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鶯鶯側身躺在地上,彎起胳膊肘手支在腦側,大幅緋色繡紗鋪陳在他身後,披帛淩亂纏著他的上半身,甚是風情萬種地看向驚慌失措的楚璿,道:“喊什麼?你都看到了,我是個男的。”他喟歎道:“誰讓我們胥朝宗府隻能由女子接掌,我爹在我前邊都連生三個男孩兒了,到我還是個男孩,你說怎麼辦?所以這光榮而艱巨的任務隻能落到我身上了。”楚璿滿是譴責地道:“那你至少應該心裡有數啊,你是個男人,你怎麼能披著張女人皮來摸我的手?還有剛才……男女有彆,你懂不懂?”秦鶯鶯愣怔了片刻,轉而抬起上半身似笑非笑地看向神情冷冽的蕭逸:“原來你真沒跟她說啊……”投向他的視線更加陰鷙森森。秦鶯鶯卻笑不可遏,綾羅豔裹的上半身前仰後合,笑得鬢邊釵環如花枝亂顫。從前楚璿拿他當個女人看,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雖然略微誇張了些,但還算昳麗動人。可如今知道他是個男人,再看這場景,隻覺有著說不出的詭異……那一長串鶯嚦嬌啼如簷下銀鈴般響在靜謐的夜裡,一直到他笑夠了,才收回勁兒,難得好心地衝楚璿道:“這不能怪皇帝陛下,我曾經逼著他發誓,要是敢把我是男人的事說出去就死媳婦。”楚璿睜大了眼睛。秦鶯鶯笑道:“這人當年也是少年心性,不信鬼神,不敬閻羅的,痛痛快快地發誓了。唉?你不是不信嗎?怎麼這麼老實聽話?”蕭逸冷冷低睨著他。秦鶯鶯有所悟,轉頭看向楚璿,嘖嘖歎道:“哎呀,看來他真是喜歡你喜歡得緊,喜歡到一點風險都不想讓你冒。”他似有所觸動,浮掠起些許傷感:“本來還想跟皇帝陛下商量下胥朝習俗的事,這下怕是沒有回旋餘地了。”蕭逸依舊玉麵如冰,緘然不語。楚璿卻好奇心大盛,站起身,撲掉裙紗上的灰塵,乖巧地往蕭逸身邊靠了靠,抻頭問:“什麼習俗啊?”蕭逸握住楚璿的手,沉聲道:“他嘴裡慣吐不出象牙。”秦鶯鶯那模樣看上去甚有自知之明,隨和地擺了擺手,道:“沒事,我不跟你生氣。”旋即又看向楚璿,柔媚一笑:“我就是一說,你也就是一聽。”“在我們胥朝啊最看重兄弟情義,若是自認相交投契,為表真心和義氣,那什麼都可以交換,包括女人……”他用一種神往的眼神看向楚璿那張驚豔媚極的臉,誠懇地補充:“若真講義氣,拿對方當朋友,當兄弟,是一定會把女人送去陪對方睡一宿的,陛下……”他仰了頭,目光瑩澈地看著蕭逸道:“我這次來帶來了六個姬妾,你要是答應,我明晚就把她們送來伺候你。”楚璿怯怯地往蕭逸懷裡縮了縮,蕭逸將她摟住,氣定神閒地垂眸看著躺在地上耍無賴的秦鶯鶯,慢悠悠道:“我們大周沒有這習俗,但有另外一種說法。”秦鶯鶯忙問:“什麼說法?”蕭逸低凝著他,驀地,唇角微微勾起,噙著一抹和風溫煦的笑。“有來無回,死無全屍。”賴在地上不起來的秦鶯鶯猛地哆嗦了一下,掙紮著站起來,向後退了幾步,顫栗著道:“你這個樣子,我是沒法跟你真心相交,拿你當兄弟的。”蕭逸冷酷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滾吧。”尷尬的靜默,窗外夜風淺咽低旋,聲聲入耳。秦鶯鶯低咳了一聲:“要不,咱們還是說說交易吧。”蕭逸斜睨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抬胳膊探向身側的書架,那上麵擺著一盞細頸越瓷大肚瓶,他捏住頸口輕輕一扭,隻聽‘烏拉拉’的聲響,麵前抵牆的兩排書架緩慢側移,露出中間黑漆漆的入口。蕭逸簡略道:“密室。”又看了眼秦鶯鶯:“你前邊走著。”秦鶯鶯正驚訝地看著那穿牆入深的密室,聞言,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蹦老高:“憑什麼我前邊走著?”蕭逸平風靜水地掠了他一眼:“憑提交易的人是你,憑求人的是你。”秦鶯鶯惡狠狠地瞪了蕭逸一眼,撥斂起裙紗,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步子,挪動著進了密室。蕭逸把燭燈滅了,隨手拿起一顆夜明珠照明。經過一道窄廊,走入密室深處,漸開闊起來,可見兩側矗著鎏金花枝架,架上擺著夜明珠,沉光幽斂,勉強照亮了周遭的陳設。隻有一張紫檀木橫案和四團繡榻。蕭逸小心扶著楚璿讓她坐好,把夜明珠隨手擱在橫案上,靜默看向坐在他對麵的秦鶯鶯。秦鶯鶯那深邃且輪廓鮮明的五官隱在暗昧裡,卸去了吊兒郎當,浮掠上幾許精明的笑意。“我剛才在密室裡走,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前傾了身體,直勾勾地盯著蕭逸:“提交易的是我,先求人的也是我,可你並沒有一口回絕啊。你不光沒有回絕,還煞費苦心地安排這種隱秘地方來談,是想要避開耳目吧?”秦鶯鶯緩緩而笑:“承認吧,蕭逸。其實你早就猜到我要跟你交易什麼,並十分想跟我做這筆交易。”蕭逸道:“我幫你找迦陵鏡,你替我找出彆夏留下的後人。”秦鶯鶯哈哈大笑:“我就喜歡跟你這種聰明人來往,說話乾脆。”他嘴角帶著幾分薄薄的笑意:“我和父親隻對彆夏留下的東西感興趣,對人不感興趣,甚至希望這後人永遠的消失才好。”蕭逸坐得端穩,淡淡道:“秦丞相宏圖大誌,看來也不甘心隻做個丞相了。”“既然墊墊腳,伸伸手就能夠得到,誰又願意久久屈居人下?”秦鶯鶯收斂了笑,語氣溫和了許多,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憐憫:“你在梁王手底下討生活那麼多年,這個道理你應當比誰都懂啊。”他停頓了須臾,話音一轉:“況且如今的胥王與你們的梁王過從甚密,若能將他從王位上拉下來,也等於是在為陛下效力。”蕭逸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道:“鶯鶯,你知道朕剛才想起什麼來了?”在楚璿的印象裡,這是第一次聽蕭逸喚他‘鶯鶯’,少了兩人相互詆毀貶損的隨意打趣,反倒似含了些關切在裡麵。這樣,還真有些像知交好友之間的交談了。秦鶯鶯大約也察覺出蕭逸的變化,斂正了神色,認真地問:“什麼?”“當年的彆夏公主。”蕭逸清清淡淡地看著他,道:“這位公主如此能耐,在倉惶落敗之際還能布下這樣大一個局,可她怎麼還敗了呢?”秦鶯鶯歪著頭思忖了片刻,道:“大約敗在她是個女人吧。可不要相信什麼在胥朝女人地位高這樣的鬼話,那都是表麵,若要涉及國本,那幫迂腐老臣是不大會擁立一個女人的。”“……這樣說其實也不太對。當年的彆夏其實也不能算是女人了,鼎盛的權勢下,是會淡化性彆的,她的聲望遠超當時的胥王,擁立她的迂腐老臣也不少。”他伸手抵著眉梢:“若真要找一個落敗的原因出來,那就是她沒這命,她沒有當胥王的命,她的子女也沒有,不然那枚至關重要的迦陵鏡早就物歸原主,不會是如今這局麵。”蕭逸的話變得幽深且耐人尋味:“沒有這命。鶯鶯,你要記住了。”秦鶯鶯的兩彎細眉倏然擰了起來。等到三人要從密室出去時,他還是那副神情,蕭逸想起什麼,突然在密室的石階前頓住步子,看向楚璿:“你先出去,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解決。”楚璿臉上滿是狐疑,未等她發問,便被蕭逸拽著袖子推出了密室。她站在密室口,聽裡麵傳出蕭逸那冰雪般沁涼悠揚的嗓音。“朕有沒有說過不許你再接近璿兒?”“朕有沒有說過不許你再占她便宜?”“朕有沒有說過大周跟胥朝不同,在大周,要是有人敢肖想有夫之婦,是要被打斷腿的?”片刻悄寂,她聽見秦鶯鶯發顫且倔強的聲音:“那你打我腿,不準打我臉!”“不行,你腿太短了,朕還是打臉比較順手。”剩下的聲音太過慘烈,楚璿不忍卒聽,跑到了觀文殿的門前,把額頭抵在雕花細棱上,出了會神,背後傳來腳步聲,她忙回頭,見秦鶯鶯耷拉著臉出來。光色太暗,楚璿忍不住抻了脖子想仔細觀察觀察他的臉,卻見他頗為憂鬱地看向她:“小美人,我們兩這輩子有緣無分,隻好下輩子再續前緣了。”他說完這句話,像是牽動了傷口,吃痛地輕撫了撫唇角,猶如一朵黑夜裡的豔雲,腳步虛浮地飄了出去。一直等他走遠了,蕭逸才上前來握住楚璿的手,凝著窗外沐浴在夜色裡的雲階瓊閣,緩慢道:“書讀得差不多了,下麵我教教你怎麼看人。”楚璿歪頭看他,卻見他溫柔一笑:“看蠢人沒有意思,這是個聰明人,你可以琢磨琢磨他的小算盤,就拿他當個練手。我這一次不給你現成的答案了,你總得自己琢磨出點東西來,才能有長進。”楚璿點著頭默了默,喏喏道:“我從前覺得自己挺聰明的,可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蕭逸笑道:“這是好事啊,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才能有進步嘛。”兩人回了長秋殿,蕭逸哄著楚璿去睡,自己則坐在席案前批了一整夜的奏疏。韶關戰事吃緊,京中局勢亦有些緊張,雖未到人人自危的地步,但多少與太平盛世裡的安逸享樂已有所不同。蕭逸下旨嚴令禁止朝官宗親在戰事期間出入風月場所,禁止大肆操辦集宴。這道聖旨一下,原本就倍顯荒蕪的京都變得更加冷肅寂寂。但總不乏迎著風頭作死的人。一大清早還沒到上朝的時辰,高顯仁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了長秋殿,在幔帳外道:“陛下,不好了,出事了。”楚璿睡得迷糊,揉搓著惺忪睡眼,半寐半醒地呢喃:“出什麼事了……”蕭逸騰得坐了起來,給楚璿掖了掖被角,道:“沒事,睡你的吧。”說吧,他迅疾起身,趿上鞋,拂開幔帳快步出去。“昨天夜裡雲麾將軍在樂坊糾結了一批紈絝子弟飲酒作樂,喝得醉醺醺的,又受了宴席中一名舞姬的攛掇,竟把新擬好的布防圖拿了出來。所幸隨他同席的副將覺得事情不妙,快速離席通知了宛洛軍中的幾位老將軍,他們連夜帶人把樂坊封了,聽說見過布防圖的舞姬都被暗中處置了……”那即將出征的宛洛主帥、雲麾將軍蕭庭寒果然沒讓蕭逸失望。先前侯恒苑奉命不約束為難蕭庭寒,目的就是等著他犯錯,等著尋他的疏漏,因此老尚書暗中派了人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著蕭庭寒。這事一出,侯恒苑甚至比那幾個老將軍先得到消息,他派人去京兆府擊鼓告狀,說有世家子弟公然違抗聖旨在樂坊宴飲作樂,京兆府派人去時,正碰上宛洛守軍在樂坊裡手忙角落地滅口,收拾布防圖……不出半日,消息就傳遍了長安,朝中一片嘩然,聽說連梁王都氣得不行,朝著蕭庭寒那張醉醺醺、紅彤彤的臉連甩了好幾巴掌。這樣一折騰,蕭庭寒這雲麾將軍鐵定做不長了,更加不可能讓他做征討突厥的主帥。消息傳到後宮,楚璿正陪著已很顯懷的素瓷在散步,她搖著玉綃骨團扇,任那尾魚形的沉香木扇墜左搖右晃,暗自琢磨了琢磨,喚過畫月,道:“庭寒表哥如今的日子大約很是難過,你裝些鵝油酥炸糕替我回趟梁王府,把點心帶給他。”素瓷撫著凸起的腹部,有些詫異:“你同這個表哥關係也不是很密切,都這個時候了,眼瞧著他是沒有前程可言了,還往前湊什麼?”他是沒有前程可言,可他現在還是雲麾將軍,手裡還攥著十萬大軍,軍中的老將依舊對他百般回護……楚璿未作答,隻衝素瓷笑了笑,心裡想,但願蕭庭寒能明白她的意思。蕭庭寒如今的日子很不好過。他被關在家中禁足,侯恒苑領了一幫人忙不迭地添油加醋、落井下石,想法設法要給他定個重罪。縱然有蕭鳶留下的幾位心腹重將在替他四處奔走,可他捅的簍子畢竟太大,恐怕是沒什麼用了。房間裡冷冷清清,雖還未交出官印,可儼然已一文不名,乏人問津了。桌上隻孤零零放著一個青瓷碟,碟裡是還溫熱的鵝油酥炸糕,金黃的糕麵上用乳酪描畫出花枝,看上去精巧又可口。蕭庭寒自然沒有胃口,看著這些點心,頹然地苦笑了笑。小廝在外麵喊:“將軍,雁遲公子來了。”蕭雁遲推門而入,恭敬地朝蕭庭寒施了一揖,問:“兄長找我來有何事?”蕭庭寒朝小廝擺了擺手,讓他把門關緊。而後左右打量了一番蕭雁遲,發覺這小子不知不覺間長得很是健碩,練慣了武的胳膊結實有力,這麼看著,一點他爹那文弱書生的感覺都沒有。想起從前自己父親還活著時,何等英雄人物,家裡叔伯在他麵前皆遜色,如今,這戰場到了他們這一輩人,卻全然逆轉了。蕭庭寒隻覺心底湧上些許澀然,不由得歎了口氣,卻又看到了桌子上楚璿剛命人送來的點心。他閉了閉眼,凝了凝心神,道:“雁遲,我的情形你也知道,這個雲麾將軍我鐵定是當不下去了,眼瞧著大伯那邊高興的快要敲鑼打鼓了,你就沒有什麼想法嗎?”蕭雁遲茫然地撓了撓頭:“我能有什麼想法?大家都是兄弟,你是不是雲麾將軍有什麼要緊?咱爺爺是梁王,誰敢給咱們虧吃?”“你個蠢蛋!”蕭庭寒沒忍住大罵:“就憑你那點腦子,將來如何算計得過大伯?”蕭雁遲很是疑惑:“我為什麼要去算計大伯?他又沒來招我。”蕭庭寒深吸了口氣,心道不跟這愣頭青上火,隻耐著性子道:“從前大伯是怎麼算計我爹的你都看在眼裡。現在我爹死了,我眼瞧著要失勢了,這家裡有希望跟他一爭長短的隻剩下你爹和你,你想想,他把我收拾了,可不就騰出手來使勁壓製你們,這樣他的世子之位就穩如泰山了。”“不是,這都什麼跟什麼?我爹是個書生,我是個武夫,我們兩什麼時候想過要跟大伯去爭長短?這家裡人都是怎麼了,魔怔了都……”蕭庭寒一擺手,乾脆道:“你彆跟我廢話了,我就問你,這雲麾將軍給你當,你敢不敢接?”蕭雁遲徹底懵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我當?我怎麼能當了?再說了,這事也不是咱們商量商量就成了,爺爺和大伯那邊都還沒有定奪呢……”蕭庭寒指著他,寧肅道:“我就問你,給你,你敢不敢接?你要是敢,後麵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就替你辦了,軍中都是我父親生前留下的舊部,他們聽我的。”蕭雁遲沉默了半天,又抬頭道:“可是……我和我爹在朝中半點靠山都沒有,真照你說的大伯盯著這位子,我怕我接了也坐不穩啊。”蕭庭寒輕笑了幾聲,瞧著這愣小子,搖了搖頭:“誰說你沒有靠山?你有個旁人眼紅都眼紅不來的大靠山。”他看向桌上那盤點心,道:“楚貴妃啊。我一出事,她就命人送了這個,這糕點上描著連枝,意為同氣連枝,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想要與大伯為敵,唯有兄弟聯手。”蕭雁遲目光癡愣地看著點心,聽蕭庭寒在自己耳邊道:“這丫頭從小心眼就多,又很向著你,如今她聖寵正隆,又跟爺爺不似從前親近,肯定是想要扶持你給她在前朝當靠山。這是個對大家都好的買賣,你爭點氣,多添點小心,彆像我似的,以為拿到了帥印就可以高枕無憂。”蕭雁遲覺得自己好似是飄出了門,滿是不可思議的荒誕之感,可順著蕭庭寒剛才的話想下去,又隱隱覺得心潮滂湃,抑製不住的激動,一顆心砰砰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去。……楚璿做了這件事,便不想瞞著蕭逸,趁著晚膳時候他有片刻的安歇,去了宣室殿跟他說了。說完之後,眼看著蕭逸的臉色漸漸沉下去,冷瞥了楚璿一眼:“你能不能在做事之前跟我商量商量?”楚璿迎著他冰涼的視線,很平淡地搖頭:“不能。”蕭逸微眯了眼,冷笑道:“一碰到蕭雁遲,你就變了副樣子,哪怕從前你跟我承諾的再好,都抵不過你一片向著他的心。”楚璿依舊淡然,冷靜地看著蕭逸,道:“思弈,碰到雁遲就變了副樣子的人不是我,是你。”“我問你,若雁遲對我沒有那樣的心思,若你沒有因為他而吃醋,你站在絕對冷靜的角度來思考當前的局麵,你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想要外公放棄宛洛守軍的節製權是絕對不可能的。那是他最大的資本,他哪怕魚死網破都要保住,可如今正是邊關不穩,山河淪喪的時候,他能魚死網破,你輸得起嗎?”“不想魚死網破,那讓蕭騰的兒子來接手宛洛守軍嗎?你很清楚,若是那樣,從此以後梁王府將會是鐵板一塊,蕭騰不必再費心思來使自己地位安穩,他會全心全意幫著外公來對付你。蕭騰這個人陰沉狡詐,專會使暗招,你從前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你真得願意事情發展到那個程度嗎?”“到了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路可走了,讓雁遲接掌宛洛守軍,是對大局而言最好的決定。”蕭逸弓起手背抵著下頜,思索了許久,讓自己漸冷靜下來,道:“蕭雁遲也是梁王的孫子,他不會跟我一條心。”楚璿目斂精光,如針芒般明亮:“蕭騰不會讓他好過。這十萬大軍在誰的手裡,誰就是蕭騰的眼中釘。而外公這個人慣常是薄情寡義的,利益算計永遠在親情之上,未必會維護雁遲。日子久了,雁遲就會跟我一樣,對他徹底寒心。”“我們不能指望雁遲會向你倒戈,但隻要他不會全心為梁王府出力,將來你的勝算就會提高。”她默了默,上前抓住蕭逸的手,溫聲道:“思弈,你不是說看人遠比讀書更重要嗎?這些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人,我比你了解他們,這一步路不是為了雁遲,而是為了你。”蕭逸凝著她,眸光幽邃,沉默不語。楚璿斂眉想了想,突然道:“我不喜歡太過單純的人。我很小的時候就考慮過,雁遲這個人太沒心眼,保護不了我。哪怕沒有你,我也不會選他。我喜歡……聰明的,有手段的,做事雷厲風行乾脆利落的。”她側身抱住蕭逸,將頭扣在他的肩上,嗡嗡道:“我喜歡能保護我的人。從你為了我殺死蕭鳶的那一夜起,我就對你傾儘所有,死心塌地了,你怎麼能懷疑我呢……”蕭逸僵坐著,任由她抱,就是不回應。這樣僵持許久,他才把楚璿撈進懷裡,道:“你還是得快點生個孩子。”他看向楚璿的腹部,皺眉:“藥喝了那麼多,一點動靜都沒有,等我騰出手,先砍了太醫院那幫庸醫的腦袋。”楚璿知道他每每犯了疑心病,每每覺得自己有會與他離心的可能,便會無比執拗於要她生孩子。她有些鬱鬱地窩在蕭逸懷裡,道:“我聽小姨說,靜水庵的送子觀音很靈,要不明天我去拜一拜?”皇帝陛下也不知又考慮了些什麼,沉默半天才點頭,道:“你明天去拜,晚上回來到宣室殿來。”楚璿心裡很不是滋味,悶了半天,賭氣道:“我不生孩子,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我現在無比後悔我為什麼要去理會這些事,為什麼又跟雁遲扯上瓜葛了,我以為我都解釋明白了,我以為在你心裡那些事都過去了。”蕭逸將她緊嵌進懷裡,道:“璿兒,你若是愛我,就該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我控製不住自己……”這樣隻會在她麵前展現脆弱一麵的他,又著實讓楚璿恨不起來。第二日她依言出宮去靜水庵上香,因戰事在即,不好太過高調奢侈,便隻備了一輛紫鬃馬車,帶了十幾個便服禁衛。一路上畫月都在往馬車外看,邊看邊疑道:“真是奇怪,那人一直跟著咱們……”楚璿心裡總在想著蕭逸,提不起精神頭去看,靠在馬車壁上闔著眼睛想:這會兒他又在乾什麼呢?蕭逸在宣室殿見了江淮。因下個月是梁王的六十五歲壽辰,江淮去了南陽把雲蘅郡主和楚玥接來長安為梁王祝壽。路上發生了些事,他有些難安,怕楚璿會有難,思來想去還是來找了蕭逸。“楚玥和伯母對璿……對貴妃娘娘積怨頗深,臣有些看不過去,覺得娘娘這些年受了那些委屈,應該讓她家裡人知道。便把蕭鳶對她做的事都說了……伯母的反應倒是正常,隻是楚玥一直追著臣問細節……”蕭逸隻覺腦子裡有根弦驟然崩斷,眼神沉冷:“江淮,人善良是好事,可若是善良到要多管閒事,還管不到好處,最後留下一堆爛攤子,那就是蠢!愚蠢至極!”他起身疾步走向殿外:“增派禁軍出宮去接貴妃,告訴她靜水庵不能去了,立即回宮。”在梁王的眼裡,蕭鳶死得莫名其妙,他生前在宛州安排的行動又失敗了,這些正愁查不到禍首。萬一楚玥那個心腸歹毒的丫頭把蕭鳶和楚璿之間的恩怨告訴了梁王,那他豈不是要把這些事都算在楚璿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