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環境中隻剩下周弦思收拾書本的窸窣聲。女生身影單薄瘦弱,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輕晃,間隙間許縱看見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在燈影下蒼白虛弱。許縱唇間乾澀,他輕微張了下:“你,怎麼還沒走?”沉默幾秒,周弦思拉著拉鏈:“馬上就走。”他聽見一聲極細的吸氣聲。許縱要回自己座位的腳步忽然就頓住了。“周弦思,你……怎麼了?”“沒事。”周弦思動作加快。許縱思襯了幾秒,走過去,一手無措的撓了下脖子:“是因為,那道沒解出來的數學題嗎?”這短暫的問句讓剛努力憋住的周弦思又繃不住了。看吧,他明明就知道那道題是畢文瑞替自己問他的,明明在他回來的時候,自己跟畢文瑞已經討論了那麼久。但他還是不耐煩地說了自己不會。好像很煩她。周弦思從沒期望過更多,但自己現在連他同學的身份都讓她厭煩了嗎?她倔強地拉著拉鏈來來回回,眼淚又一滴滴地落在書包上。“……”許縱不擅長安慰人,隻是覺得,心底的躁亂越升越多。可一看女生紅著眼,破天荒地,他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又說:“因為一道題,你就把自己為難成這樣啊?”“沒有,”周弦思忍著擦了下眼,撒謊道,“是因為你又不寫語文作業,老師下午批評了我。”“……”沒想到是這個答案,許縱神情僵了一瞬:“對不起,是我的錯,連累你被老師批評。”頓了兩秒,許縱又給她遞了張紙:“這次是我的原因連累你,明天我自己去跟老師解釋,你先彆哭了。”“不用,”周弦思忙說,“老師已經不追究了,你彆再去提。”她接過紙,小巧的鼻子紅彤彤的,睫毛也被淚水沾濕,濕漉漉又泛著亮光。許縱喉結輕滾,他彆過頭:“把眼淚擦擦。”說完,他又回到自己座位彎腰在桌子裡麵翻找,沒過一會,一個本子放到周弦思麵前。“你看看,”許縱撓了撓頭發,“我那會無聊,閒著沒事又把你們說的那題研究了一下,寫了幾個步驟。”建設了幾天的心理防線,因為他今天晚上短暫的幾個解釋又徹底潰敗。周弦思閉了閉眼,再次把她眼前的這個少年和心中的溫暖善良所對上。許縱的確做不動無動無衷。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等周弦思收拾好書包,許縱和她一塊出門。“不是已經放學了嗎?你怎麼突然又回教室了?”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梯,周弦思問他。“我沒走,老錢把我叫辦公室做心理輔導了。”周弦思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遲疑的問:“那,他的輔導,有用嗎?”她不希望許縱一直都是現在頹靡的狀態。“嗯?”許縱偏頭,不知道想到什麼,看著她,緩慢道,“或許吧,可能,有點用。”過了幾秒,他又補充。“明天開始我會認真聽課。”“語文作業我以後一定按時交,不會讓你為難,課代表。”周弦思有些心虛的沒敢看他,抓緊書包帶子試探性問:“你家裡,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夜間的晚風吹進樓梯口,風聲靜止的瞬間,周弦思也不由縮了下肩膀。許縱的聲音也被突然而至的冷風吹散,聽不清起伏:“不是值得拿出來說的事,你不會喜歡聽。”短短一個月,他見證了身邊最親的人撕下虛偽麵具後的真實麵目,經曆了那些人性本質下最為肮臟和惡濁的貪婪。下了樓,兩人直接上了主道,這會校園內已經沒幾個人,隻剩下兩邊暖黃的路燈,照映著地上的長影。光束間飄散著不知名的花香。周弦思意識到許縱不想提這事,也沒深問,兩人並肩靜靜的走了一段路。光影下許縱的側臉輪廓深刻立體。發覺他突然的低壓,周弦思抬頭打量了會,忽然開口:“許縱。”許縱側目。“我雖然不知道你家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不好,都跟你無關。”周弦思朝他笑了下,眉目清亮:“而且我始終相信書上說的,你過去有多不順,將來就會有多好,因為天道的規律就是物極必反,所以你如果正在遭受磨難,不要灰心,磨難過後都是福報。”許縱腳步停下,視線落在她身上。女生纖瘦地站在那,兩隻細手捏著肩上的書包帶,昂頭看著他時眼角微微上揚,路燈下的眼尾似盛了細碎的光暈,波光流轉。他就這樣看著她,足足看了一分鐘。周弦思揮了揮手:“許縱,你在聽嗎?”“嗯,聽到了。”許縱回神,繼續抬腳,“謝謝。”他神情看似毫無波動。兩人一起走到校門口。門口的大道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開著刺眼的大燈,副駕駛旁站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黑T,黑色工裝褲,腳踩一雙黑色馬丁靴,看著利落挺拔。周弦思和他說再見:“我先走了。”“你等我下,”這麼晚許縱也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回去,他轉頭望了眼那處的男人,抿唇笑了下。周弦思疑惑,看見許縱走到男人身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一塊走了過來。“周弦思,”許縱叫她,“這是我叔叔。”“叔叔,我同學,周弦思。”周弦思忙打招呼:“叔叔好。”“你好,”男人臉部線條鋒利,五官英俊硬朗。他伸出手,儘量溫和的笑著:“我叫許建墨,是許縱的叔叔。”“不用緊張,我就是來接許縱回家,”許建墨側眸瞧了下許縱,提醒,“我不急,你們要是還沒說完可以再聊會。”“我們說完了,叔叔。”在家長麵前多少會有點身份的壓迫,周弦思禮貌道,“叔叔,我先回家了。”“這麼晚了,”瞅著那黑巷子許縱下意識擰眉,“叔叔,我去送一下她。”“挺晚了,”許建墨讓司機把車開過來,“我們也沒事,開車送你同學回去。”周弦思覺得太耽誤人了,忙拒絕說不用了。“一起吧,耽誤不了多久。”許縱說。許建墨帶著兩人上了車。車廂內的佛木香和許縱身上的沉木香相似,周弦思和許縱坐在後排,前麵司機和許建墨聊著家常,他兩在後麵安靜的聽著。許縱偶爾也會接上一兩句,和在學校的懶慢不同,他和許建墨的說話是透著親近的閒適。快到她家時許縱突然瞥了眼她的書包:“周弦思。”“怎麼了?”前排許建墨也減小了說話聲。“各科筆記還有嗎?”周弦思不解。許縱靠著窗,自己打自己臉:“前兩天你說留了各科筆記,我請假請了這麼久,這段時間落下的課程總要補上來。”“哦。”周弦思善良的沒提他前幾天自己說不要的事,拉開書包認真的給他找著。“這裡到這裡都是這段時間老師說的要點。”周弦思把許縱沒來的這一個月用折痕做了標記,“不過後麵你來這幾天的,我覺得你也可以再認真看一下。”畢竟他這幾天都在睡覺。許縱接過,正琢磨著怎麼跟人道謝的時候許建墨回過頭:“周弦思同學,謝謝你對許縱學習上的幫助,等以後有機會,來叔叔家做客。”“不客氣的,叔叔,我們都是同學,”周弦思真心實意,“而且許縱也幫助過我們很多次。”許建墨和藹的笑了笑,沒再說話。等把人送下車,許建墨也坐到了後排。他隨口問了幾句這兩天許縱在學校的生活,寬慰道:“前兩天你老師給我打電話我還擔心,怕你調整不過來,想著找個時間跟你聊聊。”許縱翻看著筆記,想起剛剛聽到的某句話,淡笑:“叔,你不用擔心,我沒那麼脆弱。”知道自己從小養大的人是什麼脾性,許建墨慶幸他們許家還能有這麼一個是非分明,品性純良的孩子。但也歎息,他生在了許家。“小縱,你是我帶大的,我也最了解你。”“身為男子漢,許家的長孫,我一直不讚同讓你在我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長大,我希望你能在磨練中增加擔當,責任和能力,但我也希望,如果可以,你永遠不會經曆那些。”這份磨煉的難度有些大,付出的代價有些重。“叔叔,”許縱抬頭看他,“你教過我,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敢於麵對,敢於承受,時間不會回到過去。”“你也說過,我們家太黑了。”許縱轉臉看向窗外深藍的天色,唇邊扯了個不走心的笑,“就是不知道,這天,還要多久才能亮起來?”這話讓許建墨再次沉默。他重重歎息一聲,換了話題:“我今天放學的時候見了你們班主任,關於文理分科的事你什麼想法?”“文科或理科我都行。”許縱收起筆記。車廂內沉靜了十多秒。“無論文理,最重要的是以後要做個正直守法的人。”“我們家這麼黑,總得有束光照進來啊。”許建墨跟著看向窗外,繼續低聲道:“而且無論多久,這天,也總會亮的。”作者有話說:許縱:媳婦跟我見家長了,你們彆羨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