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走動著,想好好舒展筋骨,但是這個幽閉的BSL-4實驗室裡並沒有足夠的空間。她朝阿莫斯走去,這家夥好像被高倍顯微鏡下的載玻片所驚呆了。“你在那根刺上發現了什麼?”“還在繼續做實驗。但我覺得你應該看看我剛剛發現的一個東西。快點,它馬上就會分解掉了。”他起身,讓她好好觀察。圖像高倍放大後那東西看起來就像一個癟了的毛細血管,一根正常人的血管,但又並非完全正常。某個部分像是受到了損傷,受損區域伸出一根灰黑色的小叉,小叉末端的皮膚正在溶解,跟所有其他受害者一樣,屍體正在加速腐化。阿莫斯說的沒錯,那東西就要這麼在她眼皮底下分解掉了。她於是迅速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根小叉上。“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你對科學術語的使用可真是精辟啊,瑪格麗特。那‘鬼東西’看起來有點像虹吸管。”“虹吸管?你的意思是說這東西刺進了布魯貝克的血液循環係統,像蚊子吸血一樣?”“不,不像蚊子那樣,完全不一樣。蚊子隻是將它的管狀長嘴刺進皮膚裡吸出血液,而你現在所看到的卻是另一回事。虹吸管同樣從血管中吸取血液,但它是永久性地依附在那裡,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打開或關閉它。這就意味著必須有相配的虹吸管將血液回輸至血管中——否則,贅生物就會因充血過多而爆裂。”“所以它是將血液回輸到循環係統中,那就意味著贅生物並不像蚊子那樣直接靠吸血過活?”“對,不是,但它肯定是充分利用了寄主的身體機能。贅生物很明顯是從血液中汲取了氧氣和所需的養分,隻有這樣它才能逐步生長。它當然也可以直接從寄主身上獲取能量,但我覺得不太可能。那樣的話就必須要涉及到一個消化過程和清除廢物的機製。的確,我們看到的贅生物已經完全分解了,所以無法確認消化道是否存在,但是依據目前所得,我持否定態度。進化出複雜的消化係統根本沒有必要——血液會提供給贅生物所有養料。”“所以它不僅是一大塊癌變組織,還是一種發育成熟的寄生蟲?”“我們還不知道它是否有我們通常所說的生命,”阿莫斯說,“如果它是贅生物,那它就是個贅生物——而寄生蟲則是一個獨立的機體。還記得實驗結果吧?所有皮膚組織——包括大量的纖維素在內,都屬於布魯貝克自己。但看起來它的確是在利用寄主的身體機能來存活,所以至少現在我得同意你的看法,把它定義為一種寄生蟲。”瑪格麗特能感覺到他聲音裡的一絲驚異。他已經開始被這奇怪的寄生蟲所折服了,她想。阿莫斯回到顯微鏡前。“這真是一個革命性地突破,瑪格麗特,你明白嗎?想想絛蟲這種低等生物,它們不需要消化係統,因為它們是寄生在腸道裡的。寄主消化食物,所以絛蟲不需要消化——它隻要吸收周圍的營養成分就夠了。但絛蟲沒有吸收的這些養分最終會流向哪裡?它們會進入到血液中去。血液給組織細胞帶來氧氣及營養物質,運走組織細胞代謝所產生的廢氣廢物。”“隻消把虹吸管刺進血液循環係統中,寄生蟲就可以坐享其成了。”“看起來它就是這麼乾的。相當令人吃驚啊!”“你可是寄生蟲專家,”瑪格麗特說,“如果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的話,那你來負責,我來當你的跟班好了。”阿莫斯開始大笑。那一刻瑪格麗特真有點討厭他了——在長達4時的馬拉鬆式的實驗中,他們隻打了個20多分鐘的小盹兒,可他看起來還是那麼精神。“你彆開玩笑了!你知道我是個膽小鬼。一有風吹草動——不管是肉體危險還是感情危機——我就會趕緊躲起來。我猜可能是我老婆把我那點小膽量扣到家裡的一個壇子裡封起來了。她可比我高,她把那小壇子放在我夠不到的地方。”瑪格麗特迸出一陣大笑。阿莫斯談到誰主管家中大權時可真是開誠布公。“我對自己目前的狀況很滿意,”阿莫斯說,“要是當負責人意味著要同杜·菲利普斯和默裡·朗沃斯這樣的家夥們打交道的話,我寧願當個跟班好了。”阿莫斯說,“但要是真的輪到我發號施令了,記住,我喜歡喝黑咖啡。”他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疲憊的大腦依然在處理那些無從解釋的奇怪信息。“這事兒不可能永遠保密,”阿莫斯說,“我現在能說出三個應該立刻到這兒來的專家的名字。默裡的保密政策真扯淡。”“但他也不是沒道理,這點你得承認,”瑪格麗特說,“我們不能把情況泄露出去,至少現在不能。那樣一來,出疹子的、被小蟲咬了的甚至身上起了幾塊兒乾皮的人都可能把醫院擠個水泄不通。我們就更難找出感染者,何況目前我們甚至還不知道這種感染的早期症狀是什麼。如果消息現在泄露出去,我們就隻能對著成千上萬的病人乾瞪眼了。”“我明白情況很嚴峻,”阿莫斯說,“我隻是覺得默裡做得有點過頭了。保密是一回事——人手不足完全是另一碼事。如果我們就這樣保守這個秘密,而事情演變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怎麼辦?”他回去繼續乾活,隻留下瑪格麗特一個人盯著腐化得隻剩一半的屍體發呆。持續的腐爛令布魯貝克手的姿勢有所改變——那乾癟的手曾經直直地豎立著,現在差不多彎成了45度角,快挨到了桌麵。他的屍體正在變黑,消溶,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瑪格麗特開始思考阿莫斯說過的話。要是真有這麼個流氓實驗室利用基因技術在製造一些可以改變人類行為的寄生蟲,那現在是不是真的為時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