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小時以後,房車的輪胎已經在覆蓋著大雪的森林小徑上留下深深的胎痕。自從他們從公路拐進黑莫爾的森林區以後,導航係統就警告他們他們已經離開公路大約一公裡。距離北海岸還有二十公裡,但是已經可以感受到颶風在過去幾小時裡對森林造成的破壞力。樹枝搖晃不已。一尊好幾噸重的雕像被吹歪了。他們的車剛剛才繞過一株被連根拔起的樹,又一陣強風來襲,赫茲斐雙手必須緊握方向盤,車子才不會被吹走。該死,問題是我們怎麼去湖上?在開車的時候,他其實什麼都不能想。樹冠在他們頭上搖晃得厲害。如糖霜一般散布在樹枝上的殘雪有時會掉到擋風玻璃上。赫茲斐透過頭頂上的活動車窗往外看,雪已經停了。雖然時間尚早,天色卻已經暗了下來。他不禁想到史芬多夫斯基女士,在她被分屍並且放進紙箱裡以前,拍了段視頻聲稱她是自殺的。他們今天早上才解剖她的屍體,那才不過是幾小時以前的事情,但是他已經覺得恍如隔世。“我們在哪裡?”在他旁邊的英格夫打哈欠問道。他在車上一直在睡覺,過了好久才醒來。“我也想知道。”導航係統的屏幕有個旗幟記號,顯示再有幾米他們就抵達目的地。但是,除了鬆樹和樺樹集中的濃密樹林,赫茲斐什麼也看不見,他們繼續開了一分鐘,導航係統屏幕上的黑白棋盤狀的賽車旗幟開始晃動。“已經到達目的地。”他喃喃自語。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或許琳達在黑暗中看錯了數字?”英格夫低聲說。他從儲物箱裡拿出備用眼鏡,接著環顧四周。他們停在一條岔路前。除了一個給登山客的指示牌和不遠處覆蓋著積雪的樹乾以外,看不到其他東西。“好,英格夫。你待在車子裡,我到處看看。”赫茲斐說。他打開遠光燈,照亮前麵的區域。“你確定你要一個人出去?”英格夫問。“還會發生什麼事?如果馬提諾克要殺我們,他有太多的機會。”“而且他差點成功了,”英格夫附和著說,“要是你掉到一個挖好的坑洞裡呢?”赫茲斐搖搖頭:“我相信在湖邊是一個意外。至少我希望是這樣。就算不是,那麼你更要待在車裡,這樣你才能在緊急的時候救我。”赫茲斐很嚴肅地看著英格夫,“明白嗎?”“是的,長官。”英格夫說,並且行了個舉手禮,“隻是還有一件事。”赫茲斐已經準備開車門了。“什麼事?”“那裡在燒什麼東西嗎?”赫茲斐往英格夫手指的方向望去……真的!在氙氣大燈的照亮下,前方是堆得井然有序的樹樁。“那裡在冒煙。”赫茲斐說,因為逆風的關係,他必須使勁才能打開車門。一陣強風吹向他,吹散他剛從樹乾堆上方看到的那股黑煙。衝進車裡的寒氣證實了天氣預報零下二度的低溫。赫茲斐從駕駛座跳出來,陷入深至腳踝的積雪裡。他關上車門,蹣跚地走到林間空地。走了幾米,他已經看到煙是從哪裡來的:濃濃的黑煙從被風吹得歪歪斜斜的煙囪裡冒出來,煙囪在一輛伐木工人的拖車頂上。他的腳下一根被雪覆蓋的樹枝有折斷的痕跡,赫茲斐停下腳步。他想要馬上繼續走,但是他身後突然亮了一些。“我說過了,你要待在車裡。”他大叫並且轉身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副駕駛座的車門是半開著的,保時捷車內的燈也亮著,而警察局長的兒子不見了。“英格夫?”赫茲斐的胃在抽搐。他看看拖車,又看看保時捷。雖然有煙從拖車裡冒出來,保時捷車子裡的車燈也亮著,這兩部車看起來都像是廢棄的車子。赫茲斐想跑回車子裡,但是他遲疑了一下,放棄了那個念頭。沒有東西。他害怕會看見英格夫倒在車旁一動也不動,結果卻什麼也沒看到。“英格夫。”他再叫一次。沒有任何回應。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繞過引擎蓋,走到副駕駛座。他不希望看到英格夫遇襲倒地的樣子。但英格夫沒有留下任何足跡。赫茲斐走近後座的車門,房車的冷氣發出“哢哢”聲。透過深色車窗,除了後座以外,赫茲斐看不到什麼東西。他抓住門把,大吼一聲,把後門打開。但是裡頭沒有人,沒有任何對他有威脅的危險。也沒有英格夫。車裡空蕩蕩的。“你在哪裡?”赫茲斐轉身,無助地往森林黑暗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車燈直接照到森林深處,他總算看到積雪裡深深的腳印。小徑旁的樹叢裡有一棵橡樹。“你在哪裡?”赫茲斐再次呼喊,並且跟著腳印走。英格夫打算乾什麼?為什麼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森林裡?他越靠近樹叢,裡頭越陰暗。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聯邦刑事警察局的法醫也能佩帶武器。他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聽從直覺。他一開始就覺得這個英格夫有些不對勁,連警察局長兒子的身份都讓人懷疑。誰會為了保住實習的工作而載他的教授跑遍德國?為了他的生意點子?胡說八道。赫茲斐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找英格夫,還是回到車子裡。他佇立在橡樹前大約一米處。然後現在呢?他往車子那裡看過去,再看了樹叢一下,腳印似乎消失在樹叢裡。他低頭一看,就發現了。該死。他早該發現的。他追蹤的腳印,在雪中太深了。比我的深太多了。好像英格夫扛了什麼沉重的東西。或者是……就在樹叢後出現一個人影的瞬間,赫茲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或者是有人把英格夫從車裡扛出來。赫茲斐還來不及認出是誰用浸濕的抹布捂住他的嘴巴,就已經失去了意識。二他又回到湖裡。隻不過這一次不是英格夫,而是他自己,湖麵冰層破了個洞,而他的頭在水裡,手腳不住地亂踢。赫茲斐想要伸手夠到破裂的邊緣,卻沒有力氣。雖然沒感覺到寒冷和濕氣,但麻痹和沉重的身體使他一直往下沉,往黑暗深處去,他的肺部因為水壓幾乎要爆裂開來。他知道如果他吸氣的話,他的氣管就會進水。但他如何抵抗換氣的強烈欲望?他再也無法控製呼吸,不管是不是肺部進水而溺死,對他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張開眼睛,看見洞口就在他的頭上。冰層是那麼近,幾乎用舌頭就可以碰到。突然間,結冰的水麵遠離他,仿佛伸出舌頭碰它是一種汙辱似的。他繼續往下沉,壓力越來越大,他全身好像要爆炸了。他完全絕望,最後一次想著漢娜。赫茲斐大吼一聲,張開嘴巴,想要吸一口空氣,結果把自己給嚇醒了。謝天謝地……幸好隻是一場噩夢,他鬆了一口氣,氣喘籲籲地喃喃自語。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證明他還活著。現實比夢裡頭還要暗一點。赫茲斐無法確定他是否睜開眼睛。他感覺到水滴從鼻子流下來,襯衫黏在胸膛上,但這濕氣不是來自湖水,而是嚇出一身的冷汗,從全部的毛細孔跑出來。赫茲斐想要擦拭額頭的汗水,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雙手動彈不得,而這次是因為他的手被反綁了。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困惑地四處張望,但是除了黑暗中的微光以外,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他吞了吞口水,聞到血腥味,頭部和頸部感覺到強烈的刺痛。他眨了眨眼睛,漸漸習慣了微弱的光。兩步外有個紅色的LED燈,散發出微弱而均勻的光線。赫茲斐看了一會兒,攝像機的形狀更清楚了,仿佛被魔鬼的手一直提著,在房裡飄浮著,後來他才看到它架在三角架上,鏡頭正對著他。我到底在哪裡?他不禁想到關於極端分子的電影,在影片裡,恐怖分子對著攝像機砍下人質的腦袋。他心想自己背後會不會掛著一條寫有阿拉伯文的布幔。他試著轉身,疼痛使他動起來礙手礙腳的,他看到拱形的錫皮屋頂延伸到木造的空間外麵,他是被抓來這裡的。我在拖車裡。了解狀況以後,噩夢前的記憶也回來了:從木頭後麵的煙囪冒出來的黑煙、消失的英格夫、捂住他的嘴的抹布。他想要按按自己抽痛的太陽穴,但是他的手又被扯回來。困住他的椅子有金屬扶手,但沒有椅背,椅腳用螺絲固定在木頭地板上。赫茲斐的雙手被粗繩纏繞了好幾圈。儘管他知道會擦傷動脈上的皮膚,但至少還是得試著掙脫。他就要開始動作的時候,門突然開了。隨著一股西伯利亞般的寒氣,史芬·馬提諾克走進拖車。他手中提著一盞燈,是街道工程用的警示燈。他把燈拋向赫茲斐,對他點點頭,就像在庭院倒垃圾時和鄰居打招呼一樣。他關上門,手裡拿著長條形的門閂,站在赫茲斐麵前。他病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位前同事,這是在赫茲斐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他看起來生病了。雖然黃色的燈光隻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影。這個生理和心理都受到重創的可憐人,身體和靈魂被摧殘得同等憔悴不堪。他的衣服看起來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洗過,散發出汗臭、汙垢和淋濕的狗的氣味。靴子的鞋底已經鬆脫,靴子上滿是汙點。他比從前至少瘦了十公斤,身上所有穿戴的東西都顯得太大。頭發和指甲也很久沒剪了。你已經不成人形了,赫茲斐心想,但他不知道該跟這個男人說什麼。馬提諾克以前很注重外表,然而他現在看起來跟流浪漢沒什麼兩樣。他把燈具掛在封住的窗戶旁的鉤子上,率先打破沉默。“你終於醒了。”他看著他的手表,“你昏睡了很久!我以為你不想再醒來了。”他轉身走到一把看起來並不舒適的躺椅前,打開椅子下麵的一隻箱子。“但我很高興你在我這裡。”他背對著赫茲斐說,這給了教授幾秒的時間掙脫繩子。馬提諾克轉過身來,手裡拿著一瓶水。“我是說真的。我很高興你找到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和他的眼神一樣憂傷。他走近赫茲斐,眼神裡充滿憤怒。“漢娜在哪裡?”赫茲斐使勁地問。他一直覺得手腳麻痹,以為自己完全沒力氣了。他隻問這個問題,其他的他都不感興趣。“她還活著嗎?”馬提諾克皺眉。“你以為我是誰?”他疲憊地問。他喝了一口水,將瓶子擱在地上,然後從夾克口袋深處掏出一把半自動手槍。“你真的相信我絞儘腦汁盤算怎樣教訓你,隻是為了跟你對質嗎?”他用槍管指著額頭,同時把槍上膛。赫茲斐閉上眼睛,強忍著不要大吼:“教訓?你殺了人。你拿我女兒的生命開玩笑,史芬。漢娜有病的。如果她長時間沒有吃藥,她會死的。”“哮喘病,我們知道。”“我們?你和誰合作?”他的這位前同事揚起嘴角。“保羅,事情不是這樣的。這裡不是攤牌的地方,凶手不必忙著解釋他的動機,好讓主角有機會脫逃。”他停了一會兒,“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的手機有一條新短信。我不是告訴你不準讓聯邦刑事警察局知情嗎?偏偏還是羅伊特勒,我以為你們水火不容呢。他說,根據天氣預報,不久會有一個颶風,而且這個颶風會提早到來。在這之前,會有個短暫的暴風眼,照這個情況看來,二十分鐘到赫格蘭島的航程是可以安排的。他已經安排了飛行員在庫克斯港的運動機場等你,而那個飛行員,用他的話說就是:‘非常瘋狂,願意冒這個險。’”馬提諾克挖苦地笑著:“我們的同事真的認真搜索信息。隻可惜天氣隻是短暫好轉,而且你已經沒時間了。所以我就回了一條短信謝絕了他,然後我拆了你的手機,把它丟到森林裡。”你不隻是毀了我的手機,也毀了我去那個島的唯一機會。“你也應該要好好謝謝這場暴風雪。”“為什麼?”“赫格蘭島不是你的管轄範圍,保羅。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線索,跑到我這裡來的。我猜有人在協助你,對吧?”赫茲斐下意識地點點頭。“我猜是那個管理員吧。算了,不重要了。如果沒有暴風雨,你就找不到人替你做那些臟活。如果島上醫院裡的醫護人員沒有撤離的話,屍體就會由法醫執行解剖。一旦漢娜和死者的關聯被揭發,你是不可能參與進一步的調查的,這樣的情況你聽起來耳熟嗎?”原來這就是你的計劃,赫茲斐心想。當時馬提諾克不能解剖自己女兒的屍體,而現在赫茲斐也要經曆同樣的恐懼,必要的話,他必須動用權力獲取調查結果,才能拯救他的女兒。“暴風雪讓你有機可乘,否則的話,你是不可能進行得那麼快的。”馬提諾克對他說。赫茲斐保持沉默,他不再嘗試掙脫束縛。他的前同事並沒有用心打繩結,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捆綁的經驗。他一定是讓他的同夥乾這些臟活。視頻中的男人幫他把屍體丟到湖底。一個連繩結都打不好的人,哪裡有資格當冷血的綁匪,更不用說連環殺人犯了。赫茲斐祈禱上帝,不要讓他的推測成為一廂情願的空想。“我不了解這一切,史芬。可我知道,你不是殺手。”他直視著攝像機旁的馬提諾克。“你確定嗎?”“是,我很確定。可能你準備好那些線索,可能你也解剖了那些屍體。我懷疑這些都是你計劃的。至少對於女法官的樁刑,顯然是性侵犯罪的線索。”“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馬提諾克露出一絲悲傷的微笑。“不,我是破解了你的信息,但我並不明白,史芬。你為什麼做這一切?”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馬提諾克咬著皸裂的下嘴唇,然後換了隻手拿槍,反問道:“你知道那個女法官輕判沙德勒,和她老公的性搔擾案件有關嗎?”赫茲斐搖頭。“馬格努斯·多芬是個指揮家。一個年輕女孩,一個女小提琴家,因為不守時而被他趕出樂團,所以她想要報複他。後來她撤回起訴,然而這個男人的名聲已經毀了,直到他心肌梗塞以前,他完全找不到工作。”赫茲斐歎氣:“你也知道的,史芬,盲目的報複怒火會有什麼結果。多芬女士以輕判報複毀她丈夫名聲的女人,或許也是在報複這個社會。但是你毀了我的家庭,而我並沒有殺你女兒。”“你是這麼想的嗎?”馬提諾克問,聽起來有些絕望。“對。因為我不是沙德勒。我沒有強奸也沒有謀殺你女兒。”“你沒有。”馬提諾克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武器,然後說,“你沒有殺莉莉。你沒有殺她。”殺她?“為什麼你要強調這點?”馬提諾克舉起武器,像好萊塢影片中的殺手一樣將手轉向一旁,指著赫茲斐的胸膛:“我剛才說過了,這裡不是攤牌的地方。”他看都不看,抓起身旁的攝像機,按下攝像機的按鈕,“嗶”的一聲長響,一個暗門打開了,他從裡麵抽出像郵票大小的東西。“你想要乾什麼?”赫茲斐問,眼看著大難將要臨頭。但是馬提諾克沒讓他看手裡的東西。他站在赫茲斐和攝像機中間,盯著赫茲斐。“保羅,你說得對。我不是殺手。我沒那個膽。”他呼吸困難,“但這不隻牽涉到你或你的女兒,還有很多其他事,他讓我搞清楚的事。”他?“他是誰?”“我想,你不久後就會認識他。相信我,他是個好人。”赫茲斐駭然發現,一定是莉莉的悲劇使馬提諾克失去理智。他完全崩潰,言行都已經錯亂。他用手捂住嘴。赫茲斐隻看到史芬的喉頭因為吞咽困難的動作而像電梯一樣上下移動。“你做了什麼?”他吼叫著,焦急地掙脫他的束縛。他非常確定,隻要幾秒鐘,繩結就會鬆開,但馬提諾克並不想給他幾秒鐘的時間,他舉起他的武器。“你剛才說你很高興我來了。”赫茲斐絕望地試圖以問題阻止他的計劃,“為什麼?”馬提諾克眨眨眼,仿佛他真的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接著他低聲說:“這樣我就不會孤單地走了。”他紅著眼眶看著赫茲斐,將手槍抵住額頭。“沒有人能了解我。”然後他扣下扳機。槍擊的衝擊力很大,一部分腦漿噴到赫茲斐的臉上。馬提諾克倒在拖車地板上,抽搐了幾下,然而那隻是人死前神經係統無法控製的反射動作。三赫茲斐不停地吼叫。因為絕望,因為害怕,也為了求救。他大聲叫馬提諾克的名字,而馬提諾克的四肢早就不再抽搐,已經沒了生命跡象。接著他大喊英格夫。他為了掙脫繩索使勁扭動手腕,痛得大呼小叫。除了沾血顫抖的手腕以外,讓他更心痛的是,現在他知道,馬提諾克把他迷昏,將他捆綁起來,並不是要對他做什麼。馬提諾克綁住他,這樣他就無法阻止說話結巴的前同事自殺。來人了!拖車的門突然大開,英格夫跌跌撞撞走進來。赫茲斐猛拉一下,掙脫了繩索,從椅子上彈起來,他覺得天旋地轉,一跤跌倒在屍體上。英格夫大衣上都是雪。他大概被迷昏後,就被丟在森林裡。他依著牆,身體往前傾,上氣不接下氣,赫茲斐覺得他一定是因為看到馬提諾克的樣子而反胃。當英格夫再次抬起頭,赫茲斐意識到這個實習生是一個人用所剩無幾的力氣走過森林小徑到拖車這裡。和赫茲斐一樣,他的手腕也滲著血,顯然也是剛剛掙脫束縛,跑來向教授求救。“站住,不要再過來了。”赫茲斐大叫,這時英格夫才注意到地上的那一攤血,他差點踩進去。“啊,我的老天,這是……”“是的,馬提諾克。”“啊,你……”“不。他自己乾的。把我的行李箱拿給我。”“好。”英格夫點頭說,卻沒有要走開的意思。屍體讓他目瞪口呆。他像被定住了似的盯著屍體。“喂,醒醒啦。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赫茲斐大吼,快速地走向英格夫。“抱歉,你說什麼?”“我的行李箱。把我的解剖工具拿給我。”“乾什麼?”英格夫的臉色變得更慘白了。赫茲斐指著他頭上一直閃紅光的攝像機。“馬提諾克在自殺前吞了內存卡。我必須在胃酸腐蝕前儘快把它取出來。”四“恭喜啊,赫茲斐教授。如果你到這裡來,就表示你的遊戲很快就要結束了。”赫茲斐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大塊頭的男人,他以友善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跟他攀談。“這位是誰?”英格夫問。實習生以驚人的速度恢複體力,而且出乎意料的,他幫了個大忙。他替赫茲斐把解剖箱拿過來,還幫他剖開死去的馬提諾克的腹腔。因為剛剛死亡,加上是在拖車地板上進行解剖,所以整個過程的血腥程度比平常要惡心得多。為了從馬提諾克的胃裡取出內存卡,必須脫掉他的衣服並且讓他仰臥著,但英格夫沒有任何怨言。不過從發抖的下嘴唇看得出他很緊張,身體和心理都是。在湖邊瀕臨死亡的餘悸還沒消去,這時他又必須觀看赫茲斐如何在五分鐘內從一個男人的脖子一刀劃向恥骨,打開屍體,看著肚皮在拖車裡的寒氣中冒蒸氣、滴血、往兩旁翻開,死者的胃在肝和脾中間,從腹腔深處取出後,再剖開取出裡麵的內存卡。匆忙間他甚至忘了戴手套。如果赫茲斐回想起拖車裡這個不真實的一幕,他應該會不寒而栗。然而在當時,因為擔心漢娜,他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情緒。他不去想他第一次解剖一個跟他熟識的人是什麼感覺,他腦中想的隻是他害怕在胃裡找到的東西。在解剖的時候,讓他恐懼的是那個內存卡。他祈禱視頻它沒有被胃酸腐蝕破壞。他的祈禱被聽到了。他們先把馬提諾克的屍體搬到拖車後麵燒過的爐灶旁邊,隨便用一條被子蓋著。多虧馬提諾克生前放在地上的那瓶水,他們能夠立刻把內存卡上殘留的血漬和分泌物洗掉,將它插回相機裡。因為側翻的屏幕不到成人手掌那麼大,赫茲斐和英格夫必須湊在一起,才能看清楚視頻的內容。“看來你這次沒有遵守規定。”視頻裡的男人繼續說下去。這個有雙下巴的陌生人冷笑著。他離鏡頭非常近,因此鏡頭隻照到發際到脖子的部分。視頻很亮,卻無濟於事。因為是以小角度由下往上拍的,這個陌生人顯得更臃腫。他說話的時候,露出一排老煙槍的黃牙。“說到這點,你把重要的證據私吞起來,就是你在解剖時發現的證據。奇怪了,史芬求你的時候,你卻推辭了。”他再次冷笑,“但是這次是你的女兒,親骨肉比誰都重要,對吧?”“你是誰?”赫茲斐低聲說。視頻裡的男人仿佛聽到了他的問題,真的自我介紹起來。“你一定在問我是誰。我叫菲利普·史芬多夫斯基,你也想知道我到底扮演什麼角色,對吧?”赫茲斐無意識地點點頭。“很容易解釋。我是那個女孩的爸爸,你殺死的女孩。”英格夫回頭看著赫茲斐,但是赫茲斐對於他疑惑的眼神無動於衷。“你看見在船屋裡的照片了嗎?”監視沙德勒的照片。馬提諾克拍的照片。“如果史芬沒有在這個雜種出獄後持續盯著他,我就永遠找不到蕾貝卡。”蕾貝卡?他隱約還記得這家人的關係,就是莎賓娜不久前才跟他報告的:“西碧·史芬多夫斯基……和搬家公司的老板菲利普·史芬多夫斯基結婚,有一個女兒叫蕾貝卡,十七歲。他們兩個人下落不明。”“女法官相信人們可以感化強奸少女的罪犯。你也這麼認為嗎,教授?我跟你說我覺得應該怎麼處置那些罪犯。”有一段時間,他們隻看到一隻大手掌,然後攝像機就被遮住了。當赫茲斐再次看到黑影外的東西時,攝像機已經重新調整過。史芬多夫斯基坐在一把小巧的椅子上,身上的鼠灰色V領羊毛毛衣與他龐大的身軀極不相稱。“我認為每個罪犯都應該承受和被害人所遭受的痛苦,他們的親人也一樣。就我的案例而言,沙德勒必須在死前忍受最痛苦的折磨。”史芬多夫斯基、莉莉、蕾貝卡、沙德勒。赫茲斐開始意識到恐懼的指數。“像沙德勒這樣的人,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們隻要一有機會,就尋找下一個目標。那個禽獸快出獄時,就開始再次找尋獵物,而這一次他找上了我的蕾貝卡。”眼淚流過史芬多夫斯基的臉頰。“他把她關在上荀豪森山區一家停業的肉品加工廠的地下室裡。他在那裡強奸她了整整兩天。”他嗓子嘶啞,赫茲斐的眼睛也噙著淚水。“四個星期前,史芬跟蹤沙德勒的小麵包車到西區運動場前的停車場。蕾貝卡是個很好的足球員,你一定知道。那天晚上他們慶祝比賽大勝。她跟朋友們在自行車停放處道彆,天色已經很晚了。史芬分心了一下子。他跟蹤沙德勒好幾個小時,累得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沙德勒的小麵包車已經不見蹤影。停車場空蕩蕩的,隻剩一輛自行車在那裡,那就是蕾貝卡的。行李架上有一隻籃子,裝著她的運動用品,是那隻豬玀留下來的。”史芬多夫斯基俯身往前,更靠近攝像機一點。他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你知道嗎?自從馬提諾克帶著蕾貝卡的學生證按響我家的門鈴以後,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睡著是什麼時候了。”他的聲音在顫抖。“他在她的運動袋子裡發現了學生證。我立刻試著用手機打給她。那個虐待狂讓她在語音信箱留言跟我們道彆。後來我就交給警方去處理。直到我聽到馬提諾克受到什麼樣的正義對待後,我就決定不再依靠他們。如果你調查我的過去,你會聽到傳聞說我是個凡事喜歡自己動手的人。沙德勒這回找錯對象了。”赫茲斐點點頭,想起莎賓娜的人物描述:“菲利普·史芬多夫斯基的檔案並不是空白的……媒體稱他為‘彌勒佛殺手’,因為他肚子很大。有一部監視器拍到他把一個欠錢不還的人從高速公路的立交橋上丟下去,那個人被卡車輾死了。”“馬提諾克幫我尋找。我們找遍了他前幾個星期看見沙德勒的地方。最後我們在第七個地方找到了,但是來得太晚。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死了。”所以馬提諾克筆記本裡的視頻裡才有一具年輕女孩的屍體。當赫茲斐明白他看到的不是漢娜,而是馬提諾克和史芬多夫斯基一起安葬在湖裡的蕾貝卡,頓時如釋重負,但他厭惡自己居然有這種想法。先前以視頻記錄的解剖過程,原來是要記錄沙德勒的罪行。“但至少……”史芬多夫斯基擤鼻涕,用手背擦拭眼淚,“至少我們逮到了沙德勒。我們在附近的一個地下室找到他,當時他正在看他自己在虐待蕾貝卡時拍攝的錄像,褲子褪到他的腳踝。其實要製伏他很容易,因為他當時在……”史芬多夫斯基吞了下口水,“你知道強奸對他而言隻是次要的。他其實是要一邊看著自己如何殺死蕾貝卡,一邊打手槍。”這就是虐待狂的方法和目的啊。赫茲斐心想。“基本上沙德勒是個雜碎。他以前一定受到許多虐待和羞辱。這個虐待狂從小就覺得自己是狗屎。隻有在他控製彆人的生命的那幾秒鐘內,他才感受到權力,建立起自我價值。而因為這幾秒鐘非常稀有,於是他就以錄像的方式記錄下來。”天啊。難怪史芬多夫斯基會喪心病狂地想要報複每個跟這起虐待謀殺案扯上關係的人。他已經解決了女法官、沙德勒和馬提諾克。現在輪到我了。隻是他不是要殺了我,而是要我承受痛苦。他要我付出相同的代價。想到兩個失去女兒的父親怎麼可能會放過漢娜,赫茲斐就感到一陣絕望。下一刻讓赫茲斐毛骨悚然,因為史芬多夫斯基仿佛讀到他心裡在想什麼。“我知道,基本上你不是壞人,教授。你沒有虐待我的女兒,也沒有輕判罪犯。起初,我隻是要報複女法官,當然還有沙德勒。我當場把他的舌頭剪下。他用來……”史芬多夫斯基的聲音再次沙啞,因為那種難以啟齒的事,他無法說出口。……他用來舔她,然後強奸她。“我本來是想要把沙德勒折磨至死,讓我的手下殺死女法官。但馬提諾克讓我明白,這不隻是我們自己的事而已。”他累得癱在椅子上,而赫茲斐第一次注意到史芬多夫斯基所在的房間。以褐色的木頭梁柱來看,他是在空蕩蕩的閣樓裡。在他身旁應該有一扇小窗戶,錄像需要的光線是從那扇窗子照進來的。“問題是這整個體係,它讓被害人變成凶手。”史芬多夫斯基說,“警方的勤務過重,沒辦法對每個失蹤人口的通報采取搜救行動;法律將逃稅案判得比幼童性侵案還重;有些心理學家,隻要他們發現強奸犯的童年受到創傷,就建議給予假釋。但他們卻因為我開設賭場而建議把我關在單人牢房裡。當然也包括所謂法治國家的鑒識單位,他們隻知道要利用凶手,給被害者帶來二度懲罰。”史芬多夫斯基緊閉著雙眼,伸出臃腫的食指說:“我們等到沙德勒的傷口愈合。馬提諾克縫合他的舌頭,這樣這隻豬玀才不會被我們搞到流血致死。等到他複原以後,我們就讓他去乾那個臟活。”所以說是沙德勒分的屍嗎?是他將木棍插到女法官的下體裡嗎?赫茲斐問自己,他們如何強迫這隻禽獸,然後他自己找到答案:他們答應他以漢娜作為回報。現在換他流淚了。“老實說,那個指引你去找你女兒的尋寶遊戲是很殘忍。但線索藏在頭部的那些人是罪有應得。你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去救你的女兒,而我們的家人卻已經一無所有,活著也沒意思了。”所以史芬多夫斯基的老婆自殺。因此,事實是:西碧·史芬多夫斯基沒有被強迫吞藥,也沒有被強迫錄製告彆視頻,也就是調查小組在公寓裡發現的視頻。“所以,現在你大概了解整個情況了,赫茲斐先生。我現在當然能跟你透露你女兒藏在哪裡。但我不會讓你那麼好過。就像我說的,根據我打聽到的,你是個好人。但好人也會犯錯,為此你必須承受痛苦。”他擦拭眼角的眼淚。“我不像史芬,我不會演戲。因此我會口頭告訴你最後一個線索:我們把漢娜單獨和沙德勒關在一起。”噢,老天。赫茲斐內心深處開了一扇黑暗的門。“如果你想找到她的話,就跟著阿爾卡特拉斯島上的光走吧。”“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英格夫問,赫茲斐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如果我是你的話,如果你不想永遠失去漢娜,我建議你加緊腳步。”這是史芬多夫斯基最後的遺言。他站起來。首先是他的頭部從鏡頭消失,然後從畫麵隻看到他的雙腿,因為他爬上剛才一直坐在上麵的椅子。“不要。”赫茲斐和英格夫同時大叫,因為史芬多夫斯基已經用腳把椅子往後踢去。他老婆選擇藥物;馬提諾克選了手槍;史芬多夫斯基選了繩索。赫茲斐看見史芬多夫斯基吊在繩索上的身體激烈地抽搐,他也跟著不停地發抖。直到繞在史芬多夫斯基脖子的繩索完全阻絕了輸往腦部的血液,赫茲斐才反應過來。他吃驚地盯著在攝像機前搖晃的雙腳,驀然想到史芬多夫斯基是最後一個可以帶他找到他女兒的人,而他卻死了。五“我們把漢娜和沙德勒關在一起。”赫茲斐知道如果他沒辦法解開史芬多夫斯基的謎題,這句話會如附骨之蛆一般永遠跟著他。其實他大可以放心,因為沙德勒已經死了,就躺在島上醫院的停屍間裡。也就是說漢娜已經不再受他的暴力威脅。但也有可能為時已晚。就算她熬過了那個虐待狂對她的暴行,她現在也是單獨在某個地牢裡,身邊沒有救命的藥物。“跟著阿爾卡特拉斯島上的光走。”“我猜他應該不是說舊金山外海的那個監獄島吧?”英格夫說。“不,應該隻是個比喻島上監獄的線索。很有可能那一切都在赫格蘭島。”幾分鐘前,赫茲斐看見搬家公司的老板自殺,他一直無法擺脫雙腳前後擺動的那一幕。根據屏幕邊緣的時間顯示,視頻還有將近四十五分鐘的時間。雖然赫茲斐恨不得繼續待在拖車裡看視頻裡是否還有其他有用的線索,但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們沒有四十分鐘來看完這視頻。該死,我們必須在四十分鐘內到達島上。他本想要關掉視頻,但是當他看視頻時間最後一眼時,他打消了念頭。“你乾什麼?”“有點不對勁。”赫茲斐低聲說。他點了一下觸摸屏。“還有什麼疑問嗎?”英格夫問,一邊按摩自己的頸部。為了要看清楚,高大的實習生必須彎腰看攝像機屏幕。“根據時間顯示,史芬多夫斯基在三天前就自殺了。可是最後的渡輪前天才走,所以說,馬提諾克前天還在陸地上。”“沙德勒的屍體什麼時候在赫格蘭島發現的?”“昨天琳達在岸邊發現的,但這並不表示屍體不可能早已在那邊。”“好,史芬多夫斯基將沙德勒的屍體放在那裡,寫上艾瑞克的名字。這是三天前的事,就在他上吊之前。”英格夫皺著眉頭猜測說,“但是在這期間發生什麼事?”教授點頭:“好問題。誰剛剛在艾德的脖子上插上一把刀?如果沙德勒和史芬多夫斯基已經死了,而馬提諾克又不在島上?”“你是說……?”“是的。一定還有第三個共犯。”赫茲斐再次觸碰屏幕,將視頻拉回史芬多夫斯基把椅子踢走的那一幕。“也有可能是一個詭計。”英格夫猜測。他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一次那個恐怖的畫麵,“但為什麼馬提諾克要自殺?還有史芬多夫斯基……。”“噓。”赫茲斐打斷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你聽到了嗎?”“沒有。什麼?”英格夫再次轉向攝像機。赫茲斐倒轉視頻,把音量調到最大。真的,我沒有弄錯。英格夫猛點頭:“這是鑼聲還是什麼?”因為背景的雜音,這個聲音幾乎聽不見,這也是為什麼他們第一次完全沒有注意到它。但是現在赫茲斐知道,無疑的,他該注意的是什麼。不,這不是鑼聲。這是鐘聲。“我今天就聽過一次了。”“對。”英格夫附和他說,“這種老玩意兒就在我們那邊的圖書館啊。”“還有赫格蘭島的某個地方。”赫茲斐心跳加快。直到現在,他隻猜測漢娜是被關在某個島上。顯然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一定不是女兒的藏匿處。此外,他是在柏林的解剖台上發現第一個線索的。可是現在終於有了一條關於赫格蘭的具體線索,而且就在幾小時前:他聽見落地鐘的聲音。他隻是不確定她現在在島上的哪個地方。“把你的手機給我。”他催促說。英格夫不斷搖頭,從運動褲的口袋裡抽出手機。“已經沒法用了。”他說,“馬提諾克在我昏倒時拿掉了電池和SIM卡。”該死。不過也是預料中的事。“那麼我們必須找個電話亭。”赫茲斐正要把攝像機從腳架上拆下來當作物證帶走,卻被英格夫阻止了。“乾什麼?”“你不想先試試看是否還有無線網絡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英格夫指了一下紅色的LED燈:“我覺得你的前同事是個科技天才。先是可以拆下屏幕的平板電腦,現在又是可以上網的攝像機。”“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在這裡看到的都是網絡上的?”這些供詞、指控和自殺?“不是。但是這個視頻文件肯定是用某種方式從島上傳到拖車這裡來的。我猜想史芬多夫斯基把他自殺的畫麵透過視訊聊天軟件直接傳到這裡。以技術來看,這個機器可以做得到。”英格夫請赫茲斐站到一旁,按了相機側邊的幾個按鈕。若乾數字和日期成排出現,取代了史芬多夫斯基在空中搖晃身體的畫麵。英格夫的手在顫抖,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汗漬。沒多久他就得到第一個結論。“正如所料。”他轉向赫茲斐說。赫茲斐試著了解實習生在檢查什麼,不過白費力氣。“史芬多夫斯基用匿名的聊天賬戶,把他在島上的攝像機當作視頻電話。馬提諾克用這裡的攝像機記錄這個視頻並且儲存下來。”“然後呢。”“可惜沒有然後。幾天前就已經沒有網絡了,所以我沒有……”英格夫頓了頓,赫茲斐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他也沒有回應。他用雙手緊緊抓住攝像機,赫茲斐看不見他在攝像機上搞什麼。“哈。”他再次退了一步,激動地大喊,臉上露出憂喜參半的表情。“怎麼了?”“就像我剛才說的,和史芬多夫斯基的對話框已經關掉很久了。但我從消息記錄裡看到馬提諾克在前幾天一再登入另一個網絡。”赫茲斐還沒來得及問那是什麼意思,英格夫就在屏幕上點了一個連接,畫麵中立即出現一個翻轉中的沙漏。不到十秒鐘,清脆的信息聲顯示連接成功。十秒鐘後,一張覆滿白雪的畫麵浮現出來。又十秒鐘後,他們看見猶如監獄一般的地下室,赫茲斐不禁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