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熟悉的聲音讓周弦思愣住了。許縱這會正坐在一片狼藉中,破碎的木凳橫在他腿上,白色的鞋子上還被沾上了幾縷蜘蛛網,衛衣胸口處也抹上了一塊紅色的手指印。周弦思視線緩慢的地移到他臉上。這會子燭光明亮,許縱臉上的不悅煩躁也就愈加明顯。她忙上前要扶人起來,可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顏色,又立馬把右手藏到背後,伸出左手:“你,沒事吧?”許縱沒拉,利落的起身,原本清俊的眼尾似染了幾分淩厲。他拍拍手,偏眸瞧見女生懊惱的收回手,又壓住了到嘴邊的煩躁:“沒事。”這個劇本還是沒能進行下去。好不容易把這個環節熬過去,後麵還有恐懼的開棺驗“屍”,對著鏡子梳頭這些令人聽到就忍不住冒雞皮疙瘩的環節。吳澤昊對著對講機,死活不願意。就差要喊人“爸爸”了。一出去,眾人堪堪回神。林旭傻眼了:“你身上那手印怎麼回事?”幾人都望向許縱的衣服。除了胸前的手印,其他幾處還染著鮮紅的點印。吳澤昊默默後退幾步:“你這是被鬼打了一掌嗎?”許縱皺眉,正要開口說話時,最後麵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我,我打的。”周弦思舉著那隻帶“血”的手,低著頭,耳垂紅的跟手掌無異。“你兩個這是乾嘛了?”高辰俊說,“趕緊去洗手間處理處理。”要說這密室為了尋求真實度倒也會玩。怕玩家聞出來是番茄醬的味道,又加了點紅色的顏料稀釋,這也是為什麼沾到手上還會淅淅瀝瀝的往下滴的原因。三個女生去洗手間洗手,幾個男生則去了樓下的衣服店。許縱這足以引起回頭率的衣服自是沒法再穿。處理好一切,幾人在四樓彙合。不知是不是心虛,注意到許縱剛換上的霧霾藍衛衣,周弦思的那份愧疚更重了。她眼神更是沒敢再亂瞥一下。這會子時間還不到四點。高辰俊望望四周:“要不我們再轉下一個場地?”“你們玩吧。”林漾看著手機,“我還有事,要先回去。”她一走,周弦思和沈曼凡自然也不好再待下去,幾人又一塊出了商場。走到外麵的廣場時林漾突然把吳澤昊叫過去,她從包裡拿了一張一百塊錢遞過去:“等會你把這錢給高辰俊,跟他說是我的買票錢。”“哦對,還有我。”沈曼凡和周弦思也緊跟著把錢遞過去。三張紅票子一起遞過來,吳澤昊無語:“請你們出來玩還收你們的錢,我們男生哪有那麼小氣巴拉?”主要是,三人跟高辰俊真的不熟。更何況,門票這麼多人,高辰俊今天光票錢都得花不少。林漾還不想跟他牽扯上任何關係。但這會覺得跟吳澤昊這人也解釋不通,林漾往他手裡一塞就直接走了:“完不成你以後就彆想抄作業了。”見狀,沈曼凡和周弦思也直接把錢塞過去。“……”吳澤昊甩了甩到手的錢,對著三人的背影說道,“關鍵你們這三人也要不了這麼多錢啊。”沒得到回應,吳澤昊很快跑回門口,把三張一百的扔到高辰俊身上:“她們三給你的,說是還你的門票錢。”高辰俊皺眉:“怎麼還給我錢?”“我哪知道?女生的心思這麼難猜。”吳澤昊感歎自己幸運,“幸好我不是女生。”林旭挑釁他:“你可真二。”“我日!林旭你個貨!”兩人叫嚷,高辰俊和沉默的許縱對視一眼,略有無奈:“你們班女生都這麼較真嗎?”許縱揚眉:“可能就是對你。”“???”林旭勾著吳澤昊的脖子,大拇指示意某人:“縱哥剛也請人喝水了啊,人三個女生都沒有給他錢。”“這就說明,你這不是一班的,就不是親的。”高辰俊被噎,心底堵了口氣。他這不就想追個人嗎?連個機會都不給。……從廣場回到家。顧懷薇出去跟鄰居打麻將還沒回到家,周弦思鬆了一口氣。她先回到屋子換了衣服,然後又用洗衣液泡了衣服。周弦思大腦到這會還沒完全平靜下來。混亂的場景,恐怖的NPC,以及許縱被自己推倒後被撞疼的悶哼聲……她食指抵在太陽穴,眼前閃過那人眼底被燭光照亮時的不悅。周弦思覺得,她今天好像乾了一件蠢事。她悶悶的打開日記本,手中拿著筆,視線卻在上一篇日記上停留。那是在她月考前一天的晚上寫的,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問許縱題目。是第一次,叫許縱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聽見許縱用溫和的語氣跟人說:“你先看,有什麼不懂的再問我。”可能是“溫和”兩個字眼引起了周弦思大腦裡某根神經的回應,她覺得今天自己這事好像做的有點不厚道。她把人衣服弄臟了,不能穿了。許縱又重新去買了衣服。自己好像還沒做任何補償。於是,周弦思就這樣自我安慰的,緩慢又磨人的,伴隨著心臟噴噴直跳的緊張感,點開了扣扣。找到他的頭像,然後在糾結了大概五分鐘左右,周弦思一閉眼,點下了“加好友”三個字。怕時間太長會把自己的勇氣耗儘,於是在驗證信息界麵她快速的打下“還你錢”三個字就立馬鎖了手機,“啪”的一聲把屏幕蓋在桌麵上,連手指尖都在顫抖。她努力壓下強烈的呼吸,但還是忽略不掉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臟。衝動過後,理智逐漸恢複。就很怕,他的回應。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開門聲突地響起,桌子上的手機也跟有感應一般,“滴滴”振動了兩聲。周弦思嚇了一跳,趕忙用手去捂手機,又回外麵:“對,我剛回來。”外麵顧懷薇在叫她,她也沒敢再多墨跡,把手機塞進筆記本裡才關了門出去。半晌後,周弦思又進來。她忐忑的拿起手機,又倏地,雙眼睜大。屏幕上亮著十五分鐘前剛收到的新消息:許縱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請。許縱:【???】許縱:【怎麼?要還我買水的錢?】意識到他好像誤會了,周弦思緩過那陣激動,立馬解釋:“不是,我把你衣服弄臟了,所以想賠你那件衣服的錢。”她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錯彆字和標點符號的斷句問題,才按下發送鍵。等待的兩分鐘十分磨人。直到那抹亮光再次出現:【不用,沒多大點事。】另一邊,許縱正懶洋洋的窩在椅子裡看他們打台球,他剛摸了兩把,沒什麼意思,在這摸著個手機來回轉悠。高辰俊手裡拿著個杆子還在說起剛才三個女生給他錢的事,吳澤昊抽著煙,不正經的靠在台子邊:“說白了,你這關係又跟我們不一樣,人家跟你又不熟。”高辰俊順著問:“那你們是什麼關係?”這話問的。吳澤昊不爽:“我們一個初中上來的,林漾現在是我組長,小瘦子現在還是我們組組員呢,如假包換的朋友關係。”林旭都沒好拆穿他,人沈曼凡不知道嫌棄他到什麼程度了。許縱聽了兩句,注意力又轉到手機上麵。即便沒新消息他也能想象到對麵那老實的小瘦子這會糾結的表情,於是乾脆又點開鍵盤,垂著眼睫打下:【前位的同學,沒多少錢,不用在意】於是,那一天,周弦思的日記本上,又多了兩個“第一次”第一次,加到他的扣扣。第一次,在扣扣上和他聊天-假期很快過去。開學的那天班級裡怨聲載道的,都在討論今天要發成績的事。周弦思來的時候班裡的人都到了大半。身後的那人好像是在睡覺,神情懨懨的趴在桌子上,長腿肆無忌憚的伸到她的位置,抵著她凳子上的橫杠。想起他前兩天在扣扣上喊她“前位的同學”,周弦思極快的牽了下唇角,儘量放輕動作的收拾自己的東西。不過那人雖然睡著,倒是跟長了第三隻眼似的,在她剛進位置時就收回了腳,坐姿都沒變一下。林漾嘴裡咬著牛奶吸管:“剛才物理老師過來了,說第一節課換成英語,他最後一節課再上。”那就是先發英語試卷。周弦思略微鬆了一口氣。說來也奇怪,她的成績說不上來具體偏向於文科還是理科。周弦思喜歡語文,英語,化學,這三門的成績也是數一數二,可理科裡重要的數學和物理偏又拖後腿。要說文科吧,曆史和地理她也還算可以,剩下一門政治又算不上不下,這也是剛考進來那會,老錢看著她成績單說,文理科難選的原因。她們這屆中考的化學很難,可周弦思的化學接近滿分,語文和英語更是排在年級前五的名次進來。這也是為什麼說她超常發揮進入三中重點班的原因。第一節課前,英語課代表李凝抱著試卷從辦公室回來,和周弦思預估的差不多,143,作文扣了1分,聽力錯了兩題,還丟了一道選擇題的分。周弦思抿著唇,聽力錯兩題有些多了。“123?”畢文瑞沒想到許縱是這個分,“你不應該考這點分啊?”周弦思和林漾也忍不住回頭看去。“你作文沒寫啊?”答題卡上的作文格子乾乾淨淨的,他一個字沒動。許縱手肘撐著桌麵,沒什麼反應的掀眼:“那會太困了啊,想趕緊回去睡覺。”所以作文25分他一分沒得。吳澤昊是真的服了,伸長了脖子過來看:“縱哥不寫作文都考這個分,你是真牛。”前麵的基礎題就扣了兩分。說實話,周弦思也挺佩服他的。毫無意外的,英語老師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到許縱桌子前:“你看看你怎麼回事?作文你好歹也給我寫個一兩句,你留個空白是想氣死我還是想氣死閱卷老師?”“我真沒想氣死誰,”許縱後悔自己給自己惹了個麻煩,揉了下眉心,下保證,“老師,放心,沒有下次了。”“你還敢有下次?再有下次我一分也不給你!”英語老師崔雅萍氣得來火,沒想到第一次月考班級的平均分是許縱這位名人給拉下來的。忍不住又教訓了他幾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許縱那雲淡風輕的懶散樣,壓根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數落的差不多了,崔雅萍又在台上宣布了這次的英語年級第一和班級裡的前五名。最高分是147,是三班的一個學生,緊接著,是周弦思的143,班級第一,年級第二。眾人忍不住鼓掌。林漾替她開心:“考的真的好。”身後畢文瑞也提高了聲音恭喜,他像是去找認同般,詢問許縱:“沒想到周弦思不止語文出色,英語也這麼好,她考的真的挺不錯的,對吧?”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周弦思小幅度的豎起耳朵。那人的聲色有些模糊,又散漫隨和:“是挺不錯的。”許縱看著前麵的人說。周弦思整張臉都笑了起來,回林漾剛才的話:“謝謝。”林漾有些不太懂她的腦回路。剛剛英語老師誇了她大半天沒笑一下,怎麼這會才想起來高興?-英語分數下來過來,緊接著其他幾個科目陸陸續續都拿到了分數。老錢也在下午放學時把總成績單貼到了牆上,他先念了前十名。預料之內的,沒有自己的名字。周弦思沒多大反應,反倒是班裡因為許縱沒寫英語作文卻還占了第三的位置讓人驚訝,羨慕聲,讚歎聲,毫不吝嗇。等到下課的時候沈曼凡擠過去看,回來的時候順帶把周弦思的排名告訴她:“第三十二名,很好的成績了。”三十二名。比她剛考進來的中考分數又上升了幾名。周弦思如釋重負。至少今天回去她可以坦然麵對顧懷薇。林漾正在看物理試卷,她仍保持在進來的第八名,物理試卷有題粗心扣了3分步驟分。見她悶悶不樂,周弦思安慰她:“沒關係,這隻是第一次月考。”“不是,”林漾歎氣,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就是最近吧,我媽天天愛拿我的分數和另一個人作對比,偏偏那個人的分數每次都壓我好多,我就挺受打擊的。”“那你下次壓回來?”周弦思真心實意的出主意。林漾為難:“壓不回來,他太厲害了。”“就跟許縱那樣的。”她小聲說。這麼一聽,是有點難度。周弦思默默算了下總分,即便許縱不寫作文,自己的總分跟他也足足差了將近七十分。第一節晚自習下課的時候,老錢過來按照排名順序抽了幾個人出去。很快,輪到周弦思。辦公室內茶香嫋嫋,但也蓋不住茶葉香下的煙味。老錢把煙灰缸往旁邊藏了下,輕咳一聲:“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有什麼事吧?”周弦思可真是太清楚了。“知道就好,雖然你這次的成績比剛進班時有點進步,但你的數學和物理都在退步。”老錢指著桌上的數學試卷,“你看看你這個分,要是單獨排理科出名,你至少在五十名開外。”“這次能留在三十多名,主要是因為你語文和英語把分拉上來了,化學是你的正常發揮,政史地我就不多說了,還能說的過去,但我這門數學,你考的甚至比物理還差!”帶他們的物理老師馬智禾剛好進來拿試卷,調侃道:“怎麼,你這個班主任對我物理還有意見啊?”兩個老師間閒聊了幾句,直到馬智禾出去,老錢又把注意力放回來:“你現在對數學和物理有沒有什麼打算?”說實話,周弦思挺煩這句話的。顧懷薇也總喜歡問她這句,但實際上在問出口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給自己找好了規劃。所以周弦思很明白這個時候怎麼去說:“老師,你有什麼建議嗎?”“我聽同學說,你中午都回家吃。”老錢思襯,“這一來一回太浪費時間了,你今晚回去跟你家長說一聲,以後中午乾脆留校,多做點題目。”“我中午就在這辦公室,哪也不去,你不會的可以多來問問我,我還能給你補習補習,物理老師有時候也會在。”“他要不在也沒關係,你後麵那許縱天天中午沒事乾睡覺打遊戲,你也可以多問問他。哦,對,我數學你也可以多問問,正好讓那小子少睡點覺。”老錢合上卷子,想起什麼忽然抬頭:“那小子整天懶散懈怠的,我看還不如讓他多給你指導指導,我也省心,你也能替我多監督監督。”“……”作者有話說:和林漾對比的那人你們應該認識,就是沈妄,是下篇《何止是喜歡》的男女主角呀,專欄放了:林漾十六歲那年,母親改嫁,她寄人籬下,多了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說好聽點,叫繼兄。某日,林漾因“早戀”問題被叫家長。燈光明亮的辦公室內,班主任看著資料檔上家庭關係那一欄,語氣驚訝:“你倆是兄妹?”沈妄瞳眸漆黑,深深看她一眼,嘲弄道:“老師,你看我像她哥嗎?”靜默兩秒。林漾麵無表情:“爸爸”沈妄:“……”二人的梁子從此結下。沈妄喜歡吸煙,林漾不喜歡煙味。她試圖勸人迷途知返:“有數據表明,香煙燃燒時會釋放38種有毒化學物質,每年肺癌患者中吸煙人群占80%以上,重度吸煙的人得肺癌的發病率高達30%。”沈妄扯唇,乾淨的手指熟練地彈了彈煙灰,輕倦著嗓音:“這玩意沒告訴你,進入呼吸道的有害物質頂多10%,剩下的全留在空氣中?”林漾默默看了眼彌漫在空氣中的白色煙霧,微笑道:“原來哥哥你也知道吸二手煙的危害要比一手煙大啊。”沈妄叼著煙瞥她,眉眼桀驁不馴:“知道危害大,那你還跟著湊過來?”一語雙關。“……”高三畢業後,林漾母親與沈妄父親感情不合,婚姻破裂,和平分開。兄弟調侃一向狂傲不羈的沈大少爺為了個繼妹把心頭煙都給戒了,結果人家說走就走,乾脆利落。沈妄聽後,手中把玩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眼眸半眯,若有所思道:“也挺好。”多年後,沈妄出差收到大學同學邀請——舍妹生日,閒來小聚。不知想到什麼,沈妄垂眸輕笑:“你對你這個繼妹倒挺上心。”朋友挑眉:“你要有個這麼懂事的繼妹,你也得上心。”沈妄眯眼,沒再說話。隔日,沈妄應邀出席聚會。門一推開,光線昏昧的包廂內,明媚嬌豔的女生坐在沙發中心,身上披著一件男人外套,嫣然的紅唇間咬著一根女士香煙,正仰著頭朝她麵前的男人伸手:“二哥,你打火機呢,給我點煙。”沈妄眉心直跳,從門邊三兩步走過去奪過她口中的煙,扔進自己嘴裡。他斜著眼睨視正要遞打火機的朋友,低沉的嗓音裡夾著幾分火:“老子這麼多年都沒讓她吸過二手煙,你這個哥倒是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