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1)

紅色密室 鯰川哲也 1923 字 1天前

案子發生在三十日,所以有必要儘可能詳述當天的情況。日後回顧的時候,無論是微不足道的隻字詞組,或是支微末節的動作,都會有足以解開謎團的重大涵義潛藏其中。早餐的鈴聲響了之後,第一個進入餐廳的是行武榮助。他和其他人一樣,走到掛在牆上的大型日曆前麵,伸手撕掉昨天的日曆,露出今天的日期。接著奇怪的是,有一張對折起來的白紙被人用糨糊黏在日曆上,讓它在上麵掉不下來。行武覺得很奇怪,也有點生氣地把那張紙撕下來,粗魯地把它攤開來看。紙上有一行打字機打出來的外語,看起來像是英語,可是身為國粹主義者的他,本來就不擅長外國語。他察覺到橫田從他身後看那紙條,於是就默默拿給橫田,然後坐回自己的位子。所有人都已經在餐廳就座,站著的隻有橫田一人。他右手拿著紙條,左手玩弄著上衣的鈕扣,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怎麼了?”此時開口的,不用說一定是牧村。牧村說了之後,橫田和剛才的行武一樣,無言地把紙條拿給他。其他人也一樣站起來,張大了嘴巴。“Otsuga's curse will appear on you again.”“‘禦津賀的詛咒,將再臨於汝——’嗎?這英文寫得還真差。”“這是什麼詛咒啊?”看樣子,橫田並不覺得牧村翻譯得很好。“與其說是詛咒,這應該是惡作劇吧。”橘用單手環抱沙呂女的腰,冷靜地說。他另一隻手接過那張紙來看,微歪著頭。“可是這裡好像沒有幼稚到會去惡作劇的人。”“應該不是惡作劇或故意搗蛋吧,我認為是殺人預告。”粗魯說話的人是行武。“我雖然很討厭英文這東西,好歹也知道‘you’這個字是單複數同型。牧村翻譯的‘將再臨於汝’是錯的。打這張紙條的人想說的應該是‘將再臨於汝等’才對。然後再想想禦津賀的傳說,不就馬上可以明白了嗎?”一直沒有開口,隻是將視線在各發言者身上移來移去的兩名女生,這時異口同聲地說“討厭啦”。可是,女生們說這話並沒有什麼涵義,隻是一種單純的感歎詞而已,若將其解釋為她們發覺了事情真相,也許就誤會了。關於文中提到的禦津賀傳說,在座的每個人都很清楚。不但田上老人曾經說給他們聽過,甚至現在這幢宅第的某個角落,還有供奉禦津賀的祠堂。當然沒有辦法在這裡詳述那是什麼樣的傳說,以下是碑文的內容大意:距今八百年前的文治年間,平家於壇之浦滅亡時,下總佐倉的領主被封在人吉莊,於是千裡迢迢南下前來。當時的人吉城主據聞為平恒盛,他雖是個富有愛心的年輕人,但也不會輕易將城池讓出,便準備展開決戰。題外話,平家一族能平安地逃難到最近因搗稗謠而為人所知的椎葉村,以及因搖籃曲聞名的五木村等地方,都是靠著人吉城主的緣故。可是,那位遠道而來的源氏大將不知是沒有打贏的自信,抑或刻意避免無意義的流血,他嘗試以謀略奪城。於是以卓越的智慧,將恒盛的新婚妻子引誘出來加以殺害,再趁恒盛精神不安的時機,教唆城中逆臣將其殺害。城主的老母親禦津賀對此既悲歎又憤慨,但現今已變為源氏天下,無可奈何之餘,便在球磨川上遊,水上村一個俗稱貓寺的地方自殺了。佐倉家代代都受到這個老婦人的怨靈作祟,喜慶時會彷佛聽到有人在嗚咽哭泣;發生凶事時總覺得似乎有人在哈哈大笑。不僅如此,據說在二代、三代、五代、七代時,曾四度發生怪事。那四代的城主之子迎娶年輕新娘之後,新娘在兩年內就會橫死於城內,她的丈夫在充分體會到悲傷之後,也會死於非命。死因依據古文書記載,有的是毒死、有的是淹死,也有病死和發狂而死。在人吉的民謠裡,有安慰這幾對年輕夫妻在天之靈的歌謠,聽聞者無不深刻感受到禦津賀的怨恨。鄉土曆史學者之間有一套極為合理的解釋,即平家時代的忍者傳授子孫秘技,要他們潛入城中遂行亡故城主們的怨恨。就在佐倉家建造禦津賀的祠堂來供奉她的亡靈的同時——那間祠堂現在在綠風莊裡麵——怪事就驟然停止了,從這點看來,成立這個說法的人也試著主張自己的解釋是正確的。現在所有的人都想起了禦津賀傳說,也就是他們都認為行武的說法是對的。“這樣一來,你是說我們之中會有兩個人被殺嗎?”“是一男一女。首先,是女的會被一刀砍死;剩下的那個男的在悲傷之餘,也會被殺掉,故事是這樣說的。”“先等一下。你說這種話,是心裡有什麼怨恨嗎?”提高聲音說話的是沙呂女,她之後沒有繼續說話,嘴巴像隻金魚一樣一張一合。“不要開女生的玩笑。這個Z指的是你嗎?”橘和往常九九藏書網一樣,自以為是騎士似地開口斥責。行武不滿地冷笑著。如果是以前的橫田,絕不會一語不發,但今天早上他隻是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彼此的臉而已。牧村好像在安慰沙呂女,小聲地跟她說話。從他的嘴唇看來,大概是在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個漣漪,從用開始用餐之後就平靜下來,大家都刻意避免碰觸到這個話題,努力把話題帶到其他方麵。可是最受打擊的好像是沙呂女,失去平衡的心靈沒有那麼容易平複。儘管如此,就算她想開口,說出來的也隻是沒頭沒腦的應答。這時候橘就會溫柔安慰她。可是這舉動看在橫田眼中似乎是種諷刺,他看著二人的眼神不是很友善。雖然同為女性,直美仍然一如往常的開朗。和沙呂女比起來,她的個性合理得多了,以她的個性根本不會相信鬼故事,也就不會因聽到鬼故事而嚇得全身發抖了。當直美第一次聽到留守的田上老人跟他們說起禦津賀傳說的時候,他宛如說書人一般的語氣,讓她格格笑了起來,田上老人吃了一驚,甚至還呆了好一會兒。即使是男生們也沒有人相信這個鬼故事,因此就連那張打字的紙條,他們也把它當作是個單純惡作劇了事。但是橫田對負責的警官這麼說。“我們之中也有可能會惡作劇的人。例如日高,或者也有可能是我。可是我知道我們彼此的個性、脾氣和教養程度,所以我認為那是一個歇斯底裡的女人,而且還是想模仿一個非常愚蠢又歇斯底裡的女人的人。這樣一來,這就是凶手以一對男女為目標——可以說是殺人預告嗎——總之我有想過會不會是那種東西。可是我沒有當麵說出來,因為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會變成我一輩子的笑柄。一想到現實層麵的問題,就會覺得這種想法實在太蠢了,於是我更加強烈地把這念頭趕走。而且,不管是誰,應該都會認為我比日高還有可能會做這種事。”總而言之,用餐時間平靜地結束了。也不可能會發生像是“味噌湯碗裡麵有一把刀,被貪吃的男生大口喝進喉嚨裡”這種事。每個人都把亢奮的情緒收斂起來之後,想到自己剛才為了那種事情吵吵鬨鬨,實在很沒有禮貌,所以在女傭把餐具收走之後,為了轉換氣氛,他們決定來玩牌。行武照例說他不喜歡西洋的遊戲,很快走出餐廳。這時,兩個女生大大地睜著一雙怯生生的眼睛,肩並著肩挨在一起,看起來總算恢複了一些活力,漸漸開始歡鬨起來。沙呂女心情輕鬆地站起來,打開餐具櫥櫃的門。他們帶來的酒瓶排放在右邊,撲克牌應該也放在那裡才對。“等等,直美,你知道撲克牌在哪裡嗎?”“你不是收在那裡嗎?”“不在那裡啊。”自從昨天晚上宣布訂婚消息之後,氣氛一直不是很融洽,所以都沒有玩撲克牌。“我不知道。”直美看了看櫥櫃,可是裡麵到處都沒有。最後就算連男生們也來幫忙找,卻也還是沒發現。“會在圖書室嗎?還是有誰把牌拿到自己房間去了嗎?”直美發問,可是沒有人回答,隻有橫田一個人搖頭。當大家找累了坐在椅子上休息時,田上老人走進來。他年約五十七、八歲,身高將近六尺,是一位身體強壯的魁梧男子,剪成五分頭的頭發花白,麵容很和善。時常穿著工作服,他的腰與膝蓋彎成ㄑ形,是為了走過門框時不要撞到上方,不知不覺就習慣彎著身子了。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他是個沒有嗜好的人,不過他自稱是天下知名的釣香魚名人。本來球磨川的香魚受到佐藤垢石(佐藤垢石(1888~1956),知名釣魚隨筆作家。)讚賞為“讓人無法抗拒的食用魚”,但從田上老人口中說出來,垢石釣香魚的方式就好像兒戲一樣。老人露出黃色的牙齒,親切地笑起來:“俺正想上街去吶,橘先生,香魚的鉤子合用嗎?”“還不行啦,伯伯。不過在伯伯指導過後,我的技巧變好了喔。大概我資質比一般人好吧,哈哈哈哈。”老人在橘暑假到這裡來的時候教過他釣魚,橘跟老人聊釣魚經之後,老人的心情也變得愈來愈好。老人不在意他的笑聲,繼續說:“昨兒個老太婆回熊本娘家去住,說啥老覺得過不慣,要今兒個過午就回來,晚膳又能給你們好吃的了。”老人是想為昨天女傭負責的餐點道歉,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對了,落了這玩意兒了。這是你們拿來玩的唄?”牧村若無其事地伸手接過來,表情變得很疑惑。“這不是不見的撲克牌嗎?”“我看看。”橫田從旁邊伸出手,嘴角抽動了一下。“的確是。可是黑桃A是什麼意思?這在哪裡撿到的?”“那兒啦。”老人指著窗戶的另一邊,“今兒個早,俺去點線香的時候,這玩意兒就擺著了。”田上老人每天早上都會到禦津賀祠堂參拜,這件事他們都知道。然後不見了的撲克牌的其中一張就放在禦津賀祠堂,而且是偏偏是代表“死亡”之意的黑桃A,這應該做何解釋才好?牧村與橫田用困惑的眼神彼此相望。沙呂女空洞的視線落在牌上。直美一直凝視著窗外紊亂的濃霧,好像努力想從其中得知那張牌所代表的意思。老人對於自己投出的石頭所激起的無聲漣漪,感到相當訝異。隻有橘還是一派樂天。“隻是個惡作劇啦,沒什麼好在意的。哈、哈哈哈哈。”他開朗地笑起來,看起來並不像是虛張聲勢。“就是啊,不需要在意。隻是撲克牌偶然間被風吹走,掉在禦津賀的祠堂前麵罷了。”牧村努力地想配合橘。“還是提高警覺比較好。”門口傳來行武的聲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橫田和兩名女生也沉默地點頭,他們至少從表麵察覺到,禦津賀的怨靈這個古代傳說與現代遊戲使用的撲克牌,這二者所產生的奇妙反差之中,Z這個人物的詛咒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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