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舉鋤奸雁歸行(1 / 1)

一觸即發 張勇 4199 字 1天前

雅淑的身體有如撕裂般疼痛,從來沒有過的恐懼感遊走她的三魂六魄中,她的思緒飄飄蕩蕩仿佛三界上下竭力掙紮,她無法解脫困境,她感覺“死神”的腳步離自己愈來愈近了……大限將至,她想,她替他買的書,他看了嗎?阿初應該看到她的心了吧?自己原來是可以替他去死的!雅淑終於想明白了,自己最愛的人是阿初,自己可以為了最愛的人去死。原來很久以來,自己的愛一直被自己所謂的世故、虛榮心所蒙蔽、所欺侮、所驅使,逼迫自己尋找愛情的道路上走了無數彎路,直到今天,死到臨頭,雅淑才得已明白,自己對阿初的愛是不沾半點塵埃的。雅淑心曲未終、心戀不絕、心思難續、心潮起伏、心魂渺渺,想自己與阿初今生今世恐不能再見,共諧百年姻眷,終成人間憾事。突然,雅淑感覺到自己懸吊半空中的身子,被人輕輕一碰,她的身體自衛般蜷縮、痙攣。由於她的雙眼被黑色的布條蒙住,嘴被毛巾堵住,她根本無法抗拒外來的侵擾,也不可能判斷出來人是敵是友。“我是楊慕次。”阿次輕輕地說。雅淑的心霎時安靜下來。慕次把書桌搬到雅淑腳下,讓她先省力,果然,雙足落地的雅淑,一下子連人也安靜了不少。“嫂子。你放心,你會沒事的……”這句話剛出口,慕次就啞口了,他清晰地聽到了“滴答、滴答”計時器的聲音,他終於知道雅淑為什麼會嚇得全身痙攣了。“彆緊張,沒事的……”慕次低聲安慰雅淑,他用刀片輕輕割破雅淑的旗袍,他看見雅淑的左腿上綁著定時炸彈,計時器的分針告訴他,離爆炸的時間還有十分鐘。慕次的神經瞬間繃緊了,緊接著,他清晰地聽到臥室裡斷斷續續傳來的祈禱聲,他聽見了楊羽樺的聲音,什麼“聖父、聖母、聖子、聖靈……阿門。”楊羽樺不是基督徒,他很明顯是臨時抱佛腳,他的意圖已經很分明了,他想自殺,卻又沒有自殺的勇氣,於是,他采取了另一種極端的方式,他把炸藥綁雅淑身上,然後把雅淑吊書房中間,書房離臥室隻有十五米的距離,炸彈的爆炸範圍是二十多米,臥室也破壞範圍之內,於是,楊羽樺選擇躲臥室裡,向神靈做最後的懺悔和祈禱,祈禱自己能夠隨著雅淑的灰飛煙滅而飛身天堂。確切地說,他利用雅淑身體的毀滅,達到自己自戕的目的。典型懦夫的行徑!“沒事的,離爆炸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先把你嘴裡的布條取出來,你鎮定點,好,不要叫,好,做的好,深呼吸,好,好極了。”慕次鼓勵雅淑,雅淑十分配合,為了避免彼此的尷尬,慕次並沒有替她拿掉蒙眼布,慕次仔仔細細觀察了炸彈結構,所幸的是,這隻是一枚很普通的炸彈,三根引線連接,慕次小心翼翼地選擇引線,然後切斷……計時器停了下來,此刻慕次的額角和鼻尖才有少許冷汗滲出,他把雅淑放下地,解開她的蒙眼布,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包裹雅淑腰間,說:“走吧。”緊接著,他把雅淑推了出去。得了命的雅淑,一瘸一拐地向外跑去。她跑得異常慌亂,幾乎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向前奔,靠近院門的一瞬間,她還擔心地回眸一望,腳下被石子一絆,重心失衡,整個人摔向兩扇院門,破門而出。雅淑象剛從峽穀裡飛出的一隻蝶,羽翼飛張,她嬌弱的肢體重重地撲塵埃。她的胳膊大約是被摔傷了,血滲出了袖子。就她渾身疼痛的霎那,她看見了許多雙鞋子向自己飛奔而來,很快,她看見了阿初的鞋,聞到了自己男人的味道。阿初迅捷地將雅淑抱起來,雅淑的眼淚猶如脆冷的薄冰遇春而化,儘情地傾瀉阿初懷中。“沒事了,沒事了。”“阿次……阿次救了我……他裡麵……危險……”雅淑斷斷續續地說。“好,我知道,你放心。”雅淑兩眼一黑,耳際風聲陣陣。“阿次裡麵。”阿初說。“注意二先生的安全。”韓正齊吩咐手下。“楊先生,我是高磊。”“高隊,您好。”“需要幫忙嗎?”高磊問。“家務事而已。”“開車門……開車門……”有人喊。雅淑感覺有人把自己抱進了汽車後座,她完全鬆懈了下來,她知道,今生今世,情有所鐘、人有所戀、愛有所歸了。再無遺憾。楊羽樺卷縮黑暗的角落裡,他麵目倉皇地不停地顫抖。死亡,對於他來說,僅僅隻有一步之遙。他等,等炸彈爆炸,還有三分鐘……楊羽樺流汗。他很害怕,害怕一個人孤寂淒慘地踏上黃泉路。他一定要楊慕初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既然自己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而這個墊背的女人會用破碎的身體,為他奏響前往天國的樂章!50秒,40秒,20秒……楊羽樺的心臟隨著秒針而顫動,他突然感到死神的手已經觸摸到他的頭頂,他的毫發,他胸口不停地喘氣,口中念著“天使,來吧,帶我去見上帝。”三秒、兩秒、一秒!“砰”地一聲,臥室的門被撞開了。楊羽樺下意識的動作是舉雙手護住頭,他以為炸彈爆炸了!一秒鐘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炸彈沒有爆炸,而自己依然痛苦地活著,他突然後怕起來,也就是這一秒,他感到了生命是如此可貴,如此脆弱,如此值得依戀。他睜開眼簾,朦朧中他看見了阿次,他的兒子。“神是創造宇宙萬物的主宰,是全能、公義、聖潔、慈愛的代表。您說,他能否接受一個滿身血汙、殺親弑兄的罪犯升入天堂?”慕次說。“聖靈能使人知罪、悔改、重生……”楊羽樺喃喃地說,他的眼神呆板、遲鈍。“您知罪了嗎?爸爸。”慕次的話很冷。楊羽樺沉默了一會,說:“你恨我是吧?孩子。”“是的。我恨您。恨、痛苦、怨,都堵我胸口,您明白嗎?我甚至不知道該叫你叔叔好呢?還是叫爸爸?”慕次說。“你都叫了二十幾年的爸爸了,還是叫我爸爸吧。”楊羽樺說。“爸爸,我至始至終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做出那些種種喪儘天良的事?我親生爸爸,他是你大哥,我親生母親,她是你嫂子,你怎麼能為了自己所謂的榮華富貴,你殺嫂誅侄、害兄焚宅、變節求祿、通敵賣國?”“孩子,我至始至終都是愛你的。”楊羽樺答非所問地說。“你知道嗎?孩子,那可怖的夜晚,一直縈繞我心底,揮之不去。噩夢,惡夢如影隨形,我每天夜裡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想也許時間能夠衝淡一切,包括罪惡感。我不斷地拒絕回憶,我對你就象……就象親生孩子一樣憐惜,兒子,我想,隻要你健康的活著,我們楊家就算有了後,總可以減少我的一分罪過,我想救贖自己的靈魂,我想洗刷自己身上的血腥。”“你的罪,不僅無法洗刷,也沒有可能救贖。”慕次冷靜地說。“我曾經想過殺死你。可是,我每一次都放棄了,包括對你哥哥的追殺。”“你炸毀了他的診室。”“那是那個賤人乾的。”“可是你執行了她的命令。”“是的。其實,這是我們的最大的敗筆!”“為什麼?”“因為,他太強悍。我們自己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強悍的敵人。”“你們沒有估計到,我哥哥的能量。”“是的,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下賤的家奴出身的人,會如此果決、睿智,並且具有強大的攻擊力和殺傷力。”“您後悔了?”“是的。”楊羽樺說。“所以,我想到了死。死亡,是最好的鎮痛劑。”“您想自殺,卻選擇了一個無辜女人身上綁炸彈,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步田地?”“當雙方人馬廝殺殆儘的時候,沒有人會乎誰是否無辜。孩子。”“您承認自己有罪,卻不肯悔改?”“我無路可逃,孩子。”“你可以選擇去自首,去承擔罪責,去向全社會揭露二十年前楊氏家族毀家焚宅的事實真相,讓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暴露光天化日之下。縱是以身受死,你的靈魂還可以安息,那些屈死的亡靈才能安眠於九泉之下。”“不可能。”楊羽樺臉色灰白。“不可能,阿次。‘真相’是我永遠無法麵對的。孩子,你要救我,救我,孩子。二十年來,我對你不薄啊,孩子。你忍心眼睜睜看我去走絕路嗎?”“不可能。”楊慕次說得很堅決。“不可能,爸爸,您需要麵對,麵對您所犯下的罪行,您要給、給我被害的父親、自戕的母親、被炸死的姐姐、被燒死的亡靈一個公道。”“我養育了你二十多年,我們二十多年的父子啊,阿次……”“爸爸!”阿次正色地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親生爸爸、親生媽媽還活著,他們也會養育我,栽培我,愛我,珍惜我。是你剝奪了他們愛我的權利和義務,是你殘忍地分開了我們的親情天恩。如果他們,我相信,他們會做得比你好。”慕次決絕的表態,讓楊羽樺感到萬念俱灰。“孩子,你知道,人總歸是懼怕死亡的。就半個小時前,我鼓足了勇氣,去迎接死神的臂膀,卻被你給破壞了……其實,自從玉真死後,我一直鬱鬱寡歡,你母親很美,我說的是你的親生母親,她是世上少有的美人,纓子無論怎麼樣的刀刻精描,畢竟是‘贗品’。你說,我死以後,能否再次見到她?”楊羽樺的意思很明顯,他準備自殺。“孩子,你幫幫我。”楊羽樺說。“怎麼幫?”“你開槍打死我。”“你會向我開槍嗎?”慕次反問。“不會。”“這也是我的答案。”慕次說。“或者,你把槍給我。”楊羽樺的態度十分真誠。慕次看著楊羽樺的眼睛,一秒、兩秒、三秒,他把身上的手槍拿了出來,背轉身遞了過去。時間仿佛靜止,慕次以耳代目,他仔細地聽著楊羽樺不均勻的呼吸聲。三秒、兩秒、一秒!“慕次。”楊羽樺說。“對不起。”楊羽樺果然變卦了。楊慕次回頭望去,烏黑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胸膛,慕次很失望。“我哥哥就外麵。”慕次說。“槍響之後,您想過自己的下場嗎?”“我沒想殺你,兒子,不過,你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楊慕初是不會讓你死我的槍口下的,我有你做籌碼,也許,我還能有一條活路。”“楊慕初連自己的女人都會拿來做誘餌,他會乎一個認賊作父二十年的人嗎?”“會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會救你的。”“二十年前,你不是為了一件衣服,親手剁了手足嗎?”楊羽樺的手開始哆嗦。“你手上根本沒有任何籌碼,你聽我一句忠告,或者,跟我去自首,或者,自行了斷。除此之外,彆無它途。我保證,看您二十年來撫養‘恩情’,無論您選哪一條路,我都尊重你,你死後,我給你戴孝扶棺。”“這兩條路都是死路!”“人一生下來,就死路上走。不要走得太難看。”“不,我現不想死了!”“那也由不得你了!”慕次不退反進,突襲似地右手一把握住了楊羽樺拿槍的手。楊羽樺大驚失色,大汗淋漓地扣動了扳機。槍裡根本沒有子彈。楊羽樺的臉色倉皇至極。楊幕次的左手掌鬆開了,五顆子彈從他手心裡滑落。“我們的父子情份儘了。”“阿次,你聽我說——”阿次轉身就走,沒有任何意識地往前走,與此同時,一群人與他擦肩衝過,身後傳來楊羽樺深嘶力竭的哀嚎聲:“阿次,照顧你妹妹——”“求求你,阿——”排槍響過。阿次渾身顫栗,陽光底,整個庭院顯得幽靜美謐。滿身披著夕陽碎影的阿初迎麵走來,幾米外,阿次也能感覺到阿初身上的殺氣。阿次走到阿初麵前,身子一軟,仆地倒下去,阿初抱住他。阿次渾身滾燙,麵無血色。“放過我妹妹。”這是阿初最不想聽的一句話,也是阿次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天花板上懸吊的蓮花燈,燈色柔和,滿室的梅花香氣混雜了中藥的氣息,充溢著家庭病房的溫馨氛圍。慕次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酥酥軟軟的,應該是高燒才退,他抬頭看了看四周擺設,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阿初長樂路的住所,他支撐著向床頭斜靠,往床頭櫃上瞄了一眼,上麵居然放置著一座水晶冰山。慕次緊張地掀開被子坐起來。這座水晶冰山是慕次十五歲那年,妹妹楊思桐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座水晶冰山一直放自己的臥室裡,怎麼會突然阿初的家裡出現?緊接著,他看見了床頭櫃上整齊地擺放著一疊報紙,他伸手取來。報紙的種類很多,有:《申報》、《上海新聞報》、《申報月刊》、《東方雜誌》、《奇聞報》、《新聞月報》等等……慕次知道,阿初是用另一種方式來告訴自己,這兩天來上海灘上所發生的大事件。赫然醒目的大標題,一個又一個誇張的驚歎號,紛紛闖入慕次的眼簾。“上海灘金融界大亨楊羽柏殺妻真相揭密”、“楊氏銀行易主,疑為‘宮廷政變’”、“楊羽柏開槍拒捕被當場擊斃”、“楊羽柏、楊羽樺兄弟照”、“二十年前楊家老宅焚毀之謎”、“日本間諜百川惠子監獄內自戕”、“楊家新主人探秘”、“楊氏千金楊思桐行蹤成謎”……慕次的神經繃起來,急忙忙穿上鞋子,站起來往外走,他的身體輕飄飄的,腳步也飄忽不定。他推開門的一霎那,聽見樓下客廳裡傳來陣陣歡暢的笑聲。客廳裡燈火輝煌,阿初正陪著湯少、躍春、韓禹三人閒話,四個人俱是春風滿麵,大約剛用過晚餐,飯後縱意而談,全沒題目,隻不過繞來繞去,都落阿初的頭上,一個個妙語連珠,不斷誘發“有色”談資,笑語聲四徹。慕次站樓梯上,忽然看見一個素花旗袍的倩影,隱身樓柱側,不用說,他也知道是雅淑,雅淑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熏染樓道上,樓道的麵目也幽馨不凡了。“阿初如今掃蕩陰霾,重掌乾坤,通殺股市、銀樓、工商製造,前途未可限量。”湯少說。“豈止商場得意,阿初情場也得了意了。”躍春說。“此話怎講?”韓禹問。“阿初決定娶妻了。”躍春說。“誰?”湯少明知故問。“哎呀,這件事說來話長了。”躍春說:“那位有姿有色的格格跟湯少也有過瓜葛。”“和雅淑。”韓禹答。“阿初,你是一貫崇尚儒家傳統的,按儒家的說法,娶妻娶德,娶妾娶色,阿初你究竟是娶德呢?還是娶色?”湯少問題刁鑽。“照你的說法,有德的女子都沒有姿色了?”阿初抗議。“斷章取義嘛。”“湯少,不要被他中途改了題目。你隻問他,‘朋友妻,不可欺’?”夏躍春提醒。“對呀,平常一副封建衛道士嘴臉,換做自己就另當彆論。”湯少說。“活天冤枉。湯少可曾明媒正娶?”阿初不依。“我家下過聘金,她家收過彩禮。”湯少笑。“你橫刀奪愛,不合傳統。”躍春說。“儒家傳統,用於自勉。”阿初不得已虛晃一槍。“大家都聽到了,他自勉不自律啊。”躍春一味地湊趣起哄。“你們還沒有深察其心,原來從前都是違心話。現,對付這種口是心非的人,隻有一種辦法,我們把雅淑小姐請下樓來,要他當麵表白,下跪求婚。”“你文明戲看過頭了你?”阿初笑著推搡躍春。“我們鋤強扶弱,責無旁貸。”湯少支持躍春的建議。“對呀,若要湯少不追究,少不得請雅淑小姐下來,講講你們的自由戀愛史。”韓禹一旁幫。“你們簡直‘黨同伐異’嘛。”阿初故意怪叫起來。“小心我報複!”“哇!你還敢報複?你如今是強弩之末,還敢囂張?”躍春說。“躍春,今天就你興風作浪。”阿初說。“這是你說的?小心我講出點故事來……”“有故事聽?”湯少來了興致。“故事多呢,有異國風情、雨夜夜奔、玉鐲遺情、舞場邂逅……”“夏院長,夏院長,夏公子,夏老爺。”阿初一迭聲地叫,笑著站起來作揖。“我們不管,總要雅淑小姐下來救你。”躍春笑。“雅淑麵薄,夏老爺您包涵。”阿初說。“我看阿初將來一定是個懼內的。”湯少怪笑。“他倒不是懼內,止不過,愛深情重,百煉鋼也要化做繞指柔。”躍春說。慕次聽到此處,默默朝雅淑望去。隻見雅淑嘴角咬著絲帕一角,兩隻手拽著絲帕兩角,淡淡淺笑,無限幸福之意流溢於眉間眼角,一縷春魂,繞著絲帕低回婉轉,滿腹深情眷戀。“你婚期訂了沒有?”韓禹問。“下個月初六。”阿初作答。“阿初,你結婚前,我想讓你有個最後的選擇。”韓禹說。“什麼意思?”阿初問。“阿惠從法國來信了。”韓禹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阿初微微一怔。“新歡舊愛,看你怎麼選?”躍春說。三個人默默注視著阿初的表情。“阿惠的信不是寄給我的,所以,我沒必要看。”阿初說。“阿惠的信雖然是寄給我的,可是,她叫我轉交與你。有道是: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好吧,你給我。”阿初從韓禹手上接過信。“麻煩你,湯少,打火機。”湯少遞打火機的同時,說:“你可想好了,一個是瑤池仙葩,一個是紅塵落英。”“我是個庸人。”阿初打燃火機,焚毀書信,一紙香箋,霎時化為煙塵。客廳裡居然傳來稀稀落落的掌聲。“果然郎意已決。”湯少說。“應該說:原來郎心似鐵。”躍春補充。“我輸了。”韓禹垂頭喪氣地說。“都叫你賭注不要下得太大。”躍春說。“掏錢,掏錢。”湯少催韓禹拿錢。“好啊,你們什麼不好賭?拿這個來賭。”恍然大悟的阿初嚷嚷起來。“怪不得,今天一個陰陽怪氣、一個附會詭隨、一個無中生有。”他拿紙灰潑韓禹,韓禹笑著躲。湯少笑岔了氣。“我來說句公道話,信雖是假的,人心卻是真的。看來,雅淑小姐真的是阿初的真命天女。”躍春說。“所謂:從前情事煙塵裡……”“願君憐取眼前人。”湯少接話。“但須珍重懷中璧……”韓禹指向阿初。“我說過,我是庸人,我就續一句最俗的話:花好月圓滿堂春。”阿初說罷,三人喝彩。雅淑此際,百感交集,阿初這句話,雅淑耳裡,字字情長。從這一時、這一刻起,她不僅得到了阿初的愛,也得到了他的心。愛,從今不再分流;心,是一顆完完整整的心。從此恩愛一生,永不相負!雅淑想著想著,出了神,慢回眸,突然發現慕次的目光,不覺滿臉緋紅,轉身而去。“阿初,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回家?”湯少問。“等阿次身體好些吧,這兩天他燒得厲害。”阿初說。“榮兒呢?怎麼不出來?”湯少很關心他的學生。“我送他出國了。”阿初說。“什麼時候走的?”湯少很驚訝。“前天。我想出國散散心,對他有好處。這孩子心機頗深,居然什麼芸香閣藏了一個女孩子。”阿初的話裡透著對湯少的不滿。“關我什麼事?”湯少不樂意了。“我叫你教他些貴族風範,你倒好,儘教了些風月無邊。”阿初說。“他走了,那楊思桐呢?”湯少問。慕次的注意力全部集中這一瞬間。“楊思桐關我們什麼事?”阿初說。“她畢竟是慕次的妹妹。”躍春說。“你權當做善事。”“對啊,她瘋瘋癲癲的,難不成真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湯少說。“你大氣點,收留她,你也得個好名聲。”“謝了諸位,我不喜歡追求廉價的名聲。”阿初說。“這句話象他說的了。”湯少說。“阿初就這犟脾氣討人厭。”“我妹妹哪裡?”客廳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慕次身上。慕次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的身體明顯還有些虛弱,他的臉色很難看。“我妹妹哪裡?”慕次還是那句話。客廳裡鴉雀無聲。“你跟誰講話?”阿初威嚴地說。“你不要告訴我,你長這麼大,楊羽樺沒教過你上下尊卑。”三個人都看著兄弟倆的表情,慕次的嘴唇乾裂,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阿初有意識地坐穩身形,注視著慕次。“我說過,我們先做朋友。”慕次說。“朋友?哪一種朋友?背信棄義的朋友?還是可以利用的朋友?”阿初問。“我想知道我妹妹現哪裡?有錯嗎?”慕次的音量大起來,著急造成他激動。“誰是你妹妹?”阿初的聲音低而沉。“算我求你。”慕次說。“不敢當。”阿初說。慕次從小到大,從不肯受這等氣,何況當著他最看不起的湯少。他二話不說,轉身欲走,卻聽得阿初低沉地一聲嚴嗬。“哪裡去?”“回家。”慕次說。慕次剛說完“回家”兩個字,身背後就傳來湯少的譏笑聲。“忘了告訴你,楊公館已經被我買下來了。”阿初很平淡地說。“現正裝修,你去了也進不了門。”慕次止步不前。場麵徹底僵持住。湯少仗著自己和慕次從前相熟,也就過來打圓場。“兄弟如雁行,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說。不要針尖對麥芒的……你做弟弟的,當知長兄如父。何況你現一貧如洗,你才死了個有錢老爸,又來了個富翁大哥,你有福氣啊。難道你現成的少爺不做,去做乞丐?”真真綿裡藏針。慕次冷笑。“做乞丐也比做癮君子強百倍。”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湯少很討厭被人稱為“癮君子”,何況當著自己的朋友們被人奚落。“你說什麼?”湯少很是氣憤地咆哮起來。“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認賊作父……”“算了湯少。”韓禹勸。“人家可是偵緝處的人,有特權。”“我楊家的家事,輪不到你們梟叫狼嚎!”慕次說。“誰是梟?誰是狼?”阿初冷冷地質問。慕次不作聲。“我問你話呢。誰是梟?誰是狼?”阿初靜靜地等待。“指給我看。”慕次高燒初退,心中又急,身上又冷,被阿初不冷不淡地冷嗬嚴追,氣得耳根通紅,隻覺雙膝酸軟,止不住虛汗淋淋。“阿初,算了。”躍春發話了。“慕次也是兄妹情深,何必逼他難過呢?”“不是我不給你麵子,躍春。”阿初說。“這房間的每一位都是我楊慕初請來的客人,包括你。阿次是我弟弟,他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不能不尊重我的朋友。”阿初轉向慕次,說:“我現告訴你,這裡場的四個人,包括我,其中有三個替你做過手術,救過你的性命,還有一個人,收留了你口中所謂的‘妹妹’楊思桐。你家傾覆之後,你妹妹所有的朋友都對她避而不見,隻有湯少開車把她接到了湯家暫住,現,她和湯少的妹妹住一起。”慕次懸嗓子眼的心終於瞬間落地。“我現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馬上道歉;第二:離開我家,從此有如路人。”慕次很尷尬。不過思桐有了下落,他也寬了心,放眼望去,座中之人與自己都頗有淵源,自己何必固執地與阿初較勁,更何況,阿初原本就是自己的兄長。於是,他回頭走近湯少。“對不起,湯少。”慕次說。湯少“哼”了一聲,算是搭腔了。“來。”躍春主動過來拉了慕次一把,他順手把茶幾上的茶杯送到慕次手上。“到底是倆兄弟,湯少說得對,兄弟如雁行,過來,給你大哥敬杯茶,叫聲大哥,有什麼要緊。”慕次幾乎是被躍春推到阿初麵前的,他機械地把茶杯遞了過去,他沒說話,阿初也沒動手接,場麵陡然冷下來。慕次猶如骨鯁喉,十分彆扭地叫了一聲:“大哥,喝茶。”阿初原本不是作慣威福的人,看到慕次自己朋友麵前,對自己所持的謙恭姿態,反有些心痛。他嘴裡沒說,動作溫和地接下慕次手中的茶杯,就勢下台。“好了,從今兄弟和睦,莫存芥蒂。”躍春說。“明明敲的是‘武場’鑼鼓,被夏醫生改成了‘文場’,害我們少看了一場好戲。”湯少說。眾人會意,皆開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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