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二人回到熊本市。當時在綠風莊的學生們,現在因為大學校慶結束了回去上課,所以鬼貫主張沒有必要再一直待在人吉市裡了,辛島警視也聽從他的建議。畢竟對鬼貫來說,他已經掌握凶手是誰了,所以當然這麼說。鬼貫加洗了好幾張某人的照片,並將之交給數名刑警,到市內可疑的旅館或飯店巡一巡,自己則在辛島的帶領之下在水前寺公園散步。這裡的泉水之美,是熊本人最自豪的。但是鬼貫對於立在該處的宗不旱(宗不旱(1884~1942),和歌詩人。)歌碑非常感興趣。這位與世俗對抗,自由不羈的詩人,晚年的某一天出門隨意散步,就此音信全無。用過午餐回來之後,一名刑警拿著報告走來。一間位在天神町後麵,叫做“Fgeolet”的飯店老板娘說她記得照片上的人。鬼貫與辛島馬上驅車前往。那間飯店是一間外裝新穎的便宜飯店。掛了桃紅色窗簾的窗戶外麵,有綠白相間的遮陽棚,“Fgeolet”這個英文字像蛇褪下的皮一樣,潦草地寫在抹了藍色灰泥的牆壁上。二人被帶到老板娘的個人辦公室,在那裡,鬼貫再次拿出那張照片。“聽說,這個人好像常常使用貴飯店的房間。”“是的是的,常常來唷。”老板娘霸地說。“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是的,從今年初,一直到九月那陣子。”“九月那陣子?之後就沒再來過了嗎?”“是的,突然間就再也沒有看過了。”“唔,突然間啊。”老板娘大大地點頭,之後為了泡茶而離開。聽到她的腳步聲遠離,鬼貫小聲地說:“其實這是一件很簡單的案子喔。就連你啊,因為透過了星影這個透鏡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假象,才會推測出錯誤的結論,你如果可以用自己的透鏡來看這個案子的話就好了。像我昨天所說的,在知道星影這麵透鏡其實意外的是個不值一哂的東西之後,雖然自己的透鏡沒有他的那麼好,也該用自己的來看。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橘的魚簍裡的十三條香魚裡,有十條已經腐爛了,這個怎麼解釋?”“怎麼解釋,不就偶然間香魚腐爛了,難道還有其他意義嗎?”“原來如此。那我再問一個問題,你認為凶手拿出黑桃國王和皇後的原因是什麼?”“這個星影也有說過,就是要為整件案子增添謎樣的色彩吧?”“那小子不行的啦。”鬼貫輕輕地拍了對方的肩膀。“都是星影這樣說那樣說,你不確立自己的想法是不行的。在現場留下紙牌,就等於給警方一個線索了唷。如此危險的舉動,凶手會隻是為了單純要增加什麼色彩而做嗎?這可不是在演戲喔。好了,我再問一次及凶手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嘛。”辛島皺著眉頭,撫摸下巴。“並不隻是紙牌而已喔。凶手還特地搬出禦津賀傳說,應該是經過計算的。若非為了增加案件的神秘感,那就隻剩下一個答案。”“……”“這是我自問自答,我發現完全沒有證據,可以顯示沙呂女看起來比橘還早被殺。如此一來,我立時就明白凶手為何要留下紙牌的原因了。也就是說,女生先被殺,男生後來才被殺,紙牌的目的是要把這個先入為主的想法植入你們的頭腦裡。搬出禦津賀傳說的目的也是一樣的。我看過法醫的屍體檢案書,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嗯,我知道。推定的死亡時間,幅度非常大。”“橘的屍體浸在冰冷的水裡,這當然也是凶手為了這個目的而做的。但是,你們上的當可不隻這一個。”“……”“回到剛才香魚的問題。以橘的技術要釣到那些魚,大概要花上一小時是嗎?所以你們就認為,從他開始釣魚起算,至少一個小時之內他還是活著的。也就是他被殺的時間是從一點半左右開始算。這也是凶手設的陷阱。”“唔,是這樣嗎?”“不難了解吧?他本人釣的香魚隻有三條而已。剩下的大概是凶手在前一天從魚店還是漁民那裡買來的。我認為應該是用冰塊保持魚的鮮度,但等到魚放進橘的魚簍之後,理所當然,那些魚就開始腐壞了。從這裡想的話,不管是誰都可以知道答案了。在沙呂女被殺之前就離開綠風莊的,隻有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男的是被害者,所以加害者當然就是女的。”鬼貫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放在老板娘座位前麵的照片。但是被他點到的柳直美,還是一如往常地露出可愛的酒窩,綻放笑靨。辛島愣愣地看著被指出的凶手,默默歎了一口氣,無力地垂著肩膀。“就算是這樣,鬼貫,我一直認為這個女孩因為在結婚前的訂婚期間,所以那麼天真又開心,結果到頭來,被害的橘對牧村說的‘女人是不貞的動物’那些話,說的不是沙呂女而是直美嗎?”“這是當然的啊。”“這麼一來,利用橫田是紅綠色盲這點的,就是直美囉?”“是啊,星影偵探已經來到事實的邊緣了,卻受到先入為主的想法所害而無法看破真相,實在讓人惋惜。雖然這還隻是我的想象,不過她大概察覺到,橘和沙呂女注意到她不端的行為了吧。站在橘的立場,牧村一直相信她是個沒有壞心眼的女孩,結果卻出乎意料的是個騙子,身為朋友的橘想給牧村忠告,但不知是無法忍受看見朋友失望的模樣呢,還是可憐直美呢,總之,他猶豫不決。我在想啊,他應該曾勸過直美吧。也許也威脅過直美,如果不聽他的勸,他會把事實說出來。結果角色就對調了。雖然隻看案件的輪廓,無法篤定斷言,不過我想她應該從以前就懷抱殺意了,而讓她把殺意具體計劃並付諸實行的,則是這次的綠風莊之行。”“說得也是,因為場所的不同,犯罪的結構也會有所不同。不過她還真是個聰明的女孩。”辛島有感而發地說。但是他在後麵發生的事裡,才真正見識到直美有多聰明。不久,老板娘走回來,把泡好的茶端給他們,鬼貫繼續先前話題。“老板娘,那時候這個女孩的同伴是怎樣的男人?學生?上班族?”接著老板娘誇張地點著頭說:“說到她的同伴啊,不是日本人耶。”“這麼說來是外國人?”“是的,是美國的軍人呀。”“美軍啊。”鬼貫表情意外地說:“這樣啊,不過這樣說來,她好像晚上在駐軍那裡打工嘛。可是沒想到她的同伴居然是G.I.(美國陸軍。)。我還想說她的對象會不會是橫田呢。居然跟G.I.有一腿,實在讓人反感。”“真的是。我認識的女孩隻要一被知道是在駐軍做勤務的,婚事都會告吹咧。對了,老板娘,你剛說這女孩突然就沒再出現過,是怎麼回事?”“是的,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發生過這樣的事。她和G.I.要一起離開這裡的時候,剛好遇到兩個正要進來的客人,他們都嚇了好大一跳。我在想,那時候是不是發生什麼很不妙的事情。”“你說剛好要進來的兩個客人,是這二位嗎?”鬼貫拿出橘和沙呂女的照片,推到老板娘麵前。“如何?請仔細看看。”老板娘瞄了兩人的照片一眼,喉嚨間忽然發出短促的聲音,接著她的大手掌啪地打了一下。“就是這個呀,就是這個呀。這二位常來,我記得他們。”“這樣啊。”鬼貫和老板娘相反,用冷靜的語氣說:“如此一來都吻合了。尚未明朗的,就隻有橫田為何被殺這一點了。如果他是直美的曖昧對象,而直美和有潔癖的牧村訂了婚,他當然就變成一個麻煩。橘和沙呂女是相當危險的人物,所以有殺他們的動機,這是我現在的想法。可是如你方才所說,警方把他看作凶手的話,他無論如何都要死,如此一來就不會再波及真凶了。當他想起自己有色盲時,也許也發現他並不知道從被害者口袋裡掉出來的刀子到底是不是紅色的。若是如此,因為他十分清楚他不是凶手,在尋找真凶上比星影偵探有利。然後他如果導出和我一樣的結論,事情將會如何呢?與其直接向警方告發,我認為他應該會先告知直美。畢竟他們關係很好,考慮到他們的友情,這樣做也許是理所當然的吧。於是結果變成現在這樣,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測,不知當天她的行動如何?”“唔,你還是直接問直美好了。可是我先告訴你,那天不隻是她,所有關係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喔。因為前一天白天舉行火葬,那個男的好像說氣氛太沉悶還是什麼的,吃完晚餐之後到後町去喝酒,然後就被抓進拘留所了。因為這樣,所以他有非常可靠的不在場證明。另一方麵牧村和日高,在案發當日一步也沒有離開。這有管理員田上夫妻作證。剩下的柳直美,也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嗯,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喔。”鬼貫像鸚鵡一樣重複地說,然後喝了一口茶。“我剛才說過在案發前一天,也就是十一月一日時,兩名被害者舉行了火葬,他們的父母帶著他們的遺骨回到熊本時,直美也跟著一起去了。沙呂女的母親很可憐,所以陪他們回去,這是她的理由啦。哎,就因為這樣,當我們發現橫田的屍體趕到綠風莊去時,行武才剛從拘留所出來,直美也才剛從熊本回來。”“喔。”“詳細情形,你還是去問他們本人比較好。”鬼貫察覺到,辛島警視在那一瞬間出現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