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時代,都會產生符合那個時代大多數人願望的氣候。換言之,可以叫“潮流”,也可以叫“時勢”吧。人,是順應潮流而生,還是逆潮流而活,在這個問題上,往往既可能成為卓越的成功者,也可能成為倒行逆施的慘敗者。在某種意義上,日吉的宏偉誌向是完全符合時代潮流的。在戰爭持續百年之後的社會,不論男女老少,不論哪個階層,全社會人們的共同心願是設法擺脫戰爭,安居樂業。因此,不管應運而生的是誰,都必須為民統一天下。但是,在這個世上這樣的人是否存在,無人知曉,所以人們都默默地生活著,忍耐著,有些人已經自暴自棄……敏銳地洞察時勢的日吉,以他超人的見解說服了蜂須賀小六。日吉和小六建立同盟是有原因的。這絕不僅僅是因為情投意合,或年齡相仿而結合的。後來,他倆一個當上太合,一個當上阿波德島的太守,由此可見兩人的交往持續一生是有基礎的。總之,據說日吉丸思維敏捷,洞察時勢,遠見卓絕,他提出的最高理想,小六對此經常產生共鳴,完全讚成,因為他們是真正的夥伴,配合默契,一生相互信賴。寄居在蜂須賀小六家的日吉丸練武功非常刻苦。日吉丸聲稱每種武藝隻兩個月便能精通,甚至連小六都為之震驚,無所適從。日吉的速成習武計劃開始了。最先開始練的是槍法。先是用六尺的長槍刺豎在後山的幾個稻草人靶,然後用九尺槍,接著是十二尺,到第六十天時用十五尺長槍,並能一槍刺中一個用線吊在樹上的栗子。第二項是學騎術。“因為你已懂得馬的語言,可以進行下一個項目。”小六說:“懂得馬的語言,馬就不會亂跳亂踢把人摔下來。”小六心愛的坐騎是匹鹿皮色烈馬,但日吉騎上卻像貓一樣馴服。“日吉是個神奇人物。你對馬說了些甚麼?”小六驚訝地問。“我告訴馬我們是兄弟。這就是訣竅。人也一樣,與其說我是你的大將,不如說我們是兄弟,真誠地互相幫助。日本國的人都是兄弟。哈哈……”日吉蠻不在乎,第二天又開始學射箭。弓箭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掌握的。日吉練射箭用了四個多月。“懂了,懂了,終於明白了。小六,你示範一下。”雖說不是硬弓,但三十根箭竟有二十四根中金色箭靶,相當出色。“嗯,達到這種水平,已經合格。日吉,你說懂了,是怎麼懂的呢?”日吉丸真摯地回答:“在這之前一直是瞄靶,但總是射不中,所以我悟出個道理。”“甚麼,你射箭不瞄靶?”“不,將靶吸引到箭頭。吸氣,集中精力,似乎靶被嗖地吸近箭頭的瞬間瞄準射擊,肯定中靶。”“噢,是這樣。”小六按照日吉的辦法試射,果然如此,小六感歎不已。確實在覺得好像靶被吸近的瞬間瞄準射出肯定中靶。換句話說,就是瞄得最準確的一瞬間。從練完射箭開始,日吉在院內種麻並每天在壟台上跳躍。“日吉,又練甚麼呢?”“劍術、棒術可以同時練。你走著瞧吧。”不久,麻發芽出土。一寸、二寸、三寸長到五寸,每天以三寸的速度生長。長到二尺、三尺、四尺、五尺的時候,小六瞠目發呆了。從麻還沒發芽破土時起,日吉就開始練跳越,雖然麻已超過自己身高,但日吉丸仍然像蝗蟲一樣,輕鬆地一跳而過。“因為無論如何得外出找勤王大名,所以必須鍛鏈好身體。否則,萬一遇難無法脫險逃生。”他學劍術的方法也與眾不同。彆人先從刺擊開始練習,而日吉則從被刺擊入手,一直鑽研被動狀態及防守的應變方法。“大將在戰爭中要是親手殺敵的話,會令人嘲笑的。我隻要學會保全自己就行。”日吉苦練了六個多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蜂須賀家的魯莽漢沒有一個能勝過他的。日吉成績顯著武藝高強是理所當然的。在習武練功中,他廢寢忘食,全神貫注,潛心鑽研……在蜂須賀家整整苦練兩年,日吉明顯長大,判若兩人。日吉十六歲那年的正月初二。“小六,我不能再叫日吉丸了,像個奶名。我改名叫木下藤吉郎吧。”日吉在比武結束後設的酒宴上說。“叫木下藤吉郎?這個名字不錯,我也正想提這件事呢。”“而且藤古郎把今天的酒宴作為告彆宴,將外出尋找預定要找的對象。十八般武藝不在話下,並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之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日吉還和以前一樣,打開大包袱,閃爍著嚴肅的目光。蜂須賀小六對藤吉郎的大吹大擂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並不感到驚訝。“是嗎,真的要走嗎?我手頭也緊!拿不出多少錢。”“手頭緊也不會一文不給吧?”“準備給一點,恐怕連旅費都不夠。最多一貫左右。”藤吉郎一本正經地鞠躬致謝。“感激不儘。有這一貫錢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走遍日本,因為我有不耗金錢術。”“噢,有辦法使錢隻用不少?”“對,錢這種東西無常性,在它討厭的人手裡,很快飛走。在它喜歡的人手裡即使花掉也還會馬上飛回來,一貫足矣。我和錢是兄弟,我知道怎麼讓它喜歡我。”“你有生錢術,我就省錢了。鬆藏,拿一貫錢來給日吉……噢,不叫日吉,從今天起叫木下藤吉郎了。交給藤吉郎。然後設宴歡送,又趕上正月,大家聚一聚,酒不要太吝嗇。”一旦肝膽相照,蜂須賀小六還是重友情講信義的人。小六將豬之川鬆藏拿來的錢和青江次吉的匕首一起送給藤吉郎。“反正是你自己的事。雖說漫遊各個領地,但不能以武士的身分出現,大刀反而不便。你就把匕首當作我插在腰上,它會替我保護你的。”“非常感謝。遇到大名立刻回來通報,各自多多保重。你也要注意彆生病。”這時,孩子們端來酒菜,宴會開始前,在神像前供上明燈,舉行剃冠禮儀。恭恭敬敬地給他剃三麵頭,小六親自給藤吉郎刮掉前發。藤吉郎雖然身材不夠魁梧,但這樣一來也成了道道地地的男子漢。“嗬,都認不出日吉了,簡直判若兩人。旅行在外可要小心女禍呀!”大鹿深有感觸地說。現在大鹿是蜂須賀村的關取(相撲,次於幕內級的力士。),他經常抱怨被女人糾纏,對此感到困惑。酒宴一開始大家都紛紛向藤吉郎敬酒。太陽之子,與世人皆為兄弟,藤吉郎的這一信條受到大家如此敬慕,如此推崇,使小六感到驚訝。那天正趕上雨雪交加,酒宴結束後,大家勸他延遲到明天出發。甚至有人麵紅耳赤地說:“明天再走吧。你一走這裡寂寞得難以忍受。”雖然有人這麼說,但藤吉郎還是笑著搖搖頭。“新年伊始,學藝開始,從古至今,作事都選個吉日良晨,今天是正月初二,新年試筆之日(日本風俗,正月初二甩毛筆寫字。)。我用隱身術悄悄地離開這裡,任何人也不會發現的,請大家原諒。”“那麼,你是乘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溜走啦?”“不,我還要與兄弟們一起喝酒呢,放心吧!”不一會兒,大家開始去另一個院前麵的廁所,不知何時,藤吉郎已無影無蹤了。他作出仍站在廁所的假象,似乎在撐著傘傾聽周圍的雨點聲,大家以為他還在廁所裡的時候,他已經迅速地開始了第二個宏偉計劃。“奇怪,日吉上廁所時間真夠長的!”這麼一說,大鹿立刻拉開門一看,屋簷下隻有一把雨傘。“原來如此,這就是隱身術啊,日吉真有意思,祝他平安無事。”小六放下酒杯,微閉雙眼,然後放聲大笑。“大家為木下藤吉郎儘情地喝,要喝得肚子發脹,為日吉的遠征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