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長勝和藤井又右衛門在淺野家相對而坐,目光陰冷深沉。那份情書和前田犬千代代替去小牧原鷹獵的信長寫來的信擺在兩人中間。“確實是犬千代的情書。字體一模一樣。”雙方都不知道這是藤吉郎煞費苦心、一手導演的假情書,心中火冒三丈,憤憤不平。“事到如今,我又右衛門內心深自愧恨和負疚。以鄙人之見,立刻解除寧寧與他的婚約。”“隻好這麼辦。誰也沒想到他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人不可貌相啊。”“在老爺的幾個侍童中,我一直認為他是最忠厚老實的。沒想到是個花花公子,卑鄙無恥的好色之徒……寧寧小姐的事,是我出麵請求太太指教禮法的,還是由我去轉達我們的意思,並向太太陪禮道歉,暫時讓寧寧小姐回來。”“不不,不必麻煩你特意去道歉。寧寧一看到這封信,她自然會明白的。說不定反而感到泰然。”一會兒,寧寧回來了。但她並沒有像兩位老人那樣氣憤填膺。“太太讓我速回。爸爸,有事嗎?”寧寧興高采烈地走進房間,長勝正氣得青筋暴露。“你看看這個吧!”寧寧拿起信,一字不漏地仔細看了一遍。“爸爸,這個‘交媾’是甚麼意思?”“啊!你不懂啊?就是男女性交。”“噢——!那麼蘭麝呀白檀呀是怎麼回事?”“這些事,你不懂也沒關係。”寧寧遭到父親的訓斥,有意抬頭看父親一眼,以示不滿。“既然如此,乾嘛還給我看哪……設法解除與他人的婚約……這一句……?”“這句話大概是指你和他的婚約。所以,我們想先發製人,請又右衛門先生去回絕這件親事。”“啊!”寧寧再次感到疑惑不解。“爸爸,這信是誰寫給誰的?”“顯然是犬千代給哪個幽期密約的女人寫的。”“爸爸何以見得?”“這還用問,筆跡一模一樣。”“爸爸!”“怎麼,你還不相信?”“這一份是犬千代替老爺寫的信。”“對,所以無庸置疑,情書也是犬千代所書。”“不。如果這份情書也是犬千代代筆為他人所書,那該如何解釋?”“甚……甚麼!犬千代代寫的……”寧寧天真地點點頭說:“犬千代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好人……爸爸,您不必擔心。”“我沒甚麼可擔心的。”“即使是代筆,代人寫這種低級趣味的情書也沒出息。因此解除婚約是毫無異議的。”“嗯!”“退婚固然毫無疑問,但這份情書是否出自於犬千代的本意尚不清楚,因此不可避免的,人家會笑話我們不通情理。情書既然肯定是受人之托代寫的,我想還是應該燒毀,絕不可走漏風聲。”聽寧寧這麼一說,長勝和又右衛門不約而同相互對視。“嘿嘿……叔父和爸爸也同意我的看法吧。”“那麼,誰會讓犬千代寫這種信呢?假如有這樣的人,可能是誰呢?”“是老爺……?”“說不定是老爺吩咐的……不過,‘與她人的婚約’這句話有點奇怪。老爺不會另有婚約的。”又右衛門這樣分析著,心中感到納悶兒。這時從套廊外傳來奇妙的聲響。“誰!”長勝站起,拉開格子門。“嘿嘿……是我。”藤吉郎似站非站地出現在從室內射出的燈光下。“怎麼是你?你在這兒乾甚麼?”“老爺在內宅喝酒,我回長房一趟,順便……看樣子你們在密談甚麼,所以覺得不便打擾。”“不便打擾就在門外偷聽,是嗎?”“不是的。我甚麼也沒聽見。也不可能聽見。”藤吉郎說完,拍拍自己的前額,裝腔作勢地坐在套廊。“寧寧很了不起……聰明機敏。她斷定犬千代先生不是耽溺於女色的人。而且,即使是出於無奈代寫這種情書也是沒出息的……,作為一個武士,哪怕以生命相要挾,寫那種淫穢的書信,顯然是胸無大誌的庸人。保密勿外傳是上策。您的意下如何?因為寧寧總有一天要嫁人的。肯定會找一個比犬千代更有才華的丈夫。到那時,家中不能殘留使未來的丈夫與犬千代產生不愉快的氣氛。因此,這樁婚事必須和婉而妥善地解決。大人也要三思而後行。我告辭了,對不起……”“等等!”藤吉郎把想要說的話一股腦兒說完,正想離開,被寧寧厲聲叫住。“哎,有事嗎?”“藤吉郎,是你設法弄到情書交給藤井叔叔的吧!”“啊!這你怎麼知道的?”“果然不錯。等等,我有話跟你說。”寧寧回頭對父親和又右衛門說:“我和藤吉郎一起到太太那兒去。請不必擔心,退婚的事我沒意見。”長勝和又右衛門麵麵相覷,藤吉郎和寧寧急步走出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