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為了永遠忘卻(1 / 1)

第二次握手 張揚 3489 字 1天前

蘇冠蘭教授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那天夜裡他筆直地往後倒去。幸虧身後便是鬆軟的沙發,加之小星星時時盯著他,使勁攙扶著他,總算沒出大亂子。會務組的醫生護士們富有搶救經驗。現場診斷是強烈精神刺激造成突發性心肌缺血,導致腦血管痙攣和腦缺血。血壓和心電圖檢查都證明了這一點。氧氣和硝酸甘油派上了用場。蘇冠蘭教授被抬上救護車,送往醫院。專家說,蘇教授還算“年輕”,身體素質尚好,除血壓偏高外尚無其他器質性病變;這次突然暈倒也沒有造成顱腦創傷,總之是“萬幸”;但今後務必注意,不能再受刺激,避免再度發病,雲雲。蘇醒過來之後的蘇冠蘭仿佛換了一個人,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憔悴不堪,滿麵病容,沉默不語,鬢發蓬亂有如霜雪。他想儘早出院。但是,不行;全身虛弱無力,肌膚麻木,食欲不振,惡心欲嘔,劇烈頭痛,試圖坐起來或站起來時便覺得暈眩……葉玉菡和小星星每天都來醫院好幾次,協助醫護人員照顧蘇冠蘭。玉菡當然已經知道了那天夜裡發生在首都科學會堂的事情,但她絕口不提;連當時一直待在蘇老師身邊,目睹了事情全過程的小星星也不談此事。隻在甜甜和圓圓來看爸爸時,病房中才稍多一點動靜;不過,“高級知識分子”家的孩子也特彆早熟和懂事似的,姐弟倆都不嬉笑喧鬨。不斷有人來看望蘇冠蘭教授:醫學科學院院長和副院長們,實驗藥物研究所所長申以哲和幾位副所長,還有醫科院其他研究所的朋友。協和醫院、北京醫院、朝陽醫院和阜外醫院的專家們也來過,他們雖然也是熟人,實際上是來“會診”的……衛生部副部長、中國醫學科學院黨委書記魯寧比較“特殊”,是跟他的妻子、中華護士學會秘書長柳如眉一起來的。紫金山天文台台長黎濯玉教授是特地推遲返回南京的行程來看望蘇冠蘭的——他當年是蘇鳳麒的學生和助手,多年來跟蘇冠蘭也一直保持來往。幾乎每天必來的還有個朱爾同,他是蘇冠蘭夫婦的老同學和老朋友,還是他們今天的鄰居,更是蘇冠蘭與瓊姐當年那番傳奇愛情的見證人!但是,大家都閉口不提那天夜裡發生在首都科學會堂的事情,在病房裡隻作短暫逗留;大家都是以關心的口氣略微談了談,問了問,放下水果和鮮花就起身告辭,理由是蘇冠蘭需要安靜休息。倒是葉玉菡和小星星把他們送出病房後,往往在外麵逗留很久。蘇冠蘭的感覺漸漸好多了,檢查也證明身體各項指征基本恢複正常。第六天上午準備出院,吃了早點,脫掉條紋服,換上平常衣著。玉菡辦理出院手續去了,小星星在病房中收拾東西。恰在這時,魯寧夫婦陪著一位知識分子模樣的女青年來到病房。“今天出院?”魯寧打量蘇冠蘭,“玉菡呢?”“她辦手續去了。”“小星星,”魯寧一撇頭,“去找你媽,請她過來。”“啊,你們來了,魯寧,阿羅。”恰在此時,葉玉菡推開了病房門。她對魯寧一如既往直呼其名。“來,老蘇,玉菡,我給介紹一位客人。”魯寧朝那位知識分子模樣的女青年做個手勢,“姚慧梧同誌——中國科學院物理數學化學部主任辦公室秘書,最近期間還兼著丁潔瓊教授的秘書。你們可以叫她小姚。”幾天來,這是第一次出現“丁潔瓊”的名宇。蘇冠蘭、葉玉菡和小星星都緊張起來。蘇冠蘭愕然,嘴裡喃喃著。“瓊姐怎麼樣了?”葉玉菡盯著小姚,神情緊張。“丁先生身體很好。”姚慧梧的神態和語音都很平靜。對德高望重和有地位的女性尊稱“先生”,是二三十年代以來形成的習慣。五十年代以來,這種習慣在政治界和科學界延續下來。“放心,放心!”魯寧插嘴,“丁教授很好,身體很好。”但是,蘇冠蘭夫婦似乎仍不“放心”。“真的,瓊姐身體很好!”阿羅也插話了,“相信我,彆忘了我是中華護士學會秘書長呢。”她想了想,又微微一笑,“哦,還有,彆忘了,我還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稱‘瓊姐’的人。”阿羅像曆來那樣活潑開朗。她一說話就使氣氛迅速鬆弛下來。這間病房較大,一張屏風隔出兩個空間,一邊擱著一張病床,另一邊是“客廳”。阿羅像主人般張羅道:“來,大家坐下,坐下談。小星星,沏茶。”“小姚同誌啊,請問,”但是,姚慧梧的不期而至仍然使葉玉菡有點不放心,她有點氣喘似的,“丁潔瓊教授,瓊姐,她,她到底……”蘇冠蘭和小星星都目不轉睛地望著姚慧梧。小姚說:“我就是專程為這事來的。”歡迎大會之後,夜已經很深了,姚慧梧陪丁潔瓊教授回到“菊苑”。她是緊跟在黎濯玉教授身後走進那間休息室的,目睹了那個令人終身難忘的場麵……回賓館的路上和回到“菊苑”以後,丁先生都顯得平靜坦然,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姚慧梧也一直不敢多話,隻是默默陪伴著她。直到夜深,丁先生讓她先去就寢,並用淡淡的口氣吩咐道:“小姚,明天,請你抽時間了解一下,蘇冠蘭教授在哪裡任職。”“蘇冠蘭教授?”小姚立刻回答,“他是中國醫學科學院實驗藥物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丁先生有點驚訝似的。於是小姚接著說:“我在物理數學化學部工作,而蘇冠蘭教授是化學家。”“哦。”女科學家頷首不語。“不過,我並不認識蘇教授本人。”小姚猶豫了一下,“丁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是您在科學會堂遇見的那位學者嗎?”“是的。”丁潔瓊望著彆處,聲音很輕。“看得出,他年輕時挺帥的!”小姚脫口而出。女科學家不吱聲。“這件事上,”小姚試探道,“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我擔心,他的身體……”“放心,我會隨時了解並告訴您的。”姚慧梧接到學部、院部、淩副院長、中科院院長和“更高層領導”的指示:必須更加關心丁潔瓊教授!可以考慮增加她身邊的工作人員,特彆是服務人員和醫護人員;可以安排專人陪同她外出參觀遊覽或赴蘇聯東歐考察訪問……但是所有這些都沒有成為事實。丁潔瓊教授不同意增加身邊工作人員,說有一個小姚就很好了,更毫無旅遊或出訪的念頭。看不出女教授的生活和情緒有明顯反常之處。她隻是說話很少,用小姚的話說,甚至“連表情都很少”。她還謝絕除淩雲竹夫婦之外的幾乎一切來訪,絕大部分時間埋頭於科學院送來的材料,隨手摘錄些什麼。她每天認真聽取小姚介紹蘇冠蘭教授住院治療的情況,但默然不語。女科學家看材料速度很快,還不斷開列清單,索要新的材料。一天,小姚為這事到院部,淩副院長叫住她,詳細詢問丁潔瓊近幾天的生活起居,然後輕歎一聲:“記得嗎,小姚,丁教授回到北京的當天夜裡,我和夫人很晚才離開‘菊苑’。臨走時,她和你一起把我們送到車前……”“記得,記得。”“當時,我對丁教授認真說了五點……”“您說了四點。”小姚糾正道,“第五點您猶豫著,沒說出來。”“你真細心!”淩副院長讚賞道,“小姚,你知道我沒說出來的第五點是什麼嗎?”“我猜,是關於丁先生的個人問題……”“對了!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說出來嗎?”“這,我倒是沒想過。”“就是你剛才說的:‘個人問題’,多年來,我們習慣於滔滔不絕,誇誇其談,不停地談革命,談政治,談人民,談運動,談工作,談乾勁,就是不談愛情和婚姻,把它們蔑稱為‘個人問題’!”淩雲竹哼了一聲,“而事實上……”“事實上怎麼樣呢?”“如果沒有愛情和婚姻就連人類都沒有了,”老教授瞥了小姚一眼,“還有其他什麼東西!”“蘇教授,我知道您已經康複,今天要出院。”姚慧梧將目光投向蘇冠蘭,“我在這個時間來看望您,是因為有個情況顯然應該及時告知您:丁先生已經買了今天飛昆明的機票。預定起飛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十分。”“啊?”葉玉菡吃了一驚,“我正準備跟蘇教授一起去看瓊姐呢。”“丁教授為什麼去昆明?”蘇冠蘭問。“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昆明回來?”蘇冠蘭又問。“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還回不回來。”“誰跟丁教授一起去昆明?”“丁先生隻買了一張機票。她說我的工作崗位和丈夫孩子都在北京,明確表示不讓我去昆明。”“聽口氣,瓊姐是準備一去不返了……”葉玉菡愣了。“不至於吧?”蘇冠蘭囁嚅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小星星急得連眼淚都快出來了。“不過,丁先生給蘇教授寫了一封信,也許在信中對一切有所說明。”姚慧梧接著說是,“昨天夜裡寫的,寫了很長時間;依我旁觀,她徹夜未眠。丁先生寫信的時候……”小姚說著,聲音有點喑啞。“信,瓊姐的信,”葉玉菡急問,“寄出了嗎?”“今天一清早,丁先生把信交給我,讓我去投郵。然後……”“然後呢?”葉玉菡追問。“她回過身去,背朝著我,往幾盆蘭草裡淋水……”人們麵麵相覷,都不吱聲。“我隻能說,我作為一個女性,看著丁先生,真難受!”小姚的眼圈紅了,有點哽咽。但她很快控製住了情緒:“賓館大門口就有郵筒。但是,我看了信封之後有所猶豫,有所考慮。我想,既然收信人是‘蘇冠蘭教授’,則隻要信件能準確無誤地和儘早地送達收信人本人,什麼方式不行呢?為什麼不能由我親自送來呢?我打電話請示了領導,他們立刻表示同意,還給我派了車……”“小姚與我們在電話中約好,一起來了。”魯寧插話,“我想,這是姚慧梧同誌生平第一次當郵遞員——”“也是最後一次。”小姚笑笑。很大的牛皮紙信封,中間豎印著紅框,左側下方豎印九-九-藏-書-網著紅色手寫體漢字:中國科學院。瓊姐從前一直喜歡使用較小的,雪白的或淺紅的橫式信封。但回到北京之後小姚給她準備的隻有這種豎式公文信封,也隻能用這種信封了。不過,她習慣用的紫色墨水沒變,她特有的娟秀、流暢的字體沒變。牛皮紙信封右上角貼著一張麵值四分的郵票,郵票下豎寫著“本埠:中國醫學科學院實驗藥物研究所”,中間紅框內寫著“蘇冠蘭先生啟”,左側下方寫著“丁緘”。蘇冠蘭剪開信封上端,掏出一疊信紙,信紙的折疊方式跟每天收到的《人民日報》和《北京日報》一樣,信紙上方都橫印著“中國科學院”字樣……蘇冠蘭的心情非常複雜。但他明白,自己麵對的不再隻是“瓊姐”,也不能再隻受個人感情支配了!他穩了穩心神,攤開信紙,開始。有時太激動了,他便閉上眼睛,略作停頓;待心情平靜一些,繼續往下讀。他每讀完一頁便交給身邊的妻子。葉玉菡讀了之後便遞給魯寧……一頁頁信紙在人們手中無聲傳遞。聽得見人們的絲絲鼻息,還有人低聲啜泣。“冠蘭弟弟:”“讓我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沿用這個稱謂吧。過去三十年裡,這個在我筆下出現過幾千次的稱謂,曾經是我精神的寄托和生活的力量,是我胸中無窮無儘美麗夢想的源泉;你的名字鐫刻在我心靈上,伴隨我度過幾乎全部青春;度過最輝煌的一段生命曆程,度過難耐的寂寞和漫長的孤獨,度過漂泊異國的四分之一個世紀,度過身陷囹圄甚至麵對死亡威脅的十幾年!在你我之間愛情的支持下,我從一個無知少女終成一位邁特納式的堪稱出色的女科學家;也是憑借這種愛情,我才得以頑強拒絕了那麼多傑出男子的鐘情眷戀和狂熱追求……”“可是,今天,鐵鑄的事實擺在麵前,我還能說什麼啊!黑格爾說:“愛情在女子身上特彆顯得最為美麗,因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現實生活都集中在愛情裡麵和推廣成為愛情,她隻有在愛情裡才能找到生命的支點。如果她在愛情方麵遭到不幸,她就會像一道光焰被第一陣狂風撲滅。”——這段話,用在我身上是多麼貼切啊!是的,漫長的三十年裡,與你的愛情不僅是我的生活和事業的支點,還是我生命的支點。因此,回到北京後麵對的現實,所遭逢的巨大痛苦和不幸,幾乎使我徹底崩潰,幾乎像狂風般吞噬了我的生命!”“這幾天,我一直在冥思苦想,想了幾千遍幾萬遍;但仍然想不出,對我這樣一個極端忠實的人,命運何以如此殘酷,如此不公正?我那麼認真地對待生活,生活卻如此無情地傷害我!我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再找答案;因為我要走了,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那裡沒有欺騙,沒有背叛……”“你不必多心和擔心。哪怕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日子裡,我也頑強地珍惜生命,對科學充滿追求,對祖國充滿熱愛。這一點至今不曾改變,永遠也不會改變。我隻是不能再留在北京了。一九三四年夏天我來過北京一次,待了三天;你想必記得,那次我為什麼來北京,以及那次北京之行對我身心造成的創傷。那次我的北京之行和你的泰山之旅,徹底改變了你我一生的命運!我不能留在北京,因為舊時的景物太容易引起我的惆悵和痛楚。我將永遠離開北京,再也不回來;隻有這樣,才可能把不堪回首的過去埋藏心底,同時避免觸痛和傷害另一個無辜女性……”“美國政府扣留了我的全部財物,我並不惋惜;惟獨沒收你我的“愛情信物”即多年積攢的信件和照片,還有我不遠萬裡帶去美國的蘭草,使我心碎!但在知悉了事實真相的今天,我倒是平靜了。愛情本身早已不複存在,“愛情信物”還有什麼意義?要說“信物”,我的獨身至今不是最尊貴的信物嗎?”“聽說我有意離開北京,淩老師建議我去杜布納研究所(即“12個社會主義國家聯合原子核研究所”。成立於1956年,位於莫斯科郊區杜布納村。)任副所長。可是我不願意給任何一位外國院士當副職。我剛從異國回來,怎能又到另一個異國去?我深信不疑並將致力於在中國本土建起多少座遠遠超出杜布納規模的研究所,多少高水平和大規模的其他核設施。由於命運的安排,一九四六年之後我在美國雖然失去了自由,卻一直沒有失去掌握信息和從事研究的機會;因此,我的知識並未陳舊過時。這使我得以更好地為中國核物理的教學和研究效力,為我國核能技術的開發和尖端核武器的研製做出貢獻——即使在我離開北京之後,這個初衷也不會改變。”“我的萬裡回歸是為了祖國,也是為了你。遠在大洋彼岸,異國他鄉,長達二十五年,九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時時在想念你,天天企盼著回國;我渴望在把全部知識、經驗和才能奉獻給祖國的同時,把自己的愛情完美無缺地奉獻給你!可是我終於明白了,你已經失去了接受的權利;而我,也將再度失去你,永遠失去你!”“在那個遙遠的地方,我會努力忘卻,永遠忘卻,忘卻你,忘卻過去的一切。希望你也這樣,忘卻我,忘卻過去吧,好好生活。那天我看見你暈倒,感到強烈的震撼!我由此看出你靈魂深處良知未泯,其情未泯;你的心中還有我,還有瓊姐——即使是萬般的無奈和痛苦,我從中也稍覺一絲溫暖和慰藉;無論如何,我當初畢竟沒有愛錯人。從中也看出,我繼續留在北京對你的健康不利。我永遠離開北京,說到底也是為你好,為了你能更平靜地生活和工作。在過去三十年中,我總是為你好的;隻要對你有益、有好處、有幫助的事,我總是儘力去做的。今天和今後,直到我生命的最後時刻,這個初衷也不會改變。譬如最近,我離開北京的意願和選定的目的地都已確定,遲遲不動身,是因為對你的病情不放心;直到確知你行將出院,我才決定啟程的……”“在參加“曼哈頓工程”的日子裡我失去通信自由,不能正常給你寫信;於是,我給你寫了很多無法投寄的信,一封封積攢起來,堆放在保險櫃中。每逢為思念你而苦悶之際,我就取出那些信來,流著淚水獨自或撫摩。這種信一直寫到我斷然離開阿拉摩斯之前。後來據FBI統計,說是多達一百八十七封。每一封信我都認認真真地寫,儘情傾訴我無儘的眷戀,好像這些信你都能收到和看到,甚至好像你正在我的麵前……現在總算能寫你可以收到和看到的信了,不料,已經不再是為了幸福和團聚,而是為了永遠忘卻!”全信到這裡戛然而止。一共六張信紙,最後一張還剩一半空白,因此看得出信已寫完,沒有缺頁,但顯然言猶未儘,意猶未儘。越到後麵字跡越潦草,而且筆尖竟使紙麵現出深深的凹痕。一些字跡漫漶之處,大概是曾經被淚水浸染的緣故。像當年那樣,像曆來那樣,這封信間或夾雜著幾個英文或德文詞彙,但總算都能看清楚……奇怪的是,沒有簽名。也許是忽略了或忘記了,但也可能是有意這樣做。不是說為了忘卻嗎?那就從這裡開始吧。葉玉菡擦淨眼淚,閉目沉思。過了一會兒,待人們都看完了這封信之後,她舉目望著魯寧:“瓊姐要去的‘遙遠的地方’是哪兒?”“雲南高山站。”“你怎麼知道的?”“我不是副部長嗎?”魯寧的口氣略含自嘲,“丁教授對淩副院長表達了這個意向;此外,她已經研究了關於高山站的很多資料,宇宙線研究也是她的本行……”“你們打算怎麼辦呢?”“我們將努力挽留丁教授,把她留在北京。有兩種可能,第一是留不住,那麼,已經通知雲南省做好接待準備,切實保證丁教授的健康、安全和在高山站的工作條件;第二是留住了……”“魯寧,”葉玉菡打斷對方話頭,“那麼艱苦的地方,那麼惡劣的環境,能保證瓊姐的健康和安全,能給她提供合適的工作條件?”“玉菡,你知道高山站?”“病毒係去年準備跟高山站合作,到那裡尋找新的毒株和進行宇宙線引起病毒變異實驗,兩個棒小夥子上去不久都病倒了!”人們都睜大了眼睛。“那麼,玉菡,”魯寧凝視女病毒學家,“你看該怎麼辦呢?”“我看不存在兩種可能。”葉玉菡表情從容,語氣平靜,“第一要留住瓊姐,第二還是要留住瓊姐!”包括魯寧,在場的人們都很激動,但都沉默不語。“你看呢,冠蘭?”葉玉菡扭頭瞅著丈夫。“是的,玉菡,”蘇冠蘭擦拭著滿臉淚痕,連連點頭,“應該把瓊姐留在北京。”“不是‘應該’,”葉玉菡糾正道,“而是必須。”“可是,玉菡,”魯寧目光專注,聲音沉重,“丁教授個性很強,又剛從國外回來……怎麼才能留住她呢?”“是呀,怎麼才能留住瓊姐呢?”葉玉菡沉吟道,“同誌們,大家說說吧!”姚慧梧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走出了病房,這時悄悄踅回來,輕聲說:“我剛才給院部和學部打了電話。他們說,丁先生已經乘車去機場了。還說丁先生留了話給我,說是感謝我在她身邊的工作……”“這樣吧,同誌們,”葉玉菡一聽,霍然起身,“我馬上趕去機場,我去挽留瓊姐!”人們全都站了起來,目光凝聚在女病毒學家麵孔上。“請同誌們放心,”葉玉菡有點哽咽,但表情堅定,一字一頓,“我會成功的,瓊姐會留下來的。”“我也去……”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同樣哽咽。葉玉菡一看,失聲喊道:“啊,冠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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