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月考一過,三中緊跟著放了元旦的三天假。元旦三天正趕上下雪,周弦思待在家裡和桌子上的雪人大眼瞪小眼,就那樣看了兩三天的雪景。她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時候雪人身上已經沾上了汙漬。周弦思試著清除,但好像都是無用功。雪人最後落在了窗台上,和外麵飄飄灑灑落進來的雪花作伴。再開學時天氣冷的不行,周弦思那天的狀態嚇到了顧懷薇,臨出門前還叮囑她冷了就打電話回來,她過去送衣服。周弦思一一答應。班級裡許縱今天來的早,看見她時許縱先開口打了招呼:“早。”周弦思摘書包的動作頓了幾秒:“早。”各科的月考成績接憧而至,兩人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交流。許縱被選為物理小組的代表,在當天下午就跟著物理老師馬智禾去了隔壁市做實驗模擬。第三排的位置上隻有周弦思一人。她這次的月考成績不上不下,保持在二十五名開外,不算是優越的成績。洪炫這一個星期在班級裡待得時間都比較長,問她:“你同桌什麼時候回來啊,他不坐這沒人給我擋著,我都沒法睡覺了。”從2號那天離開,到今天的9號,許縱已經去了一個星期了。周弦思轉頭看了看窗外樹上的積雪,從2013年的末尾,到2014年初,這場冬雪,下了兩年。許縱什麼時候回來她也不清楚。“你最近怎麼這麼閒?”洪炫同桌調侃他,“之前不是看你追人追的火熱嗎?怎麼最近吃癟了?不去追孟思萱了?”“你小子,胡說什麼呢?”洪炫的睡意被驅了大半,他有些不是滋味的舔了舔唇,“也不知道哪個小子最近也在追她,聖誕節那天還給她送了兩橙子,還真是當麵跟我宣戰啊。”“不錯啊,還真有人敢跟你作對啊。”兩人順著小聲交談起來。周弦思無動於衷的繼續寫著英語作文,沒再說過一個字。但那一篇作文,她一直寫到放學也沒寫完。2014年1月16日又是一個星期四,老錢在班裡宣布馬老師帶隊的物理小組在隔壁淮靈市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績,今天下午他們的校車將抵達校園。學校安排了歡迎儀式,到時候讓他們班級裡的學生積極參與,出去迎接。一班學生積極響應。下午第一節課下課時校園廣播裡響起教導主任氣勢敞亮的聲音,周弦思和班級裡另外兩三個學生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寫自己的作業。隔著幾個樓層,樓下操場的歡呼聲依然清晰。歡迎會開了大概十多分鐘,樓梯口逐漸傳來騷動,班級裡的學生也陸陸續續進來。周弦思筆在手心裡轉了又轉,寫字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熟悉的沉木香在空氣中飄散。她聽到板凳被拉開的聲音。“同桌,好久不見。”許縱聲線清朗,鬆散的拉開外套拉鏈。“你剛剛一直在班級裡?”他問。兩個多星期沒見,周弦思發現他好像比之前瘦了點,頭發也剪短了一些,露出清爽的額頭,眼眸黑的純粹,是讓人印象深刻的那種純粹。大冬天的,他好像不怕冷一樣,還穿著低領毛衣,外套拉鏈還敞開著。“嗯,有些作業沒寫完。”周弦思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去瞎想。許縱點了點頭,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你不舒服?”“就是有點冷。”她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周弦思的臉色確實好不到哪去。她趕在最冷的這兩天來了例假,手腳前段時間又受了冷,小腹今天一整天都墜脹的疼。見狀,許縱了然。在屋子裡四處已經關緊的窗戶上瞥了一圈,薄唇淡閉。還好下午的課不是什麼新課,最後一節是副科,周弦思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一節課。李凝回頭找她吃飯時許縱輕聲道:“她不舒服,你給她帶份熱湯回來吧。”李凝也沒多想,應下說好。吳澤昊剛剛已經收到許縱的信息,在許縱皺眉不悅的眼色中漸漸察覺出讓他縱哥不爽的點在哪裡:“周姐在睡覺啊。”他趕緊讓畢文瑞這貨也動靜小點,彆吵醒他周姐。臨走前他又小碎步的跑過來,壓低聲音問:“縱哥,你真不去吃飯啊,要不要我給你帶點?”許縱玩著手機,揮了個不用的手勢。班級裡逐漸變的安靜。過了會,許縱鎖上手機。他偏頭,雙目盯著周弦思頭發下露出的一側臉凝思。才過了兩個星期,她臉頰好像又變瘦了點。是又沒怎麼好好吃飯嗎?樓梯口傳來說話的聲音。班級裡有些學生會買飯回來吃。許縱懶洋洋的往後一靠,揉了揉眼,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兩女生剛進門就看見許縱抬手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他倦怠著嗓音:“我要休息,聲音小一點。”兩人趕忙點頭。許縱說完就趴在桌子上閉眼假寐了。聽著裡麵周弦思綿長均勻的呼吸聲,他卻絲毫不見睡意。教室裡的其他兩人也自發的充當傳話筒,進來一波人就做個“噓”的手勢,指指第三排的兩人,示意他們動作放輕一點。所有人進了班級都自動消音,全程壓著嗓子低聲交談。沒人敢打擾許縱。半晌後,外麵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聽著聒噪。手機就在許縱的手裡,他估摸著差不多了才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緩慢的揉揉脖頸起身,黑白分明的眼底滿是清明。周弦思還是睡得很熟。可能是最開始的姿勢不舒服,她半個側臉露出來,被捂得粉紅,額頭的一縷碎發落在她扇子般的一排睫毛上,引得她眉頭蹙了下。許縱忍住想給她撥開的衝動,李凝和林漾這個時候也進來:“思思還沒醒啊?”她把餛飩放在桌子上。“還有十幾分鐘就上課了,你們把她叫醒吧。”許縱說完就一個人出去。安悅和李凝互相看看:“許縱是吃完回來了還是一直就沒出去吃飯?”“應該是吃完回來了吧。”不然這個點再出去吃飯也來不及了。幾人把周弦思喊醒,讓她趕緊把熱餛飩吃了:“這個天,你可彆再餓著了,吃點暖暖也好。”她還有些沒怎麼回過神,喝了兩口水潤嗓子才發覺自己已經睡了這麼久。晚上是英語老師崔雅萍的晚自習,第一節課給他們講了點資料,第二節課因為他們物理小組這次獲獎,在幾個市中取得了榮耀,學校獎勵所有班級看電影。全校第二節課都沸騰了,文藝委員帶著幾個學生去買了幾大包零食和飲料回來分發,彆的班級也同樣薯片瓜子一個不落。難得的高二放縱之夜。周弦思看著自己麵前的一堆,卻絲毫沒了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覺沒注意,她肚子這會疼的厲害。整個人虛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教室裡唯一的光源便是幕布上的電影光亮。許縱的注意力壓根不在上麵。關了燈的昏黑環境中,他隻察覺到身旁的周弦思翻來覆去的趴在桌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姿勢。嘈雜的聲音中,許縱甚至能聽到她因為不舒服突然加重的呼吸聲。周弦思的手就沒從肚子上移開過,用力的一直在捂著。後麵的洪炫和他交談電影裡的打鬥許縱聽得沒了耐心,他坐不住了,卻還是在起身出去時輕手輕腳的放緩了動作。周弦思隻知道旁邊沒人,卻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李凝問“許縱乾嘛去啊?”“我縱哥肯定有自己的事唄,你一天到晚操心這麼多乾什麼?”吳澤昊有眼色的看出許縱今晚心情不佳,所以都沒敢多打聽。“那你怎麼不去陪著你縱哥?”吳澤昊又不傻?許縱那一臉生人勿進的氣場他才不會上趕著找罵。電影放到高潮處,班裡有人站起來拍掌嚎叫,周弦思疼的昏昏欲睡,被吵醒後迷茫的擦去額頭的薄汗。視線朦朧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走近。許縱把杯子放到桌上:“周弦思,把這個喝了。”“這是什麼啊?”洪炫手快,突然把那個杯子搶過去,“超市新出的飲料吧,我怎麼沒見過。”他絲毫沒有吳澤昊的眼色,許縱製止的話還沒說出口那人已經把蓋子擰開了。刺鼻的氣味在四周散開。“我去,紅糖薑水啊,許縱你從哪搞的這玩意?”許縱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想踹他一腳的衝動立馬把杯子拿過來蓋上,在周圍詭異的眼神中他麵色不快的轉過身放下杯子,語氣生硬:“剛才出去碰到了英語老師,她讓我帶給你的。”眾人看看一整個下午都“蔫吧”的周弦思,再看看她桌子上的那杯“紅糖薑水”,恍然大悟。崔老師一向喜歡周弦思,連她身體不舒服都注意到了。洪炫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玩意的作用,有些尷尬的搓了搓自己的手。隔著兩排座位,吳澤昊給他比了個口型:傻逼“……”周弦思也尷尬。幸好都在看電影,除了前後這幾排也沒幾個人聽到。她慢慢地把杯子移過來,聲音聽著又細又弱:“謝謝。”許縱目視前方“嗯”了一聲,和平日的散漫不同,這會整個人坐的十分正,跟努力繃著似的。又過了十多分鐘,四周開始討論正在播放的某個情節時,許縱脊背慢慢鬆懈下來,他在口袋裡摸了摸,仍是目不斜視的把一袋東西放到周弦思的桌子上。“也是英語老師讓帶給你的,剛才忘了給你。”周弦思看清上麵的字,臉色瞬間通紅。一袋——暖寶寶。她絞著手指,再次尷尬的說了句“謝謝”。許縱收回去的掌心發燙,耳根聽得也發熱:“不用。”……電影放到三分之二時,周弦思把那杯紅糖薑茶也喝的差不多了。暖寶寶被她收進了書包裡,當著許縱的麵她不好意思貼。英語老師給她的那個杯子上麵還貼著嶄新的標簽,周弦思把裡麵的紅糖薑水倒在了自己杯子了,準備這會去洗杯子還給英語老師。她現在已經緩過了那陣痛感,比之前恢複了不少。許縱起身給她讓位置:“要出去嗎?”“對。”周弦思說了句謝謝,示意手上的杯子,“我先去洗一下杯子。”外麵水池台那邊全是涼水,許縱深深皺了下眉正要說給我吧,桌子上的手機屏幕突然閃爍起來。他偏頭望了眼她的身影無奈接起叔叔的電話。杯子刷的很快,周弦思給裡裡外外的擦乾淨才去了教室辦公室。一整個樓層都關了燈光,走廊散著微弱的光點,隱隱約約的能看清她身後剛離開的水池台上又站了一個女生。走廊儘頭的小辦公室外開了頭頂的照明燈,周弦思敲了敲門,聽見裡麵允許的聲音才推門而入。“周弦思,怎麼了?”崔雅萍正備課,抬頭有些意外,“班級裡出什麼情況了嗎?”“沒有,老師,我是來還杯子的。”周弦思把手上的白色保溫杯放到桌子上,禮貌的道謝。“我現在已經舒服很多了,謝謝老師你的關心。”她說的這一段話莫名其妙,崔雅萍有些疑惑的放下筆:“你不舒服?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家?”這情況讓周弦思摸不著頭腦,立馬解釋說自己沒事了又指著杯子問:“這個杯子不是你讓許縱帶給我的嗎?裡麵還裝著紅糖薑水。”“紅糖薑水?”崔雅萍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個七七八八。她低頭笑了笑,語氣帶著對他們這些青春年少孩子的懷念和羨慕:“你們這些小心思啊,還真是一代比一代精。”周弦思不明白什麼意思。“這杯子不是我的,紅糖薑水也不是我泡的。”-從辦公室出來,周弦思甚至還沒完全回神。英語老師說這些紅糖薑水和杯子都跟她沒關係,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生理期不舒服。她也不會細心到這個程度。周弦思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就在辦公室門外借著燈光又低頭瞧了瞧手上的白色保溫杯。新的。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翻轉著又看了一遍,後知後覺的甜蜜湧上心頭,唇角不知不覺的咧出一個更大的笑。所以,是許縱買給自己的?許縱知道她不舒服,特地給她衝了紅糖薑水?還有暖寶寶,也是許縱特地買給她的?如果自己不來還杯子,許縱是不是一直都打算這樣不說?任由自己誤會這是英語老師送給自己的?那他是不是,之前也這樣默默做過很多事?她怎麼都忘了,許縱一直都這麼好。周弦思就那樣站在門口自己一個人對著杯子傻笑了足足一分鐘。好像努力了,是真的有結果的。她想要快點回去跟許縱當麵說一聲“謝謝”。往回走的水池台邊這會又多了一人,昏黃的光映下依稀能辨認出一男一女的身影。男生在前麵快步走著,女生捂著肚子跟在他後麵追趕:“許縱,你彆走那麼快啊,我肚子疼。”孟思萱的聲音越來越遠:“許縱,你那還有沒有紅糖了啊?你剛給我衝的紅糖薑水呢?我肚子疼死了。”“還有暖寶寶,我貼一個不管用,你再給我……”女生清晰的話音逐漸消失。剛剛才經曆的驚喜像是短暫的泡沫,一瞬間破滅。周弦思慘白著臉在原地站了十多秒,後背挺的僵硬。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從頭到腳的滲入冷意。冷的讓人鼻子泛酸,牙齒打顫。周弦思想起那會洪炫誤開杯子後許縱一瞬間的怒氣。原來是陰差陽錯送錯了人啊。原來紅糖薑水不是給她衝的,原來暖寶寶也不是買給她的。原來英語老師隻是許縱在眾人麵前給她找補的最後臉麵。她自作多情的有點過分。水泥地上的濕潤逐漸被暈染。關於1月16日的天氣周弦思記得並不清楚。她隻記得那天晚上的天空黑壓壓的,又沉又悶,眼睛模糊的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她也忘了自己在水池台側麵到底站了多久,直至手腳麻木。她隻記得,光是從水池台回到班級的那短短路程,就已經花光了她整個青春的所有力氣。作者有話說:這個卡點……我會二更的,九點多來,我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