的爺爺氣得差點連嘴裡的煙鬥也掉在地上,“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你也會上當?”“可是……可是……”第五揚囁嚅道。“你不知道,那個妙雲和尚可是這十裡八鄉出了名的牛皮王,能把沒有的事吹得跟真的一樣,”第五揚的爺爺撓撓頭,說,“你可上了他的當了。”“可是……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麼,他這樣不就犯戒了?”第五揚不服氣地說。“犯戒?那個臭和尚一向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彆說吹牛,喝酒、吃肉哪一條他沒犯過?”第五揚的爺爺恨恨地說,“最可惡的是還經常下山來和我賭這賭那,上個星期就被那臭和尚騙走了一瓶五糧液!想我乾了三十多年的老公安,什麼場麵沒見過啊,卻被那臭和尚騙去一瓶酒,想想就氣。”當晚,第五揚他們按時趕到了第五村,晚飯之後第五揚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的爺爺講述了路上遇到的事,誰知道卻被老人劈頭一通教訓,這才出現了剛才那段對話。“要是讓那臭和尚知道你就是我孫子,我的老臉還往哪兒擱啊!”“可是……可是……”“那臭和尚一定是看準了你是個喜歡耍小聰明的人,又看到荊明包裡露出來的半截警官證,估計你們兩個可能是警察,就先編個拙劣不堪的謀殺故事吸引你們的注意,再故意露出點破綻讓你抓。我估計當你自以為是地‘點化’那臭和尚時,他心裡一定早就笑彎了腰。”“可是我怎麼知道他是在編故事……”第五揚委屈地喃喃道。“你真是個大笨蛋,你也不仔細想想,從窗邊用弓弩射擊和抵近射擊時箭頭進入身體的角度、力度都有不同,何況那和尚還特意提醒你彆人照薑大勇的方法製造出的弓弩無論精準度還是力度都有很大的差彆,你卻連這麼明顯的暗示也聽不出來。原來我一直以為你爹就夠笨的了,沒想到你比你爹還笨!唉,作孽啊!我的聰明才智怎麼一點也沒遺傳給後代啊?”第五揚的爺爺邊說邊玩弄著手中的煙鬥,一副智者的模樣。所謂血脈相傳,看來第五揚的那副德行也不是憑空修來的啊。“真是有其祖必有其孫,你爺爺說起話來和你一個德行。”荊明在第五揚的耳邊小聲地說。“你哪兒涼快呆哪兒玩去!”第五揚沒好氣地說,“沒看我正煩著嗎?”“要我說啊,也就你這號推理看多了、整天把什麼完全犯罪啊密室殺人啊掛在嘴邊上的人會中這圈套。”荊明拍拍第五揚的背,說,“表弟,少看點推理吧。”“你……”第五揚想反駁荊明,卻一時找不到什麼好的詞句,隻有乾瞪白眼的份兒。也許自己是推理世界裡的唐吉訶德吧,第五揚鬱悶地想,可是如果自己是唐吉訶德,那荊明就是那個笨桑丘。第五揚用精神勝利法在心中暗暗地鄙視了荊明一番後,便一個人衝著天花板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傻笑起來。誰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那裡傻笑個什麼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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