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裡,明台和於曼麗跳著“恰恰”,舞姿華麗,速度輕快,步伐乾淨利落、活潑、熱烈,風格俏皮。陳炳眯著眼睛關注著於曼麗。於曼麗一雙眼睛勾魂奪魄地招蜂引蝶,四處留情。一曲終了。陳炳走進舞池,截住於曼麗。明台剛要說什麼還沒張嘴,就被陳炳的兩個保鏢野蠻地推開。明台看了一眼於曼麗,又望了望陳炳,悻悻而去。“先生,都是來玩的,不要壞了我的生意啊。”於曼麗語音呢喃,嬌媚可親地笑著。“我想買了你全場的舞票。”陳炳手指間夾了一張支票,在於曼麗眼前晃了晃。於曼麗的手指輕輕夾住那張招搖的支票:“為您效勞,先生。”陳炳色眯眯道:“換個地方。”於曼麗剛要說話,一個保鏢上前:“先生,我們要先搜一下她的身。”陳炳雖有不悅,但也默許了,對於曼麗征詢道:“你不介意吧?”“介意。”於曼麗嬌俏地道,“想不想徹徹底底地檢查我一下,用你的手,而不是你的狗。”陳炳會意,想都不用想,聞也能聞到於曼麗身上的風塵味。“你夠勁,跟我走。”兩個保鏢要說什麼,陳炳眼睛一瞪:“滾蛋,彆礙事。”又回頭說了一句,“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兩個保鏢點頭。於曼麗笑著纏著陳炳的腰,向兩個保鏢拋了個媚眼,猩紅的嘴唇靠近陳炳的麵頰。陳炳心神恍惚,意亂情迷地攬了於曼麗的腰肢,離開舞廳。兩個保鏢看著陳炳離去,其中一個吐了口唾沫:“呸,什麼東西!”於曼麗和陳炳走出舞廳,於曼麗順手叫了輛黃包車,二人登車離去。不遠處明台開著一輛汽車,跟了上去。煙花間的走廊上,隔著四五步就是一間臥房,房間都是珠簾絲垂,隱隱有放浪的笑聲和斷斷續續的琵琶聲。汪曼春一身男裝打扮走來,看見明台時不禁一驚,目不轉睛地看著,明台的變化使她感到一絲詫異。她知道明家的規矩很重,明家子弟從不涉足煙花場所。這個人是明台嗎?她在心裡反複地想著。明台也看到了汪曼春,可是他機靈,看見汪曼春朝自己走過來,眼見自己避無可避,索性站著不動,脆生生地叫了聲:“曼春姐。”“喲,真的是明家小少爺啊?幾年不見,變成英俊少年了,我都快不認識了。”“曼春姐,幾年不見,您可越變越漂亮了。”明台笑吟吟地恭維著。“小家夥,嘴還挺甜。”汪曼春被誇得臉上泛起紅暈,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審視了他一會兒,問道,“你怎麼到這來了?”“明少……”說著,隻聽到於曼麗清脆的一聲,聲到人到從樓上走下來,身著一件洋氣的立領旗袍,滾著金邊的排扣,套著雪白的狐皮坎肩,渾身上下散發著脂粉香氣,臉上嬌嫩得仿佛嫩豆腐吹彈可破。汪曼春隔著樓梯都能聞到於曼麗身上的風塵味,這種風月場中的頭牌裝是裝不出來的,這是天生的尤物。明台顯得很尷尬,抬眼望望汪曼春,回頭又看看於曼麗,壓低嗓子問汪曼春。“曼春姐,我大哥沒跟您在一起吧?”汪曼春聽了這話,心底很熨帖,至少明家還有個人認為自己應該和明樓在一起。繃著臉,嚇唬道:“可不,你大哥就在前麵大廳裡坐著呢。”明台故意顯得驚惶起來:“曼春姐,我先從後院走了。待會兒見了我大哥,您可彆說看見我了。”於曼麗也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挽著明台的胳膊說:“明少,說好了看電影的。”汪曼春不知怎的,初一看見於曼麗,覺得她臉上刻著一個隱形的“妓女”招牌,再細看於曼麗,眉目間竟然藏著殺氣,嘴角處時隱時現地掛著鬼魅般的邪氣,再好的錦緞旗袍穿在她身上,都能穿出陰氣來。汪曼春瞥了一眼於曼麗,側頭對明台道:“明台,沒看出來啊,你還真有兩下子,你大姐可是常常在外麵誇耀你們明家子弟家教如何如何好,從不涉足風月場所。你這樣做,可不是打了她的臉?”明台的心裡藏了火,臉上帶著一抹莫名的笑意。於曼麗將身子擋在明台前麵,口氣輕蔑道:“喲,哪家的少奶奶,管彆人家閒事管到這來了。明少來風月場所吃喝嫖賭,您來這乾嗎啊?查丈夫崗啊?”明台瞪著於曼麗,故意跺著腳:“你胡說八道什麼,這可是我……未來的大嫂。”於曼麗頓時傻了眼,“大……大嫂啊。”趕緊找補道。明台清楚女人是情緒化的動物,特彆是汪曼春這種女人。一句“未來的大嫂”,就把汪曼春的疑竇打消得乾乾淨淨。她甚至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心旌搖動起來,嘴上罵著:“明台,小小年紀就會打趣人了,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言語嬌叱,心上卻是歡喜的。“曼春姐姐彆跟我計較,我一直都很欣賞你的。”明台湊近汪曼春道,“我大哥的私人影簿裡有好多你的照片。”說完這話,不待汪曼春反應,就迅速抽身站回去,拉了於曼麗從汪曼春身邊走過,“曼春姐,再會。”汪曼春還沉浸在明台的話裡,完全沒有注意到明台已經離開,待反應過來時明台和於曼麗已經從容地離開了煙花間。走出煙花間,明台和於曼麗坐車離去。車上,於曼麗告訴明台,陳炳已經被自己一刀斃命。明台點點頭:“我們不能讓陳炳的死過早曝光。”於曼麗得意地一笑:“我一刀就破了他的相。”明台道:“乾得漂亮。”“日軍軍火庫的地點,閘北青石鎮。”於曼麗道,“明少,我們雖然找到了日本軍火庫的地點,要炸毀它至少要有一個排的兵力,我們沒有行動的實力和條件。”“我知道,我沒打算去炸毀它,我想把這個情報交給共產黨,他們的新四軍小分隊正好派上用場。”於曼麗有點兒蒙:“交給……交給共產黨?新四軍?”“對。”明台不做解釋,繼續開車前行。煙花間的包間裡光線暗淡,汪曼春要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後看了看手表。微暗的燈光下,一個女人的身影淺淺地映在雪白的照壁上,嚇了汪曼春一跳。汪曼春警覺地拔槍:“誰?”桂姨從黑暗裡走出來:“汪處長,不要緊張,我是‘孤狼’。”汪曼春倏地回頭,槍口指著桂姨:“你什麼時候來的?”“我來有一會兒了。”“為什麼把我約到這裡來?”“妓院是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也是一個三教九流混跡的場所,這種地方交易情報是最安全的。”汪曼春冷笑道:“安全?你所謂的安全,就是把堂堂76號的情報處處長孤身一人隔絕在一間幽暗的包房裡,麵對你這個神秘莫測的母狼。”“糾正你一下,我不是什麼母狼,而是孤狼,孤獨的野狼。我是日本特高課南雲課長的手下。我在東北諜報處曾經立下赫赫戰功。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害你的。汪處長,你身手敏捷,才智過人,的確是76號的女中豪傑。看來,南雲課長並沒有看錯人。”孤狼鎮定自若,舉手示意汪曼春放下槍,她的手伸向懷中。汪曼春並沒有聽從她的指揮,仍然用槍指著:“彆動!”“汪處長,我拿情報給你。你不用那麼緊張,放輕鬆一點。”“不用,你完全可以口述。你根本不用那麼故弄玄虛,我真蠢,蠢到會單身赴約。倘若你布局害我,我死在此處,那就死得毫無意義,臟水四濺,百口莫辯。”她想到這裡,脊梁骨冒出虛汗,不自覺地拉響槍栓。“汪處長,冷靜,冷靜。”桂姨顯然沒有料到汪曼春是這樣一個膽小如鼠,或者說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此時此刻,她必須馬上獲得汪曼春的信任,並有效地控製住她的情緒。“汪處長,我有一份極為重要的情報提供給你。上海明氏企業的董事長明鏡有共黨嫌疑。”“孤狼”開門見山,果然發箭得力。汪曼春的表情大為好轉:“我想聽你說點實質性的內容。”“明氏企業是以金融業為主的,原來在上海擁有兩家銀行,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中日戰事伊始,明鏡就把這兩家銀行遷往香港,一家改為財務公司,另一家與香港秘密社團融資,開了一家合作銀行,而這家合作銀行的幕後老板,據查就是中共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進。當然,這肯定是化名,他的真實姓名待查。”汪曼春終於收起了槍。“中日戰事一開,有很多上海資本家都在轉移自己的資金,產業外遷很普遍。明鏡把銀行遷到香港也無可厚非。至於香港的什麼共產黨和明鏡紅色資本家的背景,我都不感興趣,她明鏡隻要不在上海抗日,我們就拿她沒有任何辦法。”“汪處長,你想必是投鼠忌器吧。”“孤狼”陰陰地笑起來。那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似乎也是告訴汪曼春知道她的底細。汪曼春猛地一拍桌子:“你要能拿出真憑實據來,我第一個殺了她!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我這樣恨她!她毀了我的一生!你明白嗎?”盯著“孤狼”的眼睛透著狠光,“拿證據給我看!我不聽誇誇其談。”“證據有,不過需要你親自去核實。”“孤狼”語氣冷淡,“明鏡在上海銀行租賃了三個保險櫃,137、231、236三個號碼。”邊說邊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到小方桌上,“這三個保險櫃,明鏡隻使用了一個,其餘兩個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汪曼春拿起信封:“什麼意思?”“就是為某個秘密組織存放活動資金,很可能就是上海地下黨。上海銀行在法租界,你不能去明目張膽地乾涉顧客存放物品,但是,有存就有取,你隻需要花錢買通銀行裡的小職員,囑咐他如果有人來開保險櫃,就通知你的人。隻要跟蹤那個人,就能摸到上海地下黨的秘密巢穴……到了那個時候,汪處長,你還怕沒有證據‘坐實’了你仇人的死罪?殺剮存活,剝皮抽筋,都在你談笑之間,一句話之下。”汪曼春瞬間想到了明樓,若真是如此,明樓一定會跪下來求自己放過明鏡。到那時候,自己的心上人就被自己給牢牢地攥在手掌心裡。汪曼春幽幽道:“她明鏡是不是共產黨,她的死活對於我來說沒什麼特彆意義,我要的是明樓的心。”“汪處長,我還想提醒您一句,您對明樓長官的感情需要有所收斂,南雲課長已對此人動了疑心。從‘櫻花號’護衛的出師不利,到76號處處碰壁,說實話,明長官的嫌疑是最大的。”“你說什麼?”汪曼春的臉上呈現出一縷驚惶之色。“你不覺得他在利用你的力量,補充自己的情報能量?你不怕他虛晃一槍,到頭來卻是個感情陷阱?我相信一個癡情的女人麵對心愛的男子,會喪失最基本的防禦能力和超強的感知嗅覺。南雲課長希望你能把迷失已久的獵犬嗅覺給找回來。”汪曼春霎時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南雲課長為什麼選擇跟我合作,而不是梁先生?”汪曼春問。“南雲課長是女人,女人有時也會欣賞女人,同情女人,幫助女人。特彆是受過感情的傷害,孤獨的女人。這種女人的破壞力是最強大的。鑒於你和明樓長官的特殊關係,南雲課長相信你能把有預謀的連帶破壞降低到最低。”汪曼春冷笑:“南雲課長不會是因為嫉妒明先生的才乾,泄私憤,汙蔑明先生吧?”“‘櫻花號’的保密工作可以說是做得滴水不漏,結果是全軍覆滅。大年三十晚上,你的叔父被槍殺,你家和明家是有世仇的。大年初二,76號遭遇黑色星期五,你的十三名下屬死於非命。汪處長,你好好想想吧,切莫意氣用事,被人欺騙,還替人做擋箭牌。”汪曼春的心底想著,“除非我親眼看到,否則,我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挑唆和‘好意’的預警。彆說是你一個小卒子,就是南雲課長,也輪不到她來改變我的人生。”桂姨不說話,等著她的表態。“明鏡的事情,我會抓緊處理,爭取能夠順著這根藤摸到共產黨的瓜。至於明樓,是我的私事,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請南雲課長放心。”說完,汪曼春將話鋒一轉,“你很有潛力,希望你將來為我提供更為精確的情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桂姨笑笑,笑容神秘莫測。一陣尖銳刺耳摔碎碗盤的聲音和著梁太太的哭聲混淆在一起,梁仲春氣得臉紅筋漲,站在客廳裡吼叫:“你鬨夠了沒有!”梁太太哭道:“我受夠了。”阿誠偏偏此刻撞了進來。小男孩牽著阿誠的手,躲在阿誠的身後,怯生生地看著爸媽。阿誠尷尬地解釋著:“我路過,我……不好意思。”梁仲春看到阿誠,問道:“是送9號文件來的吧?”“是,明先生叫我把副本給您送來,真不巧,不好意思。”說著從公文包裡取文件。隻見梁太太紅著眼睛,左眼上烏青了一塊,阿誠禮貌地低頭,溫和地喊了聲:“梁太太。”梁太太低頭,用手撩了一下頭發,掩飾了傷痕客氣道:“要不要來一份我做的鬆糕?”阿誠一愣,隨口說:“好,好的梁太太。麻煩,再給我來杯紅酒。”梁太太應著聲,把小男孩牽走,帶到房間轉身進了廚房。梁仲春示意阿誠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你乾嗎打女人。”阿誠回頭看看梁太太的背影,道:“嫂夫人多識大體。”“我沒控製住,沒控製好。她知道我外麵有女人,就鬨得厲害。”梁仲春嘟囔道,“我也沒打成什麼樣啊。”“那你還想打成什麼樣啊?”阿誠堵了他一句。“對,動手了就不對!唉,這個家被我弄得麵目全非。”“你打算怎麼辦呢?”梁仲春皺著眉:“你先幫我去安撫安撫,你讓我想想。”阿誠推辭:“我怎麼安撫啊?關鍵問題在你身上,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家庭主義至上嗎?”梁仲春分辯:“我沒給那女人名分,也沒承諾。”“除了錢。”“對,除了錢。”阿誠冷冷地刺他一下:“我覺得你太虛偽了!除了錢,還有感情吧,千萬彆說你對如夫人一絲感情都沒有。”“有,有感情,那你說怎麼辦?兩個女人都不省心,有一個下定決心都能毀了我。”“彆讓她們出狀況。”“你有主意?”“齊人之福你是不能再享了。”阿誠說,“二選一。”梁仲春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沒說話。阿誠湊近道:“你要選嫂夫人,我就叫你的如夫人徹底消失。”“不行。”“你要選如夫人……”梁仲春截住:“那更不可能。”阿誠繼續把剛才的話說完:“……我就把嫂夫人勸回你老家去,你老家在?”梁仲春乾脆道:“武漢。”“你考慮考慮。”阿誠把文件擱到桌麵上,“簽收一下。”說話間,梁太太給阿誠端來了一盤鬆糕,還有紅酒。阿誠站起來接道:“謝謝梁太太。”“明先生,您坐。”梁太太客氣笑道,“我不陪您了。”“好的。”阿誠半躬身子,目送梁太太離開,複又坐下,“嫂夫人很難過。”“我也很難過。”梁仲春緊皺的眉頭始終不曾鬆弛下來,給阿誠斟上酒。“我不同情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梁仲春把9號文件給看完了,指著文件問,“上麵什麼意思?”阿誠直截了當地說道:“南雲課長想在關稅上分一杯羹。”梁仲春冷淡一笑。“汪曼春處長是南雲課長的愛徒,聽說汪處長密告76號有人靠海關走私軍火,南雲課長大為震怒,下令徹查。利用關稅做文章,其實是先給大家打一劑預防針,她要整頓76號了。”“海關、碼頭、船隻調配,一直都有日本軍部在管轄,76號隻是裡麵的一隻蝦米,她要肅貪,不敢拿日本軍部下手,拿我們這些小魚蝦,她也不嫌臊得慌。還有汪曼春,裝什麼正經,大家都在76號混,誰比誰乾淨啊?一窩子漢奸。”阿誠不說話,繼續聽梁仲春嘮叨著:“我說漢奸,你不愛聽了。”“外麵的人罵也就算了,咱們自己人就彆罵了。你啊,都是酒灌的。”阿誠伸手要拿文件,卻被梁仲春一伸手壓在了桌子上。“不行,南雲要真插手關稅,對咱們來說可就是斷了財路,這兵荒馬亂的沒了財路,誰跟你混啊。”梁仲春反問道,“南雲再狠,也得有證據,對吧?”“事實可以拚湊,何況確有其事。”“你彆嚇唬我。”梁仲春正了正身子,“出了事,你也跑不了。”“南雲殺人不眨眼。”梁仲春直直地盯著阿誠:“你跟南雲不是也有情報往來嗎?”阿誠迎著他的目光,眼眸如刀鋒:“你想害死我,是吧?”“你到底哪邊的啊?”“你希望我是哪邊的?”梁仲春指了指阿誠,道:“你,重慶的!”阿誠笑笑:“就算我想,也要彆人承認才行!重慶的,我看你像延安的!”梁仲春笑起來:“真不是重慶的?我可真替你惋惜。”“是替自己惋惜吧,我要是重慶的……”阿誠壓低聲音,“要是日本人敗了,我怎麼也得保住你的小命吧。”梁仲春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一語驚醒夢中人。阿誠不說話,繼續喝酒。“明先生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梁仲春思忖著說道,“有些事我想讓你知道……”隨即附耳上前,說了一句話。阿誠驚疑道:“‘孤狼’?!”梁仲春點點頭,輕聲道:“這個‘孤狼’曾經在遠東戰役中服役,立過軍功。此人喜歡獨來獨往,並不受特高課的拘束,是南雲的左右手。”“這麼機密的事情,你怎麼知道?”阿誠驚訝道。“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南雲給汪曼春派出這樣一個得力助手,顯而易見,她把你排除在親信範圍之外。”梁仲春滿臉譏笑的表情:“我不稀罕。聽說,這個‘孤狼’已經成功潛伏到共產黨鼻尖下麵,汪曼春就等著立功受獎了。”阿誠心如雷震,表麵上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梁仲春不管阿誠藏著什麼心思,隻管好人做到底:“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可是誠意十足。”阿誠終於也表了態:“梁先生你放心,我阿誠最講信用,咱彆管外麵城頭變幻大王旗,隻要梁先生肯幫我,我保你做個不倒翁。”梁仲春滿意道:“好,君子一言。”阿誠也爽快:“快馬一鞭。”兩人碰杯。阿誠放下酒杯,試探地問道:“嫂夫人,你打算怎麼安排?”“我聽你的,送她回武漢。”阿誠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正中下懷。華東影樓正在營業,明台和於曼麗推門而入。郭騎雲正在給一對母子拍照,回頭看見明台和於曼麗,立刻客氣道:“新婚夫婦吧?”於曼麗怔住,一時間沒反應上來。明台卻笑著說:“好眼力。”“你們先去試衣間換衣服吧。”“好,您先忙著。”明台隨手拉於曼麗進入試衣間。郭騎雲繼續工作:“好,靠攏一點點,對,跟媽媽親親,好。”說著鑽進黑布裡,“好,保持笑容。”按下照相機。試衣間裡,於曼麗順手打開衣櫃,衣櫃裡有給拍照的客人們準備的各式禮服。於曼麗嘴裡哼著“結婚照”,還真的在試衣間挑選起各式各樣的禮服,對著穿衣鏡比劃起來。明台見狀說道:“不累啊,你還真挑衣服啊。”於曼麗微笑,從櫃子裡拿了一套男士禮服,扔給明台:“組長,賞個臉,拍張照片。”“乾嗎?你還真要照啊?咱倆要拍了這種照片,落到‘毒蜂’手上,一頓好打。”於曼麗笑起來:“你怕落到你心上人手上吧?膽小鬼,怕老婆。彆不承認,我知道你看上誰了,不就長頭發嘛。”邊說邊穿上婚紗,靠到明台身前,“幫忙拉一下。”明台幫她拉上背上的拉鏈。“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一張合影都沒有。我知道我不配,我也不強求,我隻想,活著的時候,我能有一個紀念,死的時候,給你留個念想。”明台被她說得突然感到一絲心酸:“好好的,怎麼說到這份兒上。咱要真拍了這照片,以後誰要先被捕,那這照片就成了我倆是同黨的證據。老師說了,特務少拍照,儘可能不照相。還有啊,這郭副官可是老師的手下,替‘毒蜂’盯著咱倆呢。再則說,我家裡規矩重……我大姐要知道我在外麵拍結婚照……”於曼麗不想再聽他囉唆,當即喝止道:“你拍還是不拍?!”明台乾乾脆脆地回道:“拍。”郭騎雲剛送走了客人,一回頭就看見明台和於曼麗從試衣間走了出來,於曼麗穿著婚紗走到照相館布景前,招手讓明台靠近點。郭騎雲詫異:“你倆怎麼個意思?”明台和於曼麗異口同聲地道:“拍結婚照啊。”郭騎雲笑起來:“好,好。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來吧,新郎新娘。”於曼麗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郭騎雲讚了一句:“明少就是明少,穿什麼,什麼就是時尚。”明台抿嘴笑道:“為了今天的美人計,大家都時尚一把。”說著隨意撥弄了下頭發,側著頭,深情凝視著於曼麗。於曼麗忍不住地笑,明台望著她臉上掛起笑容。郭騎雲笑著把頭埋進黑布裡,對焦道:“準備了,看我這裡,三、二、一。”按動快門。一縷青煙彌散,一張明台與於曼麗的“結婚照”瞬間定格,照片上仿佛一對幸福的情侶,恩愛圓滿。華燈初上,明台和郭騎雲在影樓裡擦槍。於曼麗從樓上下來,頭發蓬鬆,穿著件真絲睡袍,嘴上叼著一支煙,手上拿著一瓶紅酒和兩個高腳酒杯。看那陣勢,儼然一家女主人。郭騎雲看到:“嗨,你乾嗎哪?懂不懂規矩啊?”於曼麗走到郭騎雲身邊,問:“郭副官要不要來一杯?”嘴裡吞吐的煙圈飄向郭騎雲的麵頰。郭騎雲嗆了一聲,轉頭看明台:“組長?”“郭副官,我忘了告訴你。於曼麗是報務員,從今天起她會住在這裡,以你妻子的名義。”明台坐在照相館專用的凳子上,翹起修長的腿,看上去漫不經心,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我跟您說過,我有女人。”郭騎雲對明台強人所難的做法,直截了當地表達了不滿。“你女人是自己人嗎?”“不是。”“不是。”明台帶著些許訓斥的語氣,“你把一個不是自己人的女人放在上海站A區行動組秘密電台所在地,你還能理直氣壯地質問你的上司,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膽色。”郭騎雲知道明台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爭辯道:“我是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每天都可能麵對死亡,我需要女人,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女人。”“我跟你談的是工作,不是生活,更不是愛情。”於曼麗聽到此處,走過來,對郭騎雲說道:“郭副官你放心,我不會妨礙你的男歡女愛。”語氣中帶著淡漠。“我對你沒有惡意。”郭騎雲向於曼麗解釋。“有惡意也無所謂。”於曼麗蹙著眉角,顯然她不是不領情,而是真的無所謂。“我去準備呼叫2號線,等候重慶的最新指令。”轉過身問道,“郭副官,電台在哪裡?”郭騎雲歎了口氣,看看二人,似乎沒什麼可以回旋的餘地,無奈道:“你跟我來。”明台站起來,餘光目送著郭騎雲和於曼麗上樓的背影。他本身對電台沒有占有欲,卻對掌握第一手情報有著超強的控製欲,他覺得在眼下這種形勢對誰都不放心,除了於曼麗。明台在樓下煮咖啡,等待於曼麗一會兒向自己報告最新的重慶電文。密室裡收發密電,一張令於曼麗難以置信的電文出現在她麵前。“這,這不是真的吧?”於曼麗額頭沁出汗來。郭騎雲淡淡道:“是真的!”於曼麗看著手裡的電文,始終不相信,可偏偏它就是真的,由不得她不信。看著這些密碼電文,她現在終於知道郭騎雲不願意讓人插手電台的真實含義,這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可是,這種保護層竟被自己給打破了。“76號同意3號碼頭放行兩船鴉片,另有7000擔糧食售與76號梁,價格不變,你組負責擺渡。”郭騎雲麵無表情,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來,重新寫了一份“大同小異”的電文,改掉了原文上觸目驚心的關鍵詞。“3號碼頭兩船貨,另有7000擔糧食售與上海糧店,價格不變,你組負責擺渡。”於曼麗還沉浸在惶恐中,還沒有緩過來:“這不是真的!”郭騎雲把修改好的電文遞給於曼麗:“把這個拿給他。”於曼麗堅決道:“不行。”郭騎雲重複一遍:“你把這個拿給他。”於曼麗結巴了:“不,不……行,不行。”猛然激動地站起來,“我必須要告訴他。”郭騎雲“啪”地一聲按下電台的電源開關,道:“你想害死他嗎?”於曼麗愣住。“我叫你不要參與進來,你們偏不肯聽!”“我不相信。”“不相信什麼!不相信76號和軍統局上層勾結走私,大發國難財?你以為單單一個軍統局就敢這樣無法無天!軍統局上麵還有誰?我跟你說這麼多都是浪費口水,你除了殺人,還會什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好活著吧你。”於曼麗衝動道:“我愛他!”“你!”“我愛他,不想欺騙他!”“你告訴他真相,你必須承擔後果!”“這個事,時間長了也掩蓋不住!”“以他的性格,你不怕他‘大鬨天宮’,最後壓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翻身?”於曼麗眼眶潮熱,眼淚掉了下來:“他隻信任我,我是他的生死搭檔。如果我都不對他講真話,他還會信誰?”“你對他講了真話,你將成為劊子手。你自己考慮好前因後果,千萬彆衝動。”“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了?”“隻要我們遮蓋得好,他就不會知道。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他也不會責怪你。”“他會的。”於曼麗喃喃自語。“我不替你做決定,既然你已經蹚了這趟渾水。”“他就在下麵等著。”於曼麗已經有些恍惚。“所以,你要儘快抉擇。你要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郭騎雲警告道。於曼麗明白,郭騎雲是踩在“中間色”上的獵人,而明台的眼裡隻有是非黑白。“你鐵定要害死他,我不攔你!”明台煮好咖啡,一個人在照相館的房間裡溜達著。於曼麗神情凝重地從樓上走下來,郭騎雲緊隨她的身後。“這麼快就聯係上了?你們之間好像合作得並不愉快?”明台看著兩人的臉色,察覺出了異樣,“曼麗?”於曼麗居然淡淡地一笑。“看來,問題不簡單,出了什麼大事?”“我們電台的訊號很不穩定,接收時中間間斷了三次,電源需要維修,電壓也不穩。”於曼麗儘可能拈些行話來敷衍。明台感歎道:“電壓的確是個問題。”於曼麗把一張譯出來的電文遞給明台:3號碼頭兩船貨,另有7000擔糧食售與上海糧店,價格不變,你處負責擺渡。郭騎雲解釋了一句:“是前線物資。”明台問:“我們常做擺渡嗎?”郭騎雲答:“是,有命令就做。”“有內線?”“是,倉庫裡有內線。”郭騎雲道,“這種事按慣例都是我親自去負責,倉庫的內線也隻認我,比較隱蔽和安全。軍需物資上了船,由B區作戰組接管,我們隻負責倉庫與貨船銜接這一段。”“好吧,擺渡照舊,郭副官,你注意安全。”“是,組長。”“我把於曼麗留在這,有事情我會主動跟你們聯絡。還有,我想在星期天行動前去日本領事館探探路。”郭騎雲急道:“太危險了。”“是很危險,不過,不先探路,很難找到出路。”“聽說日本領事館的內部結構和日本海軍俱樂部很相似。”“相似不等於絕對一致,得親眼看看才踏實。”明台看向於曼麗,“曼麗?”於曼麗的心一直懸在半空,她看著明台,喉嚨管噎著,忍耐著,麵對這個聰穎又獨斷的人,始終難以想象如果他有一天知道自己欺騙了他,他會怎麼樣?“嗯?”於曼麗回過神來。“曼麗,你走神了。在想什麼?”明台問。“我在想……郵差,郵電局的郵遞員。”“郵差?”郭騎雲附和道:“郵差也隻能走到門口,進不去。”“是啊,我要是阿誠哥就好了。”郭騎雲一愣:“什麼?”明台笑笑:“沒什麼。”特高課走廊上,阿誠穿著一身筆挺的海軍製服走來。走廊上一攤血漬,勤務兵正在清洗地板。高木和一名特務說著話,看見阿誠過來,上前招呼道:“阿誠君。”阿誠看到皮鞋上沾了血漬,不禁皺了皺眉。一邊跟高木打招呼一邊走得小心翼翼,怕再踩到血漬:“高木君,這,怎麼回事?到處都是血。”高木一擺手:“不提了。”“啊?”阿誠看看高木臉上有血漬,關心的口吻,“喲,高木君,您的臉。”高木下意識地掏出手帕來擦拭,阿誠看在眼裡,繼續關心道:“這話怎麼說的,辦公樓打起來了?哪個抗日分子這麼不知死活啊,咱這可是特高課啊。”高木旁邊的小特務繃不住了,有些怨憤道:“可不是,好不容易抓了個共產黨,才搞到一點線索,就被自己人給乾了。”阿誠一怔:“自己人?特高課有共產黨?”“上個星期工部局警務處抓了一個通商銀行的股票經紀人,原本是為了逃稅的事情。按照‘東亞新秩序’的章程,工部局把抓到的人交給了我們特高課。南雲課長親自審的。上了大刑,當場就招了,竟然是個共產黨。”高木終於開了口,也不再隱瞞。阿誠一頓,道:“那好啊,總算抓到一個,怎麼又……”“我們課裡剛有一個從憲兵總部轉來的科員,居然也是個共產黨。他看見轉變者要招供,就開槍了。八嘎,差一點就大開殺戒。”阿誠好心道:“轉變者沒事吧?”“打殘了,送醫院了。”“打殘了?”“瞎了。”“瞎了?”阿誠恢複平靜道,“還好,還好,還能說話就還能提供情報,不幸中的萬幸。你沒事吧?”“沒事。”高木搖搖頭,問道,“您來是?”“我給南雲課長送一份海關總署的報告。”“下次叫劉秘書來送就行了,麻煩你親自跑一趟。”阿誠笑笑:“我,這不還要跟南雲課長彙報彙報工作。”這笑容裡有某種暗示,暗示著自己是南雲的內線。“南雲課長去陸軍總院了,還沒回來。”“我來之前跟南雲課長通過電話,她叫我去她的辦公室等她。”阿誠忙道,“您忙著。”高木點點頭:“您辛苦。”阿誠從高木身邊走過,邊走邊感歎著:“日本人裡也有共產黨?真邪乎。”再看地板上的血漬,竟是無比醒目。阿誠坐在南雲的辦公室裡,特務兵端上一杯茶,“你忙著。我在這等就行了,你不用招呼我了。”語氣中滿是客氣。待特務兵一走出門,阿誠警覺地走到門前,先聽了聽動靜,再打開門看到走廊裡沒人才又關上門,落了鎖。阿誠戴上白手套,走到窗前觀察了一下,迅速走到南雲的辦公桌前,拿出一個很小的回形針,對著抽屜的鎖孔插進去,感覺了一下方向,轉動回形針,抽屜被打開。阿誠驚訝地看到一份文件上寫著“許鶴”的名字。一行醒目的特寫:“列寧格勒伏龍芝軍事通訊聯絡學校學員”,阿誠的額頭上冒出冷汗。又翻閱了兩頁秘密文件,“孤狼複,明鏡有共產黨嫌疑,正在查找相關證據,另,汪曼春外強中乾,不堪大用。”“孤狼複,明樓嫌疑很大,身份模糊,重慶分子的成分較重。核查中,阿誠可利用。阿誠可利用?”此時此刻,特高課樓下,南雲造子走來,高木迎上去。高木給南雲彙報:“阿誠君來了。”南雲造子問:“在哪?”“您的辦公室。”南雲造子抬手就給了高木一耳光,喝道:“八嘎!”立即風風火火地衝向走廊,高木和特務兵驚惶失措地在後麵跟著。南雲造子推開辦公室的門,發現房間竟是空的,不由得和高木麵麵相覷,問道:“人呢?”特務兵一臉茫然,高木也是不明所以。南雲走到書桌前,拿出鑰匙打開抽屜,檢查了一下,說道:“還好,沒人動過,以後……”話音未落,阿誠就推門走了進來。隻見他雙手托著一個托盤,盤子上放了五、六杯熱咖啡,胳膊肘裡還夾著一份文件,樣子很是滑稽,說道:“二位來得正好,這兒的咖啡不錯,來來,見者有份。”特務兵趕緊接過來:“謝謝。”“不客氣。”阿誠親自拿了一杯遞給南雲,殷勤道,“南雲課長,辛苦了。”再把文件妥妥地放在了南雲書桌上,“海關總署這個月的進出口關稅報表。”“謝謝阿誠君,阿誠君請坐。”阿誠坐下還不忘跟高木客氣:“高木君……”南雲造子對高木等人道:“你們出去吧,這沒你們的事了。”高木立正:“嗨。”和特務兵先後退出了房間。南雲造子看了看文件,說道:“說吧,最近有什麼新發現。”“很平靜,沒有任何發現。老實說,我覺得我是在您這裡白拿薪水。明先生工作勤勉,很公正,大家都很尊敬他。”“有沒有人與他意見不符?”“那要看哪方麵,經濟上,總有很多不同意見,海關這邊,主要是協調軍部和76號的合作關係……”南雲造子問:“工作之餘呢?他去哪了?”“跟汪小姐喝喝茶、吃吃飯什麼的。”南雲造子突襲一句:“他們上床嗎?”阿誠徹底卡住。南雲造子追問:“你不知道?”阿誠道:“汪小姐的叔父剛滿七七,熱孝,您懂中國的傳統禮儀嗎?長輩過世,守孝三年。何況殺人凶手還逍遙法外。”“阿誠君,我沒有彆的意思,我要你死死盯住了明樓,也並不是要害他。我是在幫助他,希望他儘忠職守,為大日本皇軍效力。同樣,我也很了解你的情況,希望你做好大日本皇軍的千裡眼、順風耳,每個人都有弱點,每個人都有秘密,找出明樓的弱點,查到他的秘密。你不僅可以改頭換麵,還能夠從此擺脫明家仆人的身份,一舉兩得,阿誠君。”阿誠麵無表情:“我,一定留心觀察,報效南雲課長。”南雲造子糾正一句:“報效天皇。”阿誠站起來,很嚴肅地立正,敬禮:“是。”天空漸漸陷入黑暗。煙花間的小包間,珠簾晃動。一個小妓女走來,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地麵上一具屍體,穿著長袍馬褂,腳上是一雙布鞋,麵部猙獰。老鴇和兩名看家護院的人聞聲而來,圍著屍體看了看。嚇得渾身直哆嗦的小妓女指著屍體怯生生道:“我,我來的時候,就,就,到處都是血。”“這可不能驚動巡捕房。”其中一名護院壓低著聲音道。老鴇點頭:“驚動了巡捕房,我們就要關門大吉了。”“乾脆,咱們趁夜裡沒人,卷一個鋪蓋卷,扔到亂墳崗去。”“遇見人怎麼辦?”“咱們是吃哪行飯的?就說死了一個梅毒,一準沒人敢看。”眾人聽得有理,忙點頭應和著:“就這麼辦。”於曼麗站在樓梯上,聽著從郭騎雲的房間裡傳來的女人的笑聲,也能感應得到房間裡麵的旖旎畫麵,男歡女愛的親昵。此時,身上漸漸感覺寒冷,於曼麗雙手環抱著肩膀,腦海裡浮現出明台與程錦雲的影像。明台與程錦雲親密擁抱,於曼麗就站在他們麵前,站在他們中間,居然無法阻隔明台和程錦雲的熱吻,他們對她視若無睹。於曼麗又一個寒戰驚醒過來,郭騎雲房間裡的男歡女愛在繼續著,恍然覺得那道門裡的一對情人就是明台和錦雲,他們肆意歡笑,儘情地享受屬於他們美好的花底良宵。於曼麗捂住耳朵,悲鳴了一聲:“啊!”郭騎雲的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於曼麗猛然回過神來,手足無措得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倉皇地跑回樓上。在她身後,是郭騎雲房間裡響起的唱機聲,流行歌曲《花好月圓》。明台在房間裡畫著海軍俱樂部的內部結構圖:樓梯、走廊、包間、大廳、拐角等一一詳儘。聽到敲門聲,明台急忙把幾張大學的答題卷子壓在圖紙上麵,說了聲:“進。”隻見阿誠端著配備精致的西式茶點走進來:“明台,大哥叫我給你送宵夜。”“謝謝阿誠哥,擱著吧。我來。”“你看你的書。”阿誠放下點心,看了看卷子,“做了幾張卷子了?”“兩張。”明台乖巧道,“一張是歐洲考古,一張是拉丁語作文。”阿誠走過來,伸手就要拿:“我看看……”手剛一碰卷子,明台伸手壓住卷子:“我還沒做完。”阿誠看看明台,臉色沉下來:“放手。”明台看他一臉正氣,慢慢鬆開了手。阿誠把一疊卷子拿起來看,隻見他前麵寫了兩頁,後麵都是空白的,最後一頁是一張建築的結構圖,嚴肅道:“這是什麼?”明台一把扯回來:“我不想學歐洲史了,我要改學建築學。”“你都換了多少次專業了?換來換去,你不想畢業了?”明台嘟囔一句:“要你管。”“你要學建築學,你有學建築的靈氣嗎?傳統建築學的研究,不是你想象的這麼簡單。你得懂點室內家具的設計,還有風景園林藝術……”阿誠指著其中一張繪圖,看出了端倪,“你看,這張圖……你畫的是海軍俱樂部吧?”明台點點頭:“嗯,阿誠哥,我畫得怎麼樣?”“不怎麼樣。”阿誠故意指點著,“你看這裡,海軍俱樂部的涼台很小,窗子長而窄,走廊外,有一個曲折的花廊,有一個小池塘……”說著拿起鋼筆就畫上了。明台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腦子配合阿誠的畫筆飛速地記著,腦海閃回著海軍俱樂部的影像。“這裡是外牆,為了讓池塘裡的水乾淨、清爽,通常會采用引進活水的辦法,從牆外引進來,牆下麵,應該有一個很大的孔洞,類似拱門,蘇州河的活水就從拱門下麵源源不斷地流進來了。”明台點點頭:“很多庭院都這樣設計的嗎?”“這個各有各的方法吧,大同小異。”明台把畫收起來:“等我做完這些題目,阿誠哥再教我畫畫兒。”“三分鐘熱度。”阿誠嗔道,“學習要持之以恒。”明台笑嘻嘻地端起甜湯喝了起來,嘴裡含含糊糊地說:“明白。這湯真好喝,阿誠哥也來一碗。”“你好好吃吧,我還有事情要做。”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待阿誠離開後,明台放下碗走到門邊,聽到阿誠的腳步聲遠去後落了鎖,又重新把那幅圖紙拿出來研究著,嘴裡輕輕哼了一句:“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阿誠從明台的房間出來,直接去了明樓的書房。“……好的,謝謝。”明樓掛了電話。“打聽到了嗎?”阿誠問。“跟你了解到的差不多,是工部局抓的人,很小的一個逃稅事件,工部局為了表現‘東亞新秩序’,把抓到的人交給了日本特高課。”明樓說,“他叛變了,供出了自己是上海地下黨行動組的成員,特高課裡有一個日本共產黨員,他為了上海地下黨免遭塗炭,開槍打殘了叛徒。”“可惜沒打死,自己又犧牲了。”“對。他慌了,槍法不準,打偏了,打瞎了叛徒一隻眼睛。”“叛徒人呢?”明樓道:“被南雲造子秘密送到日本陸軍醫院高級病房區了,據說,叛徒的另一隻眼睛也感染了,如果不及時治療,恐怕就得變成雙眼瞎,日本人正全力搶救他的眼睛。他如果複明,就算是一隻眼,我們也會損失慘重。”“做了他。”明樓點頭:“……當然,需要一個完美策劃。”阿誠說:“我認識這個叛徒,他叫許鶴,在列寧格勒伏龍芝軍事通訊聯絡學校學習過。我們不同期,但是有一麵之緣。”明樓神色嚴峻:“他非死不可。”阿誠給明樓倒咖啡,明樓接過咖啡杯問道:“小家夥現在怎麼樣?”“進展不錯,在研究日本領事館每一個可能進出的安全入口。”“我們能幫的也隻能到這了,其他的要靠他自己。”“……還有梁仲春跟我提起的‘孤狼’的事。我在南雲辦公室裡,看見‘孤狼’的回複全都是關於我們明家的。而且,‘孤狼’直指大小姐是共產黨,您有重大的重慶分子嫌疑。最關鍵還有一句,阿誠可利用。”阿誠心情沉重,“‘孤狼’近在咫尺。”“你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進人員,特彆是我們這邊。”“我會查的。”阿誠應道,“不過,我們家裡就有一個新進成員。”明樓思索著,恍然道:“……桂姨?十年不知蹤跡。”明樓看看阿誠,“查一下她的檔案。”“檔案是可以作假的。”“如果你能查出她檔案作假,人就是‘真’的了。”阿誠被點醒:“……我們?”“保持常態,先觀察。”“好,我知道怎麼做了。”晴朗的早晨,明台被香噴噴的燉乳鴿湯給誘惑著,歡喜地從樓上竄到樓下客廳。明鏡在小客廳裡坐著,看著明台歡樂可愛的樣子,殘留在心的一點點寂寥心緒也被他溫暖的麵龐掃得乾乾淨淨。春暖花開,明鏡滿眼都是明朗舒暢的感覺。“大姐早。”明台聞香,坐下。“今天一大早,桂姨就熬了你最喜歡的乳鴿湯。”桂姨在一旁伺候著。明台抬起頭對桂姨說道:“謝謝桂姨。”桂姨笑笑:“小少爺一會兒多喝點,桂姨心裡就更歡喜了。”明台猛地點頭:“嗯。一定,一定。”明鏡笑意盎然地對明台說道:“昨天,蘇醫生來了,給你提親呢。”明台剛喝到嘴裡的美湯,頓時變成藥渣,猛地嗆了自己一口,臉都變色了,驚叫道:“大姐……”“怎麼了?高興成這樣?”“誰!誰高興了!”明台太了解大姐,她一般是決定了要做,才會“商量”。明台瞬間膽戰心驚,他不想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大姐弄一媳婦回來。“我才不要結婚呢。”“為什麼不結婚,你又不比彆人差,一表人才的……”“大哥還沒結婚呢,為什麼偏偏要我結婚,我不乾。”明台甩了手站起來,鼓著氣要走,偏又戀著那一鍋好湯。恰巧,明樓和阿誠也走進小客廳,明樓看著明台詫異問道:“你站著乾嗎?”“我,等大哥一起吃早飯。”明台一邊作答,一邊很伶俐地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明鏡看著他乖戾的模樣,忍著笑。明樓和阿誠向明鏡互道了早,坐下來,桂姨忙著給他們奉上熱湯。明鏡向明樓問道:“你這幾天晚上在忙什麼?連影子都看不見,我找你說事呢。”“您說。”明樓喝了一口湯說道,“聽桂姨說,昨天蘇醫生來了,姐姐的身體還好吧?”明鏡笑眯眯道:“蘇醫生昨天來是替明台做媒的。”明樓稍顯意外:“做媒?”看看明台,隻見他緊繃著一張臉,滿肚子的不高興。倒是明鏡興致高漲。阿誠一邊吃飯,一邊給明台做鬼臉。“蘇醫生有個表妹程小姐,是百裡挑一的賢惠女子,又聰明又能乾,說是跟明台很般配。”“蘇醫生的表妹?”明樓想了想,說,“我好像有點印象,我去他的診所見過兩回。嗯,不俗,是個美人坯子。她今年有多大?”“二十三歲。”“二十三歲?比明台大兩歲啊。”“是大了點,不過大一點有大一點的好處。”明鏡開懷道,“知道疼人。”明樓認同地點著頭:“那倒是。”“這姻緣可是一點也錯不得。走錯一步,就毀了一輩子。”明樓道:“蘇醫生應該拿張照片來給明台看看,到底也要他喜歡才好。”明台心底大以為然。“蘇醫生說,他家表妹素來不喜歡照相。就算是有照片,她也不肯輕易拿出來示人。說是,我又不是什麼物件,拿給彆人家去挑三選四的。”明樓笑道:“倒是挺有個性的,像明台。”明台低著頭暗中撇嘴。“不過,我聽說,程家那孩子是庶出的。”明樓又說道。聽到這話,明台忽然又覺得有了拒絕的希望。明鏡停頓了一下,聲音略輕些道:“我也打聽過了,的確是庶出的。不過,她娘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因為家道中落了,才給程家做了妾。而且程家大娘去世早,據說是要扶正的,偏偏她娘也命薄,前幾年病故了。他父親極愛她的娘,一氣之下出家了。留下這個女孩子送到江西他父親老家去住了兩、三年。”明台一邊吃著飯,一邊仔細聽著這倒黴女孩子的經曆。明鏡繼續道:“再者說……咱們對外不也說小弟是庶出的嗎。”“那也是。”明樓想了想,道,“蘇醫生保媒,曆來就有學問的。他可能也想到了這一層,怕將來誰家埋怨他,誰委屈了誰的身家,總要門當戶對。”“咱們家的孩子倒也不圖她的陪嫁。”明鏡道,“隻要女孩子模樣好,性情好就行。程家是通情達理的人家,遠比那些暴發戶家的小姐強得多了。”明台嘴裡平常愛吃的乳鴿肉頓時淡而無味,形同嚼蠟。阿誠還在底下做小動作,叫他努力加餐。“要這樣說的話,找個日子見個麵吧。”明樓道,“明台也不小了,早點結婚,成家立業,像他這個性子,總要有一個人管束著他才好。”明台急得不行,氣得不行,偏偏又不能發作。實在耐不住性子的他,突然間站起來。明樓和明鏡、阿誠都看著他。明樓問:“你想說什麼?”“……我不想相親。”明台賭氣道,“我也不想結婚。”“你不想結婚?你到煙花間乾什麼去了?”明樓問他,聲音很輕,可“煙花間”三個字一出竟讓明台不敢再回話。“我現在真是沒有精神來跟你耗力氣。”明樓無力道。“煙花間?什麼地方?”明鏡問。甫一問完,立即就明白了,臉刷地落了地,騰地一下就“火”了:“你小小年紀去那種地方乾什麼?”明台瞬間往後縮了幾步,縮到桌子邊緣處,似乎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明鏡氣得用筷子砸向他。明台一伸手,居然把筷子都接住了:“我就是不想結婚!我乾嗎不能去煙花間啊,我都是成年男人了。人家都去得,為什麼我去不得?煙花間就一定是敗壞風俗的地方嗎?有名的文人學者還在那裡作詩,有錢人家還在那裡舉辦舞會呢。”“阿誠。”明樓喊了一聲。阿誠倏地站起來。明台這才慌了神,叫道:“姐姐,我那天是迷了路才走進去的。”他把明鏡的筷子順了回去,“我還遇見曼春姐了,是她拉著我進去跳舞的。”再看見阿誠已經走過來了,索性就跑到明鏡身後去站著。“大姐,你甭聽他胡說八道。”明樓嗔道,“阿誠,你把這小東西先關到書房去。”明台急了,一跺腳:“不就是相親嗎,我去還不成嗎?”“你答應了?”明鏡抓住他這句話,逼著問道。“嗯。”明台點點頭,算是屈服了。明鏡道:“好,我告訴你,你乖乖地聽話,彆想著節外生枝。我們明家就指望你開枝散葉了。”這話說得很輕,眼神卻很嚴厲。明台嘴裡一陣嘀咕:“放著大的不去開枝散葉,拉著小的做墊背。”“你嘀咕什麼?”明鏡道,“彆跟姐姐耍花樣。”明台看著明樓說:“我能耍什麼花樣,是大哥拿我耍花樣!”明樓作勢要拿他,明台飛快地衝出小客廳向樓上飛奔而去。於曼麗把早餐一一擺上桌,看到郭騎雲從樓上下來:“起床了。”郭騎雲答應一聲,看著於曼麗往酒杯裡倒著酒,問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嗎?”於曼麗喝了一口:“睡不著,你們真夠恩愛的。”說著,把做好的三份早餐放在餐桌上,“她不下來吃飯嗎?”“我沒留她過夜,不安全。”於曼麗“哦”了一聲。“抱歉。”郭騎雲麵露愧疚之色,“我說過不方便的。”“幸福嗎?”“當然,幸福。”郭騎雲乾脆道。聽到這話,於曼麗眼角閃過一絲隱隱的淚花:“真幸福,我從來都不認為男歡女愛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郭騎雲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忙道:“對不起。”“不,不,不用顧忌我。”“曼麗,向前走吧,彆總是回頭。”於曼麗像是被他點破心事,神態變得極不自然。“要紅酒嗎?”於曼麗問。“不,我喝牛奶。”於曼麗拿過牛奶,幫他倒了大半杯。“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為了擺渡的事。”“不,不為擺渡,我隻是不想欺騙他。”“沒人想騙他,這是為了保護他。”“騙了就是騙了,我不想找任何名目來美化騙局,我又做了一次婊子,我欺騙了我最不想騙的人。”說完,於曼麗猛灌了一大口酒。郭騎雲道:“凡事都有兩麵性。”“我不想聽大道理,我也說不贏你們。”於曼麗哭了。因為難過了一夜,有點熬不住。“我從沒有想過我要做什麼事業,或者我要做什麼英雄,我就想好好地活著,好好地跟他在一起,我想和他坦誠相待,沒有秘密,沒有臟活,沒有欺騙……”“我隻是不想讓他成為上層走私的犧牲品,他很乾淨,我不想汙染一片淨土,僅此而已。”於曼麗再也忍不住,抽泣道:“我們呢?我們是什麼?”“我們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我們是另類的垃圾。等戰爭勝利了,會有人把我們清掃乾淨的。至少,我們留著他。”於曼麗抹掉眼淚,抬起頭看著郭騎雲。“我們留著他,可以見證我們來過,戰鬥過,我們曾經活過。”於曼麗默默地拿起酒杯。郭騎雲拿過酒杯,攔道:“彆喝了。”“……我去洗碗。”於曼麗站起身。郭騎雲點點頭,把吃完的碗碟放到盤子裡。於曼麗端走盤子,轉身之際郭騎雲問道:“你是真愛上他了?”於曼麗背對著郭騎雲,堅定地回答:“是的。”“你有沒有打算告訴他?”“一旦告訴,就等於告彆。”郭騎雲站起來:“你還沒瘋。”於曼麗譏笑道:“就快瘋了。”郭騎雲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歎息。明公館草坪上,明台在用皮管給花叢澆著水。明鏡、明樓、阿誠三人衣冠鮮麗走出門廊,準備出門。明鏡問道:“小弟,今天明堂哥在上海飯店舉辦‘明家香’香水係列新品發布會,我們去應酬應酬,你跟不跟我們去?”明台頭也不回:“不去。”“有的吃,有的玩,明少爺去不去?”明樓附和道。明台仍舊不回頭,堅決道:“不去。”明鏡對明樓笑道:“隨他吧。”“我去開車。”阿誠說。“你小心著點,瞧這一腳泥,怎麼弄的。”明樓囑咐著,“知道的以為你在澆花剪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下田插秧了。”明台調皮地把皮管舉高:“大哥,你小心著點,下雨了……”“你敢……”話音未落,水柱已經飆到手上。明鏡笑著拖著明樓的手跑開,水柱追著二人,明樓一邊護著明鏡,一邊指著明台,“你等著。”看著狼狽的大姐和大哥,明台自得地笑著。明台遠遠望著明鏡和明樓上了汽車,看著汽車開出明公館後關上水龍頭,扔下皮管,轉身跑進了屋子。明台站在門廊處,一邊仔細觀察自己身上的水漬,一邊換了雙鞋子,把沾了泥土的鞋擱在門廊外,喊道:“阿香。”阿香聞聲從廚房裡跑出來:“小少爺。”“桂姨呢?”“出去買菜了。”“你去草坪把皮管收了,幫我把鞋子洗一下。在草坪上替我看著,有人來叫我一聲。”阿香擔心道:“小少爺,你想乾什麼?”“放心,我就是找幾本書看看。”“你,找書看,還瞞著先生和大小姐啊?”明台拿了一本西洋畫冊,打開一頁,給阿香看。阿香“啊”了一聲:“小少爺真討厭。”明台學舌:“真討厭。”阿香不理明台,羞澀地跑開。明台笑笑,看看手表把畫冊扔在沙發上,脫掉外套戴上手套,熟練地用銅絲打開明樓的書房門,悄然進去,反手關門落鎖。明台仔細檢查了一下明樓的書櫃和書桌,又打開抽屜檢查著,發現裡麵是普通文件和辦公用品後又關上。又看到有一個抽屜上了鎖,便用一根細鐵絲插進鎖孔,側耳聽聽,不一會兒抽屜便被打開。抽屜裡淨是一疊疊文件,大多是一般性質的經濟文件,股市運作等,其中一份關於日本經濟課成員的介紹讓明台眼睛一亮。“小野美治郎,少校軍銜,市政府辦公廳工作,家住北海道,家屬是父母、妹妹。原部隊番號……”明台默念著,一目十行地看完後合上文件,物歸原處。明台自嘲道:“我還真跟小野有緣。”日本領事館人來人往,明台一身筆挺的海軍製服裝扮走進日本領事館大廳,看著房間門指示牌上清晰的圖標:簽證處、政治經濟處、新聞文化處、行政處、農貿處、商務處……明台觀察著路徑,直接上樓。李秘書拿著一份經濟文件走來,和明台擦肩而過。簽證處的工作人員看完了明台的身份證明,問道:“小野君,您需要辦理簽證嗎?”“我想谘詢一下,我想給我的妹妹美智子辦一個出國簽證。”“是去哪裡?”“德國和意大利。”明台說,“我妹妹結婚了,準備去歐洲旅行結婚。”“恭喜您。是這樣的,您是您妹妹的擔保人嗎?”明台答:“是的。”“您需要出示部隊證明、部隊番號、個人稅單、近期銀行對賬單、您妹妹的身份證明,以及赴德國和意大利的行程安排。”“明白了,謝謝。”走出簽證處,明台站在走廊上向人詢問洗手間,工作人員替他指引著。這時,李秘書辦完事剛巧從經濟處走出來,聽到聲音有些耳熟,聞聲望去直覺背影極其可疑,思忖著。明台推開洗手間的窗戶,看到樓下的池塘,心頭生計。此時,李秘書拿著文件從花廊走來,突然看見池塘邊一個男人的背影,便警覺地觀察著。明台的眼睛盯著池塘的水,看看外牆再看看手表,突然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特工的敏感,讓他沒有轉身,而是走向濃蔭處,隱藏。李秘書在陽光下找著那個神秘的“背影”,腦海裡浮現出走廊上那個詢問“洗手間在哪兒”的背影,恍神間背影從眼前消失,頓時讓她警覺起來。忽然,花廊上人影一閃,李秘書趕緊回頭,跟了上來。花廊拐角處,明台手上的刀片已經準備好,隻待李秘書一步一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