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吉!過來!”繼父竹阿彌瘋狂地揪住日吉脖子後麵的頭發,把從外麵回來的日吉拖到曬稻穗的院子前麵。一邊往院子裡拖一邊劈頭蓋臉地拳打腳踢。“爸爸,到底怎麼回事?”“你還問我?混賬東西!我不是你爸爸。”竹阿彌兩眼布滿血絲,鼻涕眼淚一起流,不停地打日吉。如果是從前的日吉,遇到這種事他絕不會如此冷靜的。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猛衝上去咬對方的脛部。但現在的日吉,無論何時何地總保持明快豁達的微笑,準備徹底作那輪紅日的精靈。“爸爸,你認為我混,不喜歡我,可以斷絕父子關係。乾嘛這麼大動肝火,總得講出道理來。”“彆裝糊塗!你在雇主家吵架,怕苦怕累,實際上你另有打算。對吧!”“怎麼,爸爸也知道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今後我不是你的爸爸,你也不是我的兒子。”竹阿彌打日吉累得氣喘籲籲。日吉在爸爸麵前神妙地坐著。秋天,金色的陽光時而透過雲層投射在日吉身上,時而又被雲彩遮住。竹阿彌繼續說:“我清楚地知道你為甚麼要跟那個聲名狼藉的大鹿和仁王來往,現在水落石出了。”“清楚地知道?怎麼個清楚法兒?說個明白,爸爸……”“還叫我爸爸!……你從甚麼時候開始想當盜賊頭兒的?”“哦!我當盜賊頭兒?!……”“對,拉幫結夥,網羅那些無賴,你先以做工為名,調查好錢財的位置,然後指使他們去偷!”“哎……令人驚訝!莫名其妙!”“起初,我不了解你的鬼主意,還千方百計地替你辯護,四處求情為你找活乾。如果你是我的親生兒子,非掐死你不可!”“爸爸……你是說大鹿和仁王在哪兒偷東西了?!”“彆裝糊塗!”竹阿彌又竭力地痛打日吉,然後說:“大鹿和仁王兩個人溜進你曾待過的稻葉地酒店,大鹿殺人逃走、仁王被抓,讓官吏帶走了。”“哎!大鹿當強盜……”“你還想抵賴?混蛋透頂的東西。大鹿在酒店把保鏢的頸骨扭斷殺死逃走,被抓的仁王全都招供了。為了給你籌集盤纏,兩個人商量決定去偷……”“糟了!”日吉不由得咬住嘴唇,緊閉雙眼。大鹿那擔心的神情、忠厚老實的麵孔浮現在日吉眼前。(這兩個人哪!為了好朋友日吉也不能去偷哇!我已經告訴他說盤纏不成問題,可是他還是不放心……)時勢嚴重惡化,整個社會混亂不堪,致使這兩個無知的人也以為圖財害命並非是壞事。儘管如此,大鹿和仁王的行動引起繼父的誤解,為拯救天下而不斷更換職業卻被繼父誤以為想當強盜的首領,事先探查對方財產狀況。痛苦萬分的日吉,恨不得想大笑一場。(繼父怎麼這樣不理解我的心呢?)恨不得撲上去打他一頓。十三歲的日吉仍然竭力地抑製自己的失望和憤怒。連父親都這麼看我,那麼,這一帶無人雇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好!現在是離家出走的好機會,去投身新的事業。無論受到甚麼樣的誤解,無論陷入甚麼樣的困境,沒有化險為夷的應變智慧和能力就不能實現自己的意願。)“哈哈哈……”日吉突然大笑起來。“秘密既然被揭穿,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你……你說甚麼呢?”“喂,竹阿彌!”“啊!你叫我的名字?!”“是的。你不是說不讓我叫你爸爸嗎?再讓我叫我也不會叫的。竹阿彌,你已經知道了真相,想當我的部下嗎?!我要當日本最大的強盜。”心胸狹窄的竹阿彌聽到這些話立刻暴跳如雷,突然順手操起鐮刀欲砍日吉。“好小子,你竟敢……把我竹阿彌……”日吉見狀立即站起,兩人之間拉開距離。是堂堂正正地在眾人目送下離開家門呢,還是這樣被趕出家門呢……日吉想到這兒,不由得一陣心酸。太陽的兒子,在想哭的時候應該笑。“哈哈哈……”日吉又笑了。“不行、不行,在這種時候掄起鐮刀不配當我的部下。竹阿彌……”“你還……”“我決定從今天起與你和媽媽斷絕關係。這麼小的房子,你以為我能老老實實地住下去嗎?”“你!”“再見吧!再見!”日吉轉身走出家門。他在夕陽照射下,踏著秋日的田野,逕直向東奔跑。“日吉!”一直提心吊膽地靜觀父子之爭的姊姊阿滿疾風般地追出去。阿滿認為日吉是想儘量不要因為大鹿的事給家裡添麻煩,所以存心出言不遜離家出走的。“日吉!等一等……”日吉沒有停步。姊姊拚命追趕。無論怎麼下決心想當太陽之子,但日吉還是會流淚……不能哭,怎麼能哭呢!……要想使持續百餘年的亂世恢複太平盛世,哭怎能實現這一遠大誌向呢?“日吉!”日吉說要成為日本最大的強盜,阿滿認為是他信口胡言,其目的是想離家出走,今生今世不再回這個家。因此,阿滿決心叫住日吉。“日吉!他隻是罵你幾句!”在繼父麵前說氣話,但一旦真的離開家,大家都會高興地為你送行。“等一等,我有話對你說。等一下……日吉!”從中村向東,大約跑了十町,這時兩人的距離越來越大,日吉的身影在夕陽返照的芭茅地上越來越小,漸漸消失。阿滿停住腳步,雙手捂麵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