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1(1 / 1)

燃燈 子鹿 1850 字 1天前

南溟之海綿延數萬裡,碧波青濤,臨岸處常年風平浪靜,海水於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再往遠處看,海天相接處便是層層白霧,看不清前方。雲霧籠罩之處與海岸相隔甚遠,霧氣經久不散,連陽光也照不破,據說於其中伸手難見五指,連最有經驗的老漁夫也不敢行船。“有人說海霧之後便是仙山,山上堆著數不儘的金銀,還住著長生不老的神仙哪。”已入隆冬,不宜出海。岸上一個皮膚黝黑的漁夫坐在船邊織補漁網,語氣玄乎地衝自己四五歲的女兒說完,背上就被自己的娘子重重一拍。“哎,打我作甚!”“又講這些不著調的給妮子聽,那海霧處誰敢去?”婦人穿著粗布棉衫,嗔怪似的瞪了男人一眼,摸了摸自己姑娘的頭。男人難為情地撓了撓頭,看著自己麵前聽得認真的小丫頭,又忍不住露出爽朗的笑容:“沒錯沒錯,雖這麼說,哪有人真見過神仙,大概又是什麼人裝神弄鬼胡編的,妮子以後可不許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小姑娘還想著阿爹口中的神仙該是什麼樣子,這下聽不成故事了,不滿意地嘟起嘴,轉頭看向海上。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激動地蹦起來,指著天際大喊:“阿爹!那是神仙嗎!”漁夫眼利,順著自己丫頭指的地方看過去,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傻丫頭,那是一隻青鳥!”語畢,遠處的青鳥長啼一聲,掠開無儘海濤向天際飛去,很快便隱於雲霧之中。霧氣茫茫,遮天蔽日,若是有人行船於此的確會看不清去路,青鳥卻輕車熟路,於雲霧間飛快穿行,直到眼前的茫茫白霧中出現了一座孤山。孤山少見草木,隻有最高處生長著幾棵鬆樹,餘下便是嶙峋怪石,孤孤單單地矗立在海中央。海浪拍在山石上,雪白的浪花飛濺,發出沉悶的聲響。青鳥的速度逐漸慢了,最後落到了山頂,變成了一個身著天青色袍的小道童。小道童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木簪綰發,努力擺出一臉嚴肅神情,奈何長了一張包子臉,看起來隻覺得稚氣可愛。他掐了個訣,眼前的雲霧微微散開了些,出現了一座白牆墨瓦的小小院落,小道童推開烏色木門走了進去。院中無人,明明已經是冬天,地上還有些許積雪,院中央卻有一池千瓣蓮於風中輕動。他腳步不停,繞過庭院出了後門,徑直來到山崖邊,果然在崖邊見到了一個人。那人盤坐於崖邊古鬆之下,頭戴重蓮玉冠,身著雪色重衣,係著一條黑色的祥雲暗紋腰帶。外罩霜色廣袖,上有成片鶴羽銀繡,顏色由淺及深,精細非常。雖衣著華貴,但他周身再無其他裝飾,隻有腰間懸著一把長刀。刀鞘通身沉黑,古樸質簡,隻在廣袖下露出一點痕跡。比穿著更引人注目的,是眼前的人。對方身坐山崖邊緣,再往前一寸便是萬丈深淵。但他神態放鬆,坐姿散漫,眉眼精致如玉,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卻又宛如這山海之中的蒙蒙雲霧,不沾半分塵間氣。正是這座仙山的主人,淩衡仙君謝逢殊。雖說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地過了幾百年,鳴珂每次看到這位淩衡仙君的相貌,都會發覺這世上居然真有“驚為天人”這回事。剛想到這兒,鳴珂便看見眼前這位“天人”見了自己,站起身輕輕抖落衣衫,窸窸窣窣抖掉了一地的瓜子殼。鳴珂:“……”對方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太合適,站在那兒想了想,抬手輕輕一揮,地上的瓜子殼頃刻間消失得了無痕跡。見狀,謝逢殊終於滿意了,轉頭笑嘻嘻地看向鳴珂,問:“回來了?”鳴珂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瓜子殼掉了一地,沒好氣地疾步走過去,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扔到謝逢殊手裡,嘴上忍不住念叨。“這天境上的仙君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沒見過跟你老似的,既不參禪也不悟道,天天叫自己的仙童去人間買零嘴。”“其他仙君哪有我厲害。”栗子還是熱的,謝逢殊剝了一顆,慢悠悠道,“本仙君一百年育靈,兩百年化形,三百年——”“三百年便得道飛升,受封仙位,天上天下唯此一人。”鳴珂替他說完,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這話你都說了幾百年了,我都會背了。若真是這麼厲害,怎麼會被分到這鳥不拉屎的無明山?”無明山於南溟最深處,四麵皆是深海,千百年來都有雲霧籠罩,極少見到陽光,故稱“無明”。彆說人了,仙神鬼怪都難得看到一個,的確是荒涼無比。“甚至連灑掃仙童都隻分到了我一個……”鳴珂越說越心涼,忍不住道,“這幾百年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怎麼和自己仙君說話呢。”謝逢殊把剝好的栗子扔進嘴裡,順勢在鳴珂腦袋上輕輕一拍。“騙你一個小娃娃,於我有什麼好處?當初我化形之後隻覺天地廣闊,到處亂竄,遊曆到這南溟海上時才一朝頓悟,就此飛升。”謝逢殊一本正經地看著鳴珂:“所以這南溟海靈氣鼎盛,你可彆看不上。”鳴珂捂著腦袋不服氣地看著謝逢殊,滿心滿臉的不相信:“那我怎麼沒感受到?”“因為你太小了,再長高點就好了。”謝逢殊隨口胡謅完,沒等鳴珂奓毛,突然轉頭看向天邊,收起了那副不正經模樣。“有人來了。”鳴珂也住了口,跟著往那邊看過去。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遠遠有兩道人影踏雲乘風而來。來的人一位身形高挑,穿玄色金紋衣袍,容貌冷峻。另一位則矮上一些,須發皆白,身形微胖,穿著白色的道袍,麵上笑眯眯的,看起來和氣得很,不消片刻,兩人已一前一後落到了崖邊。謝逢殊右手稍動,一包栗子便消失了,他輕拂衣袍,迎上去端端正正行了禮,道:“原來是符光仙君,玉璣仙君。”謝逢殊此刻神色微斂,一身仙風傲骨,人模狗樣的時候還是挺能唬人的。鳴珂忍住了在他身後翻白眼的衝動,也跟著見了禮,又偷偷抬眼打量眼前的兩位仙君。玄袍墨發的年輕男子是符光君,名裴鈺,乃天帝之子,傳聞是最年輕的仙境武神,為人刻板不苟言笑,此時也照樣微沉著眉,目光都未落在謝逢殊身上。旁邊笑眯眯的老頭是玉璣仙君逄元子,掌管眾仙名冊品級。見身旁裴鈺冷著臉沒說話,逄元子先笑嗬嗬地拱手回禮:“淩衡仙君,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何止是許久,謝逢殊住得與世隔絕,和其他仙君幾乎是一兩百年也見不上的關係。可伸手不打笑臉人,謝逢殊也笑著附和:“確是許久了,托諸位的福,我在山中過得還好。整天靜心悟道,感悟良多。”他剛說完,就聽到一聲不大不小的嗤笑。謝逢殊立即偏頭看向鳴珂,麵上寫著“反了你了”,鳴珂一臉無辜地回望,就差直接開口叫屈:“不是我。”謝逢殊這才發現,剛才的笑聲是麵前的符光仙君發出來的。你瞧瞧,這便是仙二代的壞處了,從來自視甚高,不把其他仙君放在眼裡。一旁的逄元子連忙打圓場,清了清嗓子道:“實不相瞞,這次來找仙君是有事要問。”他收了笑容,一臉嚴肅:“敢問仙君這段時間是否有下凡入世?”謝逢殊也隻當沒聽見剛才那聲笑,答:“未曾。”逄元子皺著眉繼續問:“那仙君在這無明山,可曾有見過其他魑魅妖鬼?”“也未曾,這南溟海能活動的除了水裡的魚,就我和鳴珂了。”謝逢殊頓了頓,問:“到底怎麼了?”此時,一旁石雕似站著的裴鈺終於看他一眼,屈尊降貴地開了口。“這段時間人間妖魔又開始不安分,時而會有傷人作亂,本來讓地仙處理就是。但前幾日司命仙君下凡時居然也遇襲了。”謝逢殊一愣。人與妖同屬大地,以前妖魔傷人也偶爾發生,輕讓地仙打回原形,重則天雷判罰灰飛煙滅,也沒出過什麼亂子,誰知現在的妖魔這麼猖狂,都敢襲擊仙君了。“司命仙君沒事吧?”“人倒沒什麼大事,”玉璣君長歎一口氣,“星羅命盤被那妖物搶走了。”謝逢殊心裡咯噔一下,心道怪不得兩人都是一副快死人的表情。星羅命盤乃天界司命仙君掌管,不過成人手掌大,上刻十二宮位,天乾地支。記錄塵世間所有的時辰變換,流年運轉。命盤中心的指針一刻不歇朝前轉動,代表人間時辰運行,若是朝回撥動,哪怕隻是小小一格,則可倒轉時年,改天換日。這樣的東西落到了妖魔手裡,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謝逢殊平日雖不著調,但好歹也位列仙班,此刻也跟著一起皺起眉。三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對望之間,謝逢殊先道:“那該怎麼辦?”“找唄。”逄元子苦笑道,“可惜司命仙君說那妖怪著實厲害,又是夜裡,他都沒看到長相。我們於天庭探尋命盤,居然也查不到蹤跡。”天界都探尋不到蹤跡,要麼是星羅命盤已經在三界六道之外,要麼是用了什麼厲害的法寶遮擋。謝逢殊無奈地攤手,問:“於天界探尋不到,那還能所有仙君下凡去找嗎?”裴鈺睥了他一眼:“憑你?”謝逢殊笑眯眯地答:“不然?”逄元子連忙在兩人之間擺了擺手,一把白須跟著顫動:“淩衡君彆說笑了,到時候彆人間還沒亂,天界先亂了。”他重重歎了口氣:“天帝的意思是先由人間地仙找一找,今日來看淩衡仙君,也是擔心是否有其他仙者遇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話雖這麼說,可天庭弄丟了法器能好到哪去,謝逢殊忍不住問:“司命仙君為何會下凡,是在哪裡遇襲?”“淩衡君有所不知,有仙君轉世曆劫,司命仙君按照舊例去核查命格,回程路上在東隅山間遇襲。消息傳來天帝差點沒背過氣去,好在命盤運行極耗靈力,若沒有萬千年的修為也輕易撥不動那東西。哎呀,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這人間的妖物居然如此猖狂了,當年——”人老話多,逄元子一說起來就沒完,身邊的裴鈺皺眉喊了一句:“玉璣仙君。”逄元子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腦袋道:“忘了忘了,還要去其他仙君那查看有無異常。”他連忙對著謝逢殊一拱手:“淩衡君,公務在身,我二人先走一步了。”謝逢殊微微一點頭:“二位慢走。”逄元子已經轉身,一旁的裴鈺卻沒動。一時間,謝逢殊和逄元子一起轉頭疑惑地看向他。眾目睽睽之下,裴鈺彎下腰,從山石的縫隙裡撿了什麼東西。謝逢殊定睛一看,是一枚瓜子殼。“……”這天殺的漏網之魚,這天殺的符光君。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