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十天後·赫格蘭島(1 / 1)

這些血液真惡心!琳達一臉疲憊地注視著“受害者”。她已經在這個男人身上花費了幾個小時。刀子插在體毛濃密的腹部,流出的內臟、映有殺手倒影的眼睛……這些都讓琳達很滿意。可是這些血看起來好假。切,我又搞砸了。她懊惱地撕下素描本上的畫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就扔在書桌旁那一堆失敗的作品旁邊。她拔下耳機,低沉的搖滾樂流瀉而出,覆蓋住海浪的聲音。她從保溫瓶裡倒出咖啡,先用杯子暖一暖凍僵的手指,然後神情恍惚地啜飲一口。該死的暴力情節!死亡場景的描繪一直是她最困擾的地方,偏偏問題就在這裡。她的漫畫作品的讀者大多是少女,不知道為什麼,弱勢的女性偏偏喜歡血腥暴力的情節。情節越暴力,女性讀者越喜歡。出版社老板不厭其煩地強調這一點。她自己比較偏好自然情節,但不是羅曼史那類的主題,沒有繁花似錦的田野或是波浪起伏的麥田。她向往無法駕馭的自然力,比如火山、山崖、波浪、噴泉、海嘯和颶風。她以它們為背景,發展出許多驚魂懾魄的劇情。在狹小的工作室裡,她擁有廣闊的視野,怒濤洶湧的北海儘收眼底。這棟狹窄的兩層樓建築是赫格蘭島上西北岸少有的獨棟式樓房,就位於火山群中的一個火山口邊緣。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英國人以爆破的方式將這些火山夷為平地,形成一個“平原”。琳達一邊削著用來速寫的藍色鉛筆,一邊眺望窗外的大海。為什麼沒有人付錢給我去捕捉這樣的風景?自從她避居此地以後,她不止一次地這樣想。濺起浪花的海水和低懸沉鬱的雲朵營造出一種特殊效果,仿佛這座島又往海裡移動了一些。南邊港口旁的海岸上堆滿了消波塊,海麵突然卷起大浪,使得岸邊的尖岬顯得更加突出。儘管暴風雨警報已經發布,琳達仍然喜歡穿著她的橡膠雨靴和外套,散步到海邊,任由雨水打在臉上。但現在還太早了。她在心中勸阻自己:“你必須等暴風雨過去了才能外出!”在颶風安娜——一個無傷大雅的名字——登陸前,時間過得很緩慢。收音機隻是預報著嚴重的災害,沒有任何關於防災和撤離赫格蘭島的建議。剛開始,沒有人會相信小島會與大陸完全隔絕。不久之後,暴風吹翻了醫院南側的屋頂。雖然建築的其他部分沒有漏水,但是醫療設施明顯令人堪憂:因部分電力供應不足,甚至差點釀成火災。當生活補給品已經無法保證正常送抵小島時,許多年老的居民才開始真正考慮在島上的去留問題。下一批要撤離的,是一些觀光客,然後才是拖家帶口的當地居民,今天下午最後一班渡輪離開後,赫格蘭島上將減至不到七百人。儘管氣候不佳,天氣預報也說狀況會越來越糟,這些“遺留者”仍抱著一絲僥幸,希望災情不會像氣象學家預測的那麼應驗。現在他們每天的日程重心,就是到與市長同名的“班德魯”旅館一起討論颶風最新進展。留下的居民不想拋下他們的家和財產,他們認為自己有義務在危困之際守護家園。而琳達堅持留在島上,則是出於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原因。或許她是唯一一個渴望颶風帶來災害的人,儘管這意味著她還得依靠罐頭和自來水生活好一陣子。現在,赫格蘭島與外界隔離,琳達過去必須逃避的恐懼不會跟隨她來到島上。“今天畫得差不多了。”琳達大聲說,從繪圖桌前站起來。她從一大早就一直在畫這一幕:最後的決鬥,女戰士向敵人報仇。七個鐘頭過去了,她的脖子已經僵硬得跟混凝土一樣。這幾天她如此瘋狂作畫,其實沒什麼原因。沒有新的工作。以前她隻是替彆人的作品配插畫,出版社並不知道她想要創作自己的故事。自從她上一個作品沒完成就從漫畫界不告而彆以後,出版社根本不曉得她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真可惡。延誤重要交稿期限這個“黑曆史”,導致她完全接不到任何活兒,所以現在她隻想隨意畫些自己想畫的東西。可是每當她坐下來馳騁創意時,她筆下跑出來的不是她喜歡的大自然主題,而是她在心裡虛構的垂死男人的畫麵。雖然暴力情節讓她抓狂,可在她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如果她想要擁有一個安穩好眠的夜晚,這個場景她一定要畫出來。這工作完成以後,我要開始畫大海。在那之前,我得先把心裡的暴力畫出來。琳達歎了一口氣,走到樓下去洗澡。每次工作結束後,她都感覺自己仿佛剛剛結束一場馬拉鬆,疲憊不堪而且全身臟兮兮的。即使幾乎沒怎麼活動,她仍然需要衝個澡。房子一直沒有翻修,浴室的裝潢是明顯的斯巴達風格:牆上的瓷磚是深綠色的,琳達曾在高速公路服務站的廁所裡看到過這種瓷磚。在電話還有撥號盤的年代,這樣的浴簾也曾流行一時。幾秒鐘後,水就熱了。比起琳達在柏林的公寓裡的浴室,這裡可要好多了。撇開這點不談,小屋裡的斜牆、變形的窗戶和低矮的天花板,都讓琳達覺得很舒適。她不是一個重視奢華享受的人,隻要能夠眺望海景,什麼碎花壁紙、土色椅套甚至壁爐上的魚類標本她都可以忍受。可惜,這些對我的噩夢一點用都沒有。她扯下遮在衣櫃鏡子上的深色襯衫。幾個月來,她知道自己肯定又多了些歲月的痕跡,她可不想每天都從鏡子裡看到它們。淋浴時,她先把泡沫抹在及肩的褐色頭發上,然後把剩下的泡沫抹到瘦削身軀的其他部分。以前她總是在肋骨處抹了太多的泡沫。那時候丹尼總是調侃她說,從凸出的臀部,就可以看出她以前“吃得很好”。回憶一涉及到丹尼,她便不由得全身打顫,於是趕緊把水開熱一些。和平常一樣,她儘量不讓水流到臉上。我的傷口不能碰到水!但今天她反應慢了點,一些泡沫從發際線間流下來,流到額頭上覆蓋疤痕的透氣貼布上。這也是為什麼她留著濃密劉海的原因。幸好人們隻注意到她的劉海不怎麼自然,並不會留意其他。該死!琳達試著用花灑的熱水勉強衝臉,這比她用自己的手指撫摸傷疤還要疼。琳達有許多傷疤,大部分都比額頭上的這個還要大,而且更嚴重,因為它們所處的位置藥膏塗不到,醫生也接觸不到,而是深深藏於內在的心理組織底下。以水柱按摩頸部十幾分鐘後,琳達感覺肩頸肌肉放鬆了許多。如果她睡前及時服用布洛芬,或許可以抑製頭痛。前天她忘了吃藥,結果半夜裡因為電鑽般的頭痛而醒來。她關上水龍頭,等到覆滿白垢的花灑停止滴水後,將浴簾拉到一旁。瞬間,她整個人呆住了。一種隱約的不安感向她襲來。浴室裡看上去沒什麼變化:門是關著的,襯衫掛在鏡子前,浴巾掛在暖氣上。可是,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如果是在一年前,她不會感覺到什麼,但自從在柏林公寓的床頭櫃上發現錄像帶(在她睡覺的時候,有個人站在床邊拍攝她),她就變得疑神疑鬼。尤其是經過這一切以後,她的第六感經常被無形的威脅喚醒。琳達屏息凝神,傾聽任何可疑的聲音。然而,她隻聽到呼嘯的狂風讓房子嘎嘎作響。看來是虛驚一場,琳達調勻呼吸,儘力讓心跳恢複正常。凍僵了的她趕緊走出浴室去拿浴巾。在那一刹那間,她仿佛觸電般驚聲尖叫。她全身顫抖,倏地轉身,感覺隨時會有人從後麵撲過來。在她心裡作祟的,其實隻是她自己的恐懼,而那恐懼不像浴巾一樣可以隨手甩掉。浴巾……手一摸到浴巾,她不由得毛骨悚然。浴巾是濕的!在她淋浴時,一定有人拿它擦過身體了。二“不,我沒有碰浴巾。我明明記得早上我把它放在暖氣上的。”琳達感覺血液直衝腦門。她哥哥在電話的另一端要她冷靜一點,卻隻是令她更加生氣。即使看不見人,克萊門斯也能從語氣中想象出妹妹漲紅臉的表情。“安靜,小鬼!”他說,口氣和他喜歡的電視劇《紐約地府》裡的人物一樣,“我已經處理好了。你不用再擔心了!”“哼!”她氣喘籲籲地說,“你怎麼解釋那濕浴巾?老天!這就是丹尼的手法。”丹尼!媽的,我為什麼一直用小名叫這個人渣?上床前想到那個人渣,而且還想起了好幾次,這讓琳達感覺很糟糕。但她不能說沒人警告過她。“他長得是不錯,但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母親曾經烏鴉嘴地預言過。“我覺得他還沒有露出真麵目。”父親的評語一針見血。可是他們每次在對他人品頭論足時不都是這樣嗎?有時她的父母真的完全與世隔絕,他們典型中產階級的生活不外乎授課、教師研討會,但是三十年的中學教書生涯下來,倒讓他們練就出一雙火眼金睛。不過他們沒有必要未卜先知地預言會有如此不堪的結果吧?丹尼爾·哈格是個暢銷作家,琳達為他的故事畫插畫,所以他也可以算是琳達的老板。和老板的緋聞大都不會有好下場。至於有多麼不堪,沒有人知曉,就連她的父母也被蒙在鼓裡。起初一切都很好。這種事應該都是如此吧。丹尼的火暴脾氣琳達是見識過的,但是一開始她並不以為意。當丹尼因為服務生無謂的恭維而生氣,或是責備琳達沒有馬上回複短信時,她還開玩笑嘲笑他的善妒。琳達知道,她直率的個性讓許多男孩沒有安全感。她喜歡講黃色笑話,笑起來很大聲,在床上卻不是那麼主動。反過來看,她的男朋友在夜店跳了一整晚的舞以後,翌日清晨卻會拖著疲憊的腳步到國家畫廊,和完全不認識的人一起聆聽她即興解說展覽的作品。她的許多朋友都不理解她,認為她是個很隨便的女生,和很多男人上床,其實根本不是那樣。她的許多段感情之所以很快畫上句點,隻是因為她沒多久就會受不了那些傳統老套的模式,她無法忍受和不懂她幽默的男人談戀愛。因此,她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測驗,在第一個晚上,她就會對她戀情的未來進行測試。當她的男人在熟睡中轉身時,她會搖醒他,佯裝生氣地問:“說!你把錢藏到哪裡去了?”截至目前為止,隻有兩個男人哈哈大笑。她和第一個男人交往了五年;和第二個男人的戀情隻維持大約一年,但這段時間對她而言有如永遠一般,因為和他相處的這幾個月,是她人生中最悲慘的時光。“小鬼,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我們會搞定他嗎?”琳達一絲不掛地蹣跚走進臥室時,聽見她哥哥這麼說。實木地板上有水滴的痕跡和濕腳印。她很冷,卻不敢碰那條濕浴巾。是的,你答應過我。她心想著,耳朵緊緊貼著話筒。你答應過我說你會處理,讓丹尼罷休。可是這一次你會不會搞砸了呢?琳達知道問這個問題沒有用。如果說她哥哥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他總自認為所向無敵。他的外形使大多數人望而卻步,沒有人會蠢到和一個身高一米九、全身肌肉壯碩、沒事就在街上打架的男人硬碰硬,因為一旦動起手來,他們的下場都不外乎住院治療,順帶自行支付醫藥費。曆經無數次肢體衝突,克萊門斯的臉上傷痕累累。他還讓自己“新科隆刺青工作室”裡的夥計在額頭的子彈傷口上刺青。“你們對丹尼做了什麼?”琳達站在行李箱前問道。她已經在這裡待了十四天,卻還沒有把衣服放進衣櫥裡。她拿出一件牛仔褲,沒穿內褲就直接套上。“我有權知道,克萊門斯。”琳達是唯一可以對哥哥直呼其名而不會挨揍的人。其他人,包括他們的父母在內,都必須以姓氏稱呼他,因為克萊門斯認為,卡門斯基這個姓氏比他媽媽為他取的“娘炮名字”更有男人味。讓人驚訝的是,雖然克萊門斯辜負了父母對他嘮叨了一輩子的期望,他和父母之間依然相處和睦。“你隻要知道丹尼再也不會對你做什麼就好了。”“是嗎?你們把他用來寫我的訃聞的手指給折斷了嗎?”琳達閉上眼睛,想象星期天報紙的訃聞版,占了半頁的訃聞,黑色的邊框和她名字旁不顯眼的十字架。訃聞上的死亡日期,就是她跟丹尼分手的那一天。“你們挖出他透過攝像機監視我的眼睛了嗎?”我和朋友見麵時、我去購物時、我睡覺時,他都透過錄像監視我。“還是你們砍斷了他那隻把強酸混在我的護手霜裡的手?”我威脅他說,如果他繼續騷擾我的話,我就報警。她不自覺地摸了摸額頭上的傷痕。“不,”克萊門斯語氣平淡,“那個白癡沒那麼容易就逃走的。”“他不是白癡。”恰恰相反。丹尼爾·哈格智商很高,而且絕不是管不住自己脾氣的魯莽家夥。他的所作所為全都經過縝密而高明的計劃,讓人完全無跡可尋。對丹尼而言,等上幾個星期再動手也沒有問題,隻要過了幾個星期,警方就會排除丹尼作案的嫌疑。警方認為,一個騷擾者不會潛伏那麼久而不下手,因此嫌犯可能不止一名。也許隻是琳達比較倒黴,剛好有若乾不同的男人在騷擾她。(說不定是她狂熱的讀者?)這也是丹尼要刻意造成的假象。此外,就像女公務員從琳達檢舉的錄像中注意到的,丹尼很有錢,人長得又帥,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手到擒來,而琳達似乎並不屬於那種會讓他做出這種跟蹤和騷擾行為的對象。但克萊門斯也說過:法律是個笑話,守護法律的人更讓人可笑。這種事必須自己接手。因此她哥哥帶她到赫格蘭島,這樣一來,他才能在琳達離開柏林的期間好好“照顧”丹尼。“你跟我說過,我在這裡會很安全的。”琳達語帶責備地說。“小鬼,你當然安全。那間房子是我的老朋友歐利的。你是知道他的,如果他會泄露什麼,教會就要發保險套了。”“那如果有人在渡輪上看到我呢?”“那他也絕對沒有機會跟丹尼說。”克萊門斯以一種“我還要解釋得多清楚”的語氣回答說。琳達的下嘴唇顫抖著。冷風透過歪斜的窗戶吹進房間,她越來越冷。她單手沒辦法穿上套頭毛衣,卻無論如何都不想中斷和哥哥的通話,哪怕隻是一秒鐘。於是她爬上床,蓋上毯子,想要裹住整個身體。“跟我保證我不用害怕。”琳達要求克萊門斯,整個人癱在床上。“我跟你保證。”克萊門斯允諾說,然而琳達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了,頭還沒沾著枕頭,她就開始放聲尖叫。三“老天!你那邊到底怎麼了?”克萊門斯在電話裡吼著。琳達跳下床,好像被床墊咬了一樣。“快點回答我啊!”琳達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回答她哥哥的問題。這下她更害怕了,這次的證據比浴室裡的浴巾更為明顯。“床……”她喘息道。“他媽的,床怎麼了?”“我躺在床上。”“然後呢?”“它是熱的。天啊,克萊門斯!”剛才有人躺過。她幾乎要崩潰了。她必須咬緊牙關,才不至於失控尖叫。“而且有他的味道。”是他須後水的味道。“好好好。聽我說,這一切都是你幻想出來的。”“我沒有幻想。他來過這裡。”她說。接著,她發現她錯了。不是他來過這裡。床還是熱的,味道還很濃。他還在屋子裡!一想到這裡,她嚇得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急忙下樓,套上更衣室旁的橡膠長靴。“你要乾什麼?”克萊門斯問。他聽得出來,琳達正在穿靴子。“我要離開這裡。”“去哪兒?”“不知道,反正我一定要出去。”“外麵在刮風下雨啊!”“隨便。我不管。”琳達從掛鉤上扯下她的綠色風衣外套,匆匆套上,推開大門。這是她來到赫格蘭島後,第一次鼓起勇氣踏出大門。她到的時候,天氣是晴朗的。而且沒有那麼冷。強風刮得她眼淚直流,她想要用一隻手拉上外套拉鏈,可是拉不起來。在那一瞬間,她方向感儘失。慌不擇路的她,決定選擇廚房後門的那條路,眺望石牆外麵驚濤裂岸的大海。“理智點,等一下。”她聽見克萊門斯的聲音,但是沒有理會。從火山口邊緣蜿蜒通往南方港口的小路是一條近路。“一到有人的地方,我就給你打回去。我……”“不,不要掛電話。聽我說。該死!”琳達走到那條小路,望著洶湧海麵上烏雲密布的陰暗天空,心情並沒有比在家時有絲毫好轉。剛好相反,強風使得危機四伏的感覺更為強烈。這個冬天,赫格蘭島幾乎沒下過雪,但草地已經結冰。氣喘籲籲、飽受驚嚇的琳達仿佛還聞得到須後水的味道,她俯瞰海麵,覺得海洋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氣衝衝地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岸邊。他在這裡。我可以感覺到,他在這裡。她回頭遠望房子。什麼也沒有。沒有男人在窗邊,窗簾後沒有半個人影,隻有工作室裡那盞沒關上的吊燈兀自亮著。“你得來接我,克萊門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完全歇斯底裡了。她轉身往海邊走。“琳達,你彆傻了。現在不會有人去那座島,包括我和你前男友。”不要把他稱作我的前男友,琳達在心中咒罵著。在她說出這句話前,一個被海浪卷到防波堤上的東西使她分了心。至今為止,琳達一直在反射性地躲避一個危機,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危機感卻因此更加強烈。可是現在她有個目標了。琳達沿著小路飛快地往下跑,一直跑到岸邊。“琳達,你聽我說。不管你是站在風道還是颶風裡都好,去透透氣,讓腦袋清醒一點。我剛跟你說過了,如果你不偶爾出去走走的話,你隨時會發瘋的。”風聲愈來愈大,她幾乎聽不見哥哥的聲音。站在離大海約十五米遠的地方,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感受海浪帶來的濕氣。“我等一下再打給你。”她大聲吼叫,好蓋過暴風的咆哮聲。“好,一定要再打回來。去呼吸一點潮濕的空氣,好好深呼吸。”琳達點頭,她根本沒有在聽她哥哥說話。她慢慢走向防波堤,疑惑地看著消波塊上的一團東西。“相信我,那人渣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明白嗎?”她聽到克萊門斯說。“他死了。”她輕聲說。“我聽不見。”克萊門斯說,以為琳達是在和他說話。琳達後退一步,開始嘔吐,她很想轉身跑開,偏偏眼前的可怕景象使她四肢僵硬。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心想,手機早已從手中滑落。隨即,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然而,當她注視著那扭曲的臉孔時,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始終無法把死亡描繪得像此刻看到的那麼完美。她開始哭泣,一部分是因為震驚,她是真的嚇壞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很失望,因為她一眼就看出海邊的屍體並不是丹尼爾·哈格。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