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園內的其他廣場上,眾多來賓正在開展旁人看不懂的徒步賽跑。共計十名紳士淑女身穿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胸口彆著一到十的號碼,邊數著“一二、一二”,邊氣喘籲籲地賣力向前跑,終點在另一頭的森林。這是場長跑競賽,總長一千米。此時他們已完成九百米。當然,每個人都醉醺醺的,因而比賽過程備覺吃力。戴夾鼻眼鏡的紳士,扶了扶快滑下來的鏡框,滿臉通紅地吆喝著一馬當先。接著是名短發婦人,她那張頗有氣質的麵孔上五官因痛苦而擠在一起,發絲向後飛揚,奮力擺動著三十歲熟齡的乳房和臀部,排名第二。再來是名骨瘦如柴的肺病青年,緊跟在他後頭的是臉頰像李子一樣光滑紅潤的少女,其他選手隔著一兩間的距離。而最後一名紳士,胖得像木桶似的,顯然索性倒下滾的速度會更快,他卻屹立不搖,蹣跚前進。值得佩服的是,沒有任何人半途而廢。為給他們加油,配合他們的步伐,競賽路線中的三處,安排了樂隊演奏振奮人心的《親王親王》(原曲名《宮さん宮さん》,軍歌,品川彌次郎作詞、大村益次郎作曲,發表於一八六八年,又名《トコトンヤレナ節》。是薩長地區的武士為推翻幕府出征江戶時所唱的歌。)。天空中煙火不斷綻放,五彩雪花如一大群絢麗的昆蟲傾瀉而下。賽跑的人沐浴著五彩繽紛的雪花,這場景簡直就是精神病院的運動會,選手們不停地往前衝。此時,終點的兩根柱子間拉起一條白帶子。一邊的柱子旁,打扮成警官的治良右衛門為判定名次,舉著槍等候。“喲,喲,七號選手加油,九號選手加油!”治良右衛門激動得直跺腳,給選手們鼓勁加油。領先的夾鼻眼鏡紳士漸漸逼近終點。由於疲勞,他的雙腿不住顫抖,感覺隨時都會跪倒在地。“噢!”最後一刻,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奮力撞向白色帶子。閃閃發光的寬幅帶子繃得像一根木棒,直挺挺的,耐心等待第一名的到來。一間縮短到一尺,一尺縮短到一寸,眼鏡紳士挺出的腹部總算碰到帶子。若是一般的田徑比賽,繩索會伴隨選手往前的衝勁拉長、彎曲,而後繃斷。緊接著,會傳來“砰”的信號槍響。然而,這條奇特的帶子受到紳士的衝撞,並未隨之往前、彎曲,也沒折斷。反倒出現觸目驚心的情狀,猛烈衝刺的紳士竟瞬間被攔腰切斷了。刹那間,他的腹部噴出飛沬狀的流質物,鮮紅的液體沿著白色帶子灑到空中,落到地麵。就在煙火發射之際,響起“哇”的一聲慘叫,紳士的雙手在空中亂舞。同時,他的腰部以下則倒在地上打滾。換句話說,選手活生生被切成兩半。這條白色帶子,它的鋒利簡直太讓人震驚了。乍看不過是普通的帶子,其實是鍛造成扁長形狀的鋼鐵利刃。塗上白漆後,遠看還真像條布帶。而刀刃銳利的一麵迎向眾選手。用手一摸就會被割傷,何況是以一千米競賽的速度撞上去。所以身體連同骨頭被一刀割裂成兩段,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戴著直線繩索麵具的利刃轉眼就屠殺了一個人,仿佛啜飲著鮮血,讓它在快感中不住顫動。此刻,排名第二的短發夫人那成熟的雪白肉體也撞了過來。酒醉的她,雙眼因疲勞而迷蒙,根本無暇顧及第一名選手發生了什麼事。隻聽見剃刀般的帶子“嗡”的一響。霎時,夫人的上半部軀乾拋棄了下半身,在空中翻了個跟鬥。鮮紅的血花絢爛噴出來,隻有歎息般“哈……”的一聲在空中飄蕩。其餘八名參賽人員接二連三撲向這嗜血的利刃。最後,共計三人喪命,五人受傷倒下,平安脫險的僅兩人。眾人就是醉得如此糜爛,頭暈目眩,完全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園內的瘋狂氣氛沸騰到了頂點。終點倒著八個人,前兩名被砍成兩段的軀乾,與沒有切透的六個人重疊在一塊兒,有癱倒的,有不停翻滾、掙紮、顫動著的。沒想到,仿佛是約定好的,不同地點的樂隊紛紛將曲目從《親王親王》改為《貓呀貓呀》(享和年間(1801—1803)的流行歌曲,歌詞為“雖說是貓呀貓呀,但貓兒哪會穿木屐、撐雨傘、穿起絞紋浴衣跑過來?啦啦啦啦啦……”在花街柳巷的宴會上,經常有人邊高歌此曲邊跳舞。)。與此同時,殘缺不全的肉體在地上跳起貓舞。實際上,他們的胸腹源源不絕地往外噴著鮮血,卻仍配合音樂的旋律,一彈一跳地,舞動著痛苦萬分的妖貓之舞。五彩雪片在其中紛紛飛揚,白色的與黑色的、結實的與鬆垮的,男女各式各樣的肉塊血流不止,手腳滑稽地演繹瀕死的動作,跳著美麗而嚇人的邪魅舞蹈,直到最後一刻。